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1)

偽裝者 張勇 7301 字 1天前

汪曼春甩手砸了明鏡一槍托,明鏡雙眼一黑,窟通一聲,栽倒在地。阿香慘叫著:“大小姐!”她要爬到明鏡身邊去,汪曼春的槍口調轉到她身上,桂姨不失時機地抱住了阿香。“阿香!”桂姨回頭怒視汪曼春,“你會有報應的!”汪曼春明白桂姨的意思,當著阿香的麵,劈頭蓋臉地踹了桂姨兩腳,隨後,她軍靴一踏,拖住明鏡,說了句:“走。”三名日本憲兵護著汪曼春拖著昏迷不醒的明鏡走出明公館大門。他們身後是阿香的哭聲:“大小姐……”明台騎著自行車衝到明公館附近,聽見四處警笛聲。明台扔了自行車,隱蔽起來。遠遠地看著全副武裝的汪曼春等人押著明鏡出來,上了汽車,飛奔而去。明台飛速跑到公館門口,看見蘇太太家的司機被打死在駕駛室,他把司機的屍體拋下,自己上車,猛踩油門,追逐飛馳。阿誠帶人跑回公館,隻見一地狼藉,滿室血腥。阿誠跺腳。阿香抱著桂姨哭喊著:“阿誠哥……”阿誠蹲下身子來看,桂姨似乎也傷得不輕。阿誠喚道:“媽,媽您怎麼樣?”桂姨悠悠還魂:“……他們,他們殺人了。擄走了大小姐。”阿誠問:“是汪曼春嗎?”桂姨有氣無力地點頭。“有幾個人?”“三個。”阿香道:“四個。”阿誠還要問,阿香突然栽倒,肩膀上浸出大量的血,阿誠震驚,抱起阿香,喊了句:“救護車……救護車。叫醫生!”桂姨臉色陰沉下來。明樓坐在辦公室裡,他有預感地等著汪曼春的電話。梁仲春、阿誠等人環立左右,噤若寒蟬。寂靜的房間,突然電話鈴聲驟起,明樓倏地站起來,接過電話:“喂。”電話裡傳來汪曼春的聲音。“師哥,你還挺沉得住氣。”明樓道:“你居然敢打電話到政府辦公廳!”汪曼春用槍押著明鏡,語氣略帶調侃:“我不打電話給你,怕你下不了班。”“你想怎麼樣?”“明鏡在我手上,她的死活、安全就要靠你了。我隻想問候你一聲,你敢把我怎麼樣?”明樓逼著自己情緒冷靜下來:“哼,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汪曼春道:“你等著。”明樓握電話的手心裡沁著汗,他從話筒裡聽見汪曼春惡狠狠的聲音:“說話,我叫你說話。”他聽見話筒另一邊汪曼春動粗的聲音和明鏡抵死般的反抗聲。明樓道:“我信了!我信了。我們談談條件吧。”“你現在沒資格跟我談條件,你隻是一個等著大姐能平安活著回家的兄弟。不是嗎?”“你直說,你想要什麼?”“我不要贖金,我要見到你的人,用你來換你大姐,公平交易,記住,用你的命來換!”明樓大聲頓道:“好,就用我的命來換!”“好極了。我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撤走抓捕我的所有關卡。記住,所有的。”“我隻能撤走我權限範圍內的關卡,日本人的崗哨,我就無能為力了。”“我不管你權限範圍有多大,我要在今天日落之前,看見你的人。你配合得好,我就放明鏡一條生路。當然,你也可以不配合,直接來收屍!”明樓道:“我配合。”“毒蠍的大本營,你送給蠍子的麵粉廠,一個人來。”電話掛斷,明樓一陣心悸。阿誠擔心道:“先生……”明樓抬起頭對梁仲春吩咐道:“先撤掉所有抓捕逃犯的關卡。”“可是,她殺了我……”明樓道:“可是我的家人還活著。”“是。”明樓壓著火氣對梁仲春說道:“那該死的刀片是你給她的吧?我不是傻瓜,你是想幫她解脫對吧?現在她幫你解脫了你的女人!”梁仲春低下頭。明樓口氣緩了下來:“鑒於你如夫人不幸去世,我就不追究了。你放心,我會殺了她的。應她所求,才能逼她犯錯!”梁仲春立正:“是,明先生。我去撤掉關卡。”轉身走了出去,其他人也隨後跟了出去。待房間裡隻剩下阿誠後,阿誠開口道:“大哥,讓我去吧。”“汪曼春等的人是我,她要的是我的命!”特高課的營房,三名參與“綁架”行動的憲兵站在高木麵前,其中一個憲兵彙報道:“汪小姐說,今天晚上,我們就可以聽到‘毒蛇’的聲音。”“好,乾得好。去休息吧。”話音剛落,岡田芳政突然出現:“高木君,我覺得你需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們的憲兵為什麼會參與屠殺政府官員的家屬?幫助一個抗日分子越獄?”高木回頭,看見自己身邊的特務站在了岡田芳政身邊,他明白了。高木言簡意賅:“我隻想找到‘毒蛇’。”“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在岡田芳政的辦公室裡,高木向岡田芳政坦誠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如果汪曼春說的是真話,我們就必須馬上采取行動,找出潛藏的‘毒蛇’,岡田課長,作為一個帝國的軍人,你不能隻顧及自己的榮譽得失,讓一個對帝國忠心耿耿的女人替你背黑鍋。”