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寵妃投毒 亞夫探監(1 / 1)

漢文帝 王占君 4087 字 12天前

夜色籠罩著濟北王府,劉興居的寢宮內春意盎然。與外麵的蕭殺秋夜截然不同,宮室內暖風熏熏,仙樂撩人。十數個年貌可人穿著透露的宮女,彈奏吹打著絲弦,忘情地演奏著,幾入無人之境。而劉興居的心上人一枝梅,則身披一襲薄紗,正在為他妙舞輕歌:“夜闌珊,舞翩躚,長袖卷,青絲亂。”“香乳半掩蕩胸前,金蓮輕移展玉腕。”“容顏美,美容顏,管叫檀郎心欲仙。”“芙蓉帳裡恨夜短,相擁怎顧更漏殘。”“牙床顛,錦衾翻,嬌吟淺哦聲不斷,最美不過魚水歡。”劉興居將金樽重重頓在楠木幾上,一聲長歎:“咳!”一枝梅停下歌舞:“王爺,難道賤妾歌舞不妙,令您反感?”“非也,”劉興居仰脖飲儘杯中酒,“正因為愛姬歌舞太美了,方才引發我無窮的感慨。”“王爺這又何必呢,我是屬於你的,如果您需要,妾妃可以隨時隨地為您獻歌獻舞啊。”“如果我這個王爺當不成,不就失去了這一切嗎?包括你這個能歌善舞的美人呀。”劉興居揮手令伴奏的樂隊退下。一枝梅走過來依偎在劉興居的胸前,無限親昵地說:“王爺,你是為此事始終悶悶不樂呀?我要為您除去禍根。”劉興居搖頭:“談何容易,不要做白日夢了。”一枝梅卻是信心十足:“在王爺看來是千難萬難,但妾妃做來卻是易如反掌,唾手可得。”“你,千萬不可冒險,我,舍不得你。”劉興居緊緊抱住一枝梅。一枝梅自信地說:“憑我的輕功,取個把人頭,還不是探囊取物一樣容易。”“皇宮大內,非比尋常,多有能人高手。萬一失手,必有性命之憂。”劉興居不鬆手。“王爺可放寬心,即便是失手被擒,我也會咬定牙關,隻字不講,決不會連累王爺。”“本王不是那個意思,不是為個人的安危著想。我早已說過,就是要了劉恒的命,這皇位也是輪不到我,不還是為彆人做了嫁衣。”“王爺終日悶悶不樂,我就是要王爺開開心。”一枝梅掙出身子,“我會相機行事,不至於魯莽得沒有機會也下手。”“你可千萬要小心。”劉興居目光中飽含不舍的戀意。“王爺但放寬心靜候佳音吧。”一枝梅轉身飄然離去。夜色中的皇宮也不失威武與莊嚴,高牆廣廈聳立著碩大的身軀,比白日裡更顯得偉岸高峻。成排的羅漢鬆,緊臨後宮牆,像是站崗的摩天武士。寒風將枝葉吹得沙沙作響,如同是發出警告:閒雜人等不得靠近。酒後的張武,腳步略顯趔趄地遙望這熟悉的皇宮,心中真不是滋味。曾幾何時,身為郎中令負責皇宮的保衛,這一切都是他的治下。而不知何故,萬歲竟將他貶為七品知縣,雖說老天有眼,他又轉升長安太守,但是畢竟不能日日見君,更不能輕易進宮,這皇宮對他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對皇宮他真的有一種特殊的感情,這是彆人難以體會的。張武觀望之際,他眼前有個黑影一閃上了後宮牆,緊接著無聲地飄然而下,那速度快得就如同閃電,若非張武這習武之人,簡直就難以發現。他心想,不好,莫不是有刺客潛入宮中?自己既已撞見,就不能讓刺客得手。且不論真是刺客與否,都要跟進去觀察。他心裡想著,腳下生風,也已是躍過了宮牆。但是後園內隻有風搖樹影,哪有人的蹤跡。張武心中核計,若是刺客,一定奔萬歲而去,那就肯定是去未央宮!他便疾步跑向劉恒的寢宮。未央宮內,劉恒尚未入睡,作為一國之君,有多少煩心事需要決斷。灌嬰密報,吳王劉濞招兵買馬積草屯糧,而且多方拉攏周勃,明顯已露反相,他建議劉恒早日將這一毒瘤鏟除,以免後患。