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抬高身價的榮耀是什麼(1 / 1)

紅與黑 司湯達 3199 字 7天前

““你的水喝了不解渴。”口渴的精靈說。”““要知道這是迪亞-巴克爾最清冽的井水了。””一天,於連從塞納河畔的微磯鄴莊園回來。那是一塊好地,拉穆爾先生最為關切,因為在侯爵所有田產中,唯有這塊地曾屬於彪炳史冊的博尼法斯·特·拉穆爾。於連進了爵府,見侯爵夫人母女倆已從崖河回來。於連現在已然是個公子哥兒,曉然於巴黎的應接之道。見到拉穆爾小姐,態度十分冷淡,好像全不記得她曾很起勁地問過他摔大馬趴的事。拉穆爾小姐覺得他長了個子,麵色更蒼白了。他的身段和舉止,已無絲毫鄉氣,談吐則不然,使人覺得過分嚴肅,過分正經。儘管講究實際,但由於他爭強好勝,言談之間倒沒有低三下四的樣兒,隻是覺得他還把好些事兒看得過分重大。但大家看出,他是一個說話算數、足資取信的人。“他缺少的是瀟灑,而不是機智,”拉穆爾小姐對父親說,同時拿送於連勳章一事取笑乃父,“我哥哥求了您一年半了,他畢竟是拉穆爾家的人!”“不錯,但於連有急智奇策,你說的拉穆爾家那人,就沒有這種高明。”當差通報雷茲公爵駕到。瑪娣兒特感到忍不住要打哈欠;每次見到公爵,總好像又看到父親客廳裡鍍金的古玩和舊日的常客。想到又要開始巴黎的社交,覺得十分厭煩。而在崖河,卻又時時懷念著巴黎。“我也十九歲了,”她暗自思量,“照這幫鍍金草包的說法,這是幸福的年紀。”她一眼掃過八九本新出的詩集,都是她這次去南方期間積起來堆在客廳的壁桌上的。比起匡澤諾、凱琉斯、呂茨等朋友,她更見聰明,這是她的不幸。提起詩歌,普羅旺斯,南國的晴空,他們能說些什麼,她全猜得出。這雙美麗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厭倦;更糟的是,因無法覓得歡樂而鬱結著絕望。她目光落到於連身上,心想:“至少這一位,不同於彆人吧!”“於連先生,”她的口氣,輕快,短促,毫無女性的柔媚,是上層社會年輕女子慣用的腔調,“於連先生,今晚雷茲府的跳舞會,您去不去?”“小姐,不才還無此榮幸得以拜見公爵大人。”(以他內地人的驕矜,說出這句話和這個頭銜,好像灼了他的嘴巴。)“公爵請家兄代邀,務請屈尊。若去的話,倒可為我詳細說說微磯鄴的情況,也許明年開春我們要去那兒。我想知道那古堡是不是還可住得,周圍的風光是不是像傳說的那麼美。浪得虛名的事,有的是!”於連不置可否。“跟我哥哥一道去跳舞會吧。”她斷然說道。於連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這麼說來,甚至在跳舞會上,也得向這個家庭的成員彙報。誰叫我是人家雇來的辦事員呢?”他的情緒更惡劣了,“天知道我對大小姐說的話,會不會有礙她父母兄長的打算?簡直是個霸主的小朝廷!隻要你做個高明的廢物,而且還不許你埋怨。”“這位大小姐真不討人喜歡!”於連看著拉穆爾小姐走開去,心裡這麼想。她是給母親喊走的,去見與乃母相好的幾位夫人。“她時髦過分了,輕裙薄衫,整個肩膀都露在外麵……她的臉色,比出門前還蒼白……淡黃頭發,都淡到沒有顏色,陽光好像能直射無礙呢!……不過,行禮的姿勢,看人的神態,多麼高傲!