岡田芳政歎道:“我對你很失望。”“這句話是堵在我胸口,我一直想和岡田君說的話。您太讓我失望了,我進特高課的時候,就一直以你為榜樣,第二戰區情報失誤,不得不讓人懷疑您的忠勇,76號有問題,特高課同樣有內鬼,而且級彆很高,高到讓敵人每次都搶在了我們的前麵。岡田君對此,不想解釋一下嗎?”岡田芳政冷笑:“我要提醒高木君,我的級彆比你高,我的權利也比你大!我對天皇的忠心日月可鑒,不是你一個跳梁小醜說幾句不著邊際的謊言就能抹殺的。高木君,你一點也不為自己愚蠢的行為而抱愧嗎?”“岡田君,在高木的心目中,大日本帝國的利益高於一切!您應該對前線殉國的軍人們抱愧,您錯誤的情報導致了他們的慘死……”“我,應該切腹自殺,是嗎?高木君?”“不管怎麼樣,這個‘挖出毒蛇’的計劃,我們都不能中止!”岡田芳政道:“對你來說,一切都中止了。”他突然撥出手槍,一槍擊斃高木。高木沒有一絲防備,瞪圓雙目,栽倒在地,死得麵目猙獰。岡田芳政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通一個號碼。語氣冷酷的隻說了一個“殺”字。廣場上,槍聲響起。參與“綁架”事件的三名憲兵仆倒在地。岡田芳政直入高木的辦公室,負責電話監聽的特務們全體起立,“繼續工作。”掃視了一圈後,麵無表情道。“是。”特務們全體坐下。岡田芳政問:“是汪曼春接通的電話信號嗎?”“是,課長。”“什麼時候可以聽到電話內容。”“高木君說,接通後,等待。會有人通過這個電話說出一切真相。”“好吧,24小時監守這部電話,所有電話內容一律錄音上報給我。”“是。”岡田芳政頓了頓,說:“再宣布一條消息,高木君今天下午在執行公務的時候,遭遇刺客襲擊,不幸殉國。”特務們乍聽,集體起立。岡田芳政一揮手:“坐下。”特務們重新回到各自的位置上。“讓我們繼續努力的工作,為帝國效忠,替高木君完成他未儘的事業!天皇必勝。”“天皇必勝。”電話線那頭依然是無聲無息。汪曼春把一台錄音機藏進掛鐘背後,然後把鐘擺調整到位,這是她的“雙保險”。此時,昏迷中的明鏡被綁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一杯冷水潑到明鏡臉上,乍時驚醒,她試圖掙紮了一下。“大姐,好好看看,好好看看這個房間,因為你會在這個房間裡死去,你會死得很慘,我保證你死之前還能欣賞到令弟懺悔,自殺謝罪的一幕。”明鏡罵道:“汪曼春,你就是個畜生!”汪曼春不想再聽她任何話,氣急敗壞地抬手砸向明鏡麵目,明鏡頓時被砸啞了。明台站在天台上,拿出隨身攜帶的鋼爪,掛在天台的欄杆上,套住繩索,攀援在牆壁上。他掏出身上的工具,一一剪斷所有的電話線路,動作乾淨、利落,手法嫻熟。與此同時,明樓和阿誠等人也趕到了麵粉廠。“一樓是廠房和機器,二樓是庫房和工人的休息室,財務室,三樓是廠長辦公室。我已經開始清場了,一樓、二樓安全,初步確定,她們在三樓。”阿誠分析道。明樓點點頭。“您儘量跟她先說幾句廢話,我會把這裡所有的電話線都剪斷了,您講得越久越好,我會從天台下去,擊斃她。”“注意安全。”阿誠點頭:“您也是。把大姐毫發無損地帶回家。”明樓點頭,神情嚴肅道:“行動。”“所有人散開,狙擊手到對麵樓上去,找狙擊點,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開槍。”阿誠向身後的幾人囑咐道。轉而又對明樓說:“今天參與行動的,全是‘自己人’。”“好。”阿誠奔上天台,正麵相逢明台,明台出於特工的本能槍指阿誠。“明台?”“阿誠哥。我大姐在哪個位置?”阿誠著急道:“你現在不能露麵,你這樣魯莽行動,有多危險,你知道嗎?”“我要救我大姐,顧不得了。”“你要服從命令。”明台問:“服從誰的命令?”阿誠的話一時被堵住,想了幾秒後說道:“你,你現在根本就‘不存在’了。明台,你彆任性。”“我要去。”“不行。”“我必須去!”“明台!請你配合一點。”“現在有人拿槍指著我最親的親人,你叫我配合什麼?”阿誠急了:“難道大姐不是我的親人嗎?你去了,一旦被人發現,事情會變得更糟。”“沒有比現在更糟的了!”明台道,“我出場可以轉移汪曼春的注意力,你隻要在對麵天台負責布置狙擊手掩護我就成。”“明台,我要對你的安全負責,你不能自作主張。”此話一出,明台震怒道:“我是你上司!”阿誠一下被明台的氣勢給震住,有點懵。明台喝道:“你就是這樣跟你的上司說話的嗎?報你的軍銜,說話!”阿誠立正:“卑職,軍統上海站情報科少校副官明誠。”“見到長官該怎麼做?”阿誠敬禮:“長官。”“大姐的位置在哪?”“三樓,廠長辦公室。”“大哥呢?”“進去了。”“你待在這。”阿誠還想再勸阻他:“明台……”“執行命令。”阿誠真是被逼無奈:“是,長官。”