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柏森森,殿宇重重,巨大的墳塚高高聳起,高祖劉邦的祭廟巍峨莊嚴。劉邦的大理石雕像神采煥然,宛如生人。翹起的冠冕,飄逸的袍袖,如同他高唱《大風歌》回到家鄉。劉恒每次到這裡來拜祭,心情都是分外凝重。他從內心裡敬佩這位開國的先祖。他尤其敬重劉邦那屢敗屢戰的不屈的精神,正是這種精神,才迫使項羽烏江自刎,成就了漢室的宏大基業。劉恒的目光,從上麵移到基座上。他忽地發現——基座上有一枚碗口大的玉環竟然不見了!這還了得,這個玉環是象征全國一統的寶物,是整塊玉鏤空雕刻而成的。玉環掛在龍口中,可以輕鬆地轉動。何人如此大膽,竟敢竊走高祖祭廟的貴重器物,這簡直就是無法無天了!一向為人溫和的劉恒發怒了,而且是怒氣衝天,他疾聲高呼守陵的護衛令:“快來見朕。”護衛令其實就在身後:“萬歲,奴才在。”“你睜大眼睛看看。”護衛令觀看多時,也沒能看出名堂:“萬歲,奴才愚昧。”“你的眼睛難道瞎了不成!”劉恒身為皇帝,是很少說臟話的,今兒個他是真的動怒了。“小的實在不知發生了何種事情。”“玉環,玉環!”劉恒氣得用手一指,“高祖雕像基座上的玉環不見了!你這護衛令是白吃乾飯的?!”護衛令當時就跪在地上,他明白這玉環的重要性,忙不迭地說:“萬歲,小人知罪了,情願一死,隻求不要連累家小。”劉恒是比較開明的皇帝,他說:“好吧,朕也不下令砍你的頭了,你尋條白綾自裁吧。”護衛令叩個響頭:“謝萬歲隆恩!”他明白,沒有殺他全家,就是皇帝天大的恩典了。“慢。”廷尉張釋之站出來,“萬歲,護衛令罪不當死。”因為廷尉是專管國家刑律的,劉恒不能不重視:“啊,張大人。朕不殺他全家已是法外開恩了。”“我大漢朝有蕭何製定的律法,像這種失職行為,隻該杖脊八十,並沒有死罪的啊。”“張大人,你該不是開玩笑吧?”“臣怎敢玩笑刑律。律條就是這麼定的。”“朕為何不知?”“這怪為臣,平時沒有讓萬歲熟悉大漢律。”誰知劉恒把話鋒一轉:“張愛卿,這玉環丟失,你該當何罪呀。”“臣無罪可當,唯抓緊破案而已。”劉恒繃起麵孔:“朕要求你三天內破獲此案,追回玉環,如果不能按期破案,朕可就要治你的罪了。”“萬歲,能否再寬限一下。”“就是三天,你即刻去辦吧。”劉恒語氣凝重,毫無緩和餘地,看得出他對這玉環失竊是相當重視的。十月的雲中郡,已是雪花飄灑樹葉零落,枯黃的野草在蕭瑟的北風中發抖,牧民都鑽進了帳包裡圍著牛糞火盆喝著馬奶酒取暖。今年不比往年,草原上的牧民全都心驚膽戰,沒有一刻安心的時候。近來,匈奴的騎兵經常來進犯和騷擾,他們搶去牲畜、糧食、財物和女人,使得牧民們儘量向城市周邊靠攏。雲中郡太守魏尚,也集結了一支上萬人的精銳部隊,全部是馬軍,機動性很強,隨時準備迎擊敵人。距離雲中郡五十裡路的西倫河穀,是處水草豐美的地方。因為這裡離雲中城較近,匈奴的鐵蹄一直沒有踐踏過來,這兒的蒙古多棚部落的一萬多人口,也一直過著寧靜和平的日子。女人們在安閒地擠奶,孩子們在歡樂地嬉戲玩耍。胡爾沁說書人,拉著手中的馬頭琴,在講述草原上那古老的傳說:“雄鷹在藍天裡高高飛翔,”“駿馬在草原上奔向前方。”“馬背上巴特爾揮舞長槍,”“狠狠地刺向那成群豺狼。”“我們的蒙古包沐浴陽光,”“醇美的馬奶酒隨風飄香。”“歡快的百靈鳥放聲歌唱,”“綠茵茵草地上遍布牛羊。”“……”響晴的天氣,突然滾過一陣陣雷聲,人們起初誰也沒有在意。