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屍陀林8(1 / 1)

燃燈 子鹿 1289 字 1天前

太陽已經完全下了山,剛才的塵囂已經被夜色吞噬乾淨,有禿鷲盤旋於空,試圖啄食荒原上的屍體,卻又忌憚不遠處的三個人,遲遲不敢降落。絳塵看著腿上昏睡的人,伸手替他拭去臉上的血跡。他動作很輕,似乎在擦拭什麼易碎的瓷器,嘲溪看不得這個,有些牙疼似的轉開頭:“現在怎麼辦?謝逢殊入魔殺了一個佛修,必定已經驚動了三天。”絳塵道:“三天若問,自有我作答。”嘲溪掃了一眼絳塵腿上的人:“那他——”絳塵擦去謝逢殊臉上最後一點血跡,抬眼道:“什麼也不必講,讓他回無明。”嘲溪一怔,還沒說話,絳塵又開口道:“我要去渡厄境。”嘲溪原本靠在浮屠塔上,聞言立刻站直了身子,皺著眉道:“你瘋了?”“如果封寂已經重生,星羅命盤又是妖魔宗所竊,他對上古之事耿耿於懷,今日不除,必有後患。”嘲溪道:“就算封寂已經重生,想用星羅命盤逆改天命,也已經沒了成千上萬年的妖力……”絳塵垂目看著腿上的人:“謝逢殊有。”他似乎想起了往事,語氣微冷:“七百年前明鏡台,不就是因為這個嗎?”他這話一出,嘲溪麵色也難看起來,過了許久才開口道:“謝逢殊的金丹……到底在哪兒?”絳塵沒有回答。*這些彎彎繞繞,謝逢殊當然不知道,他當時已經人事不知,現在醒來一聽到絳塵要去渡厄境,直接蹦起來盯著眼前的和尚,語氣驚疑不定:“去送死嗎?”在他看來,一個還未飛升的和尚去渡厄境,無異於闖龍潭虎穴,謝逢殊急得慌,苦口婆心道:“當初是我把你們拉來陪我尋羅盤,怪我,可如今此事牽扯甚廣,已不是你我能處置的了——”絳塵搖搖頭:“與這件事無關。”他偏過頭,眼神從謝逢殊臉上移開,語氣平靜無波:“是我昔日與妖魔宗的私人恩怨,與你無關。”謝逢殊愣了片刻,滿心急切好像被一盆水咣當澆了個透心涼,他被氣笑了:“我帶你出的山,進西南,入漠北,一路走到這,如今你跟我說與我無關了?”他沒控製好語氣,絳塵輕輕蹙了蹙眉,似乎不解謝逢殊為何生氣。“謝逢殊。”月色之下,絳塵的語氣好像又和初遇那天重疊了,一樣的清清冷冷高不可攀。他看向對方,道:“回去吧,大道三千,這世上多的是你管不了的事。”他這句話確實是有些冷淡無情了。“……行吧,”謝逢殊一點頭,連絳塵也不叫了,“尊者一路順風。”語畢,謝逢殊轉頭就走。他連方向都沒看,漫無目的急促地走了幾十步,又被夜風吹得冷靜下來。他停在原地,那股子怒氣被吹得七零八散,變成了心中空茫茫的霧氣。謝逢殊想:我生什麼氣呢?就像他說的,那是他自己的事,我管他做什麼?可惜越是這麼想,謝逢殊心裡越是發苦,他心道:去他的,這一路我們好歹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難了吧,如今連個商量都不打就一拍兩散了,什麼玩意兒啊。其實若平心而論,這就是絳塵一直以來表現出的樣子。雖修慈悲道,最是無情人。可不知為何,謝逢殊心中卻隱隱有一道聲音傳來——不是這樣的。在西南的時候,自己因為怕蛇躥到絳塵身上,偷酒的時候摔下來被對方接住,還有方才自己趴在絳塵腿上,對方身上傳來的氣息。都是暖的。這樣一個人,不該是這樣無情的。何況他不是還喜歡過彆人嗎?……哦,對,他喜歡過彆人。謝逢殊想到這一層,忽地心一沉,墜在胸口,空空落落的不得勁。他看著眼前漆黑無邊,想:我這是怎麼了?