這句“長官”說得也實在是賭氣。“等我信號。”“什麼信號?”“三聲槍響,你就帶人衝進去。”“是,長官。”明台準備攀牆而下。阿誠叮囑了一句:“明台,小心。”明台點頭,像一股旋風一樣撲上牆去,身手矯健。“汪曼春!我來了。”明樓推開明台辦公室的門,緩緩地走進來。明樓一步一步走進去。他看見汪曼春拿槍頂著明鏡的頭,下意識地看看窗外,隔著厚厚的窗簾,窗外幾乎看不到裡麵。“我來了!放了我大姐!”汪曼春道:“走近一點,進來啊!讓我看清你的真麵目。”明樓一步一步走近汪曼春和明鏡,汪曼春手上的槍頂著明鏡的太陽穴。汪曼春苦笑著:“你知道嗎?從少女時代起,我就幻想著,有朝一日正大光明地站在你大姐身邊,作為你明家的一份子,我會禮敬著她,我會孝順她,可是,這個老巫婆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明樓冷靜地道:“放了我大姐,我來做人質。”“我一個都不會放!”“你已經無處可逃了!”汪曼春叫囂:“跪下!”明鏡大聲道:“不準跪!”汪曼春一槍托砸向明鏡的臉頰:“老巫婆!去死!”隨即額頭上鮮血直流,幾乎暈過去了。明樓厲聲道:“汪曼春!”汪曼春喊著:“不準叫我的名字!我是大日本皇軍委任的76號情報處處長!你是什麼東西?一個騙子,一個兩麵三刀的臥底,一條心如毒蠍的毒蛇!我愛你,我信任你,依賴你,無條件地相信你,你做了什麼?設下死亡陷阱讓我跳!置我於死地而後快!我跟你不過是各為其主……”話還沒說完便被明樓截斷:“錯!我跟你不是兄弟鬩牆,而是站在了民族大義的兩端,你出賣靈魂,投靠汪偽,做日本人的殺人機器,你背叛了祖國!背叛了祖宗!背叛了愛情!一個連國家民族都不愛的人,有什麼資格說背叛?!”“上海灘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法國人、英國人、美國人都在這上海灘稱王稱霸,日本人來了,有什麼不一樣?誰來了都一樣!人人都想從中分得一塊大肥肉!我有什麼錯!”“你錯了!大錯特錯!你知道你手上沾了多少同胞的鮮血嗎?你死到臨頭,也沒有意識到你所犯下的罪孽!你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我是愛你的,明樓。如果我不愛你,我怎麼會輕易地相信你,落到你設計的陷阱裡?”她流淚了,難以自控地傾訴:“還記得我們初次相遇的地方嗎?在寧靜的校園裡,你曾經握住我的手,你說,你願意無數個白天、夜晚在校園裡安靜地陪著我,就陪著我汪曼春一人。我一直夢想和你在一起,我放棄了很多,很多我曾經很在意的東西。”“包括善良嗎?包括人性嗎?汪曼春,你是一個畜生你知道嗎?”明樓言辭犀利。“我儘我所能地去遷就你,去愛你。你卻不敢承認你曾經愛過我。”“對。”“你承認了。”“因為我感到羞恥!感到你侮辱了這段曾經美好的過去,你玷汙了最美好的一切,你不配擁有美好,不配!不配得到,哪怕是回憶!我也希望從自己的記憶深處一筆抹去。”汪曼春道:“我是愛你的!”“你口口聲聲說你愛我,你了解我嗎?你認識我嗎?你明白我嗎?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汪曼春瘋狂地叫喊:“我要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我是中國人!”明樓不疾不徐,可語氣堅決,“這就是我最真實的身份。”“背叛的人從來都不肯承認自己是背叛,你!你背叛了我,浪費了我的青春,浪費了我的生命,用冠冕堂皇的話來打擊我,侮辱我,僅僅是因為我替日本人工作,你找我的目的,就是需要一個替罪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被你破壞了,你拿走了我的所有,包括性命,你滿意了?”“不滿意!因為你們這些禍害還沒有鏟除乾淨!”“你很出色,耐心蟄伏,長久潛伏,等待了很久,就為了一擊即中,殘忍地除掉我。”“除掉所有像你一樣的漢奸賣國賊!”汪曼春慘笑道:“你不是來跟我做交易的,我也不會跟你做交易。現在明鏡在我手上,我輕而易舉就可以要了她的小命,條件是我提,你,能做的,就是答應我所有條件!包括我讓你去死!從樓上跳下去!”事態迅速升級。明樓道:“你已經瘋了!”汪曼春吼道:“我是瘋了!被你逼瘋了!你為什麼回國?你一步步都算好了,依計而行,置我於死地。你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自食惡果,自己也會眼睜睜看著最親最愛的人死在自己麵前。明樓,我不殺你,我為什麼要殺你呢?我要你生不如死,對,我要你後悔莫及!要你一輩子都懺悔自己親手害死了親人!”“你說得對!他們是我的親人!但是,不是我害死他們,是你!