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前塵8(1 / 1)

燃燈 子鹿 1496 字 1天前

等從後山回來,謝逢殊更蔫了。他那夜尋遍了整座廟都沒有找到絳塵,對方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謝逢殊不死心,每天吃了晚飯都去看一眼。一連過了幾日,對方依舊不見蹤跡。謝逢殊又開始惴惴不安起來,擔心絳塵是不是不回來了。這麼一想,謝逢殊更睡不著了,連嘲溪叫他出去捉魚捕鳥都不去了。一連過了三五天,夜裡謝逢殊在床上打滾,嘲溪終於忍無可忍,翻身坐起,話語裡帶著一點怒氣。“到底睡不睡啊你?”謝逢殊趴在床上仰頭看過去,有氣無力地答:“睡不著。”嘲溪盯著謝逢殊看了半晌,突然衝人輕輕一挑眉。“既然睡不著,那就彆睡了。”他生得俊朗,五官分明,平日裡總是板著臉還好,一挑眉卻顯得有點蔫壞。他哪有這麼好說話,謝逢殊有些戒備地看著嘲溪:“乾什麼?”“昨日師父下山,帶了一壇酒回來,據說是難得的佳釀。”嘲溪拿出從小到大誘騙謝逢殊上樹下河的語氣,壓低了聲音道:“你想不想嘗一嘗?”“哦。”謝逢殊了然地點點頭,“你想偷師父的酒喝。”……孩子大了,不好騙了。嘲溪接著忽悠:“我是為了你好懂不懂?都說一醉解千愁,沒準你喝了酒能好受些呢。再說了,都兩百多歲了,沒準再過幾年就結丹了,還不敢喝酒嗎。”呂棲梧倒也沒有不許他們喝酒——都多大的人了。但半夜偷酒喝這種事謝逢殊從來沒做過,一時有些犯難。嘲溪乜斜著看他一眼,問:“謝逢殊,你膽子怎麼這麼小?”謝逢殊立刻奓了毛,大聲道:“誰膽小啊!”“那你去不去?”“去!”呂棲梧和綏靈的屋內都熄了燈,大半夜的,師兄師弟兩個人連根蠟燭都不敢點,一前一後摸進了廚房,借著窗外疏漏的月光找酒,一不小心就把碗碟碰得叮咣亂響。謝逢殊守在門口,聽到聲音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問:“你到底知不知道在哪啊?”嘲溪覺得身為師兄顏麵有損,嘖道:“不如你進來找?”“我找就我找。”謝逢殊小心合上門,在黑暗中摸到壁櫥,一隔一隔往下找,終於在最底下見到了一壇紅布黑壇的酒。謝逢殊立刻小聲道:“找到了!”嘲溪順手抄了兩個碗,也壓低了聲音:“走!”兩人一前一後,跟做賊似的——也確實是做賊心虛,說話大氣都不敢喘,恨不能踮著腳走路,連開廚房的門都萬分謹慎,唯恐發出一點聲響。一開門,便看見一個白衣女子站在門口。謝逢殊手裡的酒壇子差點被他丟出去,幸而下一刻他就看清了眼前的人,小聲喊了一聲:“師姐?”綏靈看著眼前這兩位祖宗,問:“大半夜的不睡覺,乾什麼呢?”其實連問都不必問,酒壇酒碗還在兩人手裡,人贓並獲。綏靈一拍嘲溪腦門:“帶著小師弟偷酒喝,師父知道了,又要挨罰。”“就喝一點兒,師父不會知道的。”嘲溪從背後踹了謝逢殊一腳,謝逢殊心領神會,跟著附和:“師姐,我們錯啦,下次不敢了。”綏靈點點他的額間,倒也沒有真的動怒,她知道小師弟這幾天總是悶悶不樂,於是隻道:“下不為例。”謝逢殊衝自己的師姐粲然一笑,搖了搖手中的酒壇:“師姐,喝酒嗎?”他們也不敢去其他地方,溜出來坐在明鏡台的山頂。背後是明月東升,數萬裡青山綿延,露出如墨的影子。眼前是明鏡台無儘的山花,今晚的月色格外亮,居然能映出山花淺淺的一點紅。嘲溪倒了一碗酒給綏靈,又倒了一碗給謝逢殊。夜風拂過山花,拂過幾人的臉,吹得發梢微動,散於夜色之中。呂棲梧的酒確實是好酒,入口清冽回甘,沒有多少辛辣的酒氣,卻容易醉人。三人對著萬花明月,一碗接著一碗,邊說些不著調的話。比如嘲溪問綏靈什麼時候嫁人,被綏靈擰著耳朵罵沒良心;謝逢殊非要讓嘲溪叫自己一聲師兄,差點被對方按在山坡上揍……他們都有些醉了,可能是因為清酒,可能是因為山風。好不容易等到安靜下來,謝逢殊把下巴搭在膝蓋上,一雙眼睛看著眼前綿延不絕的山花,眼中含著氤氳酒意,有氣無力地問:“絳塵是不是不回來了?”嘲溪道:“人家回不回來關你什麼事?”