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冰冰的死給了方晟最沉重的打擊,幸好格蕾絲始終陪在身邊溫言相伴,加上鄭陽插科打諢,不然真邁不過這道坎。大約第六天,安圖生悄悄與他們會合,帶來一個壞消息和兩個好消息。壞消息是有關部門正式發來通知,同意引渡蒲桑炯、滕自蛟到美國指證威爾遜及辛德諾販毒集團。一個好消息是滕自蛟已被搶救過來,目前已脫離危險期,張局與安圖生據此製訂了一整套計劃,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既然這樣,蒲或滕至少得讓我帶一個回去,”格蕾絲試圖討價還價,“為查方晟父親死亡真相,死的死,傷的傷,你們不會打算使所有參與者都付出生命的代價吧?”安圖生笑容可掬道:“這是我要說的第二個好消息,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格蕾絲小姐,郭川警方有絕對把握抓捕到鄭嬈嬈和喬,喬曾在威爾遜身邊服務過,是最有力的控告者,相比之下蒲桑炯、滕自蛟充其量隻算supplementary evidence(補充證據),美國聯邦調查局會怎麼選擇不言而喻。”“喬?”格蕾絲臉色一黯,沒有說下去。方晟盤算了很久,問道:“如果那個人不露麵怎麼辦?蒲桑炯和滕自蛟都是聰明人,他們應該知道與其把他拖下水,還不如自己攬下責任,那個人或許會出手相助。”“有道理,他們就是這種角色,但那個人卻不會把命運交給彆人掌控,這是100%與50%的區彆,他寧可將風險降到零。”“他很謹慎,不可能隨便輕信彆人。”“所以需要借助一塊跳板。”“誰?”“萬文暄,”安圖生看看時間,悠然道,“此刻醫生正替他們打麻醉劑,然後一輛沒有牌照的麵包車將兩人送到社區門診急診室……嘿嘿嘿嘿,格蕾絲小姐,方教官,鄭所長,準備行動吧。”今晚,文暄是值班醫生。淩晨兩點左右,前一輪發高燒、輸液的病人均已離去,急診室出現難得的清閒,文暄關上門躺到裡間的沙發床小憩片刻,按慣例清晨五點多鐘又有一輪高峰,有些生病卻不願意夜裡上醫院的患者會早點起床前來就診。“篤,篤,篤”,外麵響起急促的敲門聲。“誰?”她懶洋洋邊起床邊走過去。“醫生,有急病號,都在車上躺著呢。”外麵語氣焦急地說。“喔。”文暄應了一聲,匆匆披上白大褂開門出去,咦,剛才說話的人不見了,外麵空無一人,台階前停了輛麵包車,車門半敞,隱約看到裡麵有人躺著。駕駛位上沒有司機,靜靜的有點詭異。文暄皺起眉頭四下看了看,作為急診室大夫類似場麵見得太多了,黑社會鬥毆後不敢拋頭露麵,悄悄把受傷者送到小診所,以前滕自蛟就經常乾這種事;小偷作案失手被人痛打捂著鼻子不好吱聲;中學生偷偷過來做人流,男生到了醫院門口溜之大吉等等。不過通常情況是三輪車或出租車,用麵包車專程送的並不多見。輕輕拉開車門,座位上躺著兩個人,均頭在裡,腳在前,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睡得很安靜。“怎麼回事?”她嘀咕一聲,轉身到隔壁藥房找幫手,突然覺得其中一人有點熟悉,好像,好像……又返回去一腳踏入車內,打開車頂燈一看,頓時一股熱血直衝頭頂,四肢僵硬如鐵。