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絳侯震主 劉恒遇豔(1 / 1)

漢文帝 王占君 4647 字 12天前

晚霞像一幅紅紗,輕輕罩住了漢室宮殿。未央宮的簷角高高翹起,有幾隻喜鵲飛上飛下,分外悠閒自得。當值的黃門懷抱著拂塵,站立在九九八十一顆金釘的朱門下,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似乎這世界平靜如初,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劉興居從側門進入了宮室,劉弘尚在與黃門玩耍。“你是誰,為何不經通報擅自入內?”劉弘端起皇帝的派頭。劉興居對他還算客氣:“足下你不是劉家的後代,不該當這個皇帝,請你馬上遷出未央宮。”“讓我走,你的話我為什麼聽?”“這是萬歲的聖旨。”四周的衛士不讓了:“哪來的萬歲,萬歲在這裡,這才是萬歲。”劉興居對衛士們說道:“本官乃東牟侯,劉弘不是劉家骨血,已為百官所廢,代王已被立為新君,你們可以放下兵器自尋出路。”有幾名衛士聽後,丟下手中的刀槍逃命去了。有的衛士不肯放下武器,說:“我們要聽宦者令的,你雖是侯爺,說話不管用。”說話的時候,宦者令已匆匆趕來:“你們這些衛士,難道不要命了,新君業已即位,快快逃命去吧。”衛士們一聽,登時作鳥獸散。劉弘被架上一輛輕便的木輪車,上了車他還不甘心:“這是拉我去哪兒,何時讓我回來?”“你就聽喝吧,到地方就知道了。”劉興居也不再多說,一直把劉弘送到了少府。劉興居返回代邸,對劉恒奏道:“萬歲,已將劉弘清出未央宮,即請萬歲移駕進宮。”“擺駕。”劉恒發出口諭。陳平等百官跟在車駕之後,離開代邸徑往皇宮。周勃沒有隨行,他止不住連聲冷笑。車駕到達端門,被十數位手持金瓜斧鉞的謁者攔住了去路。謁者令當先喝問:“哪裡來的車隊這般大膽,竟敢直闖端門,須知乃是死罪。”劉興居上前:“大膽,聖駕在此,還不跪迎。”謁者令鼻孔中哼一聲:“胡說,萬歲在未央宮並沒有出行,何方賊臣,竟敢冒充皇上。”丞相陳平從後麵走過來:“謁者令大膽。”謁者令趕緊施禮:“原來是丞相。”“劉弘已被廢,代王已立為新君,快快讓路跪禮接駕。”謁者令並不買賬:“丞相見諒,我等雖說官卑職小,但責任重大,非太尉軍令,不敢放行。”薄昭聽見,急呼周勃:“太尉哪裡,周大人何在?”無人應答。張蒼言道:“周大人沒有來。”車內的劉恒心中一震:難怪適才周勃冷笑呢……暮靄籠罩著代邸,下人給戶內外掌上了明燈,給樹木投下了斑駁的暗影。周勃身後響起了關門聲。他站在台階上心潮湧動難以平複,胸中猶如壓著一塊石頭。自己冒著生命危險誅殺諸呂,奪回劉氏政權,扶保劉恒即位。可誰料到劉恒剛一登基便與自己離心離德,竟當眾駁了自己的麵子。而今同僚們都隨新君去了皇宮,隻剩自己冷冷清清孑然門前。劉恒發覺該怎樣看自己,這不是有意和新君疏遠嗎?再者說,劉恒肯定進不了端門,謁者令一定要見到自己或有命令才能放行。那劉恒會不會遷怒於自己,造成與新君間的更大隔閡……周勃越想越悔,無論如何自己不該與新君不和。這豈不是將擁立之功拋棄,天大功勞都付之東流。“太尉,太尉。”薄昭一路呼喚著找來。周勃趕緊應聲:“國舅爺,我在這裡。”“哎呀,你怎麼沒有跟隨皇上進宮啊?”“我是想,這代邸雖說萬歲不再住了,但也要加強守衛,不能有閃失。”