我為什麼要內疚,因為我利用了一個漢奸的感情嗎?一個十惡不赦叛國負義的漢奸有感情嗎?一個連自己祖國都要出賣的人,你的感情一文不值,拿來踐踏我都覺得惡心!”汪曼春尖叫:“明樓!難道你沒有一點不忍?沒有一點感覺嗎?”明樓道:“我日日夜夜對著你們這些賣國賊,對著一個個無恥凶殘的人渣,眼睜睜看著你們屠殺自己的同胞,看著你們槍決我的戰友,我還會有感覺嗎?我唯一的感覺就是‘複仇’,血債血償!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把你們趕儘殺絕!知道我為什麼不求你嗎?你不配!你必須為你所犯下的罪惡付出沉重的代價!知道我為什麼不跪你嗎?你不配!我是軍人,就算你在我麵前砸死了我大姐,我能做的,就隻能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你真的很沒種,表麵凶狂,骨子裡懦弱!”汪曼春氣得渾身發抖:“明樓,你彆逼我!”“有種你殺了我!”“說得好!”門被大力推開。明台站在門口,鼓掌道:“說得好,明長官!”明樓回頭,一臉詫異。倒是汪曼春麵露喜色:“這可真是甜蜜的驚喜。”她下意識回眸牆上的掛鐘,偏偏此刻掛鐘敲響了。明台走進來,對汪曼春道:“我來跟你打個招呼。”“你真的很頑強,不過,這一幕是我愛看到的,也是有人想聽到的,一個死而複生的人是怎麼從鬼門關裡出來的?”明台道:“你想聽真相嗎?我告訴你真相。”明台倏地揪住了明樓的衣領,劈麵一拳。明樓被打得眼冒金星,站立不穩。“是你,是你殺了於曼麗!”明台一拳一拳地砸下去,情緒激動:“是你,你殺了郭騎雲!是你,你要殺了我!你出賣我!我是你兄弟!兄弟你也出賣,你是不是人啊?!”汪曼春亢奮起來:“你們相互背叛,這才是真相!”明樓幾乎沒有還手餘地,被明台一頓拳頭砸得七葷八素、滿地找牙。明鏡從昏迷中蘇醒,大聲叫著:“住手!”明台倏地拔槍對準明樓的頭,幾乎麵對著汪曼春壓製著明樓,咬牙道:“我今天一槍崩了你,算是為我整組人報仇!”汪曼春戾氣滿目:“明樓隻能死在我手上!”說著,手上的槍口偏高一寸,離開明鏡的太陽穴。霎時,明台的槍口一轉,對準汪曼春的眉心,連射三槍,“砰,砰,砰”汪曼春的額頭被打穿了,一片血霧,鮮血噴灑出來,瞪著眼睛,她的槍落了地,整個人平平展展地摔下去,“砰”的一聲巨響,汪曼春額頭上的血濺了明鏡一身。明鏡大聲叫著,瑟縮著身子摔倒在地。汪曼春“撲通”一聲,平躺在地上。明台和明樓用最快的速度衝到明鏡麵前,一起動手解開她身上的繩子。明台喊著:“大姐。”明樓道:“沒事啦,大姐,沒事啦。”伸手把明鏡的頭抱在懷裡,明鏡的情緒終於平複了下來。“大哥。”明台看著明樓,想為剛才動手打了他而道歉。明樓衝他吼了一句:“還不走!走啊!”明台會意,趕緊奪門而去。明樓安撫明鏡道:“沒事啦,沒事啦,大姐,一切都結束了。”很快,外麵是一陣紛至遝來的腳步聲,隻見阿誠帶人衝了上來。“大姐。”阿誠喊著。“在這。”明樓應道。明鏡雖穩住了心神,情緒還是很波動。“一分鐘後所有人都撤離,所有人。”明樓說。阿誠點頭:“是,大哥。”明樓扶起明鏡:“我們走。”明樓扶著明鏡往前走,阿誠在後跟著。明樓突然想到什麼,他停住腳步,扭頭看阿誠,二人對視一眼。阿誠心領神會:“大哥?您是說錄音機?”明樓點頭。阿誠扭頭朝內走。明鏡愕然道:“什麼錄音機?”此刻,遠處傳來警車的叫囂聲。阿誠回眸:“是76號的人。我馬上去找。”“來不及了。”明樓當機立斷,“燒了它。快!”阿誠點頭,從身上掏出手雷,道:“你們先走。”阿誠衝到樓上,把麵粉廠的麵粉袋撕開,從上而下拋灑出麵粉。迅速離開辦公室,回手扔了一個手雷。“轟”地一聲,滿室紅光。阿誠被手雷的衝擊波衝到樓板上,飛身下樓。樓梯口上,阿誠再扔了一個手雷上去,再添一把火。明樓護著傷痕累累的明鏡衝出麵粉廠大門,兩人身後是一片連環的爆炸聲。阿誠在爆炸聲中,一躍而出。麵粉廠的樓房陷入一片火海,麵粉廠外的街道上,卻是陽光明媚,無限美好。明鏡對明樓道:“我拖累你了。”明樓長出了一口氣:“親人的確是個負擔,好在我不止一個親人。”明鏡會意,姐弟二人會心一笑。明樓的笑靨牽動了下巴神經,疼得他皺緊眉頭。明鏡問:“疼嗎?”“這臭小子,真打啊。”明鏡要笑,明樓製止她,“彆再笑了,我下巴疼死了。”明鏡忍了笑:“活該。”“人家這裡疼得要命,姐姐還要笑話我,總覺得我才是街上撿回來那個。”“臉皮越來越厚,你多大了,學明台。”阿誠道:“大姐,小心腳下。”汽車開過來,明樓扶明鏡上車。明台在暗處看著這一幕。明鏡抬頭,四處張望,很顯然,明鏡在尋找明台,明樓不動聲色地道:“大姐,回家吧,您回家了,家裡人才能安心。”76號的警車一路拉著警報飛馳而來。明樓對阿誠道:“你善後。”阿誠替明鏡、明樓打開車門,“你們先走。”關上車門,目送兩人離開,汽車飛馳而去。