這雷聲越來越響,也越來越近,長髯飄灑的說書人站起身,手搭涼棚向遠處張望,片時他看明白了,可著嗓子喊叫起來:“不好了,是匈奴的馬軍過來了,鄉親們快逃吧,快去給太守報信吧。”青年人立時組織起來,有上千人拿起武器跨上了戰馬。一個騎手快馬加鞭向城中飛奔而去,給魏尚太守報告敵情。說話的功夫,匈奴騎兵已是衝殺過來,多棚部落頭領帶著屬下的青年,立時和敵人交手廝殺起來。他們明白,匈奴人多勢眾,自己不是對手,就儘量與之周旋,和敵人兜著圈子。這些騎手也都是騎技高超,讓匈奴人不即不離,就是近不得身。匈奴人不將他們打敗,便難以放手實施搶奪。雙方周旋約半個時辰後,匈奴的頭領也先悟出了一個道理,這樣無休止地糾纏下去,等雲中郡的援軍來到,自己可就要吃虧了。於是,他下令分兵,一半人馬繼續和多棚部落的武裝周旋,另一半人馬衝進蒙古包放手搶奪。這樣一來,多棚部落的武裝就沒法兜圈子了,他們得舍命保衛親人和財物。雙方真正交手了,一時間,河穀裡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匈奴人業已搶到了一批牛羊和糧食,還有數十個年輕的女人。但是,多棚部落的抵抗令他們頭疼,他們無法從容地將戰利品運走,多棚部落的武裝儘管已有半數死傷,還是在拚死與匈奴人糾纏。匈奴人感到不可能實現預想的目標,若再拖延下去,漢朝的援軍就會到達,也先便下令撤退。多棚部落就是不怕死,在部落頭領的帶領下,死死咬住匈奴的人馬,他們要帶走牛羊糧食和女人,就難以很快地脫身。就這樣,匈奴人且戰且退,一個時辰了,也沒能走出一二十裡。驟雨般的馬蹄聲響起,雲中太守魏尚率領的一萬馬軍馳援而至,與匈奴人馬展開了激戰。雙方雖說兵力相當,但魏尚這是生力軍,而且匈奴的人馬和多棚部落鏖戰多時,早已是疲憊之師,兩軍交起手來,魏尚的漢軍就明顯占了上風。這場激戰,足足打了兩個時辰,漢軍獲得全勝,斬殺匈奴一千餘人,俘獲戰馬五百多匹。魏尚令部下將匈奴死者的首級割下報功。未央宮裡數不清炭火盆在散發著熱氣,宮室中溫暖如春。劉恒與尹姬在對坐用膳,黃門與宮女侍立一旁,有的忙於傳菜,有的遞上溫濕的布巾。劉恒自從竇皇後與他撚酸冷落尹姬,就一直沒有到皇後的宮中去過,十夜裡有八夜要和尹姬度過,另外一兩夜也是在慎夫人或彆的姬妃處。他這是有意疏遠竇娘娘,其實也是在嘔氣。劉恒做是這樣做了,可心裡也還有些不安。所以在與尹姬吃酒時,不時地走神發怔。尹姬斟上一盞酒,小心翼翼地問道:“萬歲,你好像有什麼心事。”“沒,沒有啊。”劉恒在竭力掩飾。尹姬勸道:“萬歲,自從您冊立皇後,還沒有去過她的宮室,妾妃想,您應該去看看皇後了。”“多嘴,朕去不去關你什麼事?”劉恒不悅地訓斥。其實他對皇後反感,不隻是因為竇皇後對尹姬的態度,而是在他心中那難以排解的仇怨。慎夫人貼身侍女軟玉向他奏聞的內幕,小三、小四慘死的真相,就像一扇磨盤壓在他的心頭,讓他一直透不過氣來。他明白軟玉所說是真實的,但他又故意欺騙自己,這一切不是真的。他就在這種極度矛盾的自欺欺人的心境中煎熬著,因而他難免有時會走神失態。尹姬見皇上動怒,不敢再勸:“妾妃擔心萬歲過於悲懷,有傷龍體。”劉恒覺得適才有些過分,便收回話來:“愛妃莫怪,朕也是近來心情煩躁,其實誰能知曉皇帝的苦衷啊。”黃門米升進來稟報:“萬歲,派往絳縣的欽差回來複旨。”“知道了。朕正在用膳,叫他改日再稟。”“萬歲,他說有重大密情奏聞。”