周勃隻好編一個令人可以接受的理由,“老夫站下,意欲安排一下這裡的布防。”“你倒是想得深遠,現時還顧不上它,快跟我去吧。”薄昭拉起他就走,“萬歲在端門被阻,那些謁者說沒有你的命令不肯放行。”“他們還真是反了,這還了得!”周勃快步如飛。端門前,雙方還在僵持。陳平的話都不好使,彆人也不會自討沒趣了,都在等候薄昭的消息。宋昌悄聲對劉恒說:“萬歲,你不該在代邸讓太尉難以下台,現在明白了,立時就有眼罩戴。”“會是這樣嗎?”劉恒是故作懵懂。周勃已是氣喘籲籲趕到,他上前對著謁者令就是一個嘴巴:“真是反天了,竟敢攔住聖駕,不想活了?”謁者令等齊刷刷跪倒:“太尉,小人們該死,委實不知啊,沒有太尉軍令,誰敢放人入宮。”“還敢犟嘴,”周勃決心樹立威望給皇上及百官看看,“來呀,將這些混蛋全給我砍頭。”“太尉饒命!”謁者令當先求饒。眾謁者同聲哭求:“太尉,千萬饒我們一死。”陳平等都不作聲,薄昭見此情景走過來:“周大人,這些人固然可惡,但皇上新立,圖個吉祥,還是饒過他們吧。”“軍法如山,豈能兒戲,他們阻擋聖駕,必死無疑,老夫不是駁國舅爺麵子,殺勿赦。”周勃對手下發出命令。“太尉,饒命啊。”十數位謁者哭訴哀求。劉恒心下不忍:“太尉,人命關天,朕以為他們無有死罪。”“萬歲,臣這是為聖上出氣啊。”“正因為如此,朕才更難心安。”劉恒談出自己的道理,“他們阻攔朕進宮,固然有罪,但蓋因太尉早有嚴令,故而不當斬首。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乎。放了他們吧。”“這,為臣軍令已出。”“朕也是當眾宣布赦免了,”劉恒臉上現出不悅,“難道朕的麵子就無關緊要不成。”“臣不敢。”周勃沒想到又和新皇上鬨僵了,趕忙表態,“臣遵旨。”謁者令等連連叩頭:“謝萬歲不殺之恩。”“不要謝朕,要謝太尉。”劉恒放下錦車的轎簾。謁者令等又向周勃跪拜:“謝太尉給我們留條活命。”“滾!滾!”周勃沒有好氣。謁者令等屁滾尿流地去了,劉恒才得以進入皇宮。陳平、周勃為首的文武百官,簇擁著劉恒登上了金鑾寶殿。眾臣再行參拜之禮,然後兩班列立。劉恒明白他現在最緊迫的事情是什麼,大臣們都在盼望著這一時刻。他明亮的雙眸,環顧一下在場的臣屬,從容地開口了:“朕此番能榮登大寶,全賴眾卿鼎力輔佐,首功當推太尉周勃。”周勃麵露得意之色:“萬歲過譽了,臣不敢當。”“絳侯功莫大焉,邑封萬戶,賜黃金五千斤。”周勃跪倒:“謝萬歲隆恩。”劉恒接下去分封:“丞相陳平與太尉周勃聯手,方奪得呂產等軍,功不可沒,賞食邑三千戶,賜黃金兩千斤。將軍灌嬰英勇神武敢死當先,誅除諸呂立有殊勳,並賞三千戶,金兩千斤。朱虛侯劉章、東牟侯劉興居,各食邑兩千戶,金一千斤。”眾人跪拜謝恩。西漢時賞賜黃金,其實給的實物是銅,但是說成金,這也是莫大的恩寵了。劉恒又特彆提到了典客劉揭:“若非劉揭從呂祿手中奪得將軍印綬,使周勃得到兵權,焉能除得諸呂,其功勳卓著,封信陽侯,賜金一千斤。”當然,劉恒不會忘記從代國帶來的舊臣,而且重要位置是不會旁落的:“宋昌聽旨。”“臣在。”宋昌出班。“朕命你為衛將軍,統帥駐守京城長安的南軍和北軍。這兩支部隊原由呂後的兩個侄兒呂祿呂產管轄,你要嚴加管束,不得出現任何紕漏。”“臣遵旨。”宋昌感受到皇上的信任。“張武聽旨。”“臣在。”張武也出列一步。“卿在代國時,任職郎中令,朕而今仍委你任郎中令。”劉恒看看張武,“愛卿可莫要嫌官位較低啊。”