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前塵19(1 / 1)

燃燈 子鹿 1408 字 1天前

這人大概是個瘋子。謝逢殊這麼想,剛要說話,剛開口說了一個“你——”,便停住了。因為剛才被掐得太狠,他的嗓子幾乎啞了,發出來的也是氣音,他乾脆不再開口,也不去看封寂,自顧自閉上了眼。師父他們怎麼樣了,絳塵回來了嗎,自己打不過封寂,要怎麼逃出去?謝逢殊腦中思緒萬千,忽地聽見一旁的封寂開口:“不想知道你師父怎麼樣了嗎?”謝逢殊立刻睜開眼盯著封寂,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封寂不在意地笑笑:“放心,不當著你的麵殺他們,多沒意思。”謝逢殊垂著的雙手慢慢攥緊,他看著封寂,幾百年來頭一次這麼想殺一個人,敵意從眼睛流露出來,說話卻異常冷靜。他聲音沙啞地、一個字一個字費力往外擠。“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恨我?”封寂似乎真的認真想了想這個問題,片刻後才答:“倒也算不上恨你,我隻是討厭你如今過得好而已,有個詞怎麼說來著?同道殊途。”太有意思了,都是妖魔,怎麼謝逢殊就生出了那點濟世心腸,可笑至極。“我偏偏要把你拽下來,讓你沾沾這塵泥,看看這血海。”他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你我既然是老相識,我當然願意給你一條生路。你把金丹給我,我讓你活著,如何?”謝逢殊看了他片刻,突然哼笑了一下,道:“我還沒有金丹。”封寂先是一愣,繼而神色忽冷,問:“什麼?”謝逢殊終於明白了對方的目的,有些解氣似的慢吞吞答:“我還沒有修煉出金丹。”話音剛落,謝逢殊便被重重抵在山洞的岩壁上!鐵鏈發出碰撞之聲,謝逢殊整個背砸在石頭上,被撞得頭暈目眩。封寂已至他身前,一隻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封寂聲音冰冷,和方才判若兩人:“應龍的金丹與天地同生,這謊話未免可笑了些。”謝逢殊咳了一聲,他胸口疼得像是火燒,卻還是梗著脖子看著封寂,封寂麵若寒霜,冷笑一聲:“不識抬舉,隻好我自己動手。”語畢,他手微微一用力,迫使謝逢殊抬高頭,另一隻手在他額間輕輕一劃。一道黑色的魔氣像是扭動的蠕蟲,鑽進了謝逢殊眉心。做完這一切,封寂便放開了手。謝逢殊坐在地上,下意識地想去摸一摸自己的眉間,卻在下一刻猝然倒地。他感覺身體裡好像有一條蟲子一路啃骨嗜血食肉,從他的腦袋往下鑽,疼得他連坐都坐不住,躺在地上渾身發抖。偏偏這樣,他依舊不肯出聲,隻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嘗到了滿嘴的血腥味,才後知後覺自己把嘴唇咬破了。接下來便不隻是嘴唇,慢慢地,他的耳朵、雙眼都開始往外滲血,混著汗水順著蒼白的皮膚滴落,落在塵土之中。那股魔氣已經進入五臟,逼得他發出第一聲慘叫。“啊!”謝逢殊疼痛難忍,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好像都碎了,和血肉混合在一塊,他疼得額間全是汗水,腦子裡一片嗡鳴,仿佛幾千根長針紮進了他的身體。封寂順著那股魔氣的軌跡一寸一寸按過謝逢殊的骨頭,冷聲道:“怎麼會沒有呢?”謝逢殊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他的眼睛裡滿是殷紅,觸目的一切景色都蒙上了一層血色,連呼吸都斷斷續續。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在痛,太疼了。小時候謝逢殊修煉時磕了一點兒都要師父師姐輪番去哄,後來長大了,雖然不至於跟幼時一樣嬌慣,但也從未吃過半點苦。近三百年來,謝逢殊從來沒有這麼疼過。他甚至疼得有些神誌不清了,目光渙散,居然生出一個模糊的念頭。自己大概要死了。他已經痛得沒有什麼懼意了,隻覺得解脫,因為止不住地流血,他已經開始覺得冷,微微發顫,恍惚之中卻又在想——我要死了,師父他們該怎麼辦,這個瘋子肯定不會放過他們。