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聞碧潭上,春晚紫藤開。水似晨霞照,林疑彩鳳來。五月的天,紫藤花開,緣木而上的藤蔓,與樹連理,瞻彼屈曲蜿蜒之伏,有若蛟龍出沒於波濤間。朵朵花墜,紫中帶藍,燦若雲霞。鄭嫣放下手中書卷,抬眼望著不遠處新載的紫色藤蔓,心中暗歎,好一幅美麗的景色。隻是傳說紫藤隻能繞樹而生,若是離了樹,便不能獨自存活。世間,最不缺的便是殘忍和缺憾。如今已是五月了,距離自己好不容易得知秋水儀在宮中的消息已經快半年了。但是偃月四處打探還是無法得知秋水儀如今的下落,更不用說她和高洋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鄭嫣皺了皺眉,雖然自己心中隱隱的能猜到高洋和秋水儀之間的關係。在竹苑中的那幅畫的落款正是高洋。子進,是文宣帝高洋的字。但是他們兩人究竟和當年的事情有什麼關係卻是鄭嫣無法想到的,眼下高洋已逝,隻剩下下落不明的秋水儀知道事情的始末,所以不管如何鄭嫣都想找出她。眼下鄭嫣正一籌莫展之際,而長安城內的皇宮中正進行著一場弑君的陰謀。北周毓秀殿,宇文毓宴請群臣,為如今百姓豐衣足食舉杯慶賀。這三年來,宇文毓一直堅持以百姓為重,頒布了許多為百姓謀利的政令,同時又致力發展北周的財政經濟,一時間百姓皆對他敬重有加,讚不絕口。而群臣也因宇文毓的開明寬容對他臣服不已,一代明君的呼聲越來越高。但是也不乏有人因此而擔憂,因此而包藏禍心,而因此故技重施。宇文護在席間一句話也沒有說,自前不久他將自己手中的一切軍政大權全數交還宇文毓開始,他便很少上朝,每日都是閒賦在家,話也變得越發少了。此刻他正端著手中酒杯,目光越過酒杯直射不遠處那高座上的人。帶著淡淡的冷意,又帶著些微微的懊惱。這時一名宮人端上一碗蓮子羹送到宇文毓案前,然後默默退下。宇文毓拿起羹勺,慢慢嘗了幾口。而這時宇文護突然眯起眼睛,嘴角浮現一股殘忍的詭異笑容。淡淡的殺伐氣息漸漸縈繞在毓秀殿的上空。黑暗夜色下,靜默開放的罌粟花,邪魅而危險。一杯酒下肚,宇文護突然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望著宇文毓,不易察覺的殘酷笑容依舊掛在嘴角。突然,座上的宇文毓麵色一白,一口鮮血從口中吐出,癱軟在王座之上。離宇文毓最近的宇文邕見此一驚,快步走到兄長身旁扶住他。而伺候在宇文毓身旁的宮人發現此景後,臉上瞬間變成驚懼,尖細的聲音也突兀響起,“有刺客,護駕!”頓時所有人便發覺了這一幕,見剛剛還談笑風生的皇上突然血灑衣襟,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頓住了,瞬間化為驚恐,人群也開始慌亂起來。很快,便有侍衛將整座毓秀殿中慌亂的眾人控製住,而禦醫也很快趕了過來。禦醫戰戰兢兢的把過脈後,仔細檢查了宇文毓的麵色和舌尖,然後又用銀針試了試剛剛宇文毓吃過的食物,頓時臉色一變,眼中布滿驚恐。“如何?”宇文邕緊張的問道。“回回王爺,是鶴頂紅,皇上皇上是中毒了。”禦醫聲音顫抖的回道。宇文邕眼神一凜,震驚不已。鶴頂紅,天下至毒,無藥可解。但他還是閉了閉眼,有些絕望的問道:“可有解法?”“回王爺,鶴頂紅,無藥可解。”遲疑片刻,禦醫還是將這麼殘酷的事實告訴了宇文邕。而座下眾人聞言驚懼加深,全都由剛剛的坐立不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這其中自然包括宇文護,隻是他的臉上卻鎮定萬分淡然一片,仿佛事先便知道這一切似的,眼神冷冷的。宇文邕突然將視線轉向低頭跪倒在地的宇文護,突然萌生了一種要同他同歸於儘的衝動,正準備抽出身旁侍衛佩刀時,卻突覺手臂一緊,宇文邕隻好側過頭望向阻止自己的兄長。隻見宇文毓對他淡淡的搖了搖頭,眼中儘是不讚同,用隻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輕輕說道:“四弟,從此我便要將這江山交給你了,切記,莫要學我和你三哥,小不忍則亂大謀。”宇文邕還未來得及反應,宇文毓突然借助宇文邕的扶住他的手慢慢站了起來,然後用在座所有人都能聽見的嗓音宣布道:“朕今日便在眾愛卿麵前,將這皇位傳給朕的三弟宇文邕。”話罷,宇文毓似乎是耗儘了最後一股力量般,沉重的向後倒去。從此,這個被北周百姓稱頌的皇帝便長眠地下,再也不會出現在這世間了。就如同那蔥鬱一片的綠葉,最後還是逃脫不了脫離樹枝的命運,終是留戀不了這滾滾紅塵,化為春泥。皇袍加身,本是許多人終其一生也無法實現的遙遠奢望,但是做了皇帝的宇文邕卻一點也不覺得有多高興,伸手輕輕撫過那把雕刻著金龍的龍椅,他眼中的恨意更深,這把龍椅,沾滿了自己兄長的鮮血,而自己卻無法手刃那罪魁禍首,他恨宇文護,但更恨自己。若風一臉擔憂的望著自家的主子,垂首立在一旁,卻終究還是不知道該如何來勸慰宇文邕。“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嗎?”宇文邕突然問道。“回皇上,屬下到時,那端羹的宮人已經咬舌自儘了,而且他的居所也被他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皇上遇刺,自然是要徹查的,宇文邕第一時間便派若風前去調查剛剛送羹的宮人,但是還是晚了一步。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宇文護的手段。宇文邕握緊龍椅的扶手,眼神變成徹骨的冷意,“倒是處理的迅速,隻不過欲蓋彌彰,不論如何掩飾,有些人的野心終是掩蓋不了,既然事已至此,那我們便同他演接下來的戲碼。”“屬下明白了,夜色漸深,皇上莫要太過悲痛了,早些回宮休息吧,明日還有登基大典呢。”若風知道親眼見自己兄長死在自己麵前卻還要裝作無事發生一般的對待著自己仇人的苦,但是自己卻無能為力,隻能這般勸慰這個從小跟隨的主子。宇文邕點了點頭,然後回頭望了望殿外的月色,烏雲遮住的圓月,在雲層中顯現微弱的光芒,但是烏雲終究有一刻會散去,這一刻,不會太久了。接下來的較量,即將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