“臣明白這職務關係到萬歲的安危,敢不殫精竭慮。”“說得對,這偌大皇宮的所有門戶,還有宮中的所有執事人等,統由你管轄,確實乾係重大呀。”“臣定當確保聖上萬無一失。”張武表明忠心。這兩項任命,可以確保劉恒在長安的安全。他這才心定神穩地向下進行:“國舅薄昭封軹侯,為車騎將軍,劉遂封趙王。所有列侯祿兩千石以上者十人,增邑六百戶。祿一千石以上者五十八人,增邑三百戶。代國隨來者尚有六人,皆位至九卿。”這一回是呼拉拉跪倒一大片,金殿裡回蕩著謝恩的聲音:“皇恩浩蕩!”周勃關切地勸諫劉恒:“萬歲太辛苦了。一整日未得休息了,請去未央宮安寢吧。”劉恒打個哈欠,他也確實累了:“臣僚們該封的封了,該賞的賞了,但朕不能忘卻百姓。”陳平表示讚賞:“聖上英明,新主登基,理當惠及萬民。”劉恒心中已然有譜:“詔令大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脯五日,使普天同樂。”陳平答應一聲:“領旨。”劉恒這算是完成了他作為皇帝的第一課,宣布散朝。他在黃門宮女的陪伴下,躊躇滿誌地向未央宮走去。夜色已經融浸在燈火迷蒙的漢家宮闕,秋風吹送來幾許寒意。有四位宮人手提燈籠在前麵引路,身後還有四位黃門跟隨。而今,自己已是這偌大漢宮的主人,比起往昔的代王宮,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呀。隨風傳來一陣時斷時續的悠揚琴聲,它時而舒緩,時而激越,時而柔若遊絲,時而音同裂帛。劉恒不覺循聲走去,來到一處宮殿門外停住腳步。從半啟的朱窗可見殿內有一妙齡女子,正在焚香撫琴。時值琴音已入佳境,女子不知窗外有人駐足,忘情地唱道:“秋夜梧桐風漸寒,”“明月玉盤懸。”“天上今夕是何年,”“人間影孤單。”“錦衾牙床不成眠,”“檀郎向誰邊。”“玉人期待鵲橋仙,”“無夢也枉然。”劉恒推門而入:“何人夤夜思春?”那女子一驚,琴弦戛然而斷。回轉身來,看著文帝,是個生人,不知如何稱謂,有些茫然無措。宦者令提醒道:“尹娘娘,萬歲聖駕在此,還不跪迎。”尹姬這才驚慌地跪倒在地:“臣妾不知萬歲駕到,死罪死罪。”劉恒眼中是疑惑的目光,他轉向宦者令:“何來的娘娘?”宦者令恭謹地作答:“尹姬乃劉弘的妃子。”“這,劉弘還是小孩子呀。”“掛名而已,原想待其長大後再圓房的。”劉恒頗感興趣地吩咐尹姬:“你且抬起頭來。”尹姬有幾分羞澀地揚起粉麵。泛紅的玉容恰似桃花初綻,一雙柳眉彎彎,兩隻杏眼顧盼:“賤妾多有衝撞,乞請萬歲寬恕。”劉恒正是青年,麵對這樣千嬌百媚的女子,心中已是動情,不免伸手相攙:“素不相識,何罪之有,且隨朕到未央宮中,朕還有話問你。”隻這句話,在場人全都明白皇上看中她了,今夜肯定要臨幸。尹姬按捺住內心的喜悅,不露聲色地款款跟在劉恒身後。宦者令目睹劉恒領著尹姬進了未央宮,不見再出來,心說這是留宿了。他自言自語念叨:“皇上咋的,他也是人,英雄難過美人關哪。”“什麼美人關?”“啊!”宦者令猛抬頭,原來是郎中令張武站在麵前,“是這樣,萬歲禦榻無人,他將尹姬召幸了。”“尹姬?”“劉弘選的妃子。”“噢。”張武若有所思。太尉周勃散朝之後,和軹侯薄昭走在了一處。二人邊走邊談,很是親熱,顯得頗為融恰。丞相陳平從後麵趕上來,不無擔憂地說:“二位,萬歲該封賞的倒是一個沒少,隻是該處置的卻一個沒動。”薄昭問道:“丞相之意是……”“不說也罷。”陳平有些故意閃爍其詞。