氣度更像皇後!”拉穆爾小姐在她哥哥要離開客廳之際,把他叫了過去。接著,諾爾拜伯爵朝於連走來,說:“親愛的於連,今夜該上哪兒接你,好一起赴雷茲府的跳舞會?公爵特意囑咐我,務必陪同前去。”“何來如許恩典,在下心中有數。”於連答道,深深打了一躬。諾爾拜的語調堪稱客氣,甚至關切,並無可訾之處,於連隻好借感恩戴德的答話,來發發自己的壞脾氣。他覺得自己的門麵話裡,有種低聲下氣的況味。當晚赴跳舞會,看到雷茲府排場之大,使他吃驚不小。進門的一個院子,鋪天蓋地,搭了個大帳篷,紫紅的布幔上綴滿黃金打成的星星:輝煌燦爛,無逾於此了!帳篷之下,院子變成廣種柑橘樹和夾竹桃的園林。因為花盆埋得很深,柑橘樹和夾竹桃好像直接從地裡長出來似的。寶馬香車行經之處,都鋪上了細沙。這座芳林,在我們這位內地佬看來,覺得非常獨特,做夢也想不到會有如許靡麗,頃刻之間,逸興遄飛,早把一肚子肮臟氣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赴跳舞會的車上,諾爾拜喜上眉頭,而於連悒悒寡歡;但一進院子,兩人的情緒,倒了個個兒。諾爾拜置身繁華奢靡地,唯獨對照料欠周的幾個小關節特彆在意。他評估每樣東西的費用,及至發覺總數相當可觀,於連注意到他神色頗含妒意,情緒也顯惡劣。至於於連,剛走進舞眾翩躚的第一個客廳,就心迷神醉,驚歎不置,激動之餘幾乎怯於舉步。這時,第二客廳的門口,人群擠擠挨挨,他都無法前進一步。但見客廳的裝修,仿阿爾汗布拉宮而得其穠麗。“應該承認,她是舞會的皇後。”一個小胡子青年說道,肩膀都要抵住於連胸口了。旁邊一人答道:“整個冬天,號稱頭號美人的芙夢小姐,眼見自己退居其次了。你看她的神氣多怪。”“她真不惜使出全身解數以討人喜歡。你看,這場八人對舞,她獨舞時的媚笑,憑良心說,真是千金難買呀!”“拉穆爾小姐可謂勝券在握,春風得意,她自己全感到了,但一點都不露出來。誰跟她講話,她都怕唯恐有取悅於人之嫌。”“了不得呀,真謂誘人有術!”於連費了好大勁,也沒能看到她那迷人模樣:七八個高個兒漢子擋住了他的視線。“矜持高貴之中不無撒嬌之處。”小胡子又說。“還有,這對藍瑩瑩的大眼睛,在正要泄露真情的一刹那,卻慢慢兒垂落下來,”他身邊一人說道,“真的,沒有比這更曼妙的了!”“你看,美麗的芙夢小姐站在她旁邊,就顯得姿色平平了。”第三個人說道。“這種驕矜之態,仿佛是說:哪個男子配得上我,我自會對他情意殷殷。”“可是有誰配得上高雅的瑪娣兒特呢?”第一個人說,“除非哪位王太子,長相英俊,頭腦聰明,身材勻稱,戰場上的英雄,年華至多不過二十。”“那隻有俄國沙皇的私生子了……據說為促成這門親事,要封他一個藩國呢。或者乾脆就是特·泰磊伯爵,他那副尊容,倒真像沐猴而冠的鄉巴佬……”門口鬆散了些,於連才得以走進去。“這批玩偶把她說得如此了不得,倒值得我好好研究研究,”他心裡想,“這樣,也可明白這些人心目中的天生佳麗,到底美到什麼程度。”正當他舉目四顧,瑪娣兒特看到了他。“職責在身,我得行動起來。”於連心裡想。這時,隻有他臉上還留著點憂煩的神色。受好奇的驅使,他欣然走上前去。看到瑪娣兒特那件領口很低的裙衫,興致陡增,這對他的尊嚴來說,並不很值得恭維。“她的美,有種青春氣息。”他品味著。