但劉恒覺得都是劉氏血脈,總是不忍下手,因為吳王現在畢竟還沒謀反。一旁陪侍的尹姬見劉恒愁眉緊鎖,忍不住勸解:“萬歲,龍體要緊,不能這樣憂思連綿。”“朝中事太棘手,令朕無限愁煩。”劉恒一向對尹姬看重,“愛妃,依你看當如何對待吳王?”“朝廷大事,妾妃怎敢妄議。”“朕就是要聽聽你的主張,但說無妨。”“那妾妃就鬥膽直言了。”尹姬自有她的見解,“萬歲,我以為治天下當以‘仁’字為先。”“愛妃的意思是,對吳王不能開殺戒。”“謀反隻是猜想,怎能亂動殺伐。”尹姬又加了一句,“待吳王真正反時,再予誅殺不遲。”“有理,愛妃之言甚妥。”劉恒表示讚同。側殿的屋脊上,一枝梅在向內眺望,正殿中的劉恒、尹姬清晰可見,她從背囊裡取出玉臂弩,搭上半尺長的弩箭,在等待機會。她要等有人出入打開廳門時,將弩箭發出,即可致劉恒於死地。張武追尋到未央宮,四處遍尋不見黑影。他無暇再細細搜查,心想,萬歲還蒙在鼓中,不知刺客已經進宮,自己當即刻奏明聖上,讓萬歲有所準備,使其免遭刺客黑手。他飛身躍下殿角,來到了宮門前,並未急於入內,而是在門外呼叫:“萬歲,臣張武求見。”劉恒頗為詫異:“張武,你未經宣召,夤夜之時,擅自入宮該當何罪?”“萬歲,外麵有刺客,臣是追蹤刺客到此。”張武叮囑,“請聖上靠後,千萬不要出門。”可是,說話的功夫,黃門已將殿門打開。那在殿脊等候多時的一枝梅怎能放過這個機會,手中弩弓一鬆,那枝箭帶著風聲就向劉恒射來。張武聞聽有微響,身形稍稍一讓,眼到手到,伸手一抓,將那枝弩箭牢牢抓在手中。他閃身進入未央宮,隨即將殿門關嚴。“萬歲請看,真是好險哪。”劉恒拿過弩箭:“真有刺客!不知是何人派來?”尹姬言道:“抓住刺客,豈不一審便知。”“這刺客武功高超,尤其是輕功十分了得,臣在身後追他趕他不上,隻怕是難以擒拿。”“皇宮內苑任由刺客自由出入,這還了得。”劉恒不由得沉思。殿脊上的一枝梅沒想到宮中還有這等高人,明白今夜是難以得手了,但她又不甘心空走一趟,便下房來溜入了後偏殿內。她打量一番,看見了案上的豆乾,心想,劉恒是代地人,這肯定是他平時零吃的,何不在這上麵做做文章。她便從囊中取出一個拇指大小的葫蘆,拔開塞子,將裡麵的白色粉麵灑在豆乾上。這種粉麵可不一般,有名的叫做“雙毒粉”,係由蛇和蠍子的毒液烘乾製成,入口些微,人即喪命。一枝梅心說,劉恒啊劉恒,你逃得過弩箭,逃不過這雙毒粉,我熊樣讓你一命嗚呼!投毒之後,她閃身而出,迅即離了皇宮。張武擔心再有閃失,在未央宮附近巡邏了一夜,直到天明方才放下心來。劉恒醒來,為張武的忠心所感動:“張愛卿,你如此儘心,倒叫朕於心不忍。”“為萬歲分憂,臣理應儘責。”“張卿,既然你有渾身武藝,就彆在長安府任職了。”劉恒傳口諭,“仍回內廷做你的朗中令吧。”“臣,領旨謝恩。”張武伏地叩了三個響頭。劉恒信步走進偏殿,發現了放置在案上的豆乾,拿在手中,思忖片刻,吩咐身邊的米升:“你將這豆乾送給太子吧。”米升有些不順從:“萬歲,這是奴才特地給您買回的。”“你的心意朕已儘知,太子也愛吃豆乾,聞說他生病了,朕無暇過去,豆乾送他以示關心。”“奴才遵旨。”米升當然不敢拗著劉恒的旨意。長樂宮裡是一片壓抑的氣氛,竇娘娘整天黑著臉,黃門宮女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走路都是躡手躡腳的,唯恐惹惱了竇娘娘,遭到訓斥和鞭撻。今兒個一頭晌了,竇娘娘也沒說一句話,自己坐在錦榻上生悶氣。由於劉恒一直不來長樂宮,她看什麼都不順眼。