周勃立刻心中警覺:“丞相莫非是指劉弘等人尚安然無恙?”陳平歎口氣:“斬草不除根,終究是後患,日後劉弘長大一旦翻天,太尉啊,你我的人頭可都保不住了。”“我已建議萬歲除去劉弘,怎奈萬歲懷有婦人之仁。”薄昭也感覺到了劉弘的存在是個危險:“丞相、太尉所言極是,哪有新皇登基廢皇還留有活命的,這日後對萬歲也是個威脅,理應除去後患。”周勃登時來了精神:“廢帝劉弘現居少府,我派人去把他結果了。”“隻恐萬歲不應。”陳平憂心忡忡。“不妨。”薄昭自有主張,“此事無須奏聞,隻管動手就是。”“先斬後奏,萬歲定要責怪老夫。”周勃覺得劉恒與自己已有裂痕,如此決斷,皇上對他會心生嫉恨。“太尉不必擔心,一切有我承擔。”薄昭拍胸脯打了保票。陳平是個謀士,他想事情總是深一層:“要除根即當徹底,梁王、淮陽王、常山王等俱是劉弘兄叔之輩,皆為呂後封立。”周勃向來痛快:“那就一並誅殺。”“對,斬草除根。”薄昭表示讚同。當夜,廢帝劉弘及梁王、淮陽王、常山王均在寓所喪命。當夜,也有一匹快馬馳出長安城,連夜向中都飛奔。十月裡還有小陽春,天氣是格外晴好,上午的陽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分外愜意。竇王後在代王宮的花園裡,躺在錦榻裡曬太陽。她有些許心事不寧,劉恒走了六七天了,京城一點消息也沒有,該不會發生意外吧。一陣兒童的嬉笑聲傳來,兩個孩子在遊戲打鬨。他們一個六`七歲,一個四五歲,都是劉恒先前的王後所生。本是兄弟四人,他們的母後病亡後,缺少照應,長子次子也先後亡故,隻剩下三子四子尚在。天氣晴和,劉恒又不在,兩個孩子樂得玩耍,互相追逐到花園裡。小三在前麵跑,小四在後邊追,二人繞著一棵垂柳轉圈子。小三抓起一把沙土揚過去:“我讓你跑,眯你的眼睛。”小三機靈地躲開,一把細土麵全都揚在了竇王後的臉上,立時將她的雙眼眯了。她大吼一聲:“小兔崽子,找死。”倆孩子嚇得一溜煙跑得沒了影兒。竇王後坐起來便揉她的雙眼,怎奈是眯得甚重,好一陣子也揉不爽。後來總算能夠睜開了,她眨著眼睛要去找兩個孩子,想教訓教訓他們。一個人風塵仆仆來到麵前:“給王後請安。”竇王後一見,是跟到京裡的下人石柱,顯然是從京城趕回的,也顧不上找小三小四算賬了:“是代王命你回來報信?”“不,是張武張大人。”“不管是誰,快說怎麼樣了。”“代王已即皇位。”竇王後以手加額:“謝天謝地,菩薩保佑。”“王後,”石柱有點緊張地說,“還有一個壞消息報告。”“啊,壞消息。”竇王後急不可耐地,“何事,快對我說。”“萬歲他,新納了一個妃子。”“誰?”“廢帝的尹姬。”“好哇,劉恒,這才幾天他就偷腥吃。”“張大人說,皇上年輕把持不住,王後最好不給萬歲這樣的機會,不要等待萬歲降旨,應自行儘快進京。”竇王後稍作思忖:“你去休息吧,我自有道理。”石柱退去了。眼睛還是不舒服,竇王後用手揉著想主意。沒有奉詔擅自進京是有罪的,她雖說了解劉恒的脾性為人謙和,但也擔心萬一劉恒發火。思來想去,何不找個伴同行,到時也好有人搪擋一下。有了主張,她便起身往風荷院走去。慎夫人正在房中做畫,身為代王的夫人,她一直是低調生活。她不像竇王後育有子女,所以也無所求,從不與王後爭風,她是能不出頭儘量不出頭,因此與王後還算合得來。竇王後輕手輕腳走到慎夫人身後,偷眼打量,見畫麵上是幾片殘荷,有一朵將要衰敗的蓮花,還有一隻青蛙蹲在荷葉上。竇王後嘖嘖嘴說:“為啥畫這殘荷敗葉跟癩蛤蟆?”