有五六個年輕人隔在於連和瑪娣兒特之間,其中就有剛才在門口橫發議論的幾位。“先生,您整個冬天都在巴黎,今晚這跳舞會,在冬季舞會中要算是最絢麗的了,是不是?”瑪娣兒特問道,可於連沒吭聲。“這場顧隆〔Coulon,編舞大家〕四組舞,真是出神入化,這幾位夫人也跳得婉轉自如。”年輕人紛紛回過頭去,想看看她一定要逼出一句答話來的幸運兒是何許人。可是聽到的答話,未免令人泄氣:“小姐,我可不是高明的裁判。我過的日子,無非抄抄寫寫。這樣豪華的舞會,我還是第一次開眼界。”幾個小胡子聽了都為他寒磣。“您是有識之士,於連先生。”瑪娣兒特接著說,對他越發感興趣了,“您看這類舞會,這類慶典,神態那麼超脫,像盧梭一樣。這類瘋癲事兒,隻能使您驚異而不能使您動心,是吧?”聽到這個人名,於連聯翩的想象,頓時渙釋,美麗的幻影,也從心頭驅散。慢慢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表情,這也許有點過分。“盧梭自以為有見識,可以評判上流社會,在我看來,不過是個迂夫子,”於連答道,“上流社會,他並不了解;他的心態,跟小人得誌一樣。”“他寫的《民約論》,可不同凡響呀。”瑪娣兒特的口氣,頗為崇敬。“儘管鼓吹共和,號召推翻君權,隻要哪位公爵在飯後散步時轉個方向,陪盧梭的朋友走上幾步,足可教這位突然大紫大紅的作家忘乎所以。”“啊,是的,特·盧森堡公爵在蒙莫朗西采地,就曾經陪庫安德先生朝巴黎的方向走了一段路。”拉穆爾小姐舉出《懺悔錄》裡的掌故,對自己引經據典、炫耀學問,第一次感到愉悅和得意。她陶醉於自己的博學,好像法蘭西學院院士(指法蘭西學院院士洛朗迪,因誤讀拉丁文,又妄加穿鑿,發掘出一個子虛烏有的費赫特利烏斯王,貽笑大方。)發現費赫特利烏斯王的存在一樣。於連的目光,銳利而峻切。瑪娣兒特一陣興奮;但對方的冷淡,使她慌了神兒。曆來都是她弄得彆人張皇失措的,今晚的情形對她就大可驚異了。這時,匡澤諾侯爵急急朝拉穆爾小姐走來。有一忽兒,跟她隻隔著三步路,因為人多擠不過來。侯爵望著她,對這道人牆隻好苦笑。他的近旁,是年輕的伍弗萊侯爵夫人,瑪娣兒特的一位表姐。丈夫挽著她胳膊,他們新婚才半個月。伍弗萊侯爵也年少翩翩,懷著一股癡的愛,這門親事雖由公證人按門第撮合而成,他仍覺得新娘十分美麗。伍弗萊先生隻等享高壽的伯父仙逝,就可以榮升為公爵了。匡澤諾侯爵無法穿過人群,隻能含笑望著瑪娣兒特;瑪娣兒特睜著天藍色的大眼睛,打量著他和周圍的人。“沒有比這夥人更平庸的了,”她心裡想,“瞧這位匡澤諾,還有意要娶我。不錯,他溫文爾雅,彬彬有禮,舉止像伍弗萊一樣完美。隻要不令人頭痛,這些先生尚屬可愛。將來,他也會帶著這種器局有限,沾沾自喜的神態,陪我參加舞會。結婚一年之後,我的車馬,我的衣飾,巴黎郊外的彆墅,一切都會儘善儘美,足可以叫嫁給新貴的女人,比如說魯華維伯爵夫人,妒忌得要死。但,以後呢?……”這一前景,好不煩人。匡澤諾侯爵終於得以走近來跟瑪娣兒特說話,但瑪娣兒特想著心事,沒聽進去。侯爵的說話聲和舞會的嗡嗡聲,混成一片。瑪娣兒特的目光不知不覺跟著於連轉,於連已經走遠去,神態真可謂敬而遠之,骨子裡有的是傲慢,有的是不滿。遠離走動的人群,在一個角落裡,瑪娣兒特瞥見了阿爾泰米拉伯爵,他在本國被判了死刑,想必讀者業已知悉。