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樓神情嚴峻地看著阿誠。“大哥。”阿誠有些心緒不寧。明樓道:“冷靜點。”他站到窗前,看了看街景。街上,行人稀落,樓下停著兩輛公務用車,沒有什麼特彆的,一如平常。明樓問阿誠:“出了什麼事?”“錄音帶。”明樓變色道:“錄音帶?!”“他們手上有大哥跟汪曼春對話的錄音帶。”“他們?誰?準確點。”“應該是特高課。”“說詳細點。慢點,冷靜點。”“剛剛我接到一個匿名電話,電話裡有一段錄音,是您和汪曼春的對話,我聽到的是‘有種你殺了我!’”明樓麵若寒冰。“大哥,您必須馬上轉移。現在走,還來得及。”明樓沉吟不語。“大哥!”阿誠催促道。明樓擺手,思考著:“如果證據在手,鐵板釘釘,直接抓人就好了,為什麼要采取這種方式,打草驚蛇。”“他們?他們?”“他們一定經過了深思熟慮。除非……”“什麼?”“證據不足。”“證據不足不等於沒有證據。大哥……”阿誠還要說話。明樓舉手製止阿誠講話,“你讓我想想,錄音帶中‘有種你殺了我’那段話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明樓眉頭緊鎖,竭力回憶自己與汪曼春的對話。“是明台。”“明台?”阿誠困惑道。“對,岡田芳政他們僅憑這一段錄音,能得到的結論就是,‘毒蠍’還活著。”“大哥,我們隻聽到這一句,不等於他們隻掌握了這一段錄音,也有可能他們知道了全部。”“我知道。”明樓說,“我現在是在賭命!”“大哥,您這樣做太冒險了。”“現在離開,多年的潛伏就前功儘棄。”“在您身份暴露的前提下,我有權利請求您撤退。”“此刻撤退,等於自殺。”阿誠呆住。明樓道:“這棟大樓裡,表麵上平靜如水,實則暗潮洶湧。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若無其事,還可以拖延時間,以圖自救。立即撤退,等於告訴敵人,我們知道暴露了,正在逃命。你一旦逃命,就證明你是抗日分子,真就鐵板釘釘了。”“大哥?那,我們該怎麼做?”“以我對岡田芳政的了解,他不會輕易下魚餌,既然拋了魚餌,他一定會一網打儘。我想他現在隻是開始布局,撒網了。”“撒網?不是收網?”“對,撒網,他把網打開了,撒大了,這對我們現在的處境有利。”阿誠不解:“有利?”“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們從現在開始都是‘死人’了,不是嗎?一個特工一旦暴露了身份,就必死無疑。岡田芳政想從一個‘死人’身上入手,查到更多的‘敵人’,恰好給我們留了一個‘死緩’的餘地,我們也隻有背水一戰,爭取死地求生!”明樓道,“岡田想把上海地下黨一網打儘,首先他得挖一個坑讓我們跳,我們就遂了他的意,跳下去。”阿誠道:“明知是火坑也跳?”明樓不緊不慢:“我們可以不往火裡跳,我們朝坑裡跳,避開火,跳下去,還可以跳上岸。”“怎麼跳?”“等。”“等,等他們來敲竹杠。”“聰明。”阿誠忽然察覺到什麼,他給了明樓一個暗示,阿誠走到門口猛地拉開門,劉秘書端著咖啡,一副驚詫的表情,局促道:“明長官要的咖啡。”阿誠板著臉:“對不起,咖啡不要了。”順手把門關上,轉身對明樓問道:“剛才您要了咖啡?”“沒有。”“我也沒有叫過。”二人對視,恍然明白。阿誠呢喃道:“是她。”雖然聲音很低,但明樓還是能清楚地聽到。特高課特務給岡田芳政送來內閣情報局密電,電文內容:“日本內閣情報局命令:特高課課長岡田芳政即日起停止一切行政職權,回東京述職。特高課課長由橫田中佐接替。”岡田芳政看著這份密電,頓時神情陰鬱。“抓捕‘毒蠍’、挖出‘毒蛇’的行動計劃已經正式啟動,你馬上回到明公館去,監視明鏡的一舉一動。明天你跟明鏡一起去上海火車站,在貴賓候車室對明鏡實施公開逮捕,引出‘毒蠍’。”岡田芳政向桂姨吩咐道。“是。不過岡田課長,明樓此人,陰險狡詐,能對他下手的機會不多。”“所以,我們首先要找到‘毒蠍’,這個死而複生的人。”桂姨道:“岡田課長……”岡田芳政心中已經有了決定:“孤狼,我任命你為76號情報處處長,明天解決掉‘毒蠍’和‘毒蛇’後,任命即刻生效。”桂姨喜出望外:“是。”“按照我最新部署的計劃行動,記住,我們隻剩下4時。”“卑職保證,4時後,就是‘毒蠍’和‘毒蛇’的死期!”“我會命令76號派一組人馬聽你指揮。”“是。”劉秘書正在打字,阿誠走進來,隨手反鎖上門。劉秘書聽到聲音背對著阿誠緩緩地站起來,阿誠快速靠近,劉秘書掏槍迅即轉身,卻被阿誠用熟練簡潔的動作給控製住,阿誠輕而易舉的從劉秘書手上截獲了手槍,用槍反指著劉秘書。“阿誠君,彆這麼緊張。”“緊張的人是你吧?”劉秘書笑笑:“一個錄音帶而已。”“承認了?誰叫你這麼做的??”“你太沒風度……”阿誠狠狠地砸了劉秘書腹部一拳,劉秘書吃痛蜷縮下身體。“我沒耐心跟你耗,錄音帶是怎麼回事?想陷害我和明先生嗎?”阿誠厲聲道。“陷害?我陷害你做什麼?我和你相處這麼久了,彼此都比較了解了。阿誠君,寬容大度,和藹可親,說句實話,我還挺喜歡你的。”“謝了。”阿誠槍指著劉秘書,開始粗暴地搜查她的辦公桌。“中國人真粗魯。”阿誠不理會,肆無忌憚地繼續砸開抽屜。“那盤錄音帶,是汪處長臨死前交待給我的。”