慎夫人轉身,見是王後,趕緊施禮:“參見王後千歲。”“不需見禮,我問你的話還沒答複呢?”“是這樣,妾身以為,同王後相比,我就是這將謝的荷花已無姿色。這青蛙象征真情,就是說我對代王千歲還是有情的。”“真會說話。”竇太後更正她,“不是千歲,是萬歲了。”“那,王後就是皇後了。”慎夫人再次施禮,“恭喜皇後,賀喜皇後,願皇後千歲鳳體康健。”“夫貴妻榮,你也是皇妃了。”竇太後將話切入正題,“萬歲孤身在京,無人照料起居,你我當即進京,以免皇上形單影隻。”“這……沒有萬歲的旨意,合適嗎?”“萬歲初登大寶,國事繁冗,哪顧得上下詔。”竇太後的話沒有商量餘地,“我們自當體諒,你快去收拾一下隨身物品,今日下午便動身啟程。”慎夫人還能說什麼,隻得答應一聲:“遵懿旨。”又是一晴朗的早晨,百官準時上朝。丞相陳平走在前麵,他身後周勃大踏步走來。文武臣僚紛紛讓路:“太尉請,太尉請先行。”陳平有意放慢腳步,待周勃比肩,他謙恭地禮讓:“太尉,請。”“丞相請。”“還是太尉當先。”陳平客氣地說,“要不是太尉領兵誅殺諸呂,哪有我這丞相之位,連萬歲都言太尉是首功,自然太尉要為先。”周勃想想也是,若沒有自己冒險拚殺,莫說陳平的相位,就連萬歲的皇位也沒有指望。他就不再謙讓了,而是昂首向前大步上殿。陳平是想試探一下周勃的態度,這下他心中有數了。上殿後,陳平見劉恒用和悅的目光注視周勃,在家中想好的主意更加堅定了。在劉恒就要退朝時,他出班奏道:“臣近來身體染恙,請辭去丞相一職。”劉恒一怔:“丞相何出此言,朕新登大寶,尚需丞相幫襯,且諸呂已除,丞相正可同朕共享太平。”“萬歲容情,臣確實有病在身,且年事已高,難以勝任。”“丞相乃百官之首,愛卿之外,無人可當此重任。”誰料陳平直言道:“太尉周大人扶保萬歲,位列首功,當居相位。”劉恒不好表態,隻是拒絕了陳平的請辭:“朕不許你離開相位。”次日,陳平再次請辭,劉恒再次見拒。由是而三,劉恒三拒。第四天,陳平在地上長跪不起:“萬歲,臣是誠心實意辭去相位,懇請萬歲允諾太尉繼之。”麵對陳平的多次舉薦,周勃始終沒有象征性地推托一下,這分明就是默認了。對此,劉恒心中不喜,想到周勃的功勞,劉恒沒有形於色。隻是少許投放一個不悅的眼神,便退朝下殿了。散朝之後,周勃揚著頭旁若無人地邁著方步。張蒼無聲地挨近他:“太尉,你的大禍臨頭了。”周勃一愣:“張大人此話何意?”“太尉,你沒有看到萬歲的眼神嗎?功高震主,丞相一再讓你,就是感到你的威脅太大。”“那,誅除諸呂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況且是為天子登基掃平道路,這功勞是推不掉的。”周勃為人率直,他有些無奈地攤著雙手。“太尉的大功人所共知,但不可居功自傲。你對丞相是威脅,對萬歲也自然是威脅。如此而言,你的禍事也就不遠了。”“張大人教我,該如何應對?”“你要學丞相,請辭太尉一職。”“那,萬歲若是順水推舟呢?”“太尉正可居家頤養天年。”“我,若是不辭……”“隻恐太尉的禍事就要臨頭。”張蒼說罷,不肯再多講,徑自去了。次日早朝,周勃搶在陳平前麵提出辭官表章:“萬歲,臣已年邁,難以勝任太尉一職,懇請萬歲允臣辭官歸家。”“這是怎麼說,丞相那邊辭官朕尚未應允,怎麼太尉也來效仿,難道朕有對不住功臣之處不成?”劉恒連聲歎息。陳平又跪倒在地:“萬歲,臣體力不支,已難上朝,萬望允諾。”