躺在外側的竟是自己的情人:滕自蛟。旁邊那人年紀比他輕些,臉色蠟黃,頭部、身上綁著厚厚的繃帶,傷勢也比較嚴重,再細看,原來是蒲桑炯!這對難兄難弟手、腳都戴著鐐銬,不是電影上常見的小小的細細的一種,而是很厚重、類似枷鎖的鋼製鐐銬,手腳間還有一道細長的鏈子相連,顯然為了更好地限製其行動。她惶惶不安地看看四周,一時沒了主意。從鐐銬看,兩人應該落入警方之手;從傷勢看,都一度受到瀕臨死亡的重傷;從包紮的繃帶看,他們已接受過比較正規的治療。究竟是誰把他們弄到來曆不明的麵包車上,又在這個時段送到她麵前?如果刻意為之,說明這個人不僅知道滕自蛟與自己的秘密,而且掌握很多細節。他把人送過來的用意是什麼?請她代為藏匿,還是兩個人需要專業、細心的治療?文暄咬咬嘴唇,飛快跑回辦公室取來幾件儀器器械蹲在車內做簡單檢查,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一查之後更是驚出一身冷汗,一個在心臟附近動手術,一個全身受傷,胸腹部位幾乎全部切膛開刀,都是難度極高、極為精細的大手術,彆說小小的社區門診,就是郭川綜合水平最高的第一人民醫院,敢操刀的醫生也屈指可數,而且刀口縫合得細密紮實,一絲不苟,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手術時間就發生在幾天之內。揭開滕自蛟被子時裡麵掉出一張卡片,上麵寫著:西城郊東岡彆墅區6-2號彆墅,卡片背麵還彆著兩把鑰匙。那是滕自蛟度假休閒的地方,文暄去過兩次,門前有個小水庫,既能釣魚又可以遊泳,再向南便是郭川地區唯一的網球訓練中心。他曾有意把彆墅送給她,被婉言謝絕,她不願意無償獲取任何東西,除了感情。輕輕推滕自蛟的身體,在耳邊呼喊他的名字,毫無反應,摸摸脈搏,跳動平衡有力,呼吸也基本正常,無疑兩人被注射劑量很高的麻醉劑,短時間內不會蘇醒。腦中的問號越來越多,但此時路上還有兩兩三三的行人,巡警、聯防隊也不時經過,再耽擱勢必引起注意。她理理頭發匆匆關上車門,與右側兒科值班醫生打了聲招呼請人家代為照看,然後到醫房挑選些消炎、鎮痛、調理等方麵的藥塞進包裡,行動利索地跳進麵包車發動車子疾駛而去。20分鐘後車子駛入東岡花園彆墅區,停入車庫後把兩人一個個搬上樓。對身材纖細的她來說,這是個相當艱巨的任務,差不多用了半個小時才將他們移到二樓東側客房,那一間有兩張席夢思,早上拉開前麵窗簾陽光滿屋,東麵小窗戶吹來水庫的風,清涼宜人,非常適合病人療養。文暄找來衣帽架,掛上兩瓶含有消炎藥的葡萄糖為他們輸液,為防止傷口感染或手術並發症,正常情況下手術後至少得輸液一周,從兩人手背上的針眼看,已經輸了五天。做完這一切,她癱軟在二樓陽光室沙發上,心臟“嘭嘭”亂跳仿佛要蹦出嗓子眼。她不清楚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也不清楚這樣做會導致什麼後果,但內心有個聲音在告訴她:為了愛,你彆無選擇!這麼多年來,隻要是滕自蛟的事,無論是否觸犯法律,或是違背她做人的底線,都義無反顧一衝到底,從未產生過顧慮。可不知為什麼,這一次卻有些惶惑,有種摸不著深淺、茫茫不可測的恐懼。