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鐵血男兒(1 / 1)

殺手 方知今 4126 字 1天前

黃金榮等人果然是由一個裝扮成茶房的人領著破牆而出的。那些被李堅打傷的漢奸眼睜睜地看著,因為有兩個人質在對方手中,他們絲毫不敢阻攔。黃金榮等人“過了牆”,那邊已準備好了迎接。領著這一行人,穿過小巷,到了另一條大馬路,這裡有汽車等著。在上車前黃福問那兩個人質如何處置?有人說:“他們是漢奸,乾掉算了!”那兩人作揖說:“黃先生,你是碼頭上老大,不能不講江湖義氣。我們送你到了這裡,怎麼還要加害我們呢?”黃金榮說:“天鋒有叮嚀,不要傷害他們,放了他們吧。”黃福說:“先生,天鋒說的是虛話呀……”黃金榮說:“不管是虛話實話,要講江湖規矩的。放吧。”於是釋放了漢奸,眾人登車而去。這倆漢奸真是絕處逢生,黃金榮坐的汽車還沒啟動,他們已轉身逃跑,急急忙忙往回趕,要去看看李世勤究竟如何了。倆漢奸真所謂忙如喪家之犬、急如漏網之魚,一口氣奔回茶社,氣喘籲籲地上了樓,闖進會議室,還想對“關照”了他們的李堅致謝呢,不料他們一腳踏進房門,一枚手榴彈從窗外擲入,落在地板上,骨骨碌碌滾到了李世勤腳下。李世勤被命令閉上眼睛,他還真聽話,緊閉雙眼,不敢偷看。他實實在在跟李堅“賭”不起!忽然聽見骨骨碌碌聲,心中一動,很想睜眼看看是何物,轉念一想,這麼長時間都“忍”過去了,再有一會兒,想李堅走遠,“警報”解除了,又何必圖一時之快呢?不料那玩意兒竟骨碌到他腳下,碰著了他的腳,他這才眯眼偷覷,不禁嚇得魂靈出竅!一聲驚呼尚未喊出,腳下的手榴彈爆炸了!幾乎就在同時,李世勤掛在脖子上的一串手榴彈和桌上那一皮包手榴彈也爆炸了!這五十枚鐵餅手榴彈同時爆炸的威力,不啻一顆重磅炸彈!茶社樓被炸塌了多半邊,隔壁的百貨店緊貼的一麵牆倒塌,把那些埋伏在樓上的漢奸埋在裡麵。東側的弄堂裡埋伏的漢奸,也被倒塌的牆埋葬!真是乾淨、徹底地將李世勤帶來的人全部消滅!所幸李世勤為了實施計劃,強迫百貨店下午停業,沒有傷及無辜。原本雙方設計的槍戰,都因為這一爆炸沒有實現。李世勤的人因為沒有接到攻擊信號而潛伏不動。黃金榮的人也因沒有接到信號,沒有采取行動,爆炸一響,黃金榮的人驚散,沒有多大損失。李堅跳下房去,下麵幾個人將他接住。這時大爆炸響了,那樓上被炸飛的磚瓦什物四散飛落,李堅等人也挨了不少砸。幾個人接著李堅趕緊撤出,也是在大馬路上有車等著,他們各自上車。李堅被送回黃公館。黃金榮早已到家,正忐忑不安地坐在客廳裡等著李堅。直到李堅回來了,他才長長出了一口氣。黃金榮緊握李堅的手說:“天鋒!天鋒!你真像趙子龍保劉備過江赴宴一樣,上演了一出《黃鶴樓》啊!來來來,我準備了酒,為你慶功吧!”李堅說:“先生,我是滴酒不飲的。我們就坐著聊聊吧。”黃金榮隻得作罷,他歎息道:“這大概是上海灘幫會有史以來最大的、也是最驚心動魄的一次‘吃講茶’了。天鋒!天鋒!你給我、也給青幫掙足了麵子!”李堅說:“這次事件,還要說張振東他們功勞最大,沒有他們的安排,我們撤出來就要大費周折了。”“是的,是的。”黃金榮點頭說,“他們安排得太周到了。天鋒啊,你看我如何向他們表示感謝呢?”李堅說:“我看不必了。他們也不為報酬才做這件事的。以後他們也會對先生有所求,彼此互助不言謝。”黃金榮想了想:“也好。你把話帶給他們,就說有什麼事需要我辦的,不要客氣。”“好的。”黃金榮這才注意到李堅渾身是土,問:“怎麼搞得這樣臟啊?”李堅說:“爆炸後磚瓦橫飛,我還被砸了幾下呢。”黃金榮忙問:“傷著沒有?要不,先去衝個澡再看看。”李堅說:“不麻煩了,我回家去洗換方便些。”黃金榮說:“啊,我已打電話到百樂門,告訴白小姐你在我這裡,免得她不放心。”李堅笑道:“其實不必的。我和她向來各行其是、互不乾涉行動。”黃金榮說:“天鋒啊,看得出白光對你是一往情深了。以她現在的身份,能對你這樣,難能可貴呀,你要珍惜。我看如果你們情投意合,不妨結婚吧,不要讓她再出來當歌女了。”李堅說:“先生,我如今的處境,哪裡能談到結婚呢?留在白光家,已是很不得已了。