劉恒平心靜氣:“二位愛卿,真就不願再同朕共振朝綱嗎?”陳平涕淚叩首:“聖上,臣心與聖心是相連的,委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周勃也連連叩首:“萬歲,臣又何嘗不想朝夕陪伴萬歲,但是年歲畢竟不饒人哪。”劉恒又稍做思忖,他想,周勃握有兵權,位高權重,又有號召力,他能推翻呂氏王朝,也能有朝一日將自己的皇位掀翻,不如就此奪了他的兵權:“也罷,既然丞相和太尉一再請辭,朕有個折中的辦法,將丞相一職一分為二,陳平任左丞相,周勃任右丞相,太尉一職由灌嬰接任。”周勃失去了太尉職務,儘管有些失落,但也感到欣慰。因為畢竟任他做了右丞相,還算掙足了麵子,和陳平、灌嬰一起叩頭謝恩。劉恒回到未央宮,還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平靜地剝奪了周勃的兵權,沒有了後顧之憂。他一進宮室,就感到暖融融的。心說,這都什麼季節了,按說不該這樣溫暖了。尹姬嫋嫋婷婷迎過來,嬌嬌滴滴吐出燕語鶯聲:“萬歲,臣妾接駕,聖體安康,皇上吉祥。”劉恒盯著她有些看呆了:“愛妃,你,這是……”一襲粉紅色的薄紗,披在尹姬凝脂般的胴體上,使她那迷人的部位若隱若現。那粉白的麵頰和烏黑的秀發,無不撩人魂魄。室內本來就熱氣彌漫,劉恒覺得飄然欲仙了。炭火盆裡火炭如同一團火球,放射出一波又一波熱浪。尹姬斜靠在劉恒懷中:“萬歲,您怎麼了,是不是臣妾做錯了。”“不,不,”劉恒將她緊緊擁抱,“愛妃,你真是天女臨凡,讓朕成了大羅金仙。”尹姬本是善於風月之女,見皇上已為之迷戀,此刻越發賣弄起來:“臣妾已是備下香湯,要和萬歲同盆而浴,不知聖意如何?”“好!”劉恒脫口稱讚,“與美人同浴,猶如鴛鴦戲水,豈非其妙無窮也其樂無窮乎。”“來,萬歲,臣妾扶您後帳同浴。”宦者令匆匆闖進來:“萬歲,奴才有事稟告。”“大膽。”劉恒厲聲嗬斥,“不經宣召,擅自闖入,成何體統?!”“萬歲,竇娘娘來了。”“不會,朕未曾傳旨,她還在中都。”“誰說我還在中都,這不是到了嗎?”隨著話音,竇後繃著麵孔走進來。劉恒大為意外:“你……這是何時到的?”“剛到,奇怪嗎?”竇後轉過臉打招呼,“妹妹,進來吧。”慎夫人有些膽怯地步入,對劉恒大禮參拜:“妾妃祝萬歲聖壽無疆。”“你……怎麼也來了?”“是我把她拉來的。”“你們……朕並未降詔,便擅自來京?!”“萬歲,你這都登基了,也不捎個信回去,害得我們日夜懸念。”竇後一副理直氣壯的架勢,“再說,我姐妹擔心你的飲食起居無人照料,誰知萬歲這裡是倚紅偎翠風月無邊哪。”“一派胡言,朕也是後宮空寂,偶遇尹姬。”劉恒召喚尹姬,“過來見過王後和慎夫人。”尹姬倒是大大方方上前:“給王後和夫人請安。”竇後明知故問:“萬歲,這一女子我姐妹該如何稱呼?”劉恒耐下性子:“叫她尹姬,稱她妹妹,無有不可。”“那麼,尹姬妹妹免禮。”竇後索興都叫出來。慎夫人本不善言談,她在一旁還個禮。竇後還要撚酸:“萬歲,臣妾來得急切,衝撞了聖上,還望體諒,就請萬歲給我們姐妹安排個住處吧。”“這……”劉恒在思考。竇後看看半裸的尹姬,一副賣弄風騷的模樣,便有意勸諫道:“萬歲初登大寶,還當儘心國事,不可沉溺兒女情長。”劉恒雖然不喜,但也難以反對:“朕何嘗不在操勞國事,王後誠乃多慮。”“臣妾多嘴了。”竇後瞥一眼尹姬,“我姐妹何處安歇?有了去處,即刻離開,免得打擾萬歲。”