阿誠用槍指著她:“繼續編。”“高木是我的未婚夫,汪處長出事前,打電話跟高木君交待過,原本高木君可以憑這盤錄音帶扳倒岡田芳政的,可惜,我的高木死了,這盤帶子落到了我的手裡,我一個女人,孤孤單單的,沒依沒靠,我想回國,用錄音帶換一大筆錢,然後,我就消失。”“等一下,你是在跟我談條件?”“談交易。”“我現在就可以解決你。”劉秘書陰陰一笑:“解決我容易,解決掉錄音帶就困難了。”“劉秘書。”“放聰明點,阿誠君,你還不夠了解我,我可是什麼事都能做出來。”“你說錄音帶在你手上,我還不知道可信不可信。”“我當然值得你相信。我一直就是汪處長的手下,汪處長有難,第一個想到的救命稻草也是我。”“是嗎?可是汪曼春綁架明長官的家人,她恨明長官入骨,要想設計陷害,真是一點也不難。”劉秘書道:“這就看你敢不敢跟我賭了。或者,跟這盤錄音帶賭一賭,要嗎?你出一大筆錢買了它,陷害也好,真相也好,都讓它消失掉;要不,你就置之不理,我拿這盤帶子向特高課邀功,雖說錢方麵會損失一點,但畢竟會掙一個好前程。阿誠君,好好考慮考慮,我不急。我等你到明天淩晨5點。”“我怎麼能信任你?你高深莫測,身份多變,萬一你就是岡田君派來給我下套的呢?我不買磁帶,證明磁帶是莫須有,是偽造的證據,我要出錢買了,豈不是承認我和明長官都是抗日分子了?彆說前程,就是小命也沒了。”“岡田殺了我的未婚夫高木,我怎麼會給他賣命?”阿誠悠悠的口吻道:“高木真的是你未婚夫?”“當然。”劉秘書承認道,“我做夢都想弄死岡田。”阿誠想了想,問:“你要多少錢?”“我要一百根金條。”“明天早上8點給你。”劉秘書道:“不行。”“你要給我時間籌錢。”“我已經買好了明天早上8點鐘的火車票,交易一結束,我就離開上海,我們不會再見麵。”“那最好。”阿誠姑且相信道,“地點呢?”“喬家路。”“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成交。”明樓辦公室裡,朱徽茵做著詳細彙報:“剛剛接到最新消息,日本內閣情報局命令特高課的岡田芳政回東京述職。他的職位將由原新京特高課課長橫田中佐接替。”“日本內閣情報局一直沒有什麼建樹,這一次上海特高課在第二戰區的戰役裡情報失敗,是內閣情報局清理岡田芳政的最好理由。”朱徽茵道:“對。岡田芳政一旦撤離,上海特高課、76號特務組織的格局就會有大變動。”“岡田芳政作為特高課最高指揮員肯定承受不了瀆職罪的壓力,他一定會孤注一擲。”明樓說,“有件非常緊急的事情,我的身份有可能已經暴露了。”朱徽茵吃驚地表情:“因為什麼?”“因為他們發現明台還活著。”正說著,阿誠走進來。明樓看了看手表:“15分鐘內,開個短會。”三人站到一起。明樓道:“岡田想除掉我,但是,他又想掩蓋住我是抗日分子這個事實。如果我是共產黨,岡田芳政就必須為第二戰區的失利負責,他必須自裁謝罪!他既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前程,又想斬草除根,這就給了我們機會,我們就利用他這一點私心,跟他做交易。”他轉向阿誠,“交易有眉目了嗎?”阿誠答:“有了。劉秘書出麵跟我談判,明天淩晨5點,喬家路,一百根金條換錄音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樣看來,你是岡田芳政收網的第一個目標。”阿誠不解:“我?”“他們拿錄音帶跟你做交易,你一旦去了,就會馬上被捕,他們就拿到了第一個籌碼。”阿誠問:“第二個呢?”明樓機警地盤算著:“是毒蠍。他們會在火車站扣留大姐,逼‘毒蠍’現身。‘毒蠍’一旦露麵,就可以做足了我的死罪。”朱徽茵道:“可是現在岡田芳政已經被卸職了,他無權發號施令。”明樓道:“所以,他不會公開揭穿我的身份,他要做的隻有一件事,暗殺!”朱徽茵道:“這樣一來,您的處境就太危險了。”“事到如今,也隻有險中求勝了。”阿誠道:“我們該怎麼做?”明樓冷酷且冷靜地說道:“一步步走進他設下的圈套,一寸寸撕裂他撒下的網,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絕地反擊,殺無赦。”安靜的街道。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車上正是岡田芳政和劉秘書。岡田芳政道:“汪曼春的死、高木的死,其實是明樓一手炮製的,我被這條‘毒蛇’給蒙蔽了。你是帝國的諜報之花,希望你以帝國的利益為重,為天皇效忠,鏟除一切抗日分子。我會為你記功,為高木正名,他是帝國最英勇無畏的勇士。而你將成為他的影子,替他複活他偉大的信念,為天皇而戰!”“個人榮辱得失跟帝國的榮辱相比之下,真是微不足道,岡田課長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消滅抗日分子。天皇必勝。”“謝謝。”劉秘書下車,幾個特務也跟著下了車。岡田芳政的表情十分陰鬱。汽車前行,一路上,五光十色,霓虹燈閃耀。明樓開著車,阿誠坐在副駕上。兩車交錯中,阿誠下車,明樓繼續開車前行。街麵報攤前,十分冷清。程錦雲站在報攤錢挑著報紙,阿誠走過來對老板道:“買份《庸報》。”報攤老板遞給阿誠一張報紙。