正因為她這份情,我才不忍離開她。但是,這也非長久之計,遲早我是要離開她的。”黃金榮搖搖頭:“我不認為你現在處境就不能結婚。哪個乾大事的人不結婚啊?你也不要辜負她對你一片癡情啊。”李堅說:“先生,我是沒有明天的人,又何必連累她痛苦呢?”又說,“先生今天也勞累了,早點休息吧。我先告辭,改天再拜望。”“啊,好吧。你也回去早點休息。”李堅起身說:“先生,請控製報界對這件事的報道,不要又弄得滿城風雨。”黃金榮點點頭。他看著李堅離去,暗想:這個人始終抱定必死決心,所以才能所向披靡!可惜不能長期羅致手下,否則我真的可以高枕無憂了。李堅回到靜安寺路,匆匆洗澡更衣,然後去百樂門,坐在舞廳裡,若無其事的樣子。白光正在台上唱著歌,見他坐在台子上了,很興奮地拋給他一個“飛吻”,唱完歌她直接從樂台下來,李堅忙起身為她設座。“是從黃先生家來的?”白光上下打量著李堅問。“回過一趟家。”白光笑了笑:“我想也是,不然不會這麼利落。”“什麼意思?”“我們早點回去。我想今天你很辛苦了,需要早點休息。不是嗎?”“嗨——!我……”白光晃了晃豎起的一根指頭:“彆跟我說什麼在戰壕裡幾天幾夜如何如何。畢竟你現在是在我們的家裡,在你身邊不是戰友,而是個會疼你、愛你的女人。為了我,你不該愛惜愛惜自己的身體嗎?”他很受感動:“啊,咪咪,我聽你的。”“那我們現在就回家。”“好的。”李堅和白光回到家裡。白光問李堅:“今晚還早,要吃點什麼?”李堅搖搖頭:“我還不餓。”“那好,我們早點上床,明天早起再吃。”…………李堅醒得很晚,睜眼發現白光已不在身邊。坐起看看,隻見她的一雙拖鞋被拋擲得東一隻西一隻,就知她已出門了。他起床洗了臉,去客廳坐著。女傭送來牛奶點心,他吃了,便拿起報紙翻著看。忽然電話鈴響了,他以為是找白光的,不接,但鈴聲固執地響著,一遍又一遍。他喚來女傭,讓女傭去接。女傭接了電話,告訴他:“先生,是尋儂的。”李堅頗感蹊蹺:他在上海無親無友,誰會打電話給他呢?他想到的是:記者采訪,不僅皺起了眉,本想不接,又覺記者得罪不起,便極不情願地去接聽。他剛“喂”了一聲,聽筒裡傳來很興奮也很熟悉的話聲:“喂,是老李——天鋒兄嗎?我是世儀——劉世儀啊。”他又驚又喜:“世儀!是你嗎?老兄,你怎麼會在上海的?”“一言難儘——見麵再聊吧。”“好啊,你到我家裡來……”話一出口,他自己也一愣。“我怎麼把這裡說成我家了?”對方說:“不方便吧,還是你出來,約個地方見麵為好。”他說:“家裡就我一個人,很方便的。”對方說:“那也不大好。你出來往右走,出口有輛三輪車接你。”李堅說:“你怎麼也搞得這麼神秘?”對方說:“就這樣吧。”掛斷了電話。劉世儀與李堅是同團戰友——團直屬機槍連長;也是中央軍校同期同隊同學,所以兩人交情甚篤。李堅沒有猶豫,當即走出樓,來到大門口,看門人阿彪迎上前:“先生出門啊?我幫你叫部車子吧。”李堅含笑搖頭:“不必了,我就在附近散散步。”他來到路口,果然有一輛三輪車迎著他:“李先生,請上車吧。”李堅也沒多問,就上了三輪車。三輪車一直將他送到南洋橋殺牛公司——這裡他認識,因為他曾經在旁邊的崇德路錦繡坊的任家住過幾天。劉世儀從大門口的門房走出來相迎。兩位戰友見麵,熱烈握手、擁抱。然後,劉世儀將他領進一間辦公室,向他介紹了一位個子不高卻很壯實的中年人,名叫金光日,朝鮮族人。三人坐下敘談。劉世儀說:“我們在報上看到了有關你近況的報道……”李堅說:“還是說說你怎麼會留在上海的吧。”劉世儀歎息道:“就是因為在撤退時負傷了,和幾個傷員滯留在上海……”“幾個?”李堅很驚訝,“幾個呀?”“四個——都是同團的。”“怎麼不來見見?”“今天我們先見見麵,下次再見吧。”劉世儀說,“老金是東北軍的,當過營長呢。”金光日說:“東北淪陷後,我和一些弟兄參加了抗日聯軍。後來部隊被打散了,我和幾個弟兄輾轉來到上海,辦起了這個殺牛公司。”李堅問劉世儀:“你現在住在哪裡?”劉世儀答道:“我住在公共租界,和弟兄們開了一家電器商店做掩護。”“做掩護?你們在乾什麼?”金光日搶著說:“我們組織了一個‘鐵血男兒鋤奸隊’,已經有四十多名隊員,殺漢奸、鬼子。