“真夠煩人的,一頓飯都吃不好。”“萬歲,請恕妾妃多嘴,還是國事為重。”尹姬善言相勸,“萬一有緊急大事,誤了豈不後悔?”“好,宣他偏殿見朕。”劉恒還是從善如流。偏殿裡,劉恒聽完欽差的奏報,有幾分不信地追問:“你說的全是事實?”“周勃與吳王勾結謀反千真萬確,他身為絳侯,又曾官任太尉和丞相,為臣怎敢在他身上枉奏。”“此事如若屬實,周勃當有滅門之罪啊。”“萬歲,周勃理當夷其九族。”“朕怎麼覺得難以置信啊。”“萬歲可以派身邊的親信會同為臣前往查驗。”“也好,如此方不致冤枉了這位開國元勳。”“不知萬歲派何人前往?”劉恒思索片刻,望一眼身邊的米升:“米升為人公道,朕派他怎麼樣?”“萬歲英明。”“好,朕命你二人明日啟程。”二人領旨下殿。劉恒未及返回未央宮,廷尉張釋之上殿拜見。劉恒冷冷地發問:“我的廷尉大人,三天期限可是到了,你是來找朕要求寬限時日吧?”“稟萬歲,案犯已是拘捕在牢。”“噢,擒獲了!”劉恒感到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案犯是怎樣落網的,該不是為了免遭懲罰而濫竽充數吧?”“臣怎敢欺騙聖上,”張釋之不愧是執掌刑獄的,張口閉口不離律法,“臣明白這是欺君之罪,而欺君則是死罪。”“好了,”劉恒打斷他,“說說,罪犯是做何營生的?”“他就是個牧羊人。”“放羊的,他盜竊高祖陵寢的玉環是何用意?”“萬歲,他決無毀壞高祖陵之意。”張釋之奏道,“放羊間隙,見護陵兵士偷懶,他便溜進高祖陵想開開眼。看見了雕像基座的玉環,他順手一弄便摘了下來,就揣在了懷中帶回了家。事情就是這麼簡單。現在,玉環業已追回,萬幸完好無損。”“聽你這麼輕描淡寫地一說,好像他就是隨便拿回去玩玩的。”“牧羊人也確無惡意。”“哼!”劉恒的氣遠遠未消,“他盜毀高祖陵寢之物,就是犯下當滅三族的大罪。”“萬歲言重了。”“這麼說,你是要為他開脫了。”“臣不敢,他還是當按律治罪的。”“你治他何罪?”“無論怎樣說,他這是屬於偷盜行為。”張釋之頓了一下,他明白皇上對此事看得非常之重,不敢發惻隱之心,“而偷竊皇陵的器物,按律當處棄市之罪。”“什麼,僅僅是殺頭棄市?這太便宜他了。”劉恒怒氣不息,“不行,要改判他族刑。”所謂“族刑”,就是夷三族!張釋之並未因皇帝的震怒而改弦:“萬歲,律條定的就是棄市,這已經夠重了,怎麼能禍及三族呢。”“這是高祖的陵墓!驚擾了高祖,怎能不重判?”“萬歲,刑律上沒有分是高祖與否,因此隻能按律定罪。”“朕就是要定他族刑!難道朕的話就不管用嗎?”張釋之遲疑一下,把頭上的官帽摘下來:“萬歲一定要夷他三族,請您另換彆人做廷尉吧。”“你,你竟敢要挾我?彆以為朕不敢罷你的官!”“臣寧願丟官,也不願有違律條。”劉恒無話可說,他一時沒有了主張,氣哼哼地拂袖便走,將張釋之晾在了偏殿,在那兒傻跪著。劉恒的母親薄太後,如今可是享福了。現下身為皇太後,可說是尊崇至極,再加上劉恒事母至孝,薄太後更是幸福地頤養天年。當劉恒氣呼呼地走進來時,薄太後關切地問:“皇兒,為何這般模樣,是哪個惹你生氣了?”“可恨那張釋之,他竟然當麵頂撞我。”“那要看他因何頂撞。”薄太後是個明理之人,“如今朝中難得有諍臣,有道是忠言逆耳啊。”“張釋之他也太過分了,”其實,劉恒來太後這裡,就是為聽聽太後的看法,“有個牧羊人偷了高祖陵的玉環,我要他判其族刑,他就是不聽,堅持要判這人棄市。”“他與此人沾親?”