今兒個一早宮女為她梳頭,被她的無名火罵得換了三個,才勉強完成她的梳妝。十一歲的太子劉啟還少不更事,總管黃門為了讓竇娘娘開心,特地把劉啟從書房中領來,讓他到竇娘娘膝下承歡。劉啟來到竇娘娘麵前恭恭敬敬參拜:“兒臣給娘請安。”一直不開口的竇娘娘果然臉上開晴了:“皇兒,不在書房攻讀詩書,來到為娘這裡做甚?”“兒臣聽說母後一直悶悶不樂,恐您悶出病來,故而過來勸解,肝氣不舒,是容易生病的。”“好一個孝順的皇兒,還去書房中讀書吧。學精學深,日後也好治理國家。”竇娘娘難得麵上露出微笑。太子退去了,竇娘娘臉上又陰雲密布了。總管黃門來稟報:“娘娘,未央宮的米公公來了。”竇娘娘騰地從錦榻上站起:“請啊,還愣著乾什麼?”總管將米升迎入,竇娘娘期盼的並未出現。她以為是萬歲要米升來打前站,而米升開口令她大為掃興:“稟娘娘千歲,萬歲關心太子的病情,特命老奴送來豆乾一包。”“謝萬歲隆恩。”竇娘娘伸手接過。待米升走後,竇娘娘手拿著這包豆乾出神。它勾起了她的傷感和不滿,難道這一包豆乾就能化解心中的怨恨嗎?總管黃門近前:“娘娘,萬歲還是顧及太子的嘛。”“小恩小惠,誰稀罕呀!”“萬歲的恩賜,還是皇恩浩蕩啊。”“拿去,你吃了吧。”“這如何使得,”總管不敢接,“這是萬歲爺賜與太子的。”“現在我再賜你就是了。”總管還是不敢接,直往後縮。“怎麼,要駁我的麵子?!”“奴才不敢。”總管接過了豆乾。“這就對了,這是哀家對你的恩賜。”“謝娘娘恩賞。”總管打開紙包,開心地吃下去一塊。可是,不過轉眼的功夫,總管就捂住了肚子:“娘娘,它怎麼疼啊。”“當真?”竇娘娘吃驚地注視著總管的表情變化。總管的嘴角流出了殷紅的鮮血,痛得他滿地打滾,口中不住地叫:“哎呀,疼死我也。”不一會兒,總管便已氣絕。“這,這是怎麼說的?!”竇娘娘心中後怕,幸虧太子沒吃,否則就沒命了。她思忖片刻,拔腿向未央宮奔去。禦史大夫張蒼,端坐在公堂上,目睹昔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同僚周勃被帶上堂來。令他沒想到的是,這位當年的太尉,如今已是頭發蓬亂,衣衫肮臟,步履蹣跚,全然沒有了當年大將軍的風采。張蒼心中有些不忍,吩咐吏卒:“來呀,給絳侯看座。”“謝張大人。”周勃拱手致禮坐下。“絳侯,富貴已極,萬歲也待你不薄,何苦竟欲謀反,還不從實招來。”張蒼的口氣是平和的。“張大人,你我同殿為臣,前情儘知。想我周勃,舍命扶保萬歲登基,怎來這‘謀反’一說,實在是冤枉啊。”“你與吳王過往甚密,又收受他的戰馬、兵器、鎧甲,這不是合謀造反又是什麼?”“吳王乃萬歲至親,身居王位,他來送我馬匹等物,我何故拒絕?如果是個貶謫之人,任何禮物都斷不敢受。”“收受禮品本無可非議,但五百匹戰馬,五百副盔甲,五百把鋼刀,這數量,難道不是為謀反嗎?”“吳王送的屬實,數量過大,他說是為我保家護院之用。”“保家用得了這許多?”“張大人,絳縣鄰近塞外,匈奴常有騷擾。吳王謂我抵禦匈奴之用,故而老夫便收受了。”“也說得過去。”張蒼不想難為周勃,“待本官向萬歲稟報。”未央宮中,劉恒對竇娘娘的述說大為吃驚:“真的?!”“妾怎敢說假話,幸虧沒給太子食用,否則太子性命休矣。”竇娘娘加了一句,“看來這投毒之人,是衝著萬歲來的。”劉恒疑慮地看看米升,再看看尹姬。看得這二人有些發毛,都躲避開文帝的目光。竇娘娘在一旁扇風點火:“蒼天保佑,萬歲和太子都躲過了這一劫。但這投毒之人,決不能放過。”“是啊,此次沒能得手,下次再乾那還得了!”