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蕭逸靜靜地看著楚璿,幽歎道:“我帶你出來是想讓你散散心,好好玩一玩,你……”“這麼大的事當前,我怎麼能靜下心來玩?”楚璿搖了搖頭,發覺兩人正是站在街衢人煙最密集之處,來往行人頗多,定了定心神,又抓住了蕭逸的手,道:“走,咱們回馬車上再說。”自商賈雲集的鬨市而過,穿過廣晟巷,橫跨西瓊巷,駛入東城,耳邊喧囂漸散,慢慢安靜了下來。蕭逸靠在車壁上,像是個在受審的犯人,神情無奈,老老實實地說:“我說要去宛州,並不僅僅是因為苦惱於如何處置梁王叔,而是……我和老師、封世懿還有你父親設下的計。”“我與蕭佶和他手下的十萬宛洛守軍遲早有一戰,若是這一戰的戰場定在長安,定在皇城之內,我的勝算並不大。宛洛守軍裝備精良,攻戰經驗豐富,特彆擅長攻城,且他們一直安營在京郊休養,而我的北衙軍和常景麾下的五萬大軍曾在宛州與梁王惡戰,若是讓他們拔營回京,以疲勞之軍迎戰那安逸之軍,多數會敗。”“所以我要把戰場定在宛州,讓北衙軍和常景的大軍以逸待勞。但蕭佶此人謹慎且狡猾,他不會輕易調兵出戰,隻有最誘人的餌在前,才能引動他出戰。”楚璿代他說:“你就是誘餌,你把你自己當誘餌,三舅舅不敢在長安明著殺你,可你一旦離開長安,就給了他可運作的空間,為了取而代之,他會願意冒這個險,就像你想把梁王永遠留在宛州一樣,他也希望你能死在外邊。”蕭逸點頭,在楚璿灼灼怒揚的目光裡,硬著頭皮道:“而且我得秘密出城,不然若是提前驚動了蕭佶,他直接派人在半路截殺我,一殺一個準。想要秘密,就不能帶太多人,要輕裝而行,萬一中途遇敵,那我……”他覷著楚璿的臉色,坐正了身子,誠懇道:“我儘量拚殺,若是來的人太多拚殺不過,那就隻能認命了。畢竟這顆天子頭顱,可是許多人都想要的。”楚璿冷冷地看他,倏地站起來,衝著他破口大罵:“蕭逸,你這個混蛋!”馬車微有顛簸,把她身體晃得搖搖欲墜,她打開蕭逸伸過來攙扶她的手,氣道:“你當初跟我說你都計劃周詳了,你跟我說你會贏,你說你要一輩子保護我,我們現在還有孩子了,都這個時候了,你跟我說你要拿你自己當誘餌,而且還要冒這麼大的險,能不能活著回來還兩說?”她冷笑了兩聲,似是覺得荒謬,“就這兒還是我再三逼問才問出來的,我要是不這麼問,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瞞著我?萬一哪天你要是……”她把即將出口的不吉利的話咽回去,繼續道:“我是不是隻有哭的份兒了?”蕭逸輕咳,溫和道:“那個……我是怕說早了惹你擔心,不是想著先讓你過幾天安生日子,等我快要走的時候再告訴你。”“你個混蛋!”蕭逸默默伸出手,抹掉落到自己臉上的口水,把楚璿拉回來,坐在自己身邊,一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好脾氣模樣,柔緩道:“璿兒,你彆怕,咱們還有個兒子。”“我已經留下遺詔了,輔政大臣我也學著父皇都安排好了,等回去我就把傳國玉璽和禁軍虎符一並交給你,我另外還留下了一道詔書,若是我有個萬一,皇後可垂簾聽政。雖然大周禁女子乾政,但之前也不是沒有這個先例,我留下的朝臣都是我的心腹,對我忠心不二,他們會堅決執行遺詔,儘心輔助你的。你需要辛苦十幾年,等阿留長大成人了,把江山交到他手裡。”楚璿安靜聽他說完,驀地,勾唇一笑,“你計劃得可真嚴密周詳,這麼辦,你們家的江山就能順利傳承,你也有臉去見你們蕭家的列祖列宗了。”蕭逸覷著她冷冽的麵色,抻出腦袋,小心地補充,“是咱們蕭家,出嫁從夫,你也是蕭家的人。”楚璿歪頭看他,神情平淡如水,像是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緩慢道:“那若是這樣辦了,我手握虎符和玉璽,在阿留沒有親政之前,這舉朝上下便是唯我獨尊了,對不對?”蕭逸忙點頭,狗腿子似的說:“對,你大權在握,升禦至尊。你也彆委屈著自己,看誰不順眼就殺誰,看誰順眼就賞誰,凡事按照自己的心意來,想儘一切辦法讓自己痛快點,日子就沒那麼難熬了。”楚璿微微靠近他,笑靨如花,天真爛漫,“那我都是至尊了,都大權在握了,我還守什麼寡啊?我先找幾個俊俏郎君納入宮中,也享受享受這曆代天子三宮六院的齊人之福,你留下的那些心腹朝臣,要是哪個敢出來廢話,我就殺,反正我有玉璽,還有虎符,我想殺誰就殺誰,日子過成這樣才算不難熬。”