“不曾。”“那他為何堅持棄市?”“是他言道,律條就是這麼定的。”“皇兒,這張釋之是個忠臣啊。”“怎見得?”“不是他的親友故舊,他堅持按律條定罪,並無一己之私。這是在維護漢室天下的權威。他是對的啊!”“母後是這樣看?”劉恒其實也說不出張釋之的錯處,“他以辭官相要挾,我就想要免他的官呢。”“皇兒,這樣的諍臣,是朝廷社稷之福,非但不能罷免,還當獎賞才是。”薄太後好言相勸。“母後教誨,兒臣謹記。”劉恒的心氣平和了,重又返回了偏殿。他萬萬沒想到,張釋之還跪在那裡。“這是怎麼說的。朕的廷尉大人,你怎麼還跪著呢?”劉恒在氣中又覺得有幾分可敬。“沒有萬歲的恩準,為臣怎敢擅自起身。”張釋之倒是一絲不苟。“張釋之啊,你這人也太怪了。對那盜環的牧羊人,朕說過多少遍了判他的族刑,可你就是不聽。而跪在這裡,朕已是一氣離開,你還等著朕傳諭平身方敢站起來,這是不是太迂腐了?”“萬歲之言為臣不敢苟同。身為廷尉,就要嚴守律條。”“好了,朕不與你嘔氣了。平身吧。”“謝萬歲。”張釋之起身後還是追問,“那個牧羊的竊賊,到底如何懲處?還望聖上示下。”“行了,就按你說的辦吧。”“臣乃奉行律條而已。我主英明,臣感激不儘。”“有何感激?”“臣頂撞了萬歲,聖上非但不怪罪,還采納了為臣的主意,真是千古明君啊,臣又怎能不感激涕零。”“你怎知朕就對你不加處罰了?”“隻要律條無損,臣甘願受罰。”“張愛卿,作為廷尉能堅持依律定罪,朕心甚慰,犒賞你黃金五百兩。”“臣有罪,不敢領賞。”“難道又要頂撞朕不成?”“臣不敢。”“隻管領賞,以後勤勞國事,堅持律條,就不枉朕的一片心。”“臣當肝腦塗地,以報皇恩。”丞相灌嬰來報:“萬歲,邊關戰報。”“是喜是憂?”“雲中郡太守魏尚,在西倫河穀大敗匈奴,斬殺一千餘人,俘獲戰馬五百多匹。”劉恒眉開眼笑:“我朝自與匈奴交戰,負多勝少,此番魏尚大獲全勝,真可喜可賀也。”“萬歲,該如何嘉勉魏尚?”“賞他黃金五百斤。”“遵旨。”灌嬰領旨下殿去了。近來,竇娘娘很不開心,自己被立為皇後,兒子劉啟被立為太子的高興勁兒業已過去,壓抑下去的煩惱和不悅,又在心底升騰起來。劉恒一直不到她的宮中住宿,一有空閒就泡在尹姬宮中,連慎夫人那兒也時有光顧,這不明顯是冷落她麼?竇娘娘近來夜難成寐,她要想方設法勾回劉恒的心。這天傍晚,落霞將漢家宮闕融進夕輝中,未央宮矗立著它那高傲的身軀,屋頂的碧瓦在陽光的照射下,泛出耀眼的光芒。劉恒在正殿裡對著一幅精心彩繪的絹質地圖出神,這是大漢帝國北部邊疆和匈奴雙方態勢圖。可以看出,匈奴在整個北疆對漢朝形成了犬牙交錯的複雜態勢,也就是說大漢朝的整個北部邊疆都處於匈奴的威脅之中。竇娘娘的黃門總管輕手輕腳走到劉恒身邊:“萬歲爺,奴才奉竇娘娘之命,請您移駕長樂宮。”劉恒心思全在匈奴上,沒有聽見總管的話。“萬歲。”總管又一次開口。劉恒回過神來:“何事?”“竇娘娘請您過去。”劉恒冷冷地一指地圖:“朕正忙著呢。”“萬歲,是……太子病了。”“啊!”劉恒頗有些吃驚,“太子他,身染何病?”“太醫看過說,是風寒。”“噢,”劉恒鬆口氣,“很好將息一下,再服些藥,自會無事。”竇娘娘這一招其實很厲害,她手中掌握著太子的資源,按常理劉恒聽說太子有病,無論如何都要過去看望。誰料劉恒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那意思就是不到長樂宮去了。