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長安城一處華貴的府邸,依舊歌舞升平,一點皇帝剛剛駕崩的悲痛也沒有。幾人諂媚的笑著向坐於上首的那人敬著酒。“晉國公這次先發製人,釜底抽薪,一舉化解了所有的危機和障礙,確實高明啊。”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笑著讚歎道,此人便是前朝舊臣如今的尚書令蘇淺,自宇文護掌權後,他便投於宇文護的旗下。前幾天宇文護手下探子突然得知宇文毓正在集結幾位重臣想要趁宇文護交出兵權的時候先下手為強,一舉誅殺宇文護**。得知消息的那日蘇淺便連夜趕到晉國公府中,卻不想宇文護隻是事不關己的讓蘇淺回去,然後便繼續閉門不見。這幾天蘇淺和其餘幾位追隨宇文護的大臣皆是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卻不想宇文護早已想好對策。弑君,便是宇文護的手段,也隻有如此才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其餘幾人聞言皆是笑著應聲讚譽道,而宇文護隻是淡淡一笑,然後慵懶的靠坐在檀木椅上,然後一一打量了座下幾人一眼,沉聲說道:“今日之事,雖處理的天衣無縫,但是你們也不要就此放鬆警惕。說實話,對於現今的皇上,我還沒有十全的把握,明天開始你們還是要打起十足的精神給我好好觀察著。”“是,屬下明白。”幾人忙應道,但是心中卻不禁有些不置可否。對於那位曾經的四殿下如今的皇上,雖然交往甚少,但是在為數不多的碰麵和接觸中,他們也了解了些許。冷漠孤僻,兒時雖然被譽為難得一見的神童,但是現今看來也不過是個整日隻知道流連聲色的紈絝子弟。問問守衛宮門的侍衛便能得知這位四殿下每日必會出宮尋花問柳,不理任何事。這樣的人,同宇文毓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彆。而宇文毓還是照樣死在自己的自作聰明中。晉國公的歸政不過是試探罷了,可是他卻還是毫不猶豫的全盤接收,並且這三年來,他的聲望也漸漸高出晉國公,這樣的人,才是威脅。於是,便有了今晚精心策劃的一幕。相較而言,宇文邕,已是不足為患了。正武殿中,劍氣回蕩,寶劍的鋒芒蓋過了殿中的黑暗,宇文邕沒有命人掌燈,隻是在黑暗中揮舞著手中的長劍,宣泄著心中所有的憤恨。汗水從他的額角流下,打在冰冷的地上,宇文邕終於停住了手中的劍勢,以劍抵地。宇文邕跪坐於地,手緊緊握緊,青筋微露,眼中是強忍的恨意。心中有個聲音在不斷控訴著他,不斷折磨著他。為什麼自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兄長在自己麵前死去?為什麼明明知道凶手是誰自己隻能任由他逍遙法外?為什麼自己還是阻止不了這一切的發生?為什麼宇文邕不停的責問著自己,對宇文護的恨意更深,他隻想用自己手中的長劍將那毒殺自己兩位兄長的仇人除之後快。可是宇文毓死前的話又浮現在自己腦海,的確,現在殺宇文護,還不是時候,也非良機。殺了他,不過隻能報了殺兄之仇,但是他的爪牙還遍布整個朝堂。成大事者,必要隱忍,蓄勢待發,最後一舉摧毀敵人的所有勢力,才是上策。宇文邕緊緊閉上雙眼,隱忍著心中巨大的痛苦,手也因為握的太緊而微微顫抖。待他再次睜開雙眼時,已是清明堅定一片。鄴城。鄭嫣猛然從夢中驚醒,睜開雙眼看著帳頂,心中有些不安開始蔓延。竟是彌羅。許久沒有夢到的彌羅,一臉絕望的走向自己,突然自遠方走到自己麵前,將自己緊緊抱住,然後鄭嫣便覺自己頸間陣陣涼意,那是淚水滴落的冰涼。那冷若寒霜的淚水讓鄭嫣一驚,從夢中醒來,頓時倦意全無。她從未見過那樣的彌羅,她所認識的彌羅總是冷漠沉靜的,就連他在念慈湖邊提起自己母親的時候也隻是淡漠的,剛剛夢中那般絕望憂傷的彌羅,鄭嫣從未見過。心中不禁開始擔憂,莫非遠在長安的彌羅發生了何事嗎?但是這樣的擔憂卻終是擔憂,相隔千裡,相隔多年,如今隻怕是連彼此的容顏都已認不出來了。黑暗中,鄭嫣微微一歎,然後目光無意落在銅鏡前的那個被鎖住的錦盒上,自從上次從長安回來,她便將那塊紫玉安放於盒內。莫然隻歎命運弄人,物是人非何時能休?第二日一早,一夜沒有成眠的鄭嫣早早便起了床。“小姐,這麼早,你怎麼便起來了?”南宮不由有些吃驚,許是疲憊的原因,鄭嫣近日來總是起的很晚,像今日起的這般早倒是少見。“睡不著,便起來了。”鄭嫣喝了一口清茶回答道。“那我趕緊讓人給小姐你準備早膳去,這幾日小姐起得晚,廚房那邊恐怕今日還算按往日給小姐備著早膳。”說完南宮便匆匆退下朝廚房的方向走去。鄭嫣起身笑了笑,然後挑了件淺藍色的紗裙換上,頭發用銀色絲線織成的發帶簡單挽起,滿意的望著銅鏡中的自己。長安,新君即位。宇文邕有些煩悶的低頭望了望自己身上的金絲龍袍,紫玉金冠束起頭發,腰間龍紋腰帶,那些張牙舞爪的金龍栩栩如生,似是下一刻便要從那衣服上凸顯出來,肆意整個人間。突然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熟悉卻讓宇文邕恨之深切的聲音傳來:“皇上,登基大典的吉時快到了,臣特來請皇上前去,莫要誤了吉時。”宇文邕臉上的煩悶隨著敲門聲而中止,漆黑眼眸中閃現一絲狠戾,但是轉眼便消散而去,隻剩順從和漠然。將門輕輕拉開,宇文邕淡淡笑道:“有勞晉國公了。”宇文護滿意的一笑,“皇上言重了,吉時快到,還請皇上移駕大政殿。”說完,宇文護對身旁侍從使了一個眼色,不一會龍輦便至。“晉國公操勞了。”宇文邕望了眼台階下的龍輦,然後側首恭順的說道。“皇上言重,為皇上分憂,乃是臣的職責。”宇文護低下頭,聲音恭敬,但是嘴角卻浮現一抹得意的笑容。宇文邕淡笑著走下台階,慢慢坐上龍輦,眼底閃現一絲難以察覺的冷意。公元560年,北周明帝宇文毓遭刺客毒殺,臨死前傳位於四弟魯國公宇文邕。宇文邕即位後,改年號保定,大赦天下,閒賦在家的晉國公宇文護重新官複原職,大權頓時又重新回到宇文護的手中。——《北周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