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太後走後,高演的病便一日比一日差,如今已是藥石無醫。晉陽殿中,餘暉從窗外打進殿內,高演眼色有些迷離的看了一眼那慘淡的日光,然後將視線轉向坐在自己床前的高湛。“九弟。”“臣弟在。”高湛忙上前扶住高演伸過來的手。“朕隻怕時日無多了。”“皇上洪福齊天,不會有事的。”高演搖了搖頭,“你莫要安慰朕,朕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人俱有一死,朕也不畏懼。隻是這江山社稷,倒是讓朕放心不下。不過,朕已經擬下詔書,傳位於你,望你好好治理我大齊。”高湛聞言,眼中一喜,但還是撲通跪倒在地,“請皇上收回成命,太子賢德,一定能當得起重任。”“你莫要推卻了,朕旨意便是如此,不會更改。”高演虛弱的抬手示意高湛起來,然後望著床頂有些虛渺的說道:“朕將這皇位傳給你的意思,想必你應該明白。”高演突然又將視線轉向高湛,“百年無罪,莫效仿前人!”高湛望著此時對著自己一臉懇求的兄長,堅定的回道:“皇兄放心,臣弟在一日,便會保太子一日,決不會讓前事再度發生。”高演滿意的閉上了眼睛,“有你這句話,朕也就能走的放心了。”皇建二年十一月,孝昭帝高演薨逝,時年二十七歲。遺詔入繼大統,傳位於其弟高湛。同年十二月,高湛即位,改元太寧,其正妃胡氏為皇後,嫡子高緯為太子,母婁氏為太後。高演子高百年為樂陵郡王。——《北齊書》又是冰天雪地,梅花開滿枝頭,似是不畏懼這蝕骨的寒冷。鄭嫣無奈的看著梅下不斷飲酒的雲夕,想勸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先帝已去,公主節哀,就不要再折煞自己了。”最後鄭嫣還是看不下去了,搶過雲夕手中的酒壺。“父皇都去了,我還是什麼公主啊,就像太子已不是太子一樣,我們如今不過是階下囚罷了。”雲夕有些酒醉,眼神有些迷離,嘴角帶著一絲慘淡的笑容。鄭嫣環顧四周確定無人聽見,慌忙打斷她的話,“公主言重了,不管如今皇上是誰,公主的身份還是不會變的。而且皇上一定會善待王爺和公主的。”“嫣兒,怎麼現在連你都不敢說真話了。先帝之子高殷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我們如今也不過是案上魚肉。”雲夕拿過鄭嫣剛剛搶過的酒壺,繼續仰頭喝著酒。鄭嫣無奈的歎息一聲,然後拿起雪地裡的另外一壺酒,拔開酒蓋,“也罷,不提這些事情了,今日說好是來陪你梅下煮酒的,那便痛快喝酒。”說完與雲夕手中酒壺一碰,然後仰頭喝下那上好的女兒紅。“爽快,這才是我認識的鄭嫣,今日不醉不歸!”兩人的酒壺在空中碰撞,發出清脆一聲。紅顏梅下煮酒暢飲,那兩道清麗身影在那梅花盛開的季節互訴愁腸,寂靜的天空悄然下起的大雪,將一切定格,隻是誰也不知道這般把酒暢飲,紅梅白雪下的知音心事,此生也就僅此一次了。長恭和靖軒趕至這邊的時候,鄭嫣和雲夕早已醉了,但是兩人還依舊大笑著喝著酒,而雪地上已經多出了許多空酒壺。看到這一幕的長恭、靖軒兩人不禁有些麵麵相覷,但是此時又在宮中,不能聲勢,隻好分彆奪過兩人手中的酒壺,準備將兩人送回去。誰知雲夕醉的稀裡糊塗,她甩開靖軒上前相扶的手,“不用你扶,我沒醉。”靖軒沒有理會,隻是上前扶住身體搖搖欲墜的雲夕,“公主醉了。臣送公主回宮。”雲夕抬眼看了看靖軒,猛然脫離靖軒的桎梏,突然哽咽道:“我不用你管,你不是討厭我嗎?你不是因為那次我差點傷了嫣兒對我避而遠之嗎?今日怎麼可憐我起來了,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自己能走!”聞言靖軒有些不知所措,一時間也不知道是上前相扶的好,還是任由雲夕自己搖搖晃晃的走下去的好。起初,靖軒對雲夕是有敵意的,但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再加上鄭嫣和她相見恨晚般的相知相交,那種起初的敵意也全數不見了。沒想到雲夕還是耿耿於懷。長恭扶起雪地裡的鄭嫣,將披風解下為她避寒,微醉的鄭嫣聽到雲夕的話,心中不禁為她心疼。這麼久來,兩人也算知音,對方的心思都瞞不過彼此。雲夕的心意,鄭嫣也明白。或許隻是那匆匆一瞥,這個才情橫溢卻又有些驕傲的女子便淪陷在那淡泊男子身上,雖然知道這可能隻是一場一廂情願的傾心相許,但是她還是選擇去愛上,那樣的義無反顧。鄭嫣想上前拉住雲夕,卻被長恭按住,她疑惑的抬頭看向長恭,隻見他對她微微的搖了搖頭。鄭嫣隻好重新將視線轉向走在梅花林中雲夕的背影,那樣的形單影隻,白雪在她身後簌簌而下,漸漸淹沒了她一深一淺的腳印。站在大雪下的靖軒似是有些感悟吧,若有所思的望著雲夕離去的身影,但始終沒有上前拉住她。命運的輪盤,可笑的陰差陽錯。既然自己無法對她許下什麼誓言,那便隻好任由這錯誤終結在它還未發展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有些事,終究勉強不來。她的心意,自己不是不明白。而是明白卻不能給與任何回應,因為早在多年前便有一個白衣女子住進心裡,從此再也無人可替代,即使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白衣身影的守護。誤將芳心付,卻終究隻是錯。回去的路上,靖軒似是多少也受到雲夕情緒的影響,隻匆匆說將軍府中還有事情處理便回去了。馬車上,長恭和鄭嫣對坐,兩人都為靖軒有些擔憂。“長恭,靖軒哥哥和雲夕真的不可能嗎?”此時酒已醒的鄭嫣不禁問道。長恭搖了搖頭,“許多事情,並非你我能夠強求的。”鄭嫣微歎一聲,對於靖軒對自己這一路來的守護,她並非毫不知情,但是感情之事勉強不來,心中對他縱使有千般愧疚,但是卻無法去回饋這段單方麵的感情。雲夕對靖軒用情之深,她比誰都明白,也希望兩人能夠成就一段姻緣,但是就像長恭所說,有些事情,終究勉強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