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毓的遇刺,其實並不意外。”鄴城郊外三人策馬駐足,長恭在馬上淡淡說道。“說是遇刺,想必也不過是宇文護的遮掩之詞,到底是死無對證的懸案,這弑君的名頭他倒落了個輕鬆。”靖軒驅馬上前,視線落在遠方接天的雲彩上。長恭讚同的點點頭,“不錯,明帝的威望這幾年在百姓口中呼聲漸高,加之又有賢臣輔政,對於宇文護是一個莫大的威脅。他獨攬大權多年,自然是樹敵頗多,又毒殺當年的宇文覺,若是有一日宇文毓羽翼豐滿,新帳舊賬一起算,第一個除的人便是他。而這個道理,宇文護也深諳不已,所以才會先下手為強,掃除眼前的障礙和威脅。”“欲蓋彌彰,終有一日,他必會多行不義必自斃。”一旁的鄭嫣插話道。近日長安傳來明帝駕崩,其弟宇文邕即位的消息,短短數年,北周便相繼死去兩位正值盛年的皇帝,一時間嘩然一片,而每個人也都在暗自揣度這其間不可告人的皇室秘聞。長恭轉過視線,望著一身白色勁裝打扮的鄭嫣,輕聲一笑:“至少如今明帝一死,他確實是暫時安全了。”鄭嫣點頭,“隻是善惡到頭終有報,而他平日又囂張跋扈,雖然一攬大權,卻不知為人之道,狂妄自大,羽翼之下又多是宵小之輩,真正忠心對他的又能有幾人。終有一日,大禍臨頭,便是滅頂之災。”靖軒和長恭聞言皆是望住鄭嫣,心中微微的震驚,雖然鄭嫣不同於一般閨閣女子,但是卻終是個姑娘家,沒想到竟能有這般見地。“嫣兒似乎對宇文護十分了解?”靖軒不禁問道。鄭嫣回望了兩人一眼,然後轉過頭望著遠處的接天一色,淡淡說道:“我曾與他有一次正麵的交鋒。”一旁聽到鄭嫣的話的兩人俱是一驚,然後不可置信的將視線緊緊定在鄭嫣身上。鄭嫣察覺到兩人難以置信和探問的眼神,衝兩人淡淡一笑,解釋道:“就是上次我從長安回來的時候,我在路上陷入了宇文護的包圍。”不等兩人說話,鄭嫣接著說道:“許是他得知長恭身在長安的消息,便帶領精兵前來追擊,卻不想長恭那時已經帶著靈芝草去了滄州,於是一路追來便隻遇到一同前往的我。”“那後來你是如何脫險的?”長恭光是聽著都覺心驚,心中也開始惱恨自己的先行離開,讓鄭嫣獨陷險境。“雖說敵我懸殊,可是我也不會坐以待斃,自然是要奮力一搏,但是宇文護的武功很高,再加上手下又是精兵百名。眼見我與南宮快要敵不過之時,正準備想著如何全身而退時,卻突然冒出個黑衣人救了我和南宮。”“黑衣人?是何許人?”長恭皺眉問道。鄭嫣搖搖頭,“不知道,他救下我們之後便一聲不吭的離開了,而且他蒙著麵,我未曾看到他的樣貌。”總算有驚無險,長恭和靖軒心中一鬆。但是想想還是覺得後怕,長恭按捺住心中剛剛陡升的不安和緊張,不禁責怪道:“這麼大的事,你怎麼現在才說出來。”鄭嫣吐了吐舌頭,“我不是害怕你們擔心嗎,再說我也平安無恙啊,說與不說有何區彆。”見鄭嫣那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長恭突然想狠狠的教訓鄭嫣一番,畢竟那麼大的事,自己到現在才知道,若不是今日提起宇文護,隻怕自己會一直蒙在鼓裡。隻是那個黑衣人究竟是誰,能從宇文護一眾精兵中救出鄭嫣主仆二人,想必武功造詣已是很高,而他又為何要救鄭嫣?