程錦雲與阿誠擦肩而過,阿誠把一張折疊好的紙條順手放進程錦雲的口袋裡。待阿誠離開後,程錦雲才若無其事地離開。阿誠穿過長街,走進一個街邊電話亭打了一個電話。明樓的車兜了一圈又回到原地。阿誠上車。明樓開車,問阿誠:“電話打了。”“打了。”“約在哪?”阿誠道:“海軍俱樂部。”“真會挑地方。”阿誠笑笑。汽車駛過長街。安靜的小祠堂,明鏡小心翼翼地把安裝好的炸彈放進黑色的“骨灰盒”內。明鏡十分謹慎地把引線放出來,明鏡望著小祠堂內父母的照片和一張姐弟三人的照片,感慨萬端。“爸爸,媽媽,我從17歲起就支撐起了這個家,我拚儘了全力,耗儘了青春,我深愛我的家人、我的兄弟們,我為他們遮風擋雨,為他們鋪路搭橋,我以為我們一家人可以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可是戰爭來了,明家的孩子們不願意苟且偷生,我們選擇了戰鬥,和侵略者戰鬥!我們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但是,我們知道,勝利屬於我們。”明鏡毅然蓋上“骨灰盒”的蓋子。“縱然我們,不,縱然我,即將化為灰燼,我也會在暗夜裡點起光明的火種,我會找到你們的,爸爸,媽媽,彆怪我。”一陣敲門聲,驚擾到了明鏡。明鏡問:“誰?”門外桂姨答應著:“大小姐,您在嗎?”“我在呢。”“大小姐,我給您煮了宵夜,您要吃一點嗎?”“你端到我房間吧,我就來了。”桂姨端著宵夜,站在門口。“大小姐,小少爺已經去了,您不要過於悲痛,小少爺泉下有知,也不想的。”祠堂內一片寂靜。桂姨沒有動。一會兒,明鏡幽幽歎息了一聲:“叫我怎麼舍得?”桂姨側耳竊聽,聽見裡麵有明鏡的哭泣聲,桂姨臉色陰冷。明樓和阿誠走進海軍俱樂部,裡麵燈光黯淡,酒客寥寥。陳秘書穿著旗袍從阿誠、明樓後側身穿過,阿誠有點反應,轉過身去看,女人早已消失在拐彎處。明樓問:“發現什麼了?”阿誠疑惑地道:“沒,沒什麼。”明堂專心致誌地打著台球,明樓和阿誠走進來,阿誠順手關緊房門。“大哥。”明樓叫道。明堂道:“來了。”他收起球杆,走過來對明樓道:“坐。”他拿了三個酒杯,坐到沙發上,給明樓、阿誠各自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阿誠,你也坐。”阿誠坐在兩人對麵。“我跟你們說,明家香的股票漲瘋了,嘿嘿,最近,大哥在股市賺了一大筆,我想跟你商量,要不要合資做……”明堂眉飛色舞道。明樓截住明堂的話:“大哥,我和阿誠有了很大的麻煩,說得準確一點,有可能活不過明天。”明堂笑起來:“開什麼玩笑……”話音未落,再看到兩人陰鬱的表情,感覺到明樓說的是真話,笑容瞬間僵在臉上,嚷嚷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怎麼會當漢奸呢?對吧?我就知道這裡麵有文章。你說你……”“我需要得到大哥的幫助。”“幫助?怎麼幫?我可是一守法良民,我不參與……”明樓道:“我知道這件事你肯定不願意做,但是,我們沒時間了。”明堂不接話。明樓開始自說自話:“現在是晚上10點,明天淩晨5點,你假扮阿誠去喬家路見一個日本女人,她會拿一盤磁帶跟你做交易,你把準備好的一箱錢拿給她,從她手上拿回磁帶,交易就成功了。”明堂睜著一雙大眼睛,來來回回盯著明樓和阿誠。“交易的時候,阿誠會負責您的絕對安全。也許會遭遇襲擊、也許會交火、也許會有一次小規模槍戰。不過,您放心,我們隻要您在特定時間出現在指定地點,您的任務就圓滿完成。”明樓不疾不徐道,“我需要您,為我們冒險走一趟。”明堂尖叫一聲:“走一趟?也許遭遇襲擊、也許會交火、也許會有一次小規模槍戰?槍戰啊,打死我一槍就夠了。我憑什麼給你乾?我不會憑感情就來執行你的決定,我還有老婆、孩子、弟弟妹妹要養啊,明長官。”明樓不說話,明堂頓覺心裡堵得慌:“我,守法良民,我呆在法租界,歸法國人管。我依靠的是家族企業。”“家族企業也是民族工業。”明堂被明樓堵住話,氣不順地道:“呐,第一,啊,我說第一,我不是你的兵;第二,我不是當兵的;第三,我不是當兵的,我就算當了兵,也不是你的兵,你的明白?”明樓一字一頓地道:“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明堂不說話了。“大哥,我們現在需要你。明家需要您,國家需要您。”明堂實在是沒辦法了,老老實實坐下來,瞬間又恢複了常態。“你給多少錢?”明樓搖頭。“沒錢誰替你賣命?”“拿錢才替我賣命的,我信不過。”“你可算準了。”“精打細算。”“不給錢,我會去?”兩人在一邊“討價還價”的同時,阿誠已經開始檢查槍械。明樓堅定道:“不給錢,你會去!”明堂瞪著他,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樣:“你這自命不凡的混蛋。”“大哥,我不勉強您。你要不願意乾,你就馬上離開。”明堂有點氣急敗壞:“你混蛋!如果因為我貪生怕死,坐視不管,而讓你或者阿誠丟了命,我……我他……我混蛋!”說著,阿誠把槍遞到明堂麵前,喊了聲:“大哥。”明堂一邊接過阿誠遞來的手槍,一邊嗆著明樓:“我告訴你,姓明的,不,明先生,明長官,明樓!我要死了,你負全責!”