76號的警車停下,看到梁仲春跑下來,阿誠迎了上去。明台躲在暗處看著一會兒阿誠和梁仲春,才放心撤離。特高課偵聽室裡,特務的記錄紙上依然隻有兩句話。“汪曼春,你就是個畜生!”電話筒裡的聲音淨是連續的“嘟嘟”聲。岡田芳政質問:“為什麼會這樣?”“可能電話線被剪斷了。”“那就應該立即派人恢複通訊。”“報告岡田課長,我們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汪曼春沒有說嗎?”“汪曼春隻告訴了高木君。”岡田芳政怒吼:“八嘎!”一把扯碎了“記錄紙”,給了特務一耳光。黎叔揭開湯蓋,一鍋肉汁湯滾著沸水撲入眼簾。明台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說道:“謝謝黎叔。”程錦雲問:“你今天到哪兒去了?嚇死我們了。”明台低頭道:“我去麵粉廠了。”程錦雲一愣。“我,想在離開上海前再去看看我的兄弟們工作過的地方。對不起,黎叔,我背著你出去了,以後不會了。”“嗯。”黎叔沒有責難,他知道明台去麵粉廠的目的,畢竟明鏡對明台而言是有養育之恩的,誰也攔不住他。“上海地下黨情報小組的領導明天早上會來見你。”黎叔緩緩道。“情報小組?”明台問。黎叔點點頭:“是這樣的,因為你是出身軍統,我認為你更加適合從事諜報工作,而不是進入前線作戰部隊。所以,我將你的材料交由上海地下黨情報係統的領導處理,現在看來,他們有了最新的決議。”“我會留下來嗎?”“你的身份已經在敵占區徹底暴露了,繼續留在上海,恐怕是不行。”明台看看程錦雲。程錦雲道:“你彆急,明天早上不就知道了嗎?”“明天早上9點,多倫路咖啡館,上海地下黨情報小組的領導會見你。”明台問:“接頭暗號呢?”“你西裝口袋上插一朵紅玫瑰,他手上拿一份《庸報》,暗號是,‘先生看的《庸報》是今天的嗎?’回答是‘不,是12號的。’”明台點頭,表示記住了。黎叔給明台碗裡夾菜:“明台,多吃點,今天晚上早點休息。”明台應聲。一家人歡歡喜喜地吃晚飯,表麵平和卻各有心思。上午的咖啡館人並不多,隻有兩三對情侶在竊竊私語,也有人在讀書、看報。阿誠坐在咖啡座上喝咖啡,他不時警覺地看著窗外的行人,遠遠的街對麵,看到明台走來,阿誠放下咖啡杯。明台一進咖啡館,就看見了阿誠,不禁有些愕然。他來見的是中共上海地下黨情報小組領導,而不是他大哥。正在狐疑,就看見明樓從咖啡座的暗角裡走來,很是瀟灑,沒戴眼鏡,也沒戴帽子,卻裹了一條灰色的長圍巾,一雙清涼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的麵頰上依然留有昨日被打的淤青痕跡。明台大為驚詫:“大哥?”看見明樓,他多少還是有些畏懼。明樓一招手:“過來。”明台走過去,兄弟二人麵對麵站著。“跟我到樓上去。”明台很順從地跟著明樓的步伐,兄弟二人向咖啡館樓上走去。阿誠繼續坐在咖啡座上喝咖啡。咖啡館雅間,有侍應生替明樓、明台開門,兄弟二人走了進去。侍應生端上咖啡後,禮貌地退下,順手把門關上了。“大哥。你,沒事吧?”明台意指昨日自己動手打明樓是純屬行動需要。明樓按了一下麵頰,道:“出手夠狠啊。你是不是憋足了勁來報複我?”明台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明樓看看他,問:“大姐跟你聊過了,是嗎?”明台點頭:“是。”“你要離開上海了,大姐心裡是有多少舍不得啊。你在她眼裡一直都是小孩子,需要人照顧的孩子。”明台不知怎麼接話。“你沒話跟大哥說嗎?”明樓問。明台想了想,道:“謝謝大哥,大哥救了我的命。”“除了這個,你就沒彆的話啦?”明台又想想,說了句:“大哥注意身體,多保重。”明樓歎了口氣,道:“看來我們兩兄弟的確生疏了。”他意味深長地道,“我們都在黑暗裡摸索,道路越黑暗,內心就越渴望光明。”明台很想開口問明樓的到來,是否與中共地下黨有關,可是,他忍住了,他等明樓開口講話,他不願意冒一絲一毫的險。明樓坐下,回看明台,說:“坐。”明台坐下。“我能抽煙嗎?”明台問。“能。”明樓道,“你想抽就抽。”明台從口袋裡掏出香煙來,點燃。明樓開門見山道:“‘死間’行動,你功不可沒,我已呈文上峰對你進行嘉獎。你現在以‘毒蠍’的身份成功打入共黨內部,為軍統局在邊保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這是歪打正著,軍統局已經批準了你進入延安,長期潛伏的計劃。”明台的眼睛忽明忽暗,心裡一陣陣“砰砰”狂跳,明樓的話仿佛是一根針時不時地就紮在他的要害穴位上。他這是要乾嘛?長期潛伏?明台穩住心緒,不發言,他把發言權全部交給這個神秘莫測的大哥。“我們軍統局在延安部署有自己的特工小組,其中一組代號‘鷹眼’由你全權指揮。