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長恭一身白衣,臉色微沉,望著手中的布陣圖,眉頭微微皺起。這時,營帳的帳門被掀起,世雄大步前來,朗聲說道:“長恭,好消息,突厥退兵了。”“哦?”長恭聞言抬頭,有些不相信的看著世雄,“怎麼突然退兵了?”世雄在長恭身旁站住,搖搖頭,“不知道,隻是剛剛突厥派來使者求和,並願意向我朝納貢,從此各自井水不犯河水。”突然熄戰求和,這並不像阿史那弘的作風,長恭更加疑惑了。世雄的聲音繼續傳來:“而且,今日一大早,阿史那弘便帶著部下回突厥去了,其餘軍隊也在不斷撤離。”這一切似乎太突然,自己剛剛還在想著下一步的布局,而此刻卻聽聞突厥撤兵的消息,實在是匪夷所思。原本以為,和阿史那弘的一仗,必會不死不休,卻不想結局竟是如此。長恭起身,準備去主帳找斛律光問問情況,卻被世雄一把拉住,“你肩上的傷還沒好,出去做什麼?”長恭衝世雄笑了笑:“世雄,這麼長時間了,我肩上的傷已經沒事了,我想去斛律叔叔那裡問問具體的情況,臨時退兵,這並不是阿史那弘的作風,唯恐有詐啊。”世雄聞言想了想點點頭,“那我同你一起去吧。”長恭點了點頭,於是兩人便向主帳走去。那一日的對戰,最後以齊軍獲勝而結束。斛律光和段韶聯手破了突厥鶴翼陣的兩翼,而長恭與阿史那弘的那一場對決亦是難分高下,最後長恭險勝。兩人打鬥了幾個回合,卻始終不見高下。長恭劍氣陡提,手中的劍也在瞬間化作萬丈光芒般,如利刃似得掃向阿史那弘,阿史那弘邪魅一笑,縱身跳下馬背躲過了這一擊,但鬢間卻有幾縷發絲被削下。長恭見此,也縱身一躍,跳下馬來。阿史那弘接住自己的那幾縷發絲,唇角微揚,說道:“好,還從未有人將我逼到如此境地,高長恭,這一仗,本宮打的甚是開心。”長恭淡然一笑,“太子殿下過獎了,若不是此時身處對立之境,我想太子殿下這個朋友,長恭必是交定了,隻是可惜,我們注定是對手了。”阿史那弘聞言亦是撇去平日裡的那份邪魅和冷漠,無奈的歎了口氣道:“不錯,真是可惜”但隨即話鋒一轉,“不過,本宮倒並不覺得遺憾,有你這麼一個對手,本宮亦是覺得不虛此行。”長恭拱手:“彼此彼此,如此,便一決高下吧。”兩人提劍,繼續廝鬥在一起。不得不說,兩人的劍術都是卓越的,高手過招,千秋難分。那白色和玄色的劍影交錯,不時傳來兩劍摩擦的聲音,如破空的驚鳴,讓人眼花繚亂。突然一種劍入骨髓的聲音隱隱傳來,廝鬥在一起的兩人都停住了手中流轉的劍,阿史那弘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胸口的那當胸一劍,平生第一次,輸給了彆人。雖然還想繼續同眼前這人打上幾個回合,但是體內的血液似乎慢慢流失,再無力氣了。“太子殿下!”幾個類似於阿史那弘近衛的將士看到這一幕,皆是心驚,忙退到阿史那弘身邊,圍成一個保護圈,其中一人下達撤退的命令後,便同長恭打鬥在一起。長恭有些失神的望著對麵被自己貫胸一劍的阿史那弘,那紫色的眼眸灰暗一片,似乎毫無生機了。自己贏了,心中卻並非那樣的高興,隻因人生真正的知己對手難求,而在這樣的境地之下,不死不休卻又是不得不去接受的選擇。見有人向自己襲來,長恭回過神來,抽回手中的劍,抵擋那人的攻擊。若是換做平時,對付這人自然是不在話下,可是剛剛一劍擊向阿史那弘時,自己的肩胛也被他一劍擊中。此時那銀色鎧甲上儘是血跡,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彆人的了,隻是肩膀處的疼痛是那樣的清晰。長恭漸漸感到體力不支,再加上那人似乎是看到阿史那弘受傷,手中的刀也儘是來勢洶洶,刀刀致命。眼見自己就快抵擋不住,突然兩人之間橫過一把長槍,轉瞬間便隻見長槍和大刀交錯,長恭抬頭,竟是世雄。不一會,世雄便將那人擊殺。快步走到長恭身邊,見他有些蒼白的麵容,擔憂的問道:“長恭,你受傷了?”長恭淡淡一笑,“沒事,一點小傷。你怎麼到陣中來了?”“爹和段將軍那邊已經擊破突厥的陣法了,突厥潰不成軍,正在極力撤退。爹不放心你一人對付阿史那弘便來我來援助你。”世雄解釋道,並望了望周圍,出聲問道:“不過,怎麼不見阿史那弘?”聞聽齊軍大勝,長恭頓時鬆了一口氣,見世雄問起阿史那弘,神色又不禁黯了黯,但隨即卻又是釋懷,戰場上本就不會有朋友隻有敵手,遂淡淡回道:“他被我當胸一劍,想必活不成了,已經被部下保護著撤退了。”“哦?”世雄臉上儘是驕傲,猛地拍了拍長恭的肩膀,朗聲說道:“乾的不錯,沒想到你第一次上戰場便連立兩個大功,果然是我斛律世雄的兄弟!”長恭吃痛,悶哼一聲,世雄見此,又是一臉擔憂的問道:“你肩膀受傷了?”長恭白了世雄一眼,“本來沒什麼重傷的也被你拍出重傷了。”說完環顧四周,皆是雙方士兵的屍體,而齊軍還在不斷追擊沒有及時撤退的突厥兵。長恭躍上雷嘯的馬背,對世雄說道:“世雄,我們去和斛律叔叔會合吧。”“嗯,也好,你的傷也需要軍醫包紮。”世雄應道,也躍上馬背,兩人一起策馬向中軍前去。一路上,皆是撲鼻的濃重血腥味,慘烈的戰場此時已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兩人一路行來,目睹那些一具具屍體,有自己軍隊的也有敵方的,剛剛還在喊殺的人卻在下一刻間被削掉了腦袋,這裡是仿若人間地獄的天地,滿目儘是死亡。這就是同突厥的較量,齊軍大捷,卻也死傷慘重,齊軍的士兵在屍體群中找著同伴的遺體,然後一把黃土,便將這些曾經還鮮活存在著的人掩埋掉了。沒有誰會去記得他們的姓名,也沒有人會去記得他們每個人的容貌,他們從此便同這塞外永遠的埋葬在了一起,從此這天地間又多了那麼多累累白骨,少了那麼多生動鮮明的人。死去的人,活著的人,勝利的喜悅,祭奠的哀傷,都一同存在在這一片天空下,隻是天依舊是那樣藍,而人卻有可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