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越警部抵達後的現場勘驗,還有隨後趕到的檢察院一行的驗屍手續,由於整個過程實在瑣碎無趣,在此一概省略,隻列幾項必須告訴讀者的事實。首先,在玉村的提示下,眾人發現死者福田的秘密櫥櫃中,有一顆昂貴的鑽石不翼而飛。那是玉村商店的經理在歐洲的寶石市場購得的經古典玫瑰切割法(在現今的明亮式切割法(Brilliant Cut)成為主流以前,玫瑰車工(Rose Cut)是主流的鑽石切割法,切割後的鑽石有一個大底麵,錐麵上有二十四個小三角。)加工過的鑽石,重達十幾克拉,福田被它高貴的光輝迷住了,便央求兄長玉村以原價轉讓給他。說是原價,至少也值數萬圓,而這貴重的寶石竟隨著福田的神秘死亡消失無蹤。其二,福田臥室的花紋壁紙上,留下一隻巨大的血手印。波越不愧是名老練的刑警,他不費吹灰之力就發現了巡查和玉村二郎忽略的重要線索。“我們怎麼沒注意到?”二郎滿臉驚訝地自責,波越則大聲笑著回答:“因為這隻手印位置太高了。一般來說,人們挨近牆壁時,習慣將手撐在比眼睛更低的位置,所以尋找線索時,大夥兒很容易忽略高於水平視線的地方。縱使在地麵上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搜查,也不會留意天花板,甚至不會特彆關注牆壁。根據我朋友明智的說法,這是一種心理上的盲點。我們曾經因疏忽而身陷類似的盲點中,犯下無法彌補的過失。再說,手印不僅恰好位於燈罩的線路上,更交錯在壁紙的花紋裡,乍看之下極難發現。”就算是這樣,手印留下的位置實在古怪。手印高於身高超過五尺數寸(一尺為十寸,一寸約零點零三米。)的玉村二郎或波越警部能平視的範圍內,而且得完全伸展胳臂才能勉強夠到,怎麼會在那麼高的地方留下手印呢?不,相較於此,接下來發現的事實更加驚人。經波越測量,血手印,異常巨大至少有一般人的一倍半大。警方與玉村父子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麵麵相覷。普通人類怎麼會有如此巨大的手掌?儘管沒有不受控製地脫口而出心中的想象,在場眾人卻無法不任由思維在腦海中描繪出巨人的形象。借手印的高度推測,凶手身長至少七尺,手掌有普通人一倍半大。“肯定是哪個環節出錯了,那種怪物怎麼自由出入鎖得嚴嚴實實的房間?且身材越高大越不可能啊,真是捉摸不透。”現場的人都努力打消腦海中駭人的幻想,可是這種念頭並非全然沒有道理,很快第三條線索就證實了這一點。法院一行人抵達前後,各報社社會部晚班記者頃刻間擁到福田大宅前,來勢洶洶地闖進案發現場,使出渾身解數,希望能挖到獨家新聞。而其中一名記者靠著敏銳的新聞直覺,嗅出了一條重要的新事證,並及時通報了波越警部。(這名記者靠著這份功勞,最終順利獲得最為翔實的犯罪細節。)福田大宅位於東京市正西北郊外一個僻靜的地區,門前的自家專用通道外是一片廣闊的空地。這塊空地與普通道路銜接,也就是福田宅邸專用道路的儘頭有一片被時代遺忘的人力車夫群聚的臨時窩棚。那天晚上,一名單身老車夫裹著毯子睡在破屋裡。機敏的記者便前往拜訪老車夫,詢問他是否注意到什麼異常。犯罪發生的時候,老車夫難得剛完成一趟長途拉車任務返家,裹上毯子後,便打起盹來。由於正進入意識蒙矓的狀態,所以難說確切,但聽記者這麼一提醒,回憶中好像的確有這麼個疙瘩——老車夫據實答到。“俺一輩子都沒見過那麼高的漢子。當然,我壓根兒看不清對方的臉。那漢子幽幽地浮現在黑暗中,簡直像個大怪物,從宅子那兒飛奔過來,隨後就消失不見了。這一帶伸手不見五指,他跑出半町(一町約一百零九米。)遠後就不見蹤影啦。由於實在太離奇了, 俺一度以為在做夢。不過既然發生命案,搞不好他就是凶手哪。”接獲記者的通報後,波越將那名老車夫喚到宅內,以便進一步詢問,得知對方是個約七尺高的大漢,身穿一套輕飄飄的黑鬥篷,臉上大概是蒙著一塊黑布,因此完全無法辨識。老車夫並沒有注意到七尺大漢是否拎著行李,此外再無其他線索。調查至此,不管手印也好,黑暗中古怪的大漢也好,一切都更像是曖昧模糊的怪談或夢話,這讓一切都講究證據的當局來看一點兒都不可靠。與相信有怪物作祟比較,他們更傾向於回到事件本身,針對門戶緊閉的事實著眼於排查眼前看得見摸得著的疑點,這種情況下懷疑宅內的下人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於是,警方嚴格地再三訊問書生、婆子、兩名女傭、司機、助手六個人,甚至還檢查了物品和衣箱,卻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地方,也沒有在隨身物品中找到遭竊的鑽石,最後審訊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假設這起犯罪隻是單純的謀財害命,但是殺人手法殘忍、人頭不翼而飛,從這兩點來看又有許多情形解釋不通。在場的人都認為凶手的主要目的是殺人,鑽石隻是順手牽羊而已,那麼,這樁凶殺因何而起?肯定是福田與人結怨太深,被仇家殺了。可是,死者的兄長玉村堅稱弟弟從未與人結怨,且無論是直接或間接認識的朋友中,都沒有身高七尺的巨漢。長年在福田家工作的仆傭和婆子等也紛紛支持了玉村的說法。就連身經百戰的魔鬼警部波越,也不曾辦過如此玄妙、離奇的案件。殺人凶手是誰?動機是什麼?獨獨割下人頭帶走的理由是什麼?為什麼要在殺人後吹笛、撒野菊花?歹徒怎麼潛入密閉的臥室,又是怎麼逃出去的?整個案件都是混沌不明的,線索也無從想象,非要說目前警方掌握的線索,除了怪談以及夢幻的故事,再無其他。“看來,這案子果然還是屬於明智小五郎的專業領域啊。”波越在心底暗忖。於是,他索性回到警視廳,待天色一亮,立刻打電話到S湖畔明智下榻的飯店,催促他儘快返回東京。豈料,與飯店老板通過電話後竟使波越不由得忐忑起來。老板說,明智昨天就搭上了預定的列車返回東京了,但前往上野車站迎接的福田家座車不是空車而返嗎?啊啊,名偵探竟在S站與上野站之間消失了。事故發生在列車裡,還是上野車站的月台上?無論如何,明智必是落入了歹徒的圈套,被剝奪了自由,他的遭遇說不定更可怕呢。警視廳刑事部上上下下都為這宗案子繃緊了神經。刑事部長、各課主管以至總監,腦子裡想的全都是這名怪賊。儘管毫無線索,他們依然儘力研擬出可行的調查方案,但這一天的調查毫無進展,到了第二天十八日,亦即凶案發生的第二天早上,又爆發了一樁前所未聞的怪事,狠狠地給了狼狽不堪的當局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