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絲小姐,我能出去嗎?”“不行,再泡半個小時!”“我已泡了兩個多小時,皮膚都泡出皺紋了。”“不行!不把你身上的氣味去掉殺手還會跟蹤過來,你要為自己的安全著想。”“……其實問題可能出在衣服上,你已經把衣服扔到河裡……”“經過這麼長時間氣味有可能滲到你皮膚表層,不管怎麼說還要繼續泡,不到時間不準出來!”格蕾絲終於不耐煩了,萬琪聽出她話中的怒意,不敢再囉唆。格蕾絲懶懶半躺在沙發裡,雙腿擱在茶幾上,輕輕歎了口氣。來中國之前,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是她加入美國聯邦調查局以來局麵最惡劣透頂的一趟任務,上司海曼肯定也沒預料到,他的本意是讓格蕾絲出來散散心。因為她剛剛與第三任男友分手,心情糟得一塌糊塗。第一個男朋友是大學時期認識的,當時年輕單純隻圖在一起好玩,攀岩、滑雪、飆車以及瘋狂的周末party,後來兩人興趣愛好越來越不一致,也可能是彼此都不太珍惜這段感情吧,自然而然就分了手。第二個男朋友叫古特瑞加……美籍玻利維亞人,這是他的昵稱,本名是很拗口的一長串字母,同居了一年多她始終沒記住。他有著棕褐色皮膚、健美而強壯的胸脯,最讓她著迷的是那雙深情的眼睛,每次凝視她時深邃悠長得好像要將整個天地都吸進去。他喜歡唱歌,每當夕陽西下就抱著吉他坐在陽台上引吭高歌,然後兩人共飲冰得透涼的葡萄酒,喝著喝著便一把將她抱起直奔臥室。拉美人天生浪漫多情,在床上同樣不乏有精彩表演,每每弄得格蕾絲如癡如醉欲仙欲死。可是古特瑞加太散漫了,因為遲到早退、不守紀律和與客戶爭吵而屢屢被解雇,最後乾脆申請了失業金,成天和音樂發燒友四處趕場子做伴唱。起初格蕾絲並不在意,以為他玩一陣就會收心乾正事,還興致勃勃觀看了他幾次演出。幾個月過去了,他非但沒有轉入正業的意思反而玩得更出格……自己組建樂隊四處招攬生意想走專業演唱的道路。格蕾絲的父母都是相對保守的中產階級,雖然不喜歡在女兒麵前說“不”或“你應該怎麼樣”,但敬而遠之的態度暗示他們並不樂意見到這種類型的男朋友。格蕾絲試著勸說古特瑞加改變現在的生活方式,憑麻省理工學院的文憑和導師、著名法學教授依波斯坦博士的推薦信,找份穩定高薪的工作沒有問題。他總是說:“噢,親愛的甜心,不要乾涉我的愛好,這是一個自由的國家。”兩人爭執了多次不歡而散,直到她震驚地發現他偷偷躲在衛生間裡吸毒。上大學期間出於好奇和無知,格蕾絲在朋友們的慫恿下試過大麻之類的毒品,這在當時的校園中很普遍。還好那隻是遊戲,很少有人真正上癮,絕大多數人都儘可能克製自己不再碰這些有害的東西。進入美國聯邦調查局後她經常參與緝查走私販毒,深入了解到吸毒對家庭、親友、社會帶來的巨大危害,切身體會到毒品將一個人從肉體到精神乃至靈魂全部侵蝕腐爛的全過程。醞釀了好長時間,有一天她正式與他談話,將吸毒的問題放到桌麵。古特瑞加開始拚命否認抵賴,直到她拿出他吸毒後扔在垃圾桶裡的殘餘錫箔才勉強承認試過一兩次。“聽著古特瑞加,你必須戒毒,明天我就打電話給戒毒機構請他們過來,等你接受治療後還回這兒,我會耐心等你。”