明樓站起身,對著明堂就是一鞠躬:“謝謝大哥。”為了平息明堂的怒氣,還要再鞠躬,明堂見狀心裡更是堵得慌,立刻擺手阻止道:“行了。我還沒死呢。”阿誠對明堂道:“大哥放心,有我在,一定沒事。”明堂問:“明台在哪?”明樓道:“在人間。”明台把郵車停在黎叔麵前,黎叔上車,關上車門,道:“計劃有變。”明台問:“行動推遲了?”“提前了。”明台發動汽車,黎叔繼續道:“日本特高課發現你還活著。”黎叔的這句話頓時讓明台心裡一震,一個不小心來了一個急轉彎。“彆急,穩住了。”明台稍稍穩定了些,說道:“我大哥危險……”“眼鏡蛇製定了一套新的‘越軌’方案。76號的特務明天早上會在火車站扣押你的大姐,逼你現身。”“大姐?”明台看向黎叔,“我大姐決不能有事!”“我們得讓76號的特務看到你,但是又找不著你。”“啊?你等等,讓我把腦子理理清楚。看到我,逮不著我,是吧?”黎叔答:“是。”“火車站練長跑?”“沒那麼糟,我們有四條腿的郵車替你跑。”明台瞬間就懂了,恍悟道:“聲東擊西。”“消滅孤狼,解決岡田。”“明天火車站的安全檢查會全麵升級,我怎麼進去?”“現在就進去。”“現在?”黎叔道:“我們的郵車可以走送郵件的專用通道進入火車站,由於不同時段的戒嚴,總會有些列車員和郵車員借宿在轉角的停車場。”明台道:“我。”“我陪你。”明台微笑。梁仲春正在處理文件,朱徽茵敲門進來,走到辦公桌前,恭敬地叫道:“梁處長。”梁仲春放下手裡的文件,抬眼問道:“有事嗎?”“今天晚上剛接到的特高課臨時通知,命令我們在明天上午派一組行動隊員到上海火車站圍捕‘毒蠍’。”梁仲春像被針紮了一下:“‘毒蠍’?搞什麼?明台不是已經被執行槍決了嗎?”他看著朱徽茵,朱徽茵看著他,二人默默對視了一下。梁仲春道:“岡田芳政這是要拿我問罪!”“是替罪羊。”梁仲春喃喃道:“我可不是汪曼春。”“還有一件很蹊蹺的事情,我要向梁處彙報。”說著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梁仲春。梁仲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再看報告,心頭火氣上升,“啪”地一聲拍在辦公桌上。朱徽茵進言:“這個孤狼,明天將以76號情報處處長的身份,指揮我們的行動隊。卑職覺得岡田課長的這個臨時任命來得過於草率,就暗查了一下這個‘孤狼’的身份,這個所謂的‘孤狼’,其實就是汪處生前用過的一個小眼線,她是明家的一個傭人,叫桂姨,素無建樹,無功無德,她憑什麼跟梁處平起平坐?”梁仲春問:“明長官知道嗎?”“這是針對他明家的‘肅清’行動,特高課怎麼能讓明長官知道?”“也就是說,明樓這棵大樹要倒了?”梁仲春陷入沉思。朱徽茵道:“錯。梁處長,不是明長官要垮台了,而是岡田芳政要垮台了,他在臨死之際想拉明長官做墊背的。當然,還有梁處長。”跟著又拿出一份監聽報告。“岡田芳政已經被撤職了?難怪。”梁仲春看過報告後,訝異道。“岡田已是明日黃花,可是,明長官春秋正盛……”她言下之意,讓梁仲春頓時明白了。梁仲春道:“現在正是向明長官表忠心的時候。”朱徽茵點點頭。“通知司機,準備一下,我去一趟政府辦公廳。”“梁處長,我先給值班室打個電話,問一下明長官的具體位置。如果明長官不在,我會告訴值班秘書,梁處長會在明長官的辦公室等待,今天無論如何要見到他。”梁仲春道:“好的,你去辦。”朱徽茵剛要離開,梁仲春叫住她,“朱徽茵。”朱徽茵回眸。“乾得好。”朱徽茵淡淡地嘴角上揚,仿佛是會心一笑。阿誠在海軍俱樂部接到朱徽茵的電話後,對明樓耳語幾句,明樓點點頭沒說話。明堂站在鏡前穿上阿誠的海軍製服,明樓走過來替他抻了抻衣襟,問道:“殺過人嗎?”“打過獵。”“打過兔子?”“打過狼。”明樓道:“那好,一會見到日本人,把他們當豺狼打。”“有數。”明堂看著鏡中的自己,歎了一口氣,“我這守法良民,居然要去殺鬼子。”“戰後給你記一功。”“有獎金嗎?”明堂穿戴齊整,跟上已走到門口的明樓。“送錦旗,要嗎?”明樓站住腳,側頭問道。“要!送幅大點的。”“掛辦公室裡?”“掛祠堂。”明堂說,“寫四個字。”“精忠報國。”“升官發財。”明樓無言以對,明堂看著他,一副“那意思哪點不對”的神情。明樓妥協道:“好吧,升官發財。”阿誠早已站在了門口,正要替二人開門,明樓突然製止,向明堂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上前開門。明堂領會其意,看了看明樓又看了看阿誠,說道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殷勤地把門打開,一躬身:“二位爺,您請。”三人出門。海軍俱樂部門外,明堂替明樓打開車門,明樓上車前低聲說了一句:“大哥保重。”明堂也壓低聲音回了一句:“你想抱頭痛哭嗎?滾!”“砰”的一聲關上車門,再一揮手示意明樓快走。明樓發動汽車,駛離海軍俱樂部。穿著一身海軍上校製服的明堂一轉身,叫了輛黃包車:“去霞飛路。”看著明堂走後,阿誠穿著明堂的風衣,戴上墨鏡,瞬間竄出來,坐上明堂的汽車,發動汽車向喬家路方向駛去。明台和黎叔貓腰走在鐵軌上,靠前方的貨車做著掩護。黎叔觀察了一下環境,對明台道:“這裡沒有日本人的警戒線,我們明天就在這裡動手。”