長恭不禁將視線重新轉向鄭嫣,眼眸中閃現些複雜的神色,但更多的還是堅定的守護,不管如何,以後絕不會讓她一個人身陷險境,也絕不會有這下一次了。好在有驚無險,不然自己隻怕會終生追悔莫及。驀地長恭突然抓緊鄭嫣的手,也不管還有靖軒在場,不容置疑的說道:“嫣兒,絕不會有下次了,也不可以有下次了。”鄭嫣一愣,點了點頭,然後淺笑道:“你緊張什麼,我這不是沒事嗎,再說我可以保護自己的。”“以後我都會在你身邊,不會讓你獨陷險境。”長恭堅定的許諾道。鄭嫣微笑,眼中柔情漸顯,然後輕輕點頭應道:“我知道。”靖軒見兩人如此,感概一笑,然後一揚馬鞭,向草地的前方馳去。鄭嫣和長恭望著雲霞照映下靖軒的背影,相視一笑,然後亦是揚起馬鞭,追上靖軒。廣闊的草地上,三人馳騁,在雲霞的光暈下定格成生動的畫麵,歡聲笑語,回蕩在這最廣袤的天地間。待馬兒都累了,三人才躍下馬背,朝著蔚藍的天空席地而坐。長恭拿過鄭嫣手中的上好花雕,遞給她另外一壺酒。“近**怎麼也開始飲酒了,這花雕太過濃烈,不適合你飲,這是陳國進貢的梨花白,味道清雅,酒亦是極香,你且試試。”“不過是近日無聊,便也品品酒,倒覺得這其中文章可大了。”鄭嫣接過長恭遞過來的酒壺,揭開酒蓋,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撲鼻,淺嘗一口,倒確實清淡,不似花雕的濃烈和灼人。“你從哪弄來這樣的好酒,倒的確深得我意。”鄭嫣飲了一口便覺齒間縈繞著梨花的清香,讓人忍不住想要再飲一口。“不久前皇上賞賜的,你若是喜歡,改日我差人送到丞相府便是了。”“如此甚好。”鄭嫣眉頭一揚,高興的說道。長恭無奈的搖了搖頭,叮囑道:“不過酒雖不烈,但是還是不可貪杯,平日裡少喝為妙。不然鄭大人可要怪罪我了。”“我自然知道,隻是難得遇上這般清雅的酒,梨花所釀,果然不凡。”梨花香氣帶著些許酒香,美酒一盞,此生無憾。“對了,如今北周即位的新帝宇文邕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放下酒杯,鄭嫣不禁問道。世人對宇文邕所傳很少,鄭嫣隻知道此人年幼時深受其父宇文泰的寵愛,並且還受到當時西魏大將拓拔將軍的賞識,可謂是少年成才。隻是僅此而已,其餘的便再也不為人所知。長恭搖了搖頭,“此人向來冷漠孤僻,世人對他所知亦是少之又少,隻聞得他兒時聰穎非凡,被譽為當時的神童。而現今又是個模樣,便無人可知了。”不錯,宇文邕這個人,是一個謎,很少有人了解他,也無人了解他。這樣的人,如今位及高位,恐怕亦是不凡。隱隱的,長恭突然覺得此人將來必是一個強勁的對手。“傳聞此人雖年幼睿智,但是待成年後,便整日迷戀於聲色,流連於煙花之所,早已沒了當初的聰明才智,變成了個十足的不學無術的皇室子弟。”靖軒在一旁淡淡說道,卻又突然話鋒一轉,“隻是這一切也許不過是表象而已。”長恭讚同的望著靖軒點了點頭,“不錯,我倒覺得此人不過是用表麵來掩蓋住所有的光芒,隱忍待發,然後一擊中地,以迅雷難掩之勢掃除麵前的所有障礙。如果說宇文護是一匹野心勃勃的狼,那麼此人必是假寐隱忍卻實則凶猛無比的虎。”蓄勢多年,用假象瞞過所有人的眼睛,其實早就洞察一切,隻差一個機會,隻差最後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