他一言不發低著頭,雙手交叉在一起絞來絞去。“忘了那些該死的朋友,忘了可惡的毒品,它能讓你下地獄,多想些我們在一起的美好時光,你有一個月沒有彈吉他了,希望你重新回來時還記得樂譜。”她試圖用真情打動他。古特瑞加猛地站起來,咆哮道:“真是受夠了,我不願意再聽到你令人生厭的說教,我要離開這兒,就是現在!”說著怒氣衝衝地到房間收拾衣服。格蕾絲坐在桌子麵前呆呆地看著他,直到古特瑞加提著旅行包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她控製不住悲傷伏到桌子上啜泣。後來她打過古特瑞加的手機,每次都打不通,她比以往更關心同事們的緝毒戰果,矛盾的她不知道是願意看到他猝死街頭的消息還是希望他沒事,至少她確定古特瑞加不可能也很難徹底戒毒。“他選擇了自己的生活,選擇了人生的結局,就是這樣,我改變不了他。”格蕾絲心中暗暗想。幾個月後在一次聚會中認識了年輕有為的律師福特,他的父親是州參議員,經過半年多交往雙方甚至開始談論婚禮,然而好事多磨,格蕾絲參與秘密調查一樁政府官員勾結承包商暗箱操作市政工程的案件時發現一個秘密。當時有線人舉報承包商向州政府官員行賄並提供色情服務,美國聯邦調查局便要求夜總會提供客人消費清單,就在這份清單中,格蕾絲看到福特的名字。而這是一家專供男同性戀聚會娛樂的高級夜總會。事後福特坦率承認自己的性取向,並說與她結婚是參議員父親的要求……父親的政治立場是反對製定保護同性戀者權益的法案,如果選民們知道這位態度強硬的參議員有個同性戀兒子,會認為他非常虛偽,從而直接影響連任。福特暗示說結婚後她可以有情人,而且會通過父親的影響讓她快速升遷。“我不需要升職,因為這種交換讓我羞恥,”她冷冷道,“你開心地玩吧,記得告訴你的議員父親,選舉時我會投他一票,因為我真的很討厭同性戀。”唉,格蕾絲又歎了口氣,如此優秀、出色的小夥子,為什麼偏偏是同性戀呢?衛生間門打開,萬琪裹著一團水汽從裡麵出來,怯怯道:“時間到了……”格蕾絲走過去替他鎖上指銬,道:“休息五分鐘,然後離開這兒,再找個安全的地方。”“什麼?”萬琪驚呼道,“我敢保證這兒絕對安全。”“前兩個地方你也說絕對安全,結果呢?儘管你把衣服全換掉而且洗了澡,殺手還是有可能沿著氣味找過來,我認為應該換個地點休息。”“我已經把儲備的資源全部用上了,再換……恐怕……”格蕾絲冷冷道:“萬先生,請注意一點,殺手要殺的是你而不是我,如果怕麻煩,隻要把你交給郭川警方,生死與我毫無關係,想不想試試?”“彆,彆,”萬琪叫道,“警方內部有人想殺我滅口。”“誰?”“我……我也不知道,反正一定有人。”“不敢說?”萬琪低下頭:“說了又有什麼用?隻希望美國聯邦調查局把我引渡到美國出庭作證錄音帶來源的真實性,然後給我自由,這個要求應該不高。”“引渡需要履行大量的司法程序,你是青藤會涉毒的關鍵人物,中方是否許可你出境還是問題,因此請耐心一點。”萬琪急切地說:“既然如此,為什麼一直在郭川打轉,我們應該直接到上海大使館,那裡絕對安全。”格蕾絲笑了笑,沒有說話。他想得太簡單了。第一在美國聯邦調查局看來萬琪隻是候補,如果警方抓到金小咪,她是美國國籍,與占姆士的關係又非同尋常,從陪審團角度講更有說服力,何必費心費力引渡他?