明台向鐵軌的另一側的隧道口走去,黎叔問:“你到哪裡去?”“熟悉熟悉環境,探探路,我先適應一下我的新工作。”“我跟你一起進去。”“您不用擔心。”“擔心你是我的責任。”明台心裡一震,回頭看看他。黎叔快步跟上,二人一前一後走進隧道口。隧道裡麵光線暗淡,明台拿出手電筒,一束亮光平鋪在路上。突然,一輛小型貨車呼嘯而來,昏暗中,黎叔一把抱住明台滾出隧道。五節小貨車轟隆隆的開走了,像是平地裡刮起一陣颶風。“你沒事吧?”黎叔的話裡充滿了關切。明台搖搖頭:“沒事。”明台心情複雜,想著明樓臨行之際吩咐自己的話,最敏感的神經被擠壓,叫道:“黎叔。”“嗯?”“能跟我說說你妻子嗎?”明台一句話出口,自己都覺得愚蠢透頂,暗罵自己什麼不好問,脫口而出就是刨根問底的話。“說什麼呢?”“說說你們怎麼認識的?”“我們是在一次遊行集會上認識的。我被警察打了,負了傷,一動也不能動,娟子當時是醫學院的學生,她冒著被警察逮捕的危險,救了我。”明台道:“真勇敢。”“是啊,我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她焦慮的臉,說來也怪,她那樣皺著眉目,在我眼裡就像仙女下凡。她告訴我她弄不到麻藥,我說我能忍著,她就含著淚替我縫合傷口,她眼淚落下來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要娶她做我的媳婦了。”明台笑道:“聽起來很浪漫。”“是很浪漫。”“就像我和錦雲一樣。”“對,很美好。我有過最美好的家庭生活,賢惠的妻子,可愛的兒子。”他回頭看明台,明台的心“砰砰”亂跳。“難忘的一段美好時光。”黎叔坦然的態度反而讓明台有點自責。明台道:“我印象裡有著模糊的記憶,媽媽很美。”語氣中略帶遺憾。黎叔點頭。“有時候,我會有一種錯覺,總覺得大姐和我媽媽很像,她們兩個人在我夢裡就像一個人。”“是啊,你大姐為了你們明家犧牲得太多了,她現在最掛念的應該就是你了。”“明天大姐也會上車,我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就像一家人在一起戰鬥。”黎叔拍拍他,道:“一直都是。”明台突然像是下定了決心:“我想通了,我不想給彼此留下遺憾,大戰在即……我……”黎叔截住他的話:“彆想太多了,大戰在即,準備戰鬥吧。”明台點點頭。市政府辦公廳,走廊上壁燈昏暗,明樓從遠處走來。梁仲春看到明樓,立刻上前叫道:“明先生。”“梁先生。”二人握手,並肩前行。喬家路一棟洋樓外,阿誠悄悄地走到門口,打量著。他抬頭看了看洋樓天台的位置,又發現了停在洋樓外汽車的牌照,是屬於特高課的。阿誠推門而入,一管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阿誠君,你不覺得你來的太早了嗎?”劉秘書麵色冷峻道。瞬間,阿誠身後閃過三名大漢,拿住了阿誠,卸了他的槍。阿誠道:“站在我的立場上,我信不過你。”劉秘書一拳打在阿誠的臉上。阿誠倔強地朝劉秘書吐了一口血,笑了笑:“殺夫之仇不報了。”“我大日本皇軍的利益至高無上,仇要報,但是,不是現在。隻要我拿到了你和明樓是共產黨的證據,也就坐實了岡田芳政的失察之罪!他必須對第二戰區戰局失利負責,他就得切腹自裁!”阿誠苦笑:“原來你兩手空空,根本就沒有錄音帶。”“岡田知道,我拿到了錄音帶對他不利。他利用我來抓你,我就將計就計,來一個抓一個,來一對抓一雙。”“一箭雙雕。”“可惜你明白得太遲了。”“你沒錄音帶,我也沒帶錢。”劉秘書道:“錢,有人會拿給我的。你和明樓去海軍俱樂部找明堂,可不就是籌錢去了嗎?實話告訴你,明堂穿了你的衣服,去了霞飛路英國投資洋行襄理的家,拿了一箱金條出來。我是人要抓,錢更要一手抓。”阿誠道:“這麼大胃口,岡田知道嗎?”劉秘書微微一笑,又給了阿誠一拳,“押下去。”兩名日本特務得令,把阿誠押出了房間。一名特務對劉秘書道:“現在差不多快5點了。”“到街上去,各就各位。”與此同時,喬家路一個屋頂的天台上,陳秘書脫了風衣,拿起狙擊步槍,開始瞄準。喬家路住戶窗口,一名特務的狙擊步槍對準了大街。瞄準鏡上清晰地顯示出劉秘書的身影。還有兩三家住戶的窗口,用窗簾掩飾著槍口。走出房間,阿誠一拳砸向一名特務的麵門,回手一拳砸飛另一個特務,飛身一腳踩到特務頭上,一手擰斷特務的脖子,結果了腳下的特務。阿誠快速從特務身上撿起槍,檢查槍械,裝上消音器,警覺地推門而出。樓梯口,阿誠迅捷上樓衝上天台。天台上有兩名狙擊手趴著,阿誠舉槍就射,兩名狙擊手背後中槍倒地。阿誠推開特務屍體,接管狙擊步槍,將瞄準鏡對準街麵,瞄準鏡上清晰地顯示出明堂的身影。喬家路上,明堂遠遠地看見劉秘書,立刻警覺地觀察四周。沿著明堂走路的方向,阿誠的瞄準鏡又對準劉秘書的頭。陳秘書的瞄準鏡也對準了窗戶上時隱時現的槍手。一名特務站在陰冷的臨街鋪麵邊。明堂鎖定目標繼續走,他看見了劉秘書,竟沒有停步。“明先生。”劉秘書剛喊出一聲,隻見明堂回頭便是一槍。這一槍,是阿誠沒有料到的。劉秘書也沒有料到。特務一邊掏槍,一邊跑,被阿誠擊中。明堂向逃跑中的特務繼續開槍,阿誠也開了火,陳秘書對準目標連發射擊。頓時,喬家路上傳出一片槍火聲。