一陣輕風吹來,她生生打了個寒噤,突然想起什麼,飛快關緊所有門窗並加了保險,最後熄掉燈在黑暗中沉思。陽光室通向外麵的隔斷上方有個小紅點不停地閃爍,她呆呆盯著它,目光卻投向彆墅外麵微明的晨曦。“她是否發現不對勁兒了?唉,真不該把攝像頭放在那個位置。”鄭陽看著監視器懊惱地說,他和方晟、格蕾絲三人擠在二樓狹小的儲藏間裡,屏幕上八個畫麵分彆顯示彆墅內外各個場景的情況。半小時前他們趕到這裡裡裡外外布置攝像頭、錄音話筒,調試監控圖聲效果,坐等文暄過來。將滕自蛟、蒲桑炯送到社區門診的舉動很突兀很懸乎,完全經不起推敲,即使如此安圖生還是堅信萬文暄要上當,因為被愛情迷亂的女人眼中隻有心上人,根本顧不上邏輯,也不在意危險。方晟道:“她是醫生,對監控方麵知識了解不多,不會懷疑到這上麵……我反而擔心那個人不來,那樣的話一切都徒勞無功。”鄭陽道:“安圖生說有九成把握。”“哪怕隻有一成我們也必須等。”格蕾絲道。“我知道,可是萬一他覺得有風險,”方晟說,“這種人最在乎自己的安危,寧可采取守勢而不冒險……”格蕾絲打斷他的話,嗔怪道:“方,你想得太多了,你總是想得多做得少。”“對,你總是不做,人家很討厭啦。”鄭陽怪腔怪調道。方晟捶了他一拳,格蕾絲卻不明白所指何意,隻感覺其語氣怪怪的似乎另有所指。“有人!”格蕾絲驚喜地指指屏幕右上角,不錯,彆墅西南角樹叢中有個人影探出頭東張西望,過了四五秒鐘向前試著走出兩步,又趕緊縮回去。方晟等人歡呼雀躍,鄭陽笑道:“看看,看看,說曹操曹操到。”“曹操是誰?是他的外號嗎?”格蕾絲不解道。方晟笑了笑正待解釋,突然臉沉了下來:“等等,怎麼回事?有兩個人!”“兩個?”鄭陽差點撲到屏幕上。果不其然,樹叢裡先後出來兩個人影快步貼到彆墅牆根下,拉拉不鏽鋼防盜窗,紋絲不動,遂搖搖頭,其中一人抓住窗戶欄杆向上攀,雙手吊在二樓空調架上懸空晃悠兩下,一隻腳鉤住二樓東側書房的窗台,單手撐在水泥邊框像蕩秋千般躍到窗台上,然後輕輕推開窗戶進入書房,再半懸身體雙手合力將另一人也拉上來。“鄭嬈嬈和古特瑞加?”借著淡淡的晨曦看到兩個黑影的麵孔後,三個人全驚呆了。按計劃應該是王小安先到,然後鄭嬈嬈兩人才能進來,如果次序一亂事情就很難進行下去,弄不好影響後麵的發展。方晟立即接通安圖生的手機,劈頭就問:“是不是哪個環節出了錯?金小咪和喬先進來了,怎麼辦?”安圖生愣了會兒緩緩道:“我正在局長室彙報工作,有什麼事一會兒再說。”說著掛斷電話。此時安圖生在鬱局辦公室報告剛剛得到的消息,有人發現萬文暄把蒲滕二人藏在東岡花園療傷,另外還附了一張模糊不清的照片,畫麵顯示文暄正駕車進入小區。“萬文暄是誰?東岡花園那邊是誰的房子?”鬱局大口大口地吸著煙,眉毛緊鎖。“我調查過,這棟彆墅是滕自蛟很久以前買的,平常用來避暑度假,青藤會裡不少人都知道;萬文暄是他的秘密情人,也是方局醫療事故的責任人之一,但當年並沒有查出兩個人的曖昧關係。”鬱局點點頭:“方局的死疑點很多啊,以後不妨再回頭看看,把該查的事情都查清楚。”“東岡花園這邊是否采取行動……”鬱局不經意說先放這兒,你回去做個詳細的方案,等張局他們回來再研究研究,這一次要麼不動,一動就得一網打儘,不能再出洋相!“是。”安圖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