劉恒已然有了主意:“宦者令,安置王後入住長樂宮,慎夫人使用景福宮,尹姬仍住她的永春宮。”竇後有些意外:“尹姬不在未央宮了?”“朕要獨宿未央宮。”劉恒說這話時帶著幾分氣惱。三個女人都被劉恒打發走了,竇後所期許的與劉恒久彆勝新婚的良宵成了泡影,劉恒與尹姬同洗鴛鴦浴的美事也已落空。這位青年皇帝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直到後半夜才矇矓睡去。這一來,他就睡過了頭,耽誤了次日的早朝。劉恒醒來,一看紅日高懸,厲聲呼叫:“宦者令何在?”宦者令急匆匆跑進道:“萬歲,奴才在。”“這都什麼時辰了,誤了早朝,為何不喚朕起床?”宦者令連聲認罪:“奴才罪該萬死,隻想讓萬歲好好地歇歇,這些日子也把聖上累壞了。”“今天可有大事?”劉恒問。“萬歲,早朝剛過半個時辰,奴才叫大臣們還在金殿等候呢。”“好,安排洗梳,朕立刻上殿。”“萬歲,奴才立即安排早膳。”劉恒搖頭:“百官皆在殿上等候,朕業已遲誤,焉能再讓大家久等。早膳免了,趕快上朝。”金殿之上,文武大臣邊等待邊議論。明麗的陽光,射進金碧輝煌的宮殿,百官的袍服,映襯著五彩的光芒。年老的大臣們開始打哈欠,伸懶腰。陳平按了按發酸的背,對周勃說:“周大人,老夫體力不支,要先行告退了。等下萬歲若還上朝,煩請代為告假。”“相爺莫要硬撐,萬歲問起,下官定當代奏。”周勃很是關心,“陳大人慢走。”陳平出殿去了,劉恒也乘轎到了。聽說陳平有病,劉恒急切地問:“左丞相病勢如何?”周勃奏陳:“想來須不妨事,他尚能自行下殿。”“這就是了。”劉恒垂詢百官,“有何大事啟奏?”灌嬰應聲出列:“萬歲,臣有重大軍情。”劉恒一驚:“講。”“萬歲,南越王趙陀發五萬大軍兵圍長沙郡,前方告急,要求發兵救援。”灌嬰聲音洪亮,“請旨定奪。”“趙陀?”劉恒問道,“他為何起兵?記得這南越王是高祖所封,難道不滿意嗎?”周勃作為前任太尉,對情況頗為了解:“萬歲,趙陀心地貪婪,高祖當年忙於平定內地,無暇顧及嶺南,為安撫起見,封他南越王。現已據有南海郡、象郡、桂林郡等地,他仍欲壑難填,實乃國之大害也。”劉恒再問灌嬰:“灌太尉所見如何?”“趙陀野心昭然若揭,據稱已自立為南武帝,欲同萬歲分庭抗禮,罪大惡極,理應除之。”“右丞相和太尉之意是派兵進剿?”周勃並不將趙陀放在眼裡:“癬疥之疾,不足為慮,撥一支軍馬,定可一鼓而勝。”灌嬰看法就大相徑庭了:“萬歲,趙陀練兵多年,南軍熟知地理並善水戰,我軍遠道馳援,萬萬不可輕敵。”周勃心下不喜:“灌大人,你這是長敵人誌氣,滅自己的威風啊。小小南越焉能與我大漢抗衡?”“漢初至今,近三十年,南越依然存在,說明它有一定實力。此戰,我軍是乘勢收複南越,還是隻保長沙,確當認真計議。”劉恒不覺點頭:“太尉言之有理,即令大將軍陳武統率三萬馬軍增援長沙,先保長沙不失,不可輕敵冒進。下步動作,聽朕旨意。”陳武應答一聲:“領旨。”周勃不以為然:“萬歲,臣為太尉多年,既已發兵,當數至十萬,一鼓作氣,殺入南越,也好趁此江山一統。”劉恒一笑:“夫兵者不得已而用之,十萬大軍進剿未免生靈塗炭,且保住長沙再作道理吧。”周勃在心中嗤笑,看起來這是個沒有作為的軟泥捏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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