還有……絳塵,我要是死了……絳塵該怎麼辦?我還沒有與他成親。思及此,謝逢殊如同回光返照似的,居然清醒了點。他身上沾滿塵土與血跡,滿目猩紅,在剜骨噬肉的疼痛裡重複了一遍。“我還沒有與他成親。”想到這兒,謝逢殊又覺得這萬般痛楚也不過如此了。封寂起身冷眼看著謝逢殊趴在地上發抖,心裡終於暢快了一點。直到那股魔氣將謝逢殊每一寸血肉都探遍,終於從他眉心再鑽了出來,落回封寂手中。謝逢殊已經疼得快暈過去,躺在地上不住喘氣。琅燼看了一看封寂不太好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宗主,沒有嗎?”“或許在他那個師父那,或許被那個和尚帶回須彌了,也可能上古之時便被天界取走了。”封寂雙眼半合,不知想了些什麼,嗤笑一聲:“要是後兩種,那應龍可就真的是個廢物了。”“那明鏡台那邊——”“先找金丹,沒有就動手吧。”封寂笑了笑,有些陰鷙地看著地上的謝逢殊,“就當我隔數萬年出世,送給應龍的第一份禮。”謝逢殊已經聽不見封寂在說什麼了,他幾乎已經昏死過去,等意識再清醒的時候,已經是夜裡。有一個女聲不住地在他耳邊回蕩,焦急無比,甚至帶了一點哭腔。“小殊,醒一醒,不要嚇唬師姐。”謝逢殊勉強睜開眼睛,他眼中還有血色,看什麼都有點模糊,卻還是見到綏靈跪坐在他身前,煙白色的衣裙粘著泥汙血漬,綰好的頭發散落下來,顯得狼狽不堪。從謝逢殊降生至今,一直覺得自己的師姐是這世間最漂亮的姑娘。這麼多年,謝逢殊第一次見她這副樣子。見謝逢殊睜開眼,綏靈又驚又喜,長舒一口氣,連忙扶著他坐起來,靠在岩壁之上。僅僅是從地上爬起來坐著這個動作,謝逢殊便感覺自己已經耗儘了力氣。此夜無星,隻有一點殘月孤零零掛在天上,山洞之中照入了一點寒光,照亮了他滿臉的血汙。那些血大都已經凝固了,看起來有些可怖,綏靈看到了,驚愕地睜大眼睛,手忙腳亂地拿出自己的手帕。她一隻手捧著謝逢殊的臉頰,另一隻手拿著手帕替謝逢殊擦血。月光之中,謝逢殊見綏靈眼睫輕輕一眨,淚水便掉了下來。那眼淚砸在了謝逢殊蒼白的手背上,溫溫熱熱,謝逢殊手足無措,啞著聲音道:“沒事的,師姐,我不疼。”怎麼會不疼呢,自己的小師弟嬌氣得要命,沒有吃過一點苦,如今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怎麼會不疼呢。綏靈轉過臉深吸了口氣,把眼淚憋了回去,才又衝著謝逢殊安慰似的露出一個笑,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小殊以後一定平安喜樂,歲歲無憂。”這是每次生辰時綏靈都會對謝逢殊說的話,謝逢殊仰頭衝著綏靈勉力笑了一下,又有些著急地開口:“師姐,你過來的時候沒有遇到彆人嗎?”“你說封寂?”綏靈眉心緊鎖,壓低了聲音答,“他在明鏡台,還有許多其他魔修。”謝逢殊的心立刻就提了起來:“什麼?”“他問師父是否見過你的金丹,師父正與他周旋,叫我趁亂跑出來找你。”謝逢殊的心瞬間沉入穀底,喃喃道:“我要回去!”他猛地一掙,手上的鐵鏈被他拽得嘩嘩作響,綏靈也看到了,掐手施訣,劈向那手腕粗的鐵鏈。那鐵鏈不知道是什麼做的,在法訣之下紋絲不動,綏靈急得出了汗,謝逢殊也同樣好不到哪去,他擔心呂棲梧與嘲溪的安危,封淵又不在身邊,隻能靠蠻力試圖掙脫鐵索。鎮魔塔的鐵索,上古所鑄,緝妖鎖魔,一時間想要掙脫談何容易。謝逢殊的手腕被磨出了血,順著手指滴落在地,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一下比一下還要用力。綏靈聞著謝逢殊身上傳來的血腥味,眼睛已經紅了,咬著牙還想施法,剛一抬手,謝逢殊突然猛地按住了她。山洞之中一時靜了下來,外麵傳來了細微的響動,有一股魔氣由遠及近,越來越濃。兩人的臉色都變了,一片死寂之中,隻能聽見外麵傳來的無數妖魔哭號與怪笑之聲夾雜著草木被踏平的聲響,飛速朝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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