明堂吼了一句:“2點鐘方向。”阿誠反應靈敏地朝著2點鐘方向就是一槍,一個狙擊手中彈,從窗戶上栽了下來。明堂自言自語一句:“真凶殘。”陳秘書、阿誠形成交叉火力,打死隱藏的槍手們。戰鬥結束,阿誠和陳秘書同時撤離。明堂在一片狼藉中收拾起自己的皮箱,皮箱上赫然幾個彈孔。而劉秘書腹部中槍,一片血汙中呻吟著。明堂衝劉秘書發火:“你個日本婆娘,我這是‘都彭’牌的皮箱,你賠得起嗎?你說你不在日本洗衣做飯生孩子,你跑我們中國來撒野!”阿誠跑過來:“大哥,沒事吧?”明堂吼道:“怎麼沒事?我的皮箱被打爛了。”“沒事就好。”阿誠徑直跑到劉秘書身邊,俯下身:“想死得乾脆點嗎?”劉秘書一身是血地看著阿誠,一抽一吸道:“我以為……原來你是故意的。”阿誠道:“我們人手不夠,隻能破釜沉舟。說,岡田的行動計劃。”劉秘書喘息不語。阿誠冷酷地在她傷口上打了一拳。劉秘書慘叫著:“我們會製造假象,告訴明樓交易成功,把你押送到火車站貴賓室,等明樓入甕,我知道的就這麼多。”瞬間,阿誠朝劉秘書又補了一槍,嚇得明堂一哆嗦。阿誠狐疑地朝背後方向看了看,煙霧中,仿佛是陳秘書的身影。“大哥,你請了幫手嗎?”明堂裝傻:“說什麼?聽不見。”阿誠不再追問:“走吧,大哥。”明堂問:“去哪?”“去火車站。”阿誠向前走著。明堂不樂意:“去火車站,你帶著我乾嘛?你不嫌累贅?”阿誠停下腳步:“大哥,好槍法。”明堂看著他。阿誠道:“真人麵前不說假話。”徑直向前走去,明堂跟上。阿誠和明堂上了特高課的汽車,阿誠開車駛離大街。桂姨服侍明鏡穿上外套,阿香站在一邊等著。明鏡對阿香道:“都叫你不要來,你身體還沒養好,真不聽話。”阿香道:“大小姐帶小少爺回蘇州,我是一定要來送的。”她一說到“小少爺”眼淚就奪眶而出。桂姨見狀嗔道:“阿香,彆惹大小姐難過。”阿香忍著淚點頭。桂姨看了看時間,對明鏡說道:“大小姐,時間差不多了,該動身了。”明鏡點頭:“去火車站。”明公館的大門打開,清一色的穿黑色中山裝的特務一字排開,井然有序。明鏡走出門,一愣:“這是乾什麼?”桂姨解釋:“阿誠打電話來說,這是先生派來保護大小姐安全的。大小姐請。”明鏡注意觀察了一下,全是生麵孔,她心裡有了數。桂姨在前麵引路,明鏡手裡緊緊抱著黑色的“骨灰盒”,上了車。阿香站在門廊上,淚水盈盈,目送明鏡離開。一隊黑衣警察,全副武裝,在大街上設置路障,一排排的汽車停在路障前,接受著檢查。一輛軍用吉普車開來,警察看見牌照,立即立正。林參謀出示了一張76號簽發的特彆通行證,警察雙手接過來,看了一眼,立正敬禮,予以放行。順利通過關卡,林參謀回頭望了一眼後座,車裡坐著兩名曾經參加第一無人區戰鬥的戰士。特高課辦公室,特務對岡田芳政彙報道:“岡田課長,明樓已經接到了‘交易成功’的假情報,看來劉秘書已經得手了。”“明樓的表現如何?”“他很高興,7點03分他從市政府辦公廳出來,去參加特務總部的例會。據說是為了準備歡迎新課長橫田中佐上任的有關事宜。”岡田芳政的麵部抽搐了一下。“殺了他。”岡田芳政道,“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力量,收一回最徹底的網。”明樓的座駕行駛在路上,一輛黑色的轎車橫衝過來,堵住了明樓的座駕,幾名特高課特務迅速下車,亂槍齊發。車裡的人被全部打死。一名特務衝上來,打開車門,梁仲春的屍體栽出車門外。特務傻了眼:“是梁仲春。”明樓西裝革履閃身而出,喊了一句:“嗨。”特高課特務們聞聲回頭望去,不等反應過來,明樓長槍在手,數槍連發。特務反擊,明樓被壓製住,突然,一輛汽車衝過來,林參謀等人衝下車迅速開火保護明樓,圍殲特務們。一片槍火彌漫。特高課執行暗殺計劃的特務紛紛斃命。林參謀對明樓道:“路上有哨卡,我們來晚了。”“來得及時。”明樓揮手示意手下撤離,一個手雷扔到汽車油箱處,“轟”地一聲,爆炸。明樓衣袂飄揚,上車。“去火車站。”熙熙攘攘的上海火車站,人流在月台前逐一分流。明鏡穿了一身黑色旗袍,手裡捧著一個黑布包裹好的骨灰盒被桂姨等人前呼後擁地“護送”進貴賓室。程錦雲手拎一個小行李箱走在人群中。一輛郵車緩緩駛進站台。朱徽茵帶領一組特務也走進站台。桂姨粗暴地把明鏡往椅子上推了一把,明鏡手裡捧的“骨灰盒”就勢落在地毯上,所幸沒有引發雷管。桂姨吼道:“坐下!”“你要乾什麼?”明鏡機警地用腳把“骨灰盒”擋住。“坐下!”明鏡坐下,嗬斥道:“你這個惡賊!”桂姨“唰”的一下,從口袋裡拿出一把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指著明鏡麵門。桂姨冷森森地逼問道:“明台在哪兒?”明鏡不屑地一笑,猛吼一句:“開槍啊!”明鏡這一吼,桂姨止不住一哆嗦。“開槍!你個懦夫。”桂姨甩手給了明鏡一耳光。明鏡反抗,被身邊的特務重新摁在椅子上。“你和明樓都是一丘之貉,岡田課長被你們給蒙蔽得太久了。我告訴你們,你們如果肯和皇軍合作,還有一絲生機。你們要負隅頑抗,就隻有死路一條!”一名特務跑進來:“報告,76號的朱小姐到了,在站台上等您。”桂姨對身邊的特務說:“看著她。”朱徽茵帶著一組特務正在進行臨時安檢,桂姨走過來,向朱徽茵出示自己的證件。朱徽茵接過證件看了一眼,向桂姨敬了個禮,說道:“卑職奉命前來,聽候您的差遣。”