我是你唯一上線,你隻需對我一人負責即可。如果,有一天線斷了,軍統局高層會有人跟你聯絡,這個人,你也認識,就是林參謀。他是西南長官公署的人。”“我想知道王天風是不是……”“他也是‘死間’行動中的一枚死棋。他現在的身份依舊是軍統局的叛徒。對於他的死,其實是他自己一手策劃的,由你來完成而已。”明樓看著麵如死灰的明台,說道:“彆太自責了,這是戰爭。”明台覺得渾身上下冷颼颼的,他的臉色也愈來愈差,眼淚盈眶。明樓卻視而不見,依舊娓娓而談:“郭騎雲、於曼麗他們走得太突然,我一時也是沒法接受這個事實。”明台緘默不語。明樓是細心的,他知道明台心結未解。“能告訴我‘死間’行動的全過程嗎?”明台問。“為什麼?”“我想知道。”“知道了,豈不會更加痛苦?”“至少,我會知道我為什麼而痛苦。”“好吧,我告訴你。”明樓道,“記得那份第二戰區日軍軍事部署圖嗎?”“記得。”明台道。他的眼前浮現出在日本大使館,自己擊斃桃子小姐的情景。當日,他和程錦雲在一家小型旅館拍攝了日軍第二戰區兵力部署計劃表。明樓說:“長話短說。為了牽製日軍的火力防線,我們明目張膽地竊取了日軍第二戰區兵力部署計劃,其實,那套方案是日軍的預備案。我們走出第一步,就是告訴敵人我們拿到了第一手資料。然後,我們根據這套預備案製定了假的攻防計劃,為了達到麻痹敵人的神經,做到萬無一失。軍統局高層製定了‘死間’計劃。即由王天風詐降76號,投靠汪曼春,出賣A區行動組,讓‘假’的第二戰區軍事部署計劃落入76號手中,逼真上演一場誓死保護情報的大戲。偽造一切信息,故意放下誘餌,指鹿為馬,讓日本軍方有理由相信,他們獲取了最真實、最可靠的火線情報。他們調整所有的火力防線,按照我們的意圖進入我們的口袋。徹徹底底為第二戰區的日本鬼子敲響喪鐘。”“為什麼選我們?”明台問。“你們小組焚毀了一船的鴉片,死罪難逃。這個局,可以讓你們死地求生,犧牲了,是為國捐軀,活著,就是英雄。這是局座的決定。”“為什麼一定要派王天風來?”“他了解你們。他能完美的執行計劃,就像他自己所言,他是個瘋子,他討厭我的行事風格,婆婆媽媽,拖泥帶水。他行事過於狠毒,這是我沒有預料到的。明台。”明台不說話。“‘死間’計劃,是我製定的,第一個出賣的就是你!”“我活著。”“王天風殺了郭騎雲,置於曼麗於死地,不在我的計劃裡。你們整組人犧牲,換來的是第二戰區的集體勝利。所以,我不向你道歉。”明樓鄭重道,“我不道歉,但是,我向你致敬!我向你整組的烈士致以軍人最崇高的敬禮!”明樓嚴肅地站起來,立正,向明台敬了一個軍禮。明台眼眶忽然濕潤,立正,也向明樓敬了一個軍禮。“其實,我很自私,我為你能夠出色的完成任務,能夠活下去,我費勁了心思。算計了一次又一次,差點算掉你的性命。”明樓深深歎息,為自己,為兄弟,為死去的烈士們。“為了國家,我們有可能失去彼此,失去親情友愛,失去愛情,失去曾經美好的日子,我們不是傻,也不是願意去死,去走一條不歸路。我們是箭在弦上,有進無退。進則死得壯烈,退則活得可恥。”明樓的眼神裡包涵了一層深意,他看著明台,滿溢著關懷和溫暖的氣息,他繼續說:“在這個蜘蛛網般盤結的諜網中,黑中藏白,白中有黑,黑白又衍生出灰暗。”說完,明樓突然轉移話題:“書歸正傳吧。”明台心中大為訝異,什麼叫書歸正傳?難道,剛才那一番話都是閒話?明樓看了看明台口袋裡斜插的玫瑰花,不緊不慢地從懷裡取出一份《庸報》來,雲淡風輕地把報紙擱在咖啡座上。明台心裡一陣狂跳,儘管有預兆,還是很激動。“請,請問先生看的《庸報》是今天的嗎?”明樓道:“不,是12號的。”“大哥,你是共產黨?!”“我現在代表中共上海地下黨情報小組的領導跟你講話。”明台驚奇地睜大眼睛。“你,你是共產黨?”“我沒有神經錯亂,你也不要用這樣的眼光來審視我,你今天在這裡等的,並不是軍統局的毒蛇,而是上海地下黨的情報小組的領導,不是嗎?”明台心腔震蕩,半呆半癡。“黎叔送給上海地下黨情報係統,有關你的一切檔案和你的自述說明,這個我們不用再說了,你的檔案我幾乎倒背如流。我們現在來說說下一步的工作安排。”明樓似乎沒有考慮給他留下一定的適應空間,而是繼續自己的發言。“你將以軍統特務的掩護身份去延安,加入邊保。地下黨小組方麵,我是你的直接上線,你所有的行動隻對我一人負責。如果弦斷了,南方局的董書記會派人跟你聯絡。現在是你進入邊保的埋伏期,何時啟動你這枚棋子,要看將來的戰事發展。”明台完全處於一種被動的狀態,他眼裡對明樓流露出的不僅僅是感激而是充滿了敬畏的眼光。“軍統方麵呢?”“同樣是蟄伏期。軍統局需要你長期潛伏,打入中共內部。南方局需要你伺機而動,成為將來國共博弈中一枚關鍵的‘反間’棋子,代號‘203’。”“203?”“對,郭騎雲同誌的代號是‘201’,這個代號你要永遠的銘刻在心底。”明台驚詫:“郭騎雲同誌?”“對。