“萬歲身邊的人,可要小心了。”竇娘娘了瞥一眼尹姬。劉恒看出了竇娘娘的用意,儘管他心中也懷疑尹姬,但他還是為之開脫:“朕身邊的人多得數不清,黃門宮女無數,難說是何人所為。朕以後飲食和飲水全都小心就是。”“萬歲,此事不能輕易放下,一日三餐,防不勝防,還應查個水落石出才是,要將投毒者繩之以法。”“查自然要查,但也不能搞得人人自危,朕心中有數就是。”劉恒關切地說,“皇後也當時刻小心謹慎。”“萬歲放心,妾自會留意。”米升稟報:“萬歲,禦史大夫張大人求見。”“他一定是為周勃一案而來,宣他進見。”劉恒又對竇娘娘說,“你就回宮吧。”竇娘娘想也真的沒有再停留下去的必要:“妾告辭。”說罷,便怏怏地走了。張蒼進宮叩拜之後奏道:“萬歲,周勃一案臣已審明。絳侯收受吳王所贈軍刀戰馬事出有因,是為防備匈奴侵擾,並無謀反之意。”“哼,”劉恒冷笑一聲,“他而今已不是太尉,又不是地方官,防範匈奴也用不著他操心啊。分明是一派胡言!”“萬歲,絳侯擁立聖上一片忠心,做太尉做丞相時也儘心竭力,現已年邁,不會有非分之想。”張蒼還在為周勃開脫。“張大人此言差矣。正因為周勃自以為擁立有功,所以從太尉、丞相寶座上下來,才心懷不滿。吳王也正是看中這一點,才派人與之勾結。二人一拍即合,其反意昭然若揭。”“萬歲之言,為臣不敢苟同。”張蒼竟然提出,“望聖上換個能乾的臣子審理此案吧。”劉恒也來了脾氣:“這件案子就由你審理!不能再輕易地客客氣氣地一問了事,此番你要動刑。”“這,周勃畢竟曾為丞相和太尉,臣難以下手。”“朕給了你聖旨,他現在是戴罪之身,你該打便打,甚至可以動大刑。”劉恒要求,“再審不出口供,朕將你也關進大牢。”張蒼一看劉恒動怒,不敢再辯:“臣遵旨。”夜色籠罩中的濟北王府,萬籟俱靜,幾乎沒有聲音。主人一言不發,下人們誰也不敢大聲出氣,劉興居忐忑不安地等待著皇宮內傳來令他振奮的好消息。看他坐立不安的樣子,一枝梅安慰道:“王爺放心,今日定有佳音。我料那劉恒他難逃一死。”內侍進來稟告:“王爺,皇宮裡的信來了。”“快說,怎麼樣?”“死人了。”“是劉恒!”劉興居激動得聲調都變了,薅住內侍的衣領問。“不是,”內侍答道,“長樂宮總管黃門死了。”劉興居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狗咬豬尿泡,一場空歡喜。”“妾妃料他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一枝梅滿懷必勝的自信,“待我今夜再去皇宮走一遭。”“愛妃,你不能再去涉險了。”劉興居阻止,“皇宮豈是等閒之地,你上次已打草驚蛇,劉恒豈能不嚴加防犯。”“就算皇宮是龍潭虎穴,妾妃也能自由往來。”一枝梅決心很大,“我一定要為王爺分憂。”“愛妃真有此意,就幫本王辦件事情。”劉興居有了一個主意,“這既能撼動劉恒的寶座,又可使你免去生死之虞。”“請王爺吩咐。”劉興居也不答話,命內侍取來文房四寶,頗費周折地寫了一封信,之後,端詳良久,才交與一枝梅:“收好。”一枝梅不得要領:“王爺,這是何意?”“你不要多問,隻要將這封信放到劉恒的寢宮,讓他能發現,便大功告成。”劉興居不肯過多披露。“好。”一枝梅說過就走,“王爺,妾妃去去即回。”“劉恒將張武調回重任郎中令,此人武功高強,且又多謀,一定小心謹慎,不可輕敵。”劉興居叮囑。“王爺放心,妾妃定當不辱使命。”一枝梅當即換好夜行衣,拜辭主人,飛身而出。