蕭逸:……楚璿笑意不減,繼續道:“等我養好了身體,再生幾個孩子,看看哪個順眼,我就立把大權交給誰。哦,對了,你讓我看的那些書裡好像寫了這麼一段,秦惠文王的妾在他死後與義渠王暗通款曲,珠胎暗結,麵對滿朝質疑,她聲稱這是惠文王入她夢使她有孕,非說這孩子是秦惠文王的種,最後好像還讓他姓了嬴。”“這個女人我當時就覺得她很厲害,她的諡號也好聽,叫什麼來著?”蕭逸咬唇看她,悶悶道:“秦宣太後。”楚璿笑道:“對,就是秦宣太後,真是奇女子啊,你看看人家活得多痛快,反正她的先王夫君早就入土了,什麼也看不見了,哦……”楚璿微斂了笑,湊到蕭逸跟前,鼻尖剮蹭著他的臉頰,一臉嚴肅道:“人死了應當是什麼都看不見了吧,那萬一能看見呢?那秦惠文王不得氣死了,可是氣也沒用啊,九幽之境,有閻羅鬼兵,也不能放他回陽間來教訓自己的女人啊。”她幽幽歎道:“這滋味得多難受啊。”蕭逸向後仰了仰身,抑鬱地沉默著,半天才頗為含蓄道:“你要是想這樣,那……”楚璿笑意微涼,豔眸含冰,心道他要是敢說‘你要是想這樣,那也隨你’,她就跟他拚了,哪怕自己打不過他,也得亮出指甲給他把臉撓花了。誰知緩聲細語、生怕惹惱刺激著楚璿的皇帝陛下突然炸了,猛地站起來,扣住楚璿的肩胛,居高臨下地逼視著她,陰悱悱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給我戴帽子,我就是做了鬼也得爬出來找你。”他這麼凶惡地威脅,反倒讓楚璿鬆了那股狠勁,她似是疲乏至極,再也玩不了狠,說不了狠話了,隻虛軟地靠在馬車壁上,弱弱地仰看著他,道:“鬼嚇不著我,也管不著我,你要是不想戴帽子,那就好好活著,你管著我,我肯定規規矩矩的。”蕭逸定定地看著她,直看入她眸底深處,倏然將她擁入懷裡,深切道:“好,我好好活著,你彆害怕,就當我剛才是在跟你說笑,到不了那一步,萬事有我,我會一直擋在你麵前的。”這話一說,楚璿再也忍不住了,靠在他懷裡輕輕抽噎,淚水順著頰邊滑下來,滴落在蕭逸的袖子上,不一會兒就洇透了薄衫袖,傳來溫熱濕意。蕭逸抽出帕子給她拭淚,可這眼淚越拭越多,把帕子都抹得黏糊糊的,蕭逸無奈道:“璿兒,彆哭了,民間有個說法,大戰在即,若是有女人哭,那是不吉利的。”楚璿一聽,忙止了哭聲,翻開手在臉上胡亂抹了兩下,抽噎道:“我剛才盤算了一下,宛洛守軍有十萬,北衙軍有五萬,常景的崖州軍也有五萬,那是十萬對十萬,不一定就會輸啊。”蕭逸道:“你沒算梁王調來的七萬晏馬台守軍。”楚璿奇道:“可那不是敗軍嗎?我父親和封將軍會將他們看押起來的,怎麼可能要把他們也算上?”蕭逸攏了攏她鬢角的碎發,道:“那可是七萬大軍啊,就算是敗軍,怎麼能指望全都看住了。再者說,他們在宛州,那是梁王和蕭佶經營多年的地方,你父親到那兒才一年,縱然他竭儘全力控製局麵,可畢竟時日太短,不可能滲透到底。”他歎了口氣,“昨天送來的宛州急報,封世懿說已發現晏馬台守軍有逃竄的了,那是計劃詳儘的逃竄行動,絕不是他們臨時起意,定然有人在背後指揮,這個人是誰還不是一目了然嗎?”楚璿咬了咬牙,“三舅舅。”蕭逸道:“你這位三舅舅可真是位厲害人物。我自詡智謀精深,能做到博弈千裡,萬無一失,可遇見他這麼個對手,當真是領略了什麼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這等智謀手段,還真不愧是彆夏的兒子。”楚璿不想長他人誌氣,歪著頭思索了一會兒,又道:“你前幾天曾說在等一封信,是從淮西來的,等來了嗎?”她突然想起來,淮西範氏父子還轄製著幾萬精兵,若是他們能馳援宛州,那蕭逸的勝算就大了。誰知蕭逸歎了口氣,扶額道:“我也跟你說過,許多事需要儘人事聽天命,有時事做儘了,還得看幾分天意。淮西近來大雨,山洪傾瀉,衝毀了棧道,範氏父子來不了了。”楚璿暗咬了咬牙,剛剛生出的希望又被潑滅,隻覺憋悶,再看蕭逸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更加來氣,便靠近他,惡狠狠道:“看天意!你再說一句看天意,你就先看看天意我會給你戴幾頂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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