郭騎雲是我們的同誌,是南方局埋在軍統局內部的一顆釘子,一顆已經腐爛在了木頭裡的釘子。他的犧牲是南方局的重大損失。”明台一臉凝重。“大哥。”“嗯?”“我所有的行動,你都參與其中,你心底一定很苦。大哥……”明樓深深感歎:“你知道嗎?我其實挺羨慕你的。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活在陽光下!我愛這座城市,我想告訴全天下的人,我,明樓是一個抗日分子,是一個中共黨員,是一個有血性的軍人!我沒有辜負這座城市的美好,我生於斯長於斯,我將來也要……”明台截住他的話:“大哥!”“我唯一辜負的就是明家,是大姐,是兄弟。”明台已被明樓深深感動。“明台,你記住,你現在已經是一名共產主義的戰士了。你不僅需要卓越的勇氣與智慧,嚴格的紀律性,無私奉獻的共產主義精神,還要有無比堅定的信仰與忠誠。解放大業需要你。”好一個峰回路轉,柳暗花明。明台頓悟,原來如此。自己將成為軍統局認為埋在延安的一顆定時炸彈,而自己這顆炸彈將來會起到不可替代的“反間”作用。一場精心策劃好的“反間”局已漸漸浮出冰山一角。“三天後,你將參與一次代號‘越軌’的行動計劃,到時候,黎叔會告訴你具體行動細節,你們將在上海站登上一列滿載生鐵的火車,在途中截獲住列車,前往第三戰區。我們的軍工廠急需這批軍用物資。到達第三戰區後,你和錦雲就奔赴延安。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這是明樓要離開的信號。“我明白。”“對了,說起黎叔來。我看過他的檔案,他的檔案裡提及到他妻子的死因,以及他失去的兒子。雖然是隻言片語,我還是派人做了具體調查,調查結果是……”明台截住明樓:“我不想知道。”“為什麼?”“我……我怕大姐知道後會傷心。”明樓沉吟,道:“原來你已經知道了。你有這種想法,足以證明你是一個有良心的孩子,但是,父子天恩,骨肉親情,是不可隔絕的。無論處於何種理由,你身由他出,焉可明知天倫而拒?以至孝義有虧。我們明家沒有這種規矩,當然,如果你還想姓明。”“我永遠都是明家的子孫。”明台道。“那就好。出發前,你就和他相認吧,二十年了,哪一個父親不是腸斷心裂,他等了二十年和你相認。出發後,誰能知道下一秒的結局?”明樓忽然嚴肅起來。“你必須認他,這是命令。”“南方局的命令嗎?”明台低著頭問。“不,大哥和大姐的命令。”明樓抬頭答。阿誠走來:“大哥,我們該走了。”明台叫著:“大哥……”明樓回頭,道:“多保重,好好照顧自己。”“大哥。”明台抿了抿嘴,忍了忍心酸,道:“我這一去,就泥牛入海了。我舍不得大哥和大姐。”他終是少年心性,朝明樓撲過來,明樓展開雙臂,兄弟倆緊緊擁抱。“祝一切順利。”明樓道,他拍了拍明台的肩,“祝福你和錦雲,一生美滿幸福。”明台哽咽道:“謝謝大哥。大哥再見。”“再見。”明台看見明樓和阿誠走出雅座,心裡瞬間感受到一種親人間生離死彆的痛楚。閣樓裡有人在走動,有人打開窗子,迎接燦爛的陽光。而明台滿眼都是牆上窗下掛的常春藤,一種濕氣逼人的綠色直滲到心頭。春天來了。上海的春天。延安的春天。屬於自己和程錦雲的春天。還有,黎叔的春天。明鏡和蘇太太在草坪上散步,“最近氣色好點了,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我真擔心你扛不住。”蘇太太笑容滿麵道。明鏡笑笑:“扛不住也得扛啊。可歎一家子,七零八散,各奔東西。”“是啊,錦雲和明台,他們曾是我們看好的最美的一對。”“你知道錦雲去哪了嗎?”“不知道,聽說,她回江西老家去了。”“你很不舍得吧?”明鏡有點刺探的意味。蘇太太歎了口氣:“是的。就像你舍不得明台一樣,我們有共同秘密和難關需要度過。”她回答巧妙且謹慎。“這個家裡,有我太多不知道的秘密,我已經不太在乎了。”蘇太太上前,緊緊挽住明鏡的手,道:“大家姐就是大家姐,風度、氣勢、海量。”“不重要,明家的得失不重要,我的感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贏得勝利。其餘的都不重要。”蘇太太發自內心地道:“我懂,我懂那種感覺。”“謝謝。”蘇太太走向花叢,“花真美,今年的花真是美極了。”明鏡會心一笑。嬌豔的花開得分外美麗。黑咕隆咚的夜晚,桂姨穿著一身黑布衣裳悄悄走來,麵粉廠一片斷壁殘桓。一束微弱的蠟燭光閃爍著,桂姨走在斑駁的樓梯上,樓梯被嚴重燒毀,傾斜得厲害,桂姨幾乎是手腳並用爬上去的。汪偽政府辦公廳官員與76號內部的高層舞會,一片鶯歌燕舞,歡聲笑語。梁仲春高升為76號特務委員會的主任,特務們都在恭喜梁仲春。明樓也滿臉春風地與梁仲春乾杯。明樓道:“此次擊斃悍匪汪曼春,梁主任功不可滅,現在梁主任高升,給我們所有人帶來新的希望,76號一度受到毀滅性打擊,終於贏來了局勢的好轉。