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鄭陽家安頓下來後,沒有寒暄,直截了當探討下一步計劃。鄭陽提出移交給刑警隊,被率先否決;方晟建議找一處更安全的地點,聯合“國際反販毒組織”、警方,特種部隊也可以加派人手,實施共同監護,格蕾絲表示拒絕,她甚至不同意急於與美國聯邦調查局聯係,因為擔心被監聽,更擔心美國聯邦調查局內部也有人與威爾遜暗通。她隻想獨自守著滕自蛟兩個月……這是美國聯邦調查局與中方高層警方談判的期限,到時便知能否引渡他。“兩個月?”鄭陽瞪大眼睛道,“‘無臉人’和殺手團還不把郭川攪亂成一鍋粥?他們不達目的不會離開的,何況警方也在找你們,美國聯邦調查局特工失蹤是有政治影響的大事!”格蕾絲強硬地說:“我不管!威爾遜是人渣中的人渣,美國聯邦調查局與他鬥了十四年始終無可奈何,現在好容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我會放棄嗎?我想任何一位美國聯邦調查局特工都會有這種責任感,儘自己最大努力把滕自蛟帶回美國站到證人席上。”“我們理解這種心情,”方晟耐心地說,“但你已見識過‘無臉人’和殺手團的實力,坦率說單憑你,或者加上我都不足以與他們正麵對抗,何況還要分心監護滕自蛟……”“你也參與保護?no!”格蕾絲語氣不容商量,“你父親因證人而死,你對證人懷有非常深的仇恨,這不符合保護證人的基本原則,你不能參與!”方晟道:“這正是我要說的第二點,剛才我在車上已講得很清楚,車禍、醫療事故都不是偶然,背後隱藏著一個陰謀,而滕自蛟就是整個事件的核心,他不能死,因為我需要進一步調查確認。”“no,no,”她的頭搖得像撥浪鼓,“請搞清楚一個問題,目前滕自蛟的身份是證人,未經我同意他不能接受任何審訊。”方晟冷冷道:“我也請你明白一個問題,在中方正式承認之前,他暫時不是美方的證人,他的身份是青藤會涉毒案的重要嫌疑人,中國法律沒有汙點證人的概念,也不存在交換。”“無論哪一國法律,像你這種與他有直接恩怨的人就應該回避。”格蕾絲依然堅持自己的看法。鄭陽冷不丁插了一句:“請問格蕾絲小姐,你的前男友是吸毒者,這是否會影響你辦案的判斷?”格蕾絲一滯,惱怒道:“那是過去式!”“滕自蛟撞傷我父親是十多年前的事,他因此而坐過牢,從法律意義上講那次事故已經結束了,不是嗎?”方晟道。格蕾絲隻得作出讓步:“好,你可以就以前的事進行詢問,但必須有我在場,證人拒絕回答問題時你不得恐嚇威脅。”方晟攤開手:“如果你是證人,在這種情況下會回答嗎?隻有笨蛋才開口。”“對不起,這是我的底線。”格蕾絲生硬地說。鄭陽衝方晟使使眼色,兩人找了個借口先後來到衛生間。“軟的不行,看來隻有硬來。”鄭陽道。“怎麼個硬來?”鄭陽眨眨眼:“你出去溜達溜達,看我的,”他一晃手表,“十分鐘後回來,包你安安穩穩找滕自蛟問話,隨你乾什麼都可以。”方晟一怔,失笑道:“好小子,還惦記著被她用槍柄敲頭之仇,彆忘了格蕾絲是優秀的美國聯邦調查局特工,她掌握的技能比你見過的還多!”“你嚇不住我!我從小就是被嚇大的!”“好,讓你試試,吃了虧彆怪我!”“放心好了,說不定能將她徹底擺平,到時候……”鄭陽做個鬼臉,“讓你為所欲為,老實說她模樣還不錯,身材也正點。”方晟哭笑不得:“老天,這是警察說的話嗎?”回到書房方晟表示剛才的爭論暫時告一段落,不管雙方有何分歧都不要影響今後合作,格蕾絲表示同意。閒扯幾句後方晟說到樓下買點生活用品,她一聽把自己需要的東西列了張清單,並說所有費用最後統一結算。鄭陽到廚房搗鼓了半天,笑容可掬地端著兩杯可樂進書房,遞了一杯給格蕾絲,坐到她對麵啜了一大口道:“條件差了點,格蕾絲小姐彆介意。”格蕾絲笑道:“沒有什麼比安全更重要,連續經曆了幾場生死搏殺之後,我希望能在這裡停留儘量長的時間。”“那是我的榮幸,”鄭陽道,“生活方麵若有需要儘管說,隻要能做到的一定給予滿足。”“謝謝,”格蕾絲開心地笑道,“聽說這兒即將是你的新房,我們會很注意的。”鄭陽看著她喝了一口可樂,說道:“有件事……想跟你私下商量商量。”