“我不想他走。”“以前沒有這個和尚,你不還是活得好好的。”謝逢殊不覺得這是個問題,理所當然地答:“以前沒有他,所以不想他,現在他來了,就不想他走了。”嘲溪端著酒喝不下去了,一言難儘地望著謝逢殊:“你這樣特彆像凡人戲文裡說的,見不到心上人的小姑娘。”謝逢殊沒聽過戲,於是問:“心上人是什麼?”嘲溪本就是趁著酒意隨口一說,說完才覺得這個例子不太合適,但謝逢殊既然問了,嘲溪隻得答:“就是喜歡的,想天天見到的人。”“哦。”謝逢殊消化了一下,道,“那絳塵可能是我的心上人吧。”一旁的綏靈有些崩潰:“……不要胡說!”扯來扯去,一壇酒喝了個精光,三人都有些醉意,其中謝逢殊更甚——他沒喝過這麼多酒,幾乎站不穩了。綏靈替他拍掉衣衫上沾染的塵土,道:“趕緊回去睡覺。”謝逢殊卻沒有動,他在夜風中站了一會兒,突然道:“絳塵或許回來了,我要去後山看一看。”“……”嘲溪瞪了他一眼,“你喝傻了?”謝逢殊卻堅持道:“我要去看一看。”他喝完酒便更犟了,自己晃晃悠悠地往山下走,可惜醉得不輕,走了幾步,腳下被樹枝一絆,居然直接從山花叢中滾了下去。遍野的山花鬱鬱蔥蔥,謝逢殊所過之處草木四起,鮮紅如火的花瓣一路紛飛,身後是綏靈的驚呼和嘲溪的大笑。謝逢殊到了山腳,好容易爬了起來,對追下來的嘲溪與綏靈大聲道:“我沒事!”說完,他轉過身,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後山奔去。長夜之中,謝逢殊好像醉了,又好像是醒著。他覺得絳塵應該回來了。絳塵到寺前時,已經是三更天。他剛到萬古春下便察覺不對,沒有急著開門,先轉頭看向一旁的樹。萬古春重重繁花之中傳來輕微的響動,過了一會兒,一截赤紅的衣角從似雪白花中露了出來,在半空中飄飄蕩蕩。絳塵眉心微動,上前一步,抬頭往樹間望去。謝逢殊一襲紅衣,正站在萬古春粗壯的枝丫之上。因發帶鬆了,頭發半束半散,落在他的身後肩頭。他已經醉了,偏偏認得出絳塵,見到樹下的人,眼中沉沉醉意都淡去了幾分,透出一點欣喜。“你回來啦。”絳塵看著他,不答隻問:“你的鞋呢?”謝逢殊反應遲鈍,半晌才低頭去看自己的腳。他醉得不輕,來得又急,慌亂之中左腳的黑色長靴不知去哪裡了,赤了一隻腳踏在樹丫之上,被赤色衣袍和重重白花半遮半掩。謝逢殊冥思苦想,最後答:“忘了。”絳塵:“……”謝逢殊似乎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他於樹上垂目看著絳塵,與對方視線相對時便笑起來,道:“你知道這棵樹一共有多少花嗎?”“一共一萬九千七百一十七朵。”謝逢殊看著絳塵,有些得意:“我數清楚了,你可要記住了。”夜色深處,絳塵看著樹上的人,半晌之後喉結輕動,道:“你先下來。”隔了半晌,謝逢殊終於聽懂了,他動了一步,想挑個好下樹的地方。可人一旦喝醉了,所看的和所做的總是有偏差,下一刻,他腳下一滑,直接從樹上滾落了下來!絳塵沒料到這個變故,想伸手去接時已經晚了,眼睜睜看著謝逢殊摔到了自己麵前。謝逢殊掉下來時下意識拽住了一節萬古春的枝葉。那節樹枝太滑,沒能攔住他,反而將整棵樹的枝丫都拽得晃動起來。於是花瓣如雪紛紛而下,落了樹下兩人滿身。謝逢殊坐在地上,赤色衣袍被花掩了一半,連絳塵身上都沒能幸免。飛花之中,謝逢殊抬眼看著眼前的人,有些委屈地問:“你怎麼不接住我?”絳塵站在原地,隔著如同落雪的繁花看著地上的人。夜色似幻,群山眾林一片寒寂,隻落了山頂樹梢一點月色,於是長夜之中,天地之間,好似隻剩下了這一眼。千花飛霰,山河皆醉。沒等到對方的回答,酒意和一路勞累洶湧而來,謝逢殊的眼睛努力睜了又睜,他還是抵不住困意,歪在樹下睡著了。作者有話說:花還是小謝數的,隻不過後來確實隻有絳塵記得了(乾嘛呀!) 花如雪霰,驚鴻一瞥,我好喜歡這種俗氣的浪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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