總管還不死心,仍試探著說:“萬歲,娘娘為太子的病憂心如焚,食不甘味,寢不安枕哪。”“朕知道了,告訴她,不要太嬌慣孩子,有點小病小災的皆屬正常,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那,萬歲爺就……不過去了?”“正是,朕這兒忙著呢。”總管灰溜溜地回去了。尹姬在一旁有點看不過去,她走到近前,有些撒嬌地說:“萬歲,竇娘娘是皇後,您一直冷落她,妾妃看說不過去了,何況太子又生病,龍駕理應光顧長樂宮了。”“你倒是賢惠,非但不爭風吃醋,反倒勸朕去臨幸竇娘娘,可是,朕不能聽你們的安排。”劉恒一口回絕,“不去。”尹姬不敢再深說,她思忖一下:“萬歲,這樣吧,妾妃派宮女給太子送些麵點和水果,以示對太子染病的關心。”“你想得倒也周到,真是朕的好妃子。”劉恒滿意地點點頭。長樂宮的總管垂頭喪氣回到竇娘娘麵前,哭喪著臉,也不知說什麼好,乾張嘴說不出話來。竇娘娘怎能不生氣:“啞叭啦?蔫屁臭屁也總得放一個。”“奴才無顏麵對娘娘,有辱使命啊。”“怎麼?!萬歲他不能馬上過來,還要等他騰出時間來?”按竇娘娘的理解,這該是最壞的結果了。“不,萬歲爺,他根本就不打算來。”總管哭哭唧唧地。“他竟然這樣無情。”竇娘娘有些咬牙切齒了,“太子生病他都不過來,這也太過分了!”總管抹起了眼淚:“老奴覺得臉上無光。”“好了,不要再說了,且記下這筆賬,總有清算的時候。”竇娘娘心中暗暗發狠。俗話說,十月裡還有個小陽春。明豔豔的陽光照耀著絳侯府,顯得青堂瓦舍分外氣派,府門前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也是分外的熱鬨。進出絳侯府的人,絡繹不絕。黃門米升和欽差來到了門前,眼望這番情景,不禁感慨地說:“宰相和太尉的餘威還在啊。”欽差張口喊門前的管事通報:“哎。”米升製止他:“不必了,看他這府中出入人員甚多,基本上都不通報,我們也自己進去看看豈不更好。”欽差讚同道:“這樣也好。”絳侯府內,第一進院裡,就有許多家人手持刀槍棍棒,正在操演武藝。欽差向米升眨眨眼睛:“怎麼樣,吾言不虛吧。”他二人沒有進入正廳,而是信步繞到了後院,這裡更是上百人在對打,而且十分認真。走出後院門,是一馬平川的演武場,幾百名騎馬的武士,身著鎧甲,正在練習騎射。米升不禁也心有疑問:“絳侯告老還鄉之人,本該安度晚年,這樣大張旗鼓演習兵馬,可有他圖?”欽差更加得理了:“公公,這隻能有一個解釋,周勃心存不滿,要奪龍位啊。”“且觀察一番,再做定論。”米升還是更慎重一些。院落前麵又傳來人喊馬嘶聲,他二人繞著院牆,重又來到侯府的大門前,但見吳王府的特使顧豐,與周勃有說有笑正聊得開心。周勃對顧豐揖讓著:“又勞動先生的大駕,千裡奔波,多有勞累,倒叫老夫心下不安。”“侯爺,這十匹波斯馬確乃良種,日行八百不在話下,吳王想侯爺是用得著的。”“吳王想得周到,隻是一再無功受祿,受之有愧呀。”“吳王說和侯爺相識交往是他高攀了,隻要侯爺不嫌棄,他就萬分榮幸了。”二人越說越近乎。欽差看看米升:“如何,證據確鑿吧?”說話間,周勃一眼看到了米升。他作為朝廷重臣,當然認得這位地位顯貴的禦前黃門:“這不是米公公嗎?哪陣風把您的大駕刮到這兒啦?”“啊,侯爺。”米升想回避也辦不到了,隻得過來見禮。“公公何時光臨絳縣的?”米升隨時應變:“侯爺,奴才奉萬歲爺的禦旨,專程來請您進京。”“要我進京?”