第二大使館不是想去就去的,有人擔心萬琪進去後立即申請政治避難,那樣反而令“國際反販毒組織”和美國聯邦調查局處於尷尬的境地,嚴重的會引發外交糾紛,因此未得到授權之前格蕾絲不能擅自行動。第三從郭川到上海路途遙遠,格蕾絲不想冒險成為被追殺的靶子。“還有格蕾絲小姐,‘國際反販毒組織’在中國很有影響,為何不尋求他們保護?”萬琪道,“格森先生非常和善,我被關押時他經常過去探望呢。”“是嗎?”格蕾絲淡淡說。算起來格森是她的老搭檔,兩人曾一起在台灣工作過八個月,因此她才練得一口嫻熟的中文,到郭川的當天晚上格森單獨邀請她喝咖啡,她拒絕了。她猜到將會發生什麼,以前在台灣也玩過這種曖昧的成人遊戲,但現在情況不同,不能把事情搞得太複雜。剛離開市區就被追殺,這讓格蕾絲久久不能釋懷。把一切責任都推給郭川警方是不對的,車子出發時隻有四個人知道,她、萬琪、格森和希蒙,三十分鐘後殺手就攔截了她。萬琪見她似乎有點敷衍了事,索性坐到她對麵道:“我們必須獲得更多的幫助,比如說你向美國聯邦調查局求助,要求派來更多人手?”格蕾絲看看表,簡潔地說:“時間到,收拾包裹,下樓。”萬琪沮喪地站起來朝門口走,格蕾絲突然瞥見一個小紅點在他後腦上一閃,大叫道:“小心。”一把將他撲倒在地,緊接著“噗噗”兩槍,子彈由後窗射入,從萬琪胸前掠過。m14dmr狙擊步槍!格蕾絲倒吸一口涼氣,這是美國海軍陸戰隊和艦隊反恐怖安全部隊使用的、主要用於遠距離精確射擊的步槍,其配備的7.62mm子彈有極佳的穿透力,爆炸品處理小隊也經常采用它引爆地雷或炸藥。格蕾絲迅速向臥室方向翻滾,想取出靠在牆角的狙擊步槍,“咣”,前陽台玻璃破裂,一顆子彈從她衣袖下穿過射入沙發,格蕾絲驚出一身冷汗。顯然殺手們吸取前幾次的經驗教訓,不再急於衝進室內,而是采取遠距離狙擊,由於狙擊步槍的有效射程通常在500米左右,殺手會隱蔽在手槍的有效射程之外,格蕾絲隻能被動挨打而沒有反擊的機會,時間一長自然容易被拖垮。“噗”,又一槍打在萬琪蜷縮的鞋櫃邊角上,濺出許多木屑。“快保護我!快保護我!”萬琪趴在地上叫道。“彆出聲!”格蕾絲低喝道,“窗外可能有高敏度竊聽器,殺手會根據屋裡的聲音修正射擊角度。”話音剛落,“噗噗”兩槍貼著萬琪的胳膊打在櫃門上,他一哆嗦不敢再說一個字。格蕾絲將一隻拖鞋往對角位置一扔,“噗”,鞋在半空被打了個洞……狙擊手已將兩人位置完藏書網全鎖定,接下來就是選擇時機強行突破。不能再拖了,殺手很快就要撬門!她一咬牙單腳將沙發挑起立在客廳當中,臨時擋住後窗方向的射擊,然後一把拖起萬琪閃到衛生間,“噗噗噗噗”,一連串子彈打在衛生間門上。“這裡逃不出去的!”萬琪哭喪著臉說。格蕾絲從身上掏出一把彈簧刀,刀“噌”地彈出來,它比普通的刀厚一些,光澤呈銀灰色,刃口反射出藍光。隻見她“刷刷”幾下,窗戶上堅硬結實的不鏽鋼鋼條如朽木般應聲而落,露出的窗口正好可容身體出入。“什麼刀,這麼厲害?”萬琪問。“快,從窗戶跳下去。”“老天,這是二樓!”格蕾絲怒道:“哪來的廢話?快跳!”“砰,砰”,兩人先後跳下去,萬琪落地時腳後跟歪了一下,疼得齜牙咧嘴。格蕾絲拉著他跑了幾步被狙擊手發現,連續點射將兩人逼到拐角處。