這邊嘲溪看著謝逢殊遠去的身影,微微一聳肩:“生氣了,狗脾氣。”嘲溪看著絳塵,道:“我以為你會——”他說到這就停了,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絳塵目光落在謝逢殊的背影上,眼中霧靄沉沉。“不能讓他再死一次。”嘲溪也不說話了。林內其他罪僧一直沒有動靜,即使刹達死了,浮屠塔還在,他們依舊走不了。絳塵不關心這些。謝逢殊一夜都沒有回來,他也一夜沒有閉眼,看著逐漸亮起的天光一點一點將夜色蠶食乾淨。直到太陽完全躍於天際,絳塵終於開口,聲音低啞。“走吧。”嘲溪與他一同起身,往屍陀林出口去。他們來時將馬匹留在了屍陀林入口,兩人走到一半,剛看到馬匹的影子,又一起停住了。入口處,三匹良駒垂頭揮尾,不耐地刨著地上的黃沙,旁邊有一個雪衣玉冠的男子,正百無聊賴地一點一點喂馬草料。見他們過來了,謝逢殊喂完最後一點草料翻身上馬,隨意拍了拍手:“喲,還挺早。”見嘲溪和絳塵都沒說話,謝逢殊先笑了笑,看向絳塵。“我想了一夜,既是我把你帶出來的,我也答應過要渡你飛升,如今還沒做到,我不能走。”絳塵看著他,半晌才慢慢道:“我不需……你渡我。”“我才不管呢。”謝逢殊萬分無賴地一偏頭,腿搭在馬背上一晃一晃的,“反正我已經起了誓,堂堂淩衡仙君,不可失約。”絳塵靜靜地與他對視許久,謝逢殊目光始終不偏不倚,一副心如磐石的模樣。最後,絳塵一言不發,走過去解下一匹馬的韁繩。謝逢殊低頭看他,問:“我們去哪兒?”他的這句“我們”說得如此熟稔,絳塵頓了頓,答:“妙香。”一旁嘲溪看了兩人一會兒,突然道:“我就不去了。”謝逢殊詫異地轉過頭看著他,嘲溪皺了皺眉:“佛氣太重。”妙香乃南方小國,舉國重佛,被稱為佛國。每年三月在皇都設水陸道場,引焰燃燈,供養十方僧眾誦經說法,整整三日不歇,算得上是舉世盛會,據說還曾引三天神佛現身說法。雖是傳聞,但那三天確實是佛氣最為鼎盛的時候。而進渡厄境的入口,也在妙香,且隻在那三天之中佛氣最盛之時可以開啟。大概設陣之時是想用佛法鎮壓住妖魔宗,但天地佛氣最盛之時,開啟世間最惡之地,聽起來真是玄妙得很。絳塵想進渡厄境,必定要去往妙香等法會開始,而謝逢殊是個仙君,自然也不必擔心,隻有嘲溪是妖,若是平時還好,法會的佛氣對他來說確實有些難挨。嘲溪也不多說什麼,利落地上馬看向兩人,先是看著絳塵道了句:“保重。”又轉頭看向謝逢殊。他眉頭微皺,看了謝逢殊許久,謝逢殊本以為他要對自己說些什麼,結果到了最後,嘲溪隻有些不耐煩地道:“有危險記得躲遠些,修為不夠腦子又傻,彆把命搭進去了。”這話不好聽,但勉強也是關心,謝逢殊收下了,又突然道:“我昏迷時做了個夢,夢見了你和你的同門們。”“你帶你的小師弟偷酒喝,被師父和師姐抓到了,你師弟喝醉了,還從坡上滾了下去。”謝逢殊說得自己笑了起來,他忽然問:“我以前見過他們嗎?”他眼中已經滿是探究,嘲溪看著他,喉結微動,道:“或許吧。”語畢他一拉韁繩,調轉馬頭,又轉過頭看向謝逢殊,似乎想叫他一聲什麼。但最終,他隻叫了一聲“謝逢殊”等到謝逢殊看向他,嘲溪已經轉回身背對著謝逢殊,輕聲道:“走了。”語畢,他一人一馬,往黃沙漫天處疾奔而去。作者有話說:接下來大概是是我最喜歡的曖昧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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