“如果是關於方晟審訊滕自蛟的事,我建議先擱置一下。”“其實解決這件事很容易,我與滕自蛟沒有仇,也沒有重大利益衝突,乾脆由我單獨問幾句行不行?”“我的理解是審訊。”“無關法律,純粹是個彆調查。”格蕾絲聳聳肩:“這會對證人心理和情緒造成不可預知的影響,請原諒,我不能同意。”“隻要一個小時,不,哪怕半小時。”“我必須全程監視證人的活動。”鄭陽似笑非笑道:“我在危急關頭提供保護,作為交換,半個小時空間都不行?”格蕾絲強硬地說:“這是兩回事,事實上作為高級警員,你有義務協助‘國際反販毒組織’和美國聯邦調查局在中國的調查,對不對?”鄭陽噎了一下:“我保證不傷害他。”“你沒有傷害的機會,我會一直和證人在一起。”談判破裂。鄭陽歎了口氣,暗暗詫異致幻藥為何還未發揮作用,剛才明明看到她喝下一口,以放入的劑量和時間計算,此時就是一頭公牛都應該癱軟如泥,她怎麼還如此精神?“我不習慣和女孩子動武,但那件事對方晟真的很重要。”格蕾絲慢悠悠環視書房道:“我也不喜歡,這裡裝修得很漂亮,破壞了將很可惜。”鄭陽大步退出書房,喝道:“那你在裡麵待著!”說著用力關上房門。格蕾絲搶先上前捏住他的手腕向外一格,鄭陽感到透入骨髓的疼痛,低喝道“有兩下子”,當下屈肘向內反攻,右拳化掌為刀切向她的頸脖……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剛才一捏之下他已識得她的厲害,因此毫無顧忌地以最強招數猛攻。格蕾絲身體原地旋轉240度使他的兩招悉數落空,腰胯微微向右側平移,以肩部撞向他心臟部位。鄭陽暗自吃驚,這種招數是典型的男子打法,女孩子很少能在激烈的身體對抗中占上風。當下采取硬碰硬策略,用右肩與她對撞。孰料兩肩相碰瞬間格蕾絲陡然改變方向,在刻不容緩間錯到他前胸用右肘重重一擊。鄭陽頓時臉色煞白,差點緩不過氣來,但他畢竟是警校散打隊主力,順勢一拳打在她後腰間,雖說是逆向力有未逮,還是讓格蕾絲悶哼一聲,身體向前踉蹌半步。深吸一口氣,鄭陽右腿頂著她的臀部用力往書房裡推,格蕾絲來了個摔跤手法中的技巧反將他擠到內側,再次捏住他的手腕。有先前吃虧的經驗,鄭陽連忙縮手環身反擊,兩人在書房門口你來我往,都想把對方逼進去爭取主動。戰至酣處,兩人四臂扭在一起,鄭陽亂中以肘部猛擊她前胸,卻碰到一團軟綿綿處,神情一呆,心中有些惶惑,格蕾絲乘機仰頭撅起嘴唇,“噗”,一道水箭從口中射出,正正打在他的雙眼上。在房間當著鄭陽喝下的一口可樂,她居然始終壓在舌下等到現在!劇痛之下鄭陽“啊”一聲,下意識收回左臂捂住眼睛,格蕾絲乘勝追擊,雙臂反轉他的右臂,欲將他壓到身下。驀地對麵勁風撲麵,一股大力將她掀開。格蕾絲不假思索地左腿橫掃,雙拳一快一慢分兩路擊過去。來人錯開半步右膝擋住攻勢,單掌直劈她太陽穴,掌風所及,速度、力道比鄭陽明顯高出一截。格蕾絲不敢冒險,矮身讓過一招,雙拳以火箭般線路直襲他下身。來人做了個十字架形手勢,絞住她的雙腕,與此同時蹲在地上的鄭陽猝然發力,橫腰抱住她向前一撲,“撲通”,格蕾絲終於被壓在地。“這麼快就回來了?”鄭陽邊揉眼睛邊說。方晟淡然一笑:“就知道你不行,小時候打架哪次不是我幫你收拾殘局?”“她暗箭傷人!”鄭陽不服氣道。這時門突然被打開,劉璐拎著一大包菜站在門口吃驚地看著不可思議的一幕:鄭陽將一個金發美女壓在身下,方晟則在對麵抱著她的雙臂。鄭陽和方晟也僵住了,一時不知如何才好,隻得呆呆保持原來的姿勢。格蕾絲借機發力擺脫他們,衝劉璐嫣然一笑,道:“你都看見了,我不再多說。”說完徑直鑽進房間,把爛攤子留給兩人。“請解釋一下。”劉璐倚在門口說。鄭陽慢吞吞說:“璐璐,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停!”劉璐突然打斷他,衝方晟一指,“你進書房,把門鎖好,兩人一個一個說。”方晟歎了口氣:“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信任。”“我們還沒有結婚,我有權隨時一腳踹開他!”劉璐俏目圓瞪,“還有你,要是兩人說的不一致,等著岑冰冰整死你!”