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前塵20(1 / 1)

燃燈 子鹿 1266 字 1天前

封寂當年差點死在應龍手中,但羈押鎮魔塔數萬年,早已經蘇醒,不過是礙於轄製重重,直到數年前妙香一場地動,讓深埋湖底的鎮魔塔竟然有了一點鬆動,他又吞噬了無數魔修增加修為,終於有了重見天日的機會。今朝鎮魔塔大開,封寂攜無數妖魔傾瀉而出,第一站便是須彌山。他一定要報上古之仇。魔修的聲音越來越近,綏靈看了一眼洞口,忽然輕聲念了個法訣。隨著這聲短訣,她的身形也慢慢發生了變化,煙白衣裙變成了火紅的少年衣裳,黑發以馬尾高束,連一張臉也變成了謝逢殊的樣子,分毫不差。狐族的幻形之術舉世無雙,再無可出其右者,謝逢殊睜大了眼睛,仿佛明白了什麼,滿目驚惶道:“師姐,不要!”“傻孩子。”綏靈手中幻化出一把長刀,低聲與謝逢殊道,“我先去引開他們,你在這待著,彆被發現。”“你彆去!”謝逢殊心中被巨大的不安籠罩,他看著綏靈,突然道,“師姐,不如告訴師父,把我給他們吧。”黑暗之中,他渾身上下都是血汙,唯有一雙眼睛有一點明亮的光,像是絳塵法堂之中的兩點燈火,被風吹得奄奄一息,又始終不願熄滅。“反正是衝我來的,把我給那個叫封寂的,他或許會放過你們……”“什麼傻話!”謝逢殊不為所動,繼續道:“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親姐姐,嘲溪雖然隻比我早一個時辰化形,我嘴上不承認,也是把他當成兄長的。”謝逢殊的眼圈突然紅了,他覺得自己心上壓了整整一座須彌山,壓得他從心氣高傲的少年,變成了一盞風雨之中的殘燈。他咬著牙道:“求你了,我不能讓家人因我蒙難。”啪——!話音未落,綏靈便重重給了謝逢殊一巴掌!謝逢殊小時候調皮搗蛋,快拆了半個山頭;再大點練刀了,出去招惹是非,被彆的妖怪追到了明鏡台;又或者到後來,非要和絳塵在一起,綏靈也從沒和他真的動過氣。這是謝逢殊出生至今,綏靈第一次打他。這一巴掌不算重,她舍不得下力氣,隻看著謝逢殊,一字一字問:“謝逢殊,你糊塗了嗎?你把我當成長姐,我便沒有把你當成幼弟嗎?師父、嘲溪便沒有把你當成家人嗎?“你不願我們為你蒙難,便要我們送你去死嗎?”她眼中含著淚,卻不再是從前那樣溫柔的神色,語氣有些許哽咽,反而顯得堅毅從容。“你以為你不在了,那群瘋子就會放過我們嗎?“當年師父一直告訴我們,除了天地大道之外,心中要有浩然之氣。做錯事便認罰知改,沒做錯事,便絕不能低頭,如今你就要急著赴死了嗎?”這個向來溫柔得如同明鏡台湖水的姑娘,從來都有一副經得起風霜刀劍的肝膽。謝逢殊被問得一個字都答不出來,他看著綏靈,眼眶已經紅透了,卻死活不肯掉一滴眼淚,啞著聲音道:“師姐,對不起。”為這無妄之災,也為剛才綏靈的一番話。魔修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聞,綏靈站起身往洞口走:“不管待會兒是何種境地,都不許出來。”她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著謝逢殊,放緩了聲音,像是在安慰一個孩子。“是師姐錯了,不該打你。”山洞外麵有無數血紅的眼睛逼近,各個磨牙吮血,封寂已經發現了綏靈突然不見,讓琅燼帶著一眾妖魔前來。還未等靠近山洞,琅燼便看見了山洞前站著的紅衣少年,他先是一驚,繼而化作一聲冷笑。“居然逃出來了?”綏靈沒有說話,忽而抽刀掠足,斬開了最前麵的兩個魔祟!低端的邪祟沒有靈識,從來不怕死,特彆是這群已經在塔中鎖了幾萬年的怪物。