周勃看看欽差,“但不知萬歲有何差遣?”“這個,奴才也不知曉。”米升說完便催促道,“請侯爺略做收拾,儘快起程吧。”“這,就這樣急迫。”欽差插話說:“萬歲召見,定有急事,耽誤了那還了得?”“好吧,老夫遵旨便是。”周勃心中忐忑,不知進京去吉凶禍福如何。戶外已是秋風蕭瑟,黃葉飄零,襲人肌膚的寒氣,和著瓦脊上麵曬不化的白霜,使得長安城的深秋有些冬意料峭。劉恒在未央宮裡正在傾聽張釋之的奏報,他的眉頭越鎖越緊。“萬歲,由此可見,魏尚他是虛報了戰功。”張釋之述說之後下了結論。“他當真冒領戰功?”“臣親自點驗過匈奴的首級,同戰表上不符。”“他該當何罪?”“削職為民。”“雖說他打了勝仗,但這虛報戰功的做法極其可惡!此風不可長,國家法度豈能兒戲,按律條辦吧。”“臣遵旨。”張釋之下去了。米升和欽差跟腳而進,二人叩拜:“萬歲,我等複命。”“怎樣,可曾見到周勃?”“咳!”米升歎息一聲,“萬歲,周勃他有負聖上的眷顧啊。”“怎麼,他真有反心?”米升將所見所聞奏報一番後,說:“萬歲,看來周勃與吳王勾結屬實,的確已萌生反意。”劉恒怔了半晌:“這是朕不願看到的。”“萬歲,周勃已被臣帶到長安,要不要帶上來您親自審問。”劉恒思忖片刻:“還有什麼說的,且押入天牢吧。”米升又拿出一個紙包:“萬歲,這是奴才在絳縣買回的豆乾,聖上長期居住代地,這是那裡的特色小吃,想必您一定喜歡。”劉恒高興地接過:“朕還真的想吃這豆乾了。”他轉手交與身邊的小黃門,吩咐道:“交給尹姬。”陰森恐怖的天牢,比普通牢房間量要大一些,胳膊粗的木柵門,拳頭大的鐵鎖,靠牆一角擺放著便桶。由於長年不見天日,室內彌漫著令人窒息的黴味,屋頂和牆角都長著綠苔。它比一般牢房待遇好的是,牆邊搭了一張板鋪,犯人可以不必睡在地上。周勃站在牢門前,癡呆呆地佇立著。他萬萬想不到會被送到這裡。獄吏推了他一把:“進去啊,犯什麼傻呀。”周勃畢竟是武將,他雙腳生根,獄吏沒有推動。周勃道:“你想怎樣?竟敢如此對待本侯爺?”獄吏叫過兩名獄卒:“都到天牢了,還擺你那侯爺的臭架子?給我滾進去吧!”他三人一起動手,周勃一個踉蹌給推進了牢房。“你!”周勃轉過身怒目而視獄吏,“你個小小獄吏,我周勃身為太尉和丞相,指揮千軍萬馬,號令文武百官,你敢對老夫這般無禮,真是倒反天綱了!老夫出去,定不與你善罷甘休。”獄吏連聲冷笑:“你還想出去?就彆做這個夢了。我告訴你,進了天牢的犯官,還沒有一個活著出去的呢。”周勃心頭一震,他明白獄吏的話不是隨便說的。他沒有再和獄吏鬥嘴,頹坐在床板上。不知不覺,天早已入夜了。周勃腹中已是胃鼓腸鳴,但是哪有送飯人的影子。後來,他實在挺不住了,就大聲喊叫起來:“人呢?人都死絕了?”“你喊什麼?”是獄吏出現在麵前。“飯呢!”周勃沒好氣地問。“你還知道吃飯?”“這坐牢沒有好飯,但總得給飯吃吧。”“想吃飯,知道這裡的規矩嗎?”“有何規矩?”獄吏將手伸進來:“份子錢。”周勃莫名其妙:“什麼意思?”“但凡新犯入監,都得給孝敬我的份子錢。”“多少?”“百兩紋銀不嫌多,一吊銅錢不嫌少。”“好,好,老夫出監以後,給你一千兩如何?”“紅口白牙,空嘴說不算數,你得現在就掏。”“先行個方便吧,往後加倍給你就是。”“有道是船家不打過河錢。”獄吏又複冷笑幾聲,“姓周的,估摸著你還能出得了天牢嗎?”周勃長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