路易十四年間,他有位親戚曾嫁與孔棣親王;這件往事,多少起點保護作用,使他逃過聖公會的暗探。“我看隻有死刑才能抬高一個人的身價,”瑪娣兒特自忖,“天下隻有這樁事,是有錢買不來的!”“啊!我剛說了句妙語!可惜沒在適當場合說出來,為我增光!”瑪娣兒特講究機趣,不願在談話中引用事先想好的妙語,但她又特彆自負,不能不對自己這句話大感得意。她臉上煩悶的表情已為歡快的神色所取代。匡澤諾侯爵一直在跟她說話,以為所謀可成,更加滔滔不絕。“我這句妙語,哪個混蛋反對得了?”瑪娣兒特想,“誰來說三道四,我就這樣回敬:子爵的頭銜,男爵的頭銜,可以買到。勳章,可以奉送;我哥哥不是剛到手一枚,他又有何功勞?軍銜,可以獲取;十年戍邊或者有個當陸軍大臣的親戚,不就可以像諾爾拜那樣當騎兵上尉?偌大財富……這當然是最難的,因而也最有價值。唉,奇怪!這和書本上說的,正好相反……再說,想發財,娶銀行家羅希爾特的千金就是——確實,此語大有深度。唯有死刑,才是誰也不想去求來的!”“阿爾泰米拉伯爵,你認識嗎?”瑪娣兒特突然問匡澤諾先生。她的神情好像剛從天邊回來。這句問話,跟可憐的侯爵五分鐘來的談話,風馬牛不相及,即使他性情和易,也不免困窘。不過他是聰明人,而且是出名的聰明。“瑪娣兒特有點怪,這是美中不足的地方,”匡澤諾心裡想,“但是,她能給丈夫帶來顯赫的地位!真不知道拉穆爾侯爵有什麼手腕,能交好各黨各派的頭麵人物,免遭滅頂之災。再說,瑪娣兒特的怪,也可以看作是才。有高貴的血統,偌大的財產,有才,才非但不可笑,反顯得與眾不同!而且,隻要她願意,聰明、稟性、機靈,集三者之長,自是一個可意人兒……”一心不能二用,侯爵回答瑪娣兒特時,神不守舍,好像背書一樣:“這位落魄的阿爾泰米拉,有誰不認識呢?”接著把阿爾泰米拉荒唐可笑的未遂陰謀講了一遍。“荒唐之至!”瑪娣兒特自語似的說,“但他,到底大乾了一番。我倒要見識見識真正的男子漢,煩你把他請來。”她對匡澤諾侯爵發話,侯爵大感拂逆。阿爾泰米拉伯爵對拉穆爾小姐高傲的,甚至放肆的神態,甚為傾心,毫不掩飾自己的欽慕之情。在他看來,巴黎的美人兒中,瑪娣兒特是可以數數的了。“她要是坐在寶座上,該多美啊!”阿爾泰米拉對匡澤諾先生說;死刑犯毫不推阻,就跟了過來。上流社會裡有不少人,把密謀擬於不倫,覺得大有雅各賓氣息。還有什麼比失敗的雅各賓,更叫人嗤之以鼻的?瑪娣兒特的目光,跟匡澤諾先生一樣,對阿爾泰米拉的自由主義論調,含著譏諷的意思;不過,聽他高談闊論,倒覺得挺有味兒。“密謀家來到眾目睽睽的跳舞會,倒是相映成趣。”她想。見他髭須濃黑,覺得他的容貌像一頭將息中的雄獅。但很快就看出他隻執著一念:功利,和頌揚功利。除了在本國建立兩院製政府一事外,年輕的伯爵認為沒有彆的活動更值得他關注的了。儘管瑪娣兒特是舞會中最迷人的姑娘,他還是欣然離去,因為見到進來一位秘魯將軍。可憐的阿爾泰米拉對歐洲失望之餘,隻得抱這樣的想法:南美各國一旦強大起來,就會把米拉波子爵傳播過去的自由思想,送還給歐洲。(這一頁,於一八三〇年七月二十五日發排,八月四日印刷。——出版者原注“出版者原注”,據考證,係司湯達本人所加。“七月二十五日發排,八月四日印刷”,在今天看來,印刷周期可謂神速了。但司湯達加此注,旨在抱怨。