提到岑冰冰,方晟臉色一黯,一聲不吭鑽進書房並關上門。“你不該提岑冰冰,”鄭陽道,“這件事讓他很煩惱。”接著他將剛才一幕的原委講了一遍,劉璐笑得前俯後仰,輕聲說上次栽跟鬥是心軟,這回又說人家暗算,你就承認技不如人得了。鄭陽狠狠瞪了他一眼,說待會兒向方晟道個歉,雖說是朋友,也不能這個態度。劉璐嘴硬道:我在岑冰冰的問題上是有功的,不是我發現她出沒於百樂園,方晟怎會發現她的真麵目?兩人邊聊邊進廚房整理她買回來的菜。劉璐忙了會兒憤憤道:“我早看出這個女孩有問題,可你總是攔著不讓說,不然方晟早脫離苦海了。”“人對事物的認識總有個過程。”“少說官話,”劉璐扳起手指頭說,“第一,形跡詭秘,晚上到飯店吃飯還戴個大墨鏡,邀請她喝茶、唱歌、逛街一律拒絕,生怕人認出似的;第二,對方晟漠不關心,就說去年吃海鮮火鍋,方晟好心搛菜給她,不小心被火鍋燙了一下,她倒好,不管他有沒有被燙傷,反而低頭看衣服是否被菜碰臟了;第三……”鄭陽突然推推她,劉璐回頭一看,方晟不知何時站在廚房門口。“對不起,方晟,”劉璐不安地說,“我……”方晟擺擺手,傷感地說:“你說的沒錯,岑冰冰就是這種女孩,原來總認為天性使然,但百樂園小區的房子讓我醒悟到背後還有隱情,聯想平時相處的種種細節,她的身份不言而喻。”鄭陽道:“明天我跟百樂園所屬的汪海派出所打個招呼,讓他們留意點,最好挖出誰在包養她。”“算了,我的想法是中止聯係,從此不再往來,老實說儘管她欺騙了我這麼長時間,但從未向我索取過什麼,也沒有其他不當言行,何必鬨得滿城風雨?權當做了一場夢吧。”“可你被白白耽誤了好幾年,如果一開始認識位好女孩,說不定早結婚生子,現在孩子都會叫爸爸了。”劉璐不服氣道。方晟打趣道:“那總不能讓她賠償我的青春損失費吧?”劉璐被逗笑了。這時格蕾絲匆匆從房間出來,說滕自蛟可能病了,方晟和鄭陽趕緊跑過去看。隻見他神色委靡地倚在床邊,兩眼無神,臉色灰暗,手腳不住地微微顫抖。“是餓了吧?”鄭陽道。格蕾絲道:“我問過了,他說不餓,也沒胃口吃東西。”方晟按按他的脈搏,冷笑道:“應該沒病,即使有也是心病。”滕自蛟猛地抬頭,聲音嘶啞道:“放屁!我根本不是有意撞你老子,為這事我已坐了八年牢,還要怎麼樣?要我死在你老子墳前?”“沒有八年,你第六年就被放出來然後給蒲桑炯當看門狗。”鄭陽道。方晟道:“就算八年也不冤,當年要是舞廳買賣毒品的罪名坐實,加上違法經營,十年也不止,而且還要串聯更多的人……黃永泉算一個吧?”“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滕自蛟鎮定道,“我不認識這個人。”“你不認識的人很多,醫療事故的三個人你都不認識,可為什麼偷偷跟邰子俊見麵?是不是十多年前的賬還沒算清楚?”滕自蛟一呆,眼睛轉了轉道:“邰子俊是誰?”“我親眼看到你們在一家茶座見麵,兩人談了42分鐘。”鄭陽道。“沒有,你一定是看錯了。”“你……”鄭陽氣得要揍他。方晟點點頭:“沒關係,等抓到邰子俊再當麵對質。我再問你,蒲桑炯過去與你有什麼交情?他憑什麼收留你做管家?”“這有什麼奇怪的?告訴你,道上的朋友才是真朋友,人家看我姓滕的過去是顯赫一時,現在落難了就出手扶一把,很正常。”“再正常的事到了你們身上也不正常,依我看,蒲桑炯這麼夠義氣的原因是當年白天鵝舞廳為青藤會提供販毒方便吧。”“胡說八道!”滕自蛟矢口否認。格蕾絲在一旁道:“方教官,你不可以誘供。”“好,最後一個問題,”方晟道,“你入獄那年,你的女兒滕晶突然失蹤,現在有沒有聯係上?”滕自蛟黯然道:“她……她不會出現了,我也沒找過。我是個沒出息的爸爸,不能給女兒帶來幸福、歡笑,乾脆讓她在外麵自由自在,何必到郭川丟人現眼?也拜托你們彆打擾她,讓她安安靜靜過自己的生活。”方晟冷眼看了他半天,哼了一聲和鄭陽轉身出去。“你覺得他的話是真是假?”鄭陽問。方晟道:“有真有假,不過假話居多,這種人修煉成精了,甭想從外表甄彆出是否撒謊,加上格蕾絲在中間作梗,唉,這場仗真是路漫漫其修遠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