這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往昔的太尉府,如今是大將軍周亞夫居住,父親入獄已經兩天,他才將一切打聽明白。如今他正要去拜訪一位重要人物,這事關周勃的生死存亡。周亞夫夫人堅決反對:“夫君,你攜此重金,拜求哪位皇親大臣不好,怎能去折身向那小小的獄吏屈尊。”“夫人,秤砣雖小壓千斤。為了父親的性命,我拚著這大將軍的顏麵掃地,也要走上一遭。”“重金倒在其次,倘若他不買你的賬,豈不是雞飛蛋打一場空。”夫人提醒,“豈不是在世人口中落下笑柄。”“不去焉知不行。哪怕隻有一線希望,我也要試上一試。”周亞夫提上包裹義無反顧地去了。獄吏的家在下等人聚居的雜街小巷,臨街的兩間陋室內,閃著如豆的燈光。獄吏坐在破舊的八仙桌前,捏著酒盅,就著豬頭肉,正自斟自飲以酒澆愁,不時地長歎兩聲。他的妻子在燈下補衣服,不是好眼地看著他,嘴裡不停地叨咕:“喝,喝,你一天到晚沒命地灌尿水子,看跟你過這個窮日子,哪天你喝死才好呢,老娘也好另嫁人。”“人哪,啥人啥命,你還彆不知足。不是沒餓著你嗎,吃飽了凍不著就行了。富貴能咋的?那周勃夠富貴了吧?現在,在天牢裡蹲著呢,說不定哪天就沒命了。他現在還不如咱呢。”“呸!”妻子唾他一口,“自己給自己寬心丸吃,像人家周勃家的日子,咱哪怕過上一天,我這輩子也就知足了。”“乒乒乒”,傳來敲門聲。獄吏放下酒盅,趿拉著鞋,到了門前問道:“哪個?”“是我。”“你是誰?”“周亞夫。”“我不認識你。”“我乃周勃之子。”“啊!”獄吏甚為吃驚,“大將軍?”“正是。”獄吏已穩住心神:“你我素不相識,來舍下何乾?”“自然是有事相求。”“我一個窮酸獄吏,怎值得大將軍掛懷。”周亞夫倒是有耐性:“獄爺,我們總不能就隔著門板說話吧?你還是打開門,讓我進去。”獄吏心中明白,是為周勃而來。他將門打開,側身一讓:“家中淩亂不堪,讓大將軍見笑。”“不必客氣。”周亞夫環視一眼,心中便有數了,這樣一個貧窮家庭,估計可以辦得到。獄吏妻子送上一杯茶:“大將軍,茶也不好,湊合喝吧。”周亞夫沒有說明來意,而是先將手中的小包裹放在桌上,順手解開。哈,獄吏夫婦幾乎驚呆了,桌上是黃澄澄金燦燦的十大錠馬蹄金!獄吏忍不住問:“大將軍,這是何意呀?”“奉送獄爺您的。”“我?無功不受祿。”“本官有事相求。”“莫非為了令尊?”“明人不說暗話,正是。”獄吏將金錠推過去:“請大將軍收好。”“這卻為何,難道這金錠咬手?”“豈止咬手,它還要命哪!”“本官卻不明白。”“天牢早有條律,凡私自放人會麵,或夾帶傳書者,全家處斬,禍及九族。小人斷斷不敢。”“這天牢的鑰匙在你手中,獄卒皆是你的部下,你不過就是放我去見家父一麵,當班的獄卒我還另有一錠馬蹄金相送,你又何樂而不為呢,犯得上將這潑天富貴拒之門外嗎?”“這……”獄吏心活了。他的妻子早已按捺不住:“我說當家的,咱們幾輩子也見不著這麼多的黃金,收下來就一生一世吃用不儘了,再說,今夜隻有一名獄卒當值,這個人情你不做白不做,彆犯傻了。”說著,她將金錠全都收拾起來了。“你!”獄吏意欲阻止妻子的行為。“你厲害個屁!這是大將軍看得起你,要不然一個小小的獄吏,算個毬啊。”妻子督促丈夫,“快領大將軍去見太尉。你還愣個啥呀。”獄吏仍有些勉強:“大將軍,請吧。”“好,多謝獄爺。”周亞夫心說,我堂堂大將軍指揮千軍萬馬,如今還要向他這個蠅頭小吏討好,真是晦氣!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出這口惡氣!