我知道,諸位都與我是一樣的想法,希望76號從今往後有一個好的領導,更有好的開端。”梁仲春道:“謝謝,謝謝明長官。梁某當鞠躬儘瘁,為汪主席效勞。”明樓糾正一句:“為大日本帝國儘忠。”“是,為大日本帝國儘忠。大家再乾一杯!”一隻白色的蠟燭冒著細微的火苗,辦公室裡一片狼藉。桂姨費力地拉開被燒得漆黑的掛鐘。掛鐘因為燃燒已變成一堆廢鐵,“嘩啦”一下,廢銅爛鐵傾覆於地,險些砸到桂姨的腳背。桂姨恨恨地盯著掛鐘後藏著的錄音機,錄音機已經燒得變了形,隻剩半幅鐵殼。桂姨大叫一聲,泄憤般一榔頭砸在錄音機上。一段斷裂的磁帶裸露在桂姨眼前,桂姨的眼睛一下亮了,如獲至寶。她雙手把殘留的一段磁帶給捧在了手心上。桂姨“嗬嗬”地笑起來,笑顏怪異。阿誠匆匆走來,低聲與明樓耳語,明樓端著酒杯走到相對僻靜處。明樓問:“情況到底有多糟?”“他們在火車上安排了日本僑民和軍屬,貨車偽裝成列車。”明樓冷酷道:“這就是戰爭。”“他們現在占了上風。”“不管是吹什麼風,我們也要把東風借過來。一定要保護好大姐,確保大姐的安全。”“是。”“黎叔那裡也必須加強戰鬥力。”“我已經跟黎叔商量過了,請求遊擊隊的支援,打一場殲滅戰。”“提醒他們,一定要注意安全。特高課正想儘一切辦法抓捕他們。”“是。”明樓意氣風發地喊了一句:“為汪主席的和平大業乾杯!大家儘興。”他把酒杯遞給阿誠,步入舞池。朱徽茵迎上。舞池裡,明樓、朱徽茵跳起“華爾茲”,舞姿炫麗,美不勝收。桂姨的手摁響了一台老式錄音機。錄音機裡經過修補的磁帶發出一種極其渾濁的聲音:“有種你殺了我!”“說得好!”隨即傳來有人衝進門的聲音。“說得好,明長官!”又是另外一個人的聲音。“這可真是甜蜜的驚喜。”汪曼春的聲音傳出來。“我來跟你打個招呼。”此話一出,桂姨嘴角泛著笑意。“你真的很頑強……”磁帶聲嘎然而止,桂姨關掉錄音機。岡田芳政問:“真相是什麼?”“明台還活著,這就是真相。”岡田芳政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殘酷的真相。所有的忠心熱忱,都不過是謊言。不過,孤狼你是怎麼得到這個情報的?”“汪處長出事前,曾經給我打過電話。”“她想讓你幫她。”“是的。我也想幫助汪處長,儘管她是一個愚蠢的女人,可是,我心裡清楚地知道,她絕對不是重慶分子,也不可能是共產黨,她的確在為大日本帝國儘忠效力。為此,高木君找過我,我卻出賣了高木君。”“因為你知道,誰才是特高課真正的主宰。”“對。”岡田芳政道:“你很聰明,也很危險,也很有用處。”“岡田君應該立即抓捕明樓和明鏡,這段錄音足以讓明樓低頭伏法,他才是陷害皇軍在第二戰區遭受重大失利的罪魁禍首,他才是特高課真正的對手和死敵!”“僅憑這段語音不詳的對話,很難成為對明樓的指控,我們需要更有力的佐證。”“抓住明台,就能證明明樓是抗日分子!”“怎麼樣才能引出這隻‘毒蠍’?”“這次明鏡要搭乘皇軍的運輸列車去蘇州,我總覺得這裡麵有文章,我們可以在上海火車站以抓捕‘抗日分子’的名義,扣留明鏡。明鏡一旦有難,明台一定會奮不顧身地來救她,隻要明台一露麵,我們就能馬上控製住明樓,一舉三得。”“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叫做‘引蛇出洞’,‘人贓並獲’。”桂姨點頭。“抓住毒蠍,挖出毒蛇,拿下整個抗日分子的地下組織,把他們一網打儘。”“卑職必將全力以赴,為大日本皇軍效忠。”岡田芳政道:“可是……”他猶豫了一下,“明樓可能已經知道你的存在了。”“是您出賣了我?”“還不至於。我隻是在猜測,明樓如果是共產黨,下一步他一定會設法除掉‘孤狼’,你要注意自己的自身安全。”“明樓和明鏡,他們始終需要有人供他們驅使,他們一直在利用我,所以,這一次我要反其道而行之,讓他們利用我,達到我們的目的,揭開明樓真正的謎底。”“我相信你的控製能力,你打算從哪裡入手?”桂姨道:“阿誠。”政府辦公廳秘書處的電話鈴聲響起,阿誠接起電話:“喂。”電話那頭沒有人說話,隻是傳來一聲錄音磁帶的囂叫聲,阿誠條件發射地一下挪開話筒,話筒裡卻傳來一句錄音磁帶聲:“有種你殺了我!”阿誠滑了一下又站穩,吼道:“你是誰?!”電話掛斷。“喂!喂,喂!”阿誠心跳加速,手心有汗,慢慢掛了電話。未及反應,電話鈴聲再次響起,阿誠迅疾拿起電話,口氣強硬道:“你是誰?說話!”電話裡傳來明樓低沉的聲音:“是我。”“大哥,出事了。”“過來說。”電話掛斷。阿誠步履匆匆,推門而入,明樓轉身看他。“大哥,您的身份暴露了,必須馬上轉移。”阿誠神情凝重,急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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