“一是負責扣押明鏡,二是對火車站進行封鎖搜查,查出‘毒蠍’的蹤跡。”“難度很大。您看,這人流……”明台穿著一身學生裝,很顯眼地出現在站台。桂姨眼尖,一聲低喝:“毒蠍!他在這!”朱徽茵跟著桂姨,大聲吼了一句:“徹底搜查火車站。”明台靈敏矯健地奔跑在站台上。熙熙攘攘的旅客們成了他天然的保護傘。明台的身影,吸引住很多特務的目光,朱徽茵和桂姨帶領著特務們急追而去。不遠處,阿誠和明堂走進站台,“我去找大姐。”阿誠嚴肅道。“我去列車那邊看看。”明堂說。阿誠問:“是裝鐵的貨車嗎?”明堂話裡有話道:“但願裝的都是鐵。”明台穿梭在長長的站台上,身後的幾名特務窮追不舍地跑來。一輛郵車開來,擋住了特務的視線。不一會兒,郵車開過,程錦雲穿著明台的衣服在站台上奔跑,幾名特務們又重獲目標追著程錦雲。追到調度室,特務猛地推開門,隻見穿著鐵路製服的程錦雲正在工作,掃視一圈退了出去。朱徽茵和桂姨上氣不接下氣地追過來,“人呢?”朱徽茵氣喘籲籲地問。此刻,明台在另一處鐵軌邊上出現。桂姨發現,用手一指:“在那。”特務們聞聲望去,開始狂奔。程錦雲和調度室裡兩名行動員也開始準備戰鬥,“裝鐵的貨車在第二站台,前麵兩節車廂有日本僑民和日本憲兵。”已摸清情況的行動員說。“走。”說著,程錦雲和行動員先後走出調度室。明台在鐵軌上奔跑。幾名特務追上。明台猛一回身,開槍射擊。槍聲響起。明台和特務們對峙著,這時,黎叔和兩名行動員從隧道口出來,也參加戰鬥。同一時間,朱徽茵也加入了戰鬥,從背後打死76號的特務。桂姨一見大事不妙,拔腿就跑。站台上,歡送日本僑民的人群搖動著小旗子,部分偽裝成僑民的日本兵登上列車。明堂走來,暗中觀察著,不敢輕舉妄動。程錦雲等人登上列車。黎叔和明台、朱徽茵等人從鐵軌處跑向站台。阿誠走進貴賓室,特務上前要詢問,還未開口說話就被阿誠一拳一個打倒在地,阿誠跑向明鏡:“大姐,沒事吧。”明鏡把“骨灰盒”抱到手上,問道:“明樓呢?”“大哥沒事。”“明台在哪?”“應該在第二站台,計劃變了,我送您走。”阿誠領著明鏡剛要走,桂姨出現了。桂姨手裡拿著槍,槍口對準阿誠。“放下槍。”阿誠以最迅捷的動作,舉起手槍。桂姨拿槍又對準了明鏡,“阿誠,你想乾嘛?我是你的母親。”她陰森森地笑道。“你彆做夢了。”阿誠冷冷道,“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你是孤狼,日本人的間諜走狗!”“阿誠,你還不知道自己身處險境吧,你們是走不出火車站的。不過,你可以帶著這個老女人的屍體往前走。”阿誠沒有答話,從他臉上投下來的是充滿殺機的目光,目光銳利如刀鋒。明鏡毫無畏懼道:“阿誠,做你該做的事。”桂姨道:“阿誠,我真是看錯你了,我一直以來,就想栽培你,重用你,其實,你就是一條毒蛇……”她叫囂著,可話說到一半,隻聽一聲槍響,桂姨一頭栽倒在地,仆倒在阿誠腳下,血汙濺了阿誠一褲腳。此時,明樓不知何時已站在貴賓室門口,插槍入懷。明樓對明鏡和阿誠說了一個字:“走。”三人走出了貴賓室。車頭上,兩名日本憲兵正在火車頭做著開車前的準備,程錦雲和兩名行動員突然出現,解決掉日本兵,接管了火車頭,成功控製住火車。恰巧,一名日本兵進入駕駛室,當場被程錦雲擊斃。另一端,槍火之聲彌漫。黎叔和明台一邊火力增援,一邊阻擊車廂內來增援的援兵。槍火四濺,槍聲連天。槍聲驚動了站台上所有旅客,大家紛紛抱頭鼠竄。明樓護著明鏡前行,阿誠對趕到的林參謀等人說道:“注意安全,小心埋伏。”“是。”眾人兩翼分開,護著明鏡前行。突然,隻見日本特高課一個小分隊突然殺了出來,紛紛跑向第二站台。明樓邊護著明鏡邊對眾人道:“不能讓他們過去,打掉增援。”頓時槍聲震耳。站台上,明樓、阿誠、林參謀等人與敵人激戰,瞬間,站台上血河飛濺,陳屍狼藉。與此同時,明台也已爬上火車頂,占據到製高點,向日本憲兵開火。槍火四濺,槍聲連天。明堂也在火車車廂的掩護下,打出冷槍,將日本憲兵一個個擊斃。很快,朱徽茵也趕了過來,參加到戰鬥中。明樓護著明鏡,邊打邊走,陷入一片槍火。阿誠扔下一顆手榴彈,幾名日本憲兵瞬間被炸飛,煙火彌漫。槍聲刺耳,風聲刺目,程錦雲拉響汽笛,車輪滾滾。槍林彈雨間,趴在車廂頂的明台看見了明鏡和明樓,立刻火力掩護。一梭子子彈打到明樓和明鏡背後的敵人身上、頭上。槍聲、鮮血、煙霧,廝殺在一處。火舌如噴射的烈焰,夾雜著風聲和火車的呼嘯聲,與人的喊叫聲充斥整個站台。槍火蔓延,滿目黑煙,又一排日本憲兵冒出來,子彈像扇麵一樣掃射著。明鏡眼捷身快,用力撲在了明樓身上。明樓驚叫道:“大姐。”明堂也從車廂後殺出來,大叫道:“大妹!”趴在車廂頂上的明台站起來,喊著:“大姐。”一梭梭子彈掃向日本憲兵,黎叔奮力按住明台:“小心。”流彈飛過明台頭頂,明台哭喊著:“大姐……”明樓就勢抱住明鏡:“大姐……”阿誠等人奮力掩護著。明鏡氣息奄奄:“活下去。”“大姐!”明樓語氣哽咽。“殺鬼子。”明鏡囑咐著,不僅沒有倒下反而用力推開明樓,緊緊抱住手裡的骨灰盒,大喊一聲:“走!”一股豪情衝到頭頂,衝出掩體。這一推讓明樓一個踉蹌,沒有站穩,阿誠急忙上前抱住明樓。明鏡迎著日本憲兵們拉響了手中的炸藥。明樓、明台慘叫了一聲:“大姐!”撕心裂肺的呐喊響徹天際。一片火焰硝煙。兩人眼前,一片漆黑。