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了,謝謝。”一會兒後,二郎終於從眩暈中醒轉站了起來。隻是,他暫時提不起精神開口。他們——二郎、巡查與書生——驚恐地站在離屍體頗有一段距離的一個角落裡,彼此望著對方蒼白痙攣的麵孔。婆子和女傭光是瞥了一眼屍體的下半身就已經魂飛魄散了,留在走廊上不敢進來。“太慘了,這實在太慘了。”半晌,巡查扭開臉,聲音沙啞地喃喃自語,仿佛正說什麼不願讓彆人聽到的秘密似的。無怪乎大夥兒會被嚇得魂飛魄散。福田的屍體實在詭異,這顯然不是一般的命案。眾人第一次見識了無頭屍,原來肩九九藏書網上空無一物、僅剩軀乾的屍體竟是如此恐怖。一個沒有生命又渾身浴血的龐然大物軟綿綿地橫躺在地上。也就是說,凶殘的歹徒斬下並帶走了福田的頭顱。那副情景簡直是芳年(原名為月岡芳年(1839—1892),江戶末期至明治時代的浮世繪畫家。憑借《英名二十八眾句》等血淋淋的畫作(無慘繪)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畫家。明治維新後,更活躍在報紙插畫界。亂步對芳年的畫作十分欣賞,曾搜集了不少芳年的淒慘畫作品。)淒慘畫的翻版,令人恐懼得牙根打戰。芳年的畫在淒慘嚇人之中又蘊涵著一股濃情冶豔的美感,可眼前的可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真實場景。從肩膀的橫斷麵上汩汩淌出血糊,一屋子難以名狀的血腥氣味,令人恐懼地牙齒咯咯磕碰著,全身上下汗毛倒豎,毛孔擴張,冰般的寒風直鑽進體內。但是,凶手究竟為什麼要帶走頭部呢?若凶手是強盜還能理解,即使是挾怨報複,殺掉對方也就能了結了。沒想到歹徒竟像舊時的義士,殺了人之後還砍下頭顱小心翼翼地帶走。以現代觀點來看,手段可謂極其怪誕。不,不,這宗命案的異常絕不僅於此,還有更加古怪的地方。撒在屍體上嬌嫩的野菊花、用橫笛吹奏而出的悲涼的送葬曲樂,連最細微的地方都顯得那麼典雅浪漫,平添了一股無以名狀的詭異。然而,不可思議的不止這些,還有更離奇的,光“不可思議”這四個字根本不足以形容,按理說人世間絕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對於先前每早送達密閉臥室中的預告信,眾人內心有種說不出的恐懼與納悶。眼下,不隻是一張紙,而是一個頭部憑空消失在密閉的房間裡。不,不單頭顱,殺害福田的凶手是怎麼潛入室內、又是怎麼離開的,除了魔術師的特技外,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釋。當然,這不是巡查或玉村二郎、書生等的推理能力能夠解答的。他們被鮮血淋漓的屍體嚇得魂不附體,甚至一時無法全盤理解時下狀況是多麼令人匪夷所思。所幸由於職業使然,巡查總不能像普通人一樣繼續茫然失措,他強忍著惡心,毅然走近屍體,儘責地查看了慘不忍睹的切口斷麵。脖子是被利刃——大概是鋸子——用不及專業外科醫師但也不失利落的手九*九*藏*書*網法割斷的。而理應是頭部位置的地毯上,血漿流了一地,已經快凝固了。接著,巡查又慎重地查找了床底下和家具後方。這次的搜索真是離奇又令人不安,巡查一開始認為分離的頭部或許藏在什麼看不見的角落裡,可惜讓他渾身不自在的查找仍然徒勞無功。另外,除了那散落得很規則的野菊花,室內找不出任何有關凶手的線索。訓練有素的巡查很清楚這種情況下該如何應變處理。他雖不像勒科克警探(在埃米爾·加博裡奧(Emile Gaboriau,1832—1873)的《勒滬菊命案》(L'Affaire Lerouge)及《偵探勒科克》(Monsieur Lecoq)中登場的法國名偵探。在《偵探勒科克——河畔悲劇》開頭,勒科克想到一個“用兩封信加一封電報,就可以從倫敦弄到五六百法郎的巧妙至極的辦法,最神奇的是絕不會引人懷疑。”之後他辭掉天文學家助手的工作,轉職為刑警。此外,作者筆下的他“約二十五六歲,有著一張光潔又年輕的麵孔。他野心勃勃,臉色雖有些蒼白,嘴唇卻如最豔麗的紅顏料般鮮紅,漆黑濃密的頭發垂覆額前。他個子不高,體格精悍勻稱,動作機敏,看得出有無限的精力”。《偵探勒科克》描寫了其活躍的年輕時代,和上司意見相左的他主張對現場進行無微不至的勘察,總是親自去現場。)那般野心勃勃,倒也恪守規定,將眾人請出臥室,關上破爛不堪的房門,儘其所能保全現場。儘管已經是深夜,仍打電話給警視廳,緊急彙報了事情的經過。一接獲緊急通報,警視廳便火速聯絡在家中待命的專案負責人波越警部。約一小時後,警部率領兩名刑警趕到現場。這段期間,巡查也沒閒著,檢查了玄關和後門的門鎖,尋找屋外是否留下腳印,並訊問用人等,有條不紊地做了他該做的每一件事,卻毫無收獲。庭院地麵乾爽,沒找到腳印,玄關和後門的門鎖也毫無異狀。當然,下人也都是一問三不知。波越警部抵達時,轄區警署人員和被害者的兄長玉村已隨同長男一郎趕到了,還有平日交情還不錯的鄰居,住宅裡一下子聚集了很多人。來人雖多,但整個宅子裡鴉雀無聲,他們好比走進一個啞巴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