夜幕籠罩下的皇宮,依然是燈火輝煌。張武重任郎中令後,因為曾有刺客進入,他格外吩咐宮院內到處掛上了燈籠,除此之外,還加派了巡邏的禁衛軍。一隊隊槍刀在手的兵士,不時從院中各處走過。這陣勢足以令歹人生畏。一枝梅畢竟輕功超群,她在暗處觀察多時,找好空隙,飛身上了宮牆。又費儘時間,才逐漸靠近了未央宮。但是再要向前,可就太難了。她思忖片刻,將那封信綁在弩箭上,搭好之後,看準宮門口,“嗖”地一聲射出。守門的謁者,吃了一驚,稍候一時,彎腰將箭書拾起,不敢有誤,立時交給了張武:“張大人,剛才射來的箭書。”張武拿在手中,反複看了兩遍:“可見到射弩之人?”“不曾,隻有箭書落地。”張武想了想,持箭書去見劉恒:“萬歲,有人射來箭書。”“這是何意,該不是前來行刺?”“此人能進入皇宮,說明他的功夫十分了得。”張武答道,“這弩箭同上次行刺時的一模一樣,會不會是同一個人?”“不管人是誰,且先看看箭書是何內容。”劉恒將箭書打開,兩幅白絹,第一幅寫的是——“今將周勃寫與吳王的密信盜來,呈萬歲禦覽。”劉恒再看第二幅,越看越氣,信上寫的是——“承蒙吳王千歲饋贈戰馬武器,感銘五內。可恨劉恒卸磨殺驢,不念我保他登上皇位的大恩,將我太尉、丞相二職剝奪。願與吳王共同討伐暴君,並保吳王坐天下。”張武見劉恒怒氣不息,謹慎地發問:“萬歲,信上何言,龍顏大怒。”“哼,周勃與吳王勾結,要奪我大漢天下!”劉恒將絹書遞給他。張武看後,有些疑慮:“萬歲,焉知這信不是偽造的?”“朕認得周勃的字。”劉恒已是下了決心,“看來朕將周勃下獄乃英明之舉,而且,這周勃是非殺不可了。”張武心裡一沉,暗說周勃性命難保!天牢之內,周勃蜷縮在木板上,全然沒有了昔日做太尉的氣概。他明白按照大漢律,打入天牢的罪犯是不準同家人見麵的,因此他也不冀求兒子來與他會麵,但他相信亞夫會設法營救自己,隻是擔心兒子找不到接洽之人。如果兒子能來獄中見上一麵,自己將道擺給亞夫,這才能有希望啊。可這隻能是夢想。想到此,周勃禁不住長籲短歎。一個獄卒過來打開了牢門,並且回身關上。周勃躺著身子動也沒動,他實在懶得理睬這些小鬼。獄卒站在了床前,用手輕輕撥弄周勃的大腿。周勃不耐煩地睜開眼睛瞥去:“乾什麼……”“父親,兒是亞夫。”“你!”周勃一驚坐起,“為何如此打扮?”“不這樣怎能與您相見。”“那獄吏呢?”“被兒十錠黃金買通了。”“那廝特彆可惡,與他黃金,豈不折了我周家誌氣。”“父親不可意氣用事,有道是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黃金名分皆身外之物,當下要緊的是救您性命。”“他劉恒還不至於如此絕情吧。”“既已打入天牢,又問您謀反之罪,便有性命之憂,切不可掉以輕心。”周亞夫問,“父親你看,兒應找哪位皇親重臣求情才好。”周勃早已胸有成竹:“兒啊,要想改變劉恒的主意,非薄太後不可。”“兒無法同太後接觸呀。”“你可找國舅薄昭。”周亞夫說道,“為父與他過從甚密,薄昭對為父亦深信不疑,他決不會袖手旁觀。”“父親,您看應備多少黃金,五百錠還是一千錠。”“薄昭不是勢利小人,他明白為父出獄後不會虧待他,所以你去求他不必備禮,若那樣做反顯得生分了。”“兒謹尊父命。”周亞夫說是這樣說,但他心裡卻是犯嘀咕,薄昭會像父親說的那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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