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茲斐一步一步地離開冰洞。他知道他不能停下來,不能休息,因為隻要一停下來他就再也動不了,沒辦法抵抗寒風吹在他手臂和雙腿上的刺痛。然後他就永遠救不到他要救的人,他會累癱在小路上,甚至凍死。和英格夫一同死在這裡。“我不可以垮掉。”他氣喘籲籲地給自己打氣。他扛著英格夫癱軟的身體,像是扛著一隻裝著煤炭的袋子。他覺得他的大衣有些累贅,於是把它留在意外地點。幸好警察局長的兒子雖然高大魁梧,但並不是很重,可是單單逆風這一點,就讓那一段路舉步維艱。夾克、長褲和鞋子全都被冰水浸濕。如果他們不馬上離開冷颼颼的風洞,皮膚一定會凍傷。船屋還有十米遠,對他們而言,那是可望不可及的遙遠距離。赫茲斐以前不知道寒冷會如此刺痛,如今他終於了解為什麼登山客會凍死在離營地沒幾步的雪地裡。他看見了木屋,知道在不遠處就有庇護所,卻還是極度渴望就這麼躺在地上聽天由命。“睡……覺。”“什麼?”英格夫疲憊地喃喃自語,聽起來像是在說“睡覺”,但赫茲斐希望是自己聽錯了。“不要放棄!”他大吼,即使每個字都要用剩下的力氣擠出來,他也必須讓英格夫保持清醒,否則所有努力都白費了。他不能昏過去。不是現在。不要,我們已經走這麼遠了。當時英格夫已經完全消失在結冰的湖麵下,如果赫茲斐沒有在那一瞬間抓住他的一隻鞋子,他早就完蛋了。然後赫茲斐靈機一動,轉身用另一隻手解開皮帶。我的皮帶,為什麼我沒有早點想到呢?在冰洞旁的緊張時刻,鋤頭、梯子甚至斧頭在赫茲斐的腦袋裡紛至遝來,他幾乎忘記在腰間的救命皮帶。也不曉得是怎麼做到的,他一隻手抓著英格夫,用另一隻手從褲腰間抽出皮帶,將它套在快要溺死的英格夫的腳踝上。赫茲斐在電光火石之際完成所有動作。他已經記不得每一個步驟,但他這一拉,使得英格夫如同被射擊到的動物一樣不斷地拚命呼吸,最終蜷曲著身體躺在結冰的湖麵上。冰層阻礙了救援行動。赫茲斐必須爬到冰洞的另一邊,才能將皮帶連同英格夫的腿拉上來。赫茲斐用皮帶將匍匐著的英格夫拖出洞口。“快到了。”赫茲斐喘息說。但不過三秒鐘,他眼前一片漆黑,凍僵的肌肉渴望溫暖和休息,他再也走不動了,終於在船屋前麵幾米的斜坡失足跌倒。幸虧剛才大門是虛掩著,還不算太倒黴。他和英格夫一跤跌進船屋裡,就像一對迫不及待的情侶,一起跌坐到地上。做到了。得救了。耳畔不再有風聲,皮膚也不再覺得刺痛。多虧有暖爐,房間的溫度保持在零度以上。英格夫就像濕透九九藏書網的袋子一樣橫躺在他身上,還對著他喘氣。赫茲斐不相信自己還有多餘的力氣。但是,如果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須翻身推開英格夫。尤其是英格夫必須趕快脫掉濕衣服,否則他肯定會得肺炎,而且那還是最輕微的病。有好一會兒,赫茲斐以手掌心和膝蓋支撐身體,試著維持這個姿勢恢複神誌。牙齒還是格格顫抖,肌肉的疼痛不僅沒有因為溫度上升而稍緩,反而更加劇烈,因為血液開始循環,赫茲斐感覺像有一群螞蟻爬過自己的筋骨。當眼前的閃光減弱,呼吸平緩一點的時候,他抓起暖氣的電線,並且將暖氣拉近一點。他終於夠到機器,把暖氣調到最大,把它推到英格夫那裡。英格夫看起來正在和癲癇搏鬥,他全身抖個不停。“我們必須回到屋子裡。”赫茲斐說,試著解開英格夫襯衫的扣子。英格夫的臉色慘白恐怖,嘴唇也萎縮成一條幾乎無法辨識的紫色線條。他應該是嚴重失溫,但至少看起來肺部沒有進水。雖然他的呼吸急促,但赫茲斐沒有聽到類似沸騰或冒泡的咕嚕聲。他必須在他們累得睡著以前解開英格夫的衣服。赫茲斐扯開英格夫的襯衫扣子,他的手指一直發抖。“第一次約會嗎?”英格夫低聲說,把手移到一邊。他試著擠出一點微笑,但表情像是在扮鬼臉。赫茲斐使勁搖頭:“現在不是害羞的時候!”我看過的裸體實在太多了,大部分是死人。如果你不快點脫掉衣服,你也會馬上就變成死人。但是英格夫無論如何都不肯讓赫茲斐幫他脫衣服,他死命反抗。他背靠著暖氣爐坐直身體。“我可以自己來。”他說,可是赫茲斐沒聽到他在說什麼,因為這時候赫茲斐的手機響起。英格夫舉起食指,指向神龕,手機在神龕上因振動而旋轉著。赫茲斐轉身,爬到一個架子旁,就著橫木撐起身體。“哈囉?”他以雙手抓住手機貼近耳朵,才不會讓手機滑落。另一端的聲音大而刺耳,連英格夫都聽見了。他吃驚地抬頭看,停下脫襯衫的動作。“你說什麼?”赫茲斐吃驚地問,琳達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他看起來和幾分鐘前在湖邊一樣絕望。“怎麼會有這種事?”琳達難以讓人理解又歇斯底裡的話語,使赫茲斐打了個更厲害的寒戰。為了確定他沒有誤會她,他又問一次:“艾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