一茬殺完了,總有另一茬衝上來。綏靈修的多是法術,並非武學,這一戰已經是拚死相搏,隻想撕開一個口子假意逃走,引這群東西離開。謝逢殊隻能聽見外麵的刀劍之聲,還有淒厲的慘叫。他急得頸間青筋暴起,明明周身已經痛得力竭,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居然支撐著他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往外走。鐵鏈就隻有那點長度,很快便被拉直,再也不能挪動分毫,謝逢殊卻如沒有看見,循著刀劍聲而去。腕間的鐵銬割開了謝逢殊的皮肉,一片血肉模糊,更深的地方已經露出森森白骨。鮮血順著手臂往下淌,浸濕了謝逢殊的衣袖。他卻仿佛沒看見,也察覺不到疼,固執地往洞口挪動,心裡卻空茫茫如同一片白霧。聞著濃重的血腥味,謝逢殊頭一次生出如此厚重的無力之感,好像自己突然就什麼都沒有了,變成了一個手無寸鐵的廢人。他想: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該到如此萬劫不複的境地?也許錯在當初絳塵讓自己點一盞燈求些什麼,自己沒有點吧。難道自己到底還是要向這天地跪一跪,隻求一點身邊人的平安?可師父說修行不可有邪念,怎麼外麵那群畜生可以殺人取丹,橫行肆虐,就因為它們成魔了嗎?謝逢殊的眼睛已經有不正常的血紅之色,他一步一步往外走,聽著淒厲的魔音,帶著淋漓的鮮血,忽然就想——為什麼我就不能殺了它們,也剖開它們身軀——取金丹,或者乾脆挖了它們的心,把它們一個個挫骨揚灰?不知何時,天際烏雲密布,殘月已經隱去,天地之間一片昏暗,似是有雷雨將至。琅燼敏銳地看了一眼天際。明鏡台那邊宗主不知如何,琅燼看著與眾魔纏鬥的“謝逢殊”,眼中狠戾一閃而過,手中幻化出一把長劍。沒有金丹的應龍已經是個廢物,宗主悲憫,不如由自己殺了以絕後患。綏靈剛斬開一個撲上前的邪祟,卻也因靈力衰竭,急急退了幾步,一柄劍如同鬼魅忽至身後,橫穿了綏靈胸口。謝逢殊帶著滿身的血行至山洞,看到的就是這個場麵。劍鋒至身後入,從身前出,帶著殷紅的鮮血,綏靈踉蹌著走了兩步,猛然倒地。她身上的靈力猶如螢火點點消散於天地,連幻術都偽裝不住了,變成了她原本的樣子。衣裙染紅,臉上的血色極速消退,唇邊不住地流出血,卻沒有一點懼色,隻抬眼朝謝逢殊這個方向看過來。她沒有力氣說話了,於是隻對著自己的小師弟很輕地一揚唇角,笑了一下,便再沒有其他動作了,甚至連眼睛都未合上。這是自己從來溫婉善良的師姐,每年生辰都和自己說:“小殊以後一定平安喜樂,歲歲無憂。”死前和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師姐錯了,不該打你。”就這麼死在自己麵前,如同這世間最不起眼的煙塵,連眼睛都沒有閉上。琅燼一愣,滿麵錯愕,正想上前看個究竟,忽然聽見一聲嘶鳴,猶如怒濤卷雨,震得整座山都輕微震動起來,夾雜著輕不可聞的鐵索落地之聲。這是龍鳴之聲。天際一道驚雷落下,琅燼回過頭,在閃電之中看到一雙猩紅的眼睛。電閃雷鳴之中,一把長刀劃破黑暗帶著尖銳的嗡鳴之聲而至,奔赴謝逢殊手中。謝逢殊手握長刀,古銀色的蓮花刀鐔沾滿了自己的血,謝逢殊卻渾然不覺。他眼中那殘燭般將熄未熄的火到底還是被掐滅了,隻剩雙瞳血紅,暗淡無光。時隔萬年,應龍再次墮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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