直到被抱在懷裡時,褚景然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這個人是……嚴嘉煊?
也不怪褚景然一時沒有認出來,實在是對麵嚴嘉煊的變化太大了,若說未去戰場前的他,是顆溫室裡無數人細心澆養的幼苗,那這會的他,就是一棵已成長為參天大樹的青鬆,不管是氣質還是其它方麵,對比以前,差距不是一星半點。
看著麵前這張已慢慢向著男人方向成長的臉,褚景然道:“嚴……嘉煊?”
嚴嘉煊彎著眸直點頭,“對啊對啊,就是我,灼灼我說過年尾之前,我一定會當上大將軍回來娶你的,我現在回來了。”
回想當初函中所述,褚景然唇角不受控製的翹了翹,隻是現在……笑容收斂。
嚴嘉煊這個粗神經自是沒有看出他的不正常之處,反而是拉著人好一番委屈,“我早就回來了,可是找了你好久都沒有找到,太子表哥也不告訴我你在哪裡,這些天還天天躲著我,若你再晚兩天出現,我可真就要命軍隊家家戶戶的搜過去了,不過還好你終於出現了,對了灼灼,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了?”
聽聞問話,褚景然側目,半響才道:“出了些意外。”
“意外,那灼灼你有沒有受傷。”話畢立刻拉著人左瞄右看,神情緊張的不得了。
拍了拍人的手,褚景然笑道:“現在已經無事了。”隻是話畢他又想到了什麼道:“嘉煊,現在能麻煩你幫我去城裡請個大夫麼?”
“大夫?灼灼,你……你生病了?哪裡難受了,不對,你快躺下,躺下,我馬上去皇宮裡給你把禦醫請過來,你等著。”
拽住了往外走的人,褚景然在嚴嘉煊一臉焦急的不解中搖了搖頭,“不要請禦醫,去城中請個大夫就好。”
頓了頓,又將視線投至彆處道:“我……可能是生病了。”
……
大夫於榻邊診著脈,嚴嘉煊在大夫身邊緊張的大氣都不敢喘,終的良久,大夫看了床上褚景然一眼後收回了手,就在他剛準備開口時,褚景然突然捂著嘴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嚇的旁邊的嚴嘉煊跳了腳。
“灼灼,你怎麼樣,哪裡不舒服了?”嚴嘉煊邊撫著人的背幫忙順氣,邊問。
搖了搖頭,褚景然道:“嘉煊,能麻煩你幫我把廚房裡燉著的蓮子粥端來麼,嗓子突然很不舒服。”
“好,我這就去。”話落轉身出了門。
將人支開後,褚景然這才將視線投到大夫身上,“大夫,我的身體,到底是怎麼了?”
……
嚴嘉煊將蓮子粥端回房間時,大夫已經離開,惟有褚景然一人失魂落魄的半倚在床頭。
“你……怎麼了?”
褚景然身體先是微不可查的一僵,緩緩側過頭,撞進身邊嚴嘉煊滿眼的複雜中。
看著這雙一如當初,卻終不再是當初的眸,褚景然搖了搖頭,伸手將對方手中的瓷碗接過,有一勺沒一勺的喝著粥。
往日話多的嚴嘉煊這刻難得的沒有多話,房間中除了用膳時的聲音外,靜的有些可怕,終的在一碗粥用了近半後,褚景然止住了手中的動作,輕淺的聲音自低垂的麵部下傳來。
“幫我……一個忙,去……?!”
褚景然將請求道出後,嚴嘉煊卻沒有如往日般立刻應下,而這般的沉寂足過了有半盞茶時間,微顫的聲音才自榻邊傳來,“好……但我……有一個條件。”
側過眼,嚴嘉煊看著床榻上這個填滿自己所有少年時期的絢麗身影,看著這個或許早在不經意間從自己身邊悄然遠離的人,深吸了一口氣,“年尾……我們……成親。”
聽到這個在此刻尤顯突兀的要求,褚景然側過了頭,四目相對中,輕聲道:“即使這般,你……還喜歡我?”