她試圖回擊,但對方躲在後排一幢樓某個窗戶後麵,兩樓相距五十多米,手槍射程達不到。居民樓間人影幢幢,殺手們發現兩人逃到樓下後重新組織陣形,格蕾絲打量四周,發現自己正處於凹字地形中心,無論往哪個方向衝都將遭到迎頭痛擊。她暗暗咒罵了一句,卸掉消音器扔到地上,雙手握槍朝兩樓之間的空當瞄準。萬琪看出苗頭,驚慌地問:“你要乾什麼?想驚動警察?”“我已無能為力,”格蕾絲道,“這裡地處郊區,不知警察能否及時趕到。”“落到警察手上我會死的!”他大叫道。“不然你現在就會死。”“我寧可死在這裡!”萬琪跳了起來。格蕾絲單手扼住他的咽喉:“但我不想,伏下!”這時樓後麵突然響起警笛聲,一輛警車高速繞過來衝到格蕾絲麵前。“上車!”鄭陽道,方晟在後麵將門打開。格蕾絲瞟瞟兩人,立即拉著萬琪鑽進去。“格蕾絲小姐,見到你非常榮幸,”方晟道,“我叫方晟,格森邀請我過來協助你辦案的。”格蕾絲微微頷首:“聽過這個名字,一個優秀的特種兵教官。”“承蒙誇獎。”“前麵這位應該是郭川公安局的警官?”鄭陽哼了一聲:“昨晚我已自我介紹過,但是你似乎不太相信。”格蕾絲看看他後腦勺的紗布,莞爾一笑:“對不起,我想我昨晚有點衝動,無論誰被追殺兩個多小時都會變得神經質……”她看到萬琪在一旁劇烈地顫抖,詫道,“咦,你怎麼了?”方晟與鄭陽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發出冷笑。“好久不見,滕先生。”方晟道。萬琪……現在應該叫他滕自蛟,臉色青白,嘴唇因恐懼幾近脫色,指著方晟詞不達意:“他……他跟我有私怨,他不可……能保護我……我要求他回避!”“私怨!”方晟道,“你承認有私怨,很好。”格蕾絲聽得一頭霧水:“等等,可否解釋一下怎麼回事?”“說來話長……”方晟才說了四個字,“砰”一聲,後車窗被打了個洞,原來殺手們並不甘心,開了兩輛吉普緊追不舍。“媽的,這幫兔崽子竟敢襲警!”鄭陽罵道。話音剛落,“砰”,一發爆破彈在車前兩米處炸開,鄭陽急打方向盤,滕自蛟的頭重重撞在車窗玻璃上。“他們有滑膛槍!”格蕾絲叫道。鄭陽不停地變換方向,爆炸彈或左或右在車子兩邊炸響,滕自蛟被轉得七葷八素癱在座位下抱著頭,連連呻吟。“前麵拐彎!”鄭陽喝道,車子突然大角度向右側小路上急拐,與此同時格蕾絲和方晟一左一右閃電般探出車窗,冷靜地朝後麵連開數槍。“咚”,左邊吉普車的左輪胎被擊中,車身一歪,在路麵上連翻兩個筋鬥,狠狠砸在路基上。另一輛車應變得快,劃了個圈子躲過去,反而越到前麵與警車形成直角,車子尚未停穩後座一人端起滑膛槍便射。“,!”格蕾絲眼疾手快抬手兩槍打在車窗上,那家夥趕緊縮回去。鄭陽重新將車開回大街,這一來反處於吉普車正後方。格蕾絲和方晟連續開槍,無奈吉普車采用蛇行前進,總能在刻不容緩間躲過子彈。追逐中吉普車突然急刹原地180度平轉,旋轉中車窗伸出槍管猛烈射擊,方晟和格蕾絲不得不矮下身子躲避。“咣”,車前窗玻璃被炸開一個大洞,車內到處都是玻璃碎片。滕自蛟手臂上紮破了兩處,驚慌地哇哇大叫。方晟猛地站起身,穩穩一槍擊中吉普車司機,車身立刻失去控製衝向路邊小溝,“轟”的一聲,火光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