因為七月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日三天,巴黎發生七月革命,印刷工人丟下活計上街壘去,延誤了工期。——譯者注)一群小胡子像陣旋風,走近瑪娣兒特。她已經覺察到沒能籠絡住阿爾泰米拉,對他的離去殊覺怏怏。看到他跟秘魯將軍談話時,烏黑的眸子閃閃發亮。拉穆爾小姐就對身邊的法國青年,用莫測高深的目光掃了一眼,那種嚴肅的神情是她任何一位情敵都學不來的。她想:“雖會有人悉力營救,他們之中有哪一位肯自投羅網,給判處死刑的?”這奇特的目光掃過不曉事之輩,以為受了青睞,其他人則深感不安。他們怕千金小姐衝口說出什麼尖刻的話來,令人難以置答。“出身高貴,自具種種優秀品質;而一個人不具備這些品質,我又看不入眼:於連這例子就讓我悟出這點道理,”瑪娣兒特想,“但是,出身高貴,又會銷蝕一個人舍生取義的品德。”這時,有人在她旁邊說:“這位阿爾泰米拉伯爵,是聖納紮羅-畢蒙泰親王的次子;他們的祖先為營救康拉丹出過力,但康拉丹還是在一二六八年被斬決了。畢蒙泰家族,可算是那不勒斯的名門望族。”“妙呀,”瑪娣兒特想,“我的名言警句信而有征了。出身高貴,會剝奪一個人的性格力量,而不具備性格力量,就不會落到給判處死刑!看來我今晚淨在這裡想歪理了。既然我跟彆的女人一樣,隻不過是個女人,那麼,有舞跳就跳舞!”匡澤諾侯爵求她跳快步舞,都求了個把鐘頭,她這才俯允下來。為了排遣一下剛才的苦苦思索,瑪娣兒特索性做出千嬌百媚的樣兒,使匡澤諾大快於心。但是,不論是跳舞,還是取悅於最漂亮的貴胄子弟,她都無法開心起來。她已經風頭十足,沒法更紅了。她是舞會上的皇後,這點她當然看得出,但心情還是很冷漠。一小時後,匡澤諾送拉穆爾小姐回原來位子。她心裡想:“跟他這樣的人過日子,生活會多麼暗淡無光!闊彆巴黎半載,到這個令所有巴黎婦女都為之眼紅的舞會還找不到快活,那麼,還能在哪兒找到呢?”她憂鬱地想,“再說,我在這兒備受尊重,而且這個階層的人,都堪稱一時之選;除了幾位貴族院議員,或許再加一兩個於連那樣的人,更無其他市井小民。還有什麼好處,命運沒給我呢?身世,財富,青春!唉!一切都有了,隻差幸福了。”她越想越愁。“我自有很多長處,但最成問題的,還是今晚他們跟我談到的那些。聰明,相信我算得上聰明,因為看得出,他們都忌憚我三分。要是敢於涉及什麼嚴肅的話題,不出五分鐘,他們就會跟不上趟,從我翻來覆去說了個把鐘頭的話裡,好像突然有了什麼重大的發現。生來美麗,是我的長處:隻要能換得來,有才無貌的斯達爾夫人是甘願傾其所有的。而事實上,我卻煩悶得要死。嫁了人,改了姓,姓了匡澤諾,難道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煩悶了?”“可是,天啊!”她接著往下想,幾乎要哭出來,“這不是個完人嗎?匡澤諾堪稱本世紀教育的傑作。你朝他看看,他總能想出一句叫人聽了舒服,甚至覺得風趣的話出來。他算是好樣的了……不過,於連這個人真怪,”她自語道,憤然之色取代了陰鬱的眼神,“我跟他說過,我有話跟他說,而他居然麵都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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