對麵這雙流盼顧星的眸似將嚴嘉煊的思緒帶回到了當年的窗前,那隔空遙遙的一瞥下,一顆初萌春心的狂跳不止,窗邊那人微微的一個輕抿的唇微中,整個人似入魔中蠱般的沉淪。
揚著記憶般略傻的笑,嚴嘉煊似宣誓般的道:“我喜歡灼灼……一輩子。”
‘爹說了,如果我能做上大將軍,他就管不了我的婚事了,那麼到時候我就可以娶灼灼過門,灼灼不能先跟彆人成親,在官媒上門前,我一定會回來娶灼灼的,一定,一定,一定,一定!!!’
再聞當初信函,這刻的褚景然忽的想笑,可扯了扯嘴角卻發現此刻的自己根本就笑不出來,看著床邊的這個人,仿若自嘲的緩緩閉上微澀的眼,輕淺聲間傳來。
“好……?!”
……
林昊天以為,站在那人身邊,咫尺天涯的鏡花水月,是最痛苦的事情,那人從不將他放於眼中,求而不得,是最痛徹心扉的記憶,那人恨著他,從不願接受他,是他最不敢正眼麵對的事情,可曾經的無數種種與幕幕,卻抵不過那日回府後步入房內,視線所及他麵白若紙及身下滿床的暗紅。
那人半倚於拔步床頭,精致的側臉如紙般蒼白,白色的裡衣上浸染著的朵朵殷紅如璀璨的玫瑰,於沉默中淒然的綻放。
自第一眼,林昊天就知道,比起月白袍衫,或許這人更適合著那一身豔麗灼紅,就如他的名字般,孟灼孟灼,灼灼其華。
他也曾在頭腦中臆想過,若他哪天為這人親手披上嫁衣,那他會是何種風華。
灼配美人,玉配霞,這人定是那人海茫茫中最閃耀的瓊樹火花。
他緩緩移過眼,平靜淡然若一灘死水般的眸,動作間,未止的暗色如一條蜿蜒的紅蛇順著白色的錦芯蹣跚爬動,渲染出一片瑰麗的妖冶。
緊接著,他笑了,盈盈的鳳眸中射出從未有過的惡意與恨意。
他說,我孟灼哪怕是去死,也不會,生下那個野種。
林昊天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後悔,不會後悔當初的所做所為,不會後悔那次瘋狂的放縱,不會後悔哪怕是囚禁,折斷他的翅膀,也要將人牢牢困在身旁,可直到那一刻。
他第一次,後悔了。
他狼狽的撲到床邊,瘋了似的想捂住他腕上入骨的傷口,他瘋了似的想阻止那殷紅的咕咕湧出。
他不要了,孩子,將來,幸福,他林昊天通通都不要了,他隻要他平安無事,他隻要他能存於這世間,他隻要還能看著他,哪怕刻刻淩遲進骨,哪怕時時腕骨入魂,他也不在乎。
孟灼求求你,我隻要你活著。
顫著雙臂,林昊天將冰涼的人緊緊的抱在懷中,感受著冰冷仿若無情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著,剮著,分屍著瘡痍滿片的心臟,崩潰的仿似全世界坍塌般的絕望。
孟灼,你說你想讓孟氏商鋪如繁花開遍臨安大街小巷,無數個日日夜夜,我燃儘香燭,輾轉無數個白天黑夜,隻希望看到你麵上展露的笑顏如花。
孟灼,你說我是你一輩子的知己夥伴,若失此生有憾,為了讓你此生無憾,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中,我都隻能於夢中與你交脖纏綿,卻從不敢在麵上表露一絲一毫。
然而,孟灼,你知道嗎?那個我,早已在這無數的白天與黑夜中,無數的沉默與壓抑中,愛你失了瘋,入了魔。
若有來生,孟灼求求你,正眼看我一次,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