特高課,岡田芳政辦公室的電話鈴聲響起,岡田芳政接起電話,麵無表情。一名特務走進來,立正敬禮,彙報道:“岡田課長,上海火車站發生遊擊隊突襲事件,一輛列車被共黨劫持,皇軍損失慘重,傷亡人數正在調查中。”岡田芳政問:“還有什麼?”“76號的梁仲春處長,遇刺被害。政府辦公廳的明長官及家屬遭遇遊擊隊襲擊,明長官的大姐遇害。”岡田芳政歎了一口氣。“橫田中佐明日上任,您還有什麼要交待的嗎?”岡田芳政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特務:“把這份文件放進特高課絕密檔案室,等橫田中佐來了,你叫他自己拆看。”特務接過文件袋,疑惑道:“這是?”“一盤錄音帶。”“是。”岡田芳政一臉倦容,站起來正要走,特務開口道:“我派車送您走。”“不必了,我想最後在這座城市裡散散步。”岡田芳政沒有回頭,徑直緩步走出了辦公室。深夜,上海火車站陰風瑟瑟,日本憲兵還在衝洗血跡。獵犬狂吠,火車站處於戒嚴狀態。岡田芳政通過安檢,走進站台。站台上,岡田芳政等著列車進站。夜風中,明樓從黑暗中走來,一步一步走近岡田芳政,舉起無聲手槍,對準岡田芳政,一槍、兩槍、三槍,乾淨利落。岡田芳政“撲”地倒下,明樓又對準其頭部,再補一槍。此時,一陣“轟”鳴聲響起,火車進站。明樓插槍回兜,雙手插兜,步履匆匆地離開站台。身後,是岡田芳政蜷縮滾進鐵軌的屍體。火車與明樓擦肩而過。明樓迎風向前走,腦海裡淨是明鏡的身影。夜風中,突然他再也控製不住,掩麵泣不成聲,心碎成片,當下如決堤般,哭得肝腸寸斷,哭得天昏地暗。明台站在車窗前,凝視前方,黑沉沉的天地映入眼簾,可滿眶的淚水模糊了整個視線。程錦雲默默站在他的身後,一語不發亦不加勸慰,靜靜地陪著他哭泣。特高課走廊上,化了妝的陳秘書走進來,見來人麵生,特務詢問道:“你是?”陳秘書微笑地答道:“我是橫田中佐的機要秘書,小原清子。”說著,她拿出派司,雙手遞上。特務翻開看了一眼,一欠身:“您請。”又雙手捧著派司遞還給陳秘書。“橫田中佐需要一份特高課機要人員的名單。”“我要向特高課秘密檔案室提交申請。”陳秘書點頭。剛被領入秘密檔案室,陳秘書突然掏槍,一槍一個,打死兩名特務。陳秘書迅疾打開密碼鎖,拿出裝有錄音帶的文件袋,再將密碼鎖鎖上,走出檔案室。走廊上,一名日本共產國際情報員望著風,見陳秘書從檔案室出來,上前問道:“拿到了?”陳秘書點點頭。“車在下麵等。”兩人迅速匆匆離開特高課。一組電波聲,穿透雲霄。董岩發著電報:“越軌任務成功。三十節車廂的生鐵被順利運往第三戰區。”“203返航,203返航。一切正常。”上海街頭,各色報紙刊登火車站遭遇襲擊的新聞。《南京新報》的頭條上,赫然標題寫道:“共產黨武裝分子襲擊普通列車,導致平民傷亡。”報童穿梭在車水馬龍的大街小巷,叫賣著:“看報,看報,共產黨武裝分子襲擊普通列車,導致平民傷亡。南京政府官員明樓的胞姐遇難……”“明氏金融陷於癱瘓,明長官悲痛欲絕,誓與共產黨鬥爭到底。”路人站在街頭不自禁地讀著報紙。法國公園,陳秘書向樹蔭下走來,站在一人身後:“錄音帶我已經銷毀了,‘毒蛇’安全了。”明堂緩緩轉過身來:“做得好。”“我有一事不明……”“講。”明堂,共產國際駐上海站代表。“我們為什麼要插手軍統的事?”“因為他是我兄弟。”“您這樣做,會引起他對你真實身份的懷疑,對您的掩護身份極其不利。”明堂答非所問:“明家不能再死人了。”說完,長舒了一口氣,“陪我散散步吧。”說著徑直向前走去,陳秘書跟上,二人消失在樹蔭底。寶塔山下,紅旗招展。明台、程錦雲、黎叔騎馬到達延安。黎叔勒住韁繩:“看,前麵就是寶塔山了。”明台放眼望去,滿目青山。“駕……”明台快馬疾飛,程錦雲、黎叔跟上,三人馳騁而去。軍號嘹亮,駿馬長嘶。阿香、阿誠為明鏡披麻戴孝,明樓鐵青著一張臉為明鏡出殯。幡旗飄揚,白紙漫天。小祠堂內清香嫋嫋,明鏡的靈牌立在供桌上。明樓形容枯槁,在小方桌上擺弄著一架老式留聲機。又從明鏡匣子裡拿出一張粵語老唱片,放進留聲機裡。留聲機開始轉動,嘶嘶啞啞地唱起來,曲調淒惶滄桑。“烽煙何日靖,待把敵人儘掃清,卿你奮起請纓,粉骨亡身亦最應。他日沙場戰死,自育無上光榮。娥眉且作英雌去,莫謂紅顏責任輕,起救危亡,當令同胞欽敬。”明樓肝腸寸斷,痛不欲生。明鏡的音容笑貌,曆曆在目。曲調悠悠,明樓腦海裡浮現起一組組數字,那是明台到延安後,第一次用密碼跟他聯係。“任務完成。大姐臨終遺言?”“活下去,殺鬼子。”“……何時相見?”“等待命令。”明樓用密碼發給明台最後一句話:“她一生都怕失去我們,到頭來,我們失去了她。”他能夠想象到明台在發報機前的痛哭失聲,而自己也已不斷抽泣,淚如雨下。“光榮何價卿知否,看來不止值連城,灑將熱血亦要把國運重興。嬌聽罷,色舞眉飛,願改初衷,決把襟懷抱定。”明樓忍痛在明鏡靈前祭拜著。“佢臨崖勒馬,真不愧冰雪聰明。又遭以往癡迷今遽醒。昔年韻事已忘情。要為民族爭光,要為國家複仇,願你早把倭奴掃淨。”明樓緩緩推開了小祠堂的門,站在樓梯上,神情堅毅。空蕩蕩的屋子,一片淒清。阿誠孤零零站在門廊下,明樓正麵朝著大廳,俯瞰著,眼光銳利,耳邊粵曲猶在。“……他日凱旋歌奏,顯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