我們從報上得知你在乾,是誌同道合者,所以請你來商談——想請你來領導我們。”李堅聽了很高興:“太好了,我還愁單槍匹馬、勢單人孤呢。但是,我沒有領導才能,你們有什麼行動,我可以參加。”劉世儀說:“這些事以後再商量,你的膽量我們都很佩服!一個人乾掉那麼多鬼子、漢奸。看來鬼子、漢奸也盯上你了,你的處境很危險,要想辦法不讓他們盯上你才好。”李堅搖頭苦笑:“現在我很難隱避自己。媒體盯上了我,幾乎天天都有我的照片,都知道我住在白光家,真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劉世儀說:“白光在歌舞場中,結交人很複雜。她是個公眾人物,引人注目。你住在她那裡,很不合適的。”李堅將認識白光的過程詳細告訴了對方。最後說:“所以我暫時還不好離開她。”劉世儀和金光日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懷疑李堅與白光有了親密關係,所以不便再勸。“殺牛公司是我們的總部。”劉世儀說,“但你現在肯定被敵人盯上了,所以你來就暴露了這個據點,我們以後見麵隻能另約地點。”李堅說:“我在黃金大戲院有間辦公室,可以去那裡會談,如何?”劉世儀點點頭。金光日拿出了一壇酒、一大碗牛肉招待李堅。李堅不喝酒,卻也盛情難卻,端起碗來,小口抿著相陪。李堅問鐵血隊都乾過些什麼鋤奸行動。金光日說:“我們沒有你那樣放得開。搞過幾次,想炸掉日寇憲兵隊,都沒有成功。在華界還和日寇遭遇過,幾乎被堵在城裡出不來。這就是我所以想請你來領導我們乾的原因。”“你們都有些什麼兵器?”金光日很興奮地說:“在上海抗戰大撤退時,我們在南翔公路上開了一家酒館,有一天傍晚,一輛送軍火的日寇卡車開來,停在酒館門外,幾個鬼子兵進來要酒喝。我們把鬼子兵灌醉後乾掉了,得了一卡車軍火,有子彈、手榴彈,還有幾挺輕機槍,兩門迫擊炮和二十發炮彈,兩箱三八式步槍。現在都藏在地下室裡。”李堅聽了很興奮:“好!要想辦法把炮彈、手榴彈、子彈都‘送還’給鬼子!”三個人聊了一陣,約定次日劉世儀帶幾個弟兄去黃金大戲院和李堅見麵。李堅從殺牛公司出來,叫了一輛三輪車,回靜安寺路。他坐在車上想著這次與劉世儀見麵,又認識了金光日,這個組織看來比較單純,都是些熱血男兒,誌願與自己也相符,十分高興。他想今後自己可以和他們聯合行動,再也不孤單了。有了這麼多人,又有兵器,他要好好籌劃一番,乾出點大的舉動,或者還能號召一些人加入,擴大組織,轟轟烈烈乾起來。他正想得出神,一輛轎車從後麵開來,貼著三輪車嘎吱一聲刹住,他一驚,隻見從車窗裡伸出一支舉槍的手來。他反應極快,往後一仰身,同時雙腿用力一蹬,來了個後滾翻,人從車座翻出車後去。兩聲槍響,打在車座上。轎車嗚地一聲前躥,同時還放槍射擊,三輪車夫被擊中,跌下車去。李堅翻身落下,沒有站穩,跌坐在地。又一輛車開來,向他射擊。他仰倒就地打滾,子彈追著他射在柏油路地麵上,如雨點一般。正在危急時候,忽聽咣當一聲巨響,又一輛車飛馳而來,將這輛停著還在射擊的車撞得彈出老遠,橫在路中間;第三輛車並不罷休,再衝上去,撞在第二輛車的腹部,將這輛車頂翻了。警哨聲、警笛聲響成一遍。街上行人四散奔逃。李堅從地上一個鯉魚打挺躍起,隻見第三輛轎車倒回,車門一開,下來一位翩翩美男子——吳雅男,他拱拱手笑道:“天鋒兄,受驚了!”李堅一驚,也忙拱手:“多謝相救……”吳雅男豪爽地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值言謝。”巡捕們圍了上來,記者搶著拍照、采訪。吳雅男挺身向前:“漢奸特務,公然多次行刺李先生,太猖狂了!租界警方也太軟弱無能了!”巡捕要求去巡捕房做筆錄,吳雅男拒絕:“有什麼好錄的?事實都擺在眼前了,趕緊派車把三輪車夫送往華山醫院搶救,他的一切醫療和善後由我負責。”又招呼李堅,“天鋒兄,請上車。”李堅隨吳雅男上了他那輛林肯牌轎車,巡捕們對吳小開無可奈何,眼見他開車絕塵而去。李堅坐在吳雅男身邊:“吳先生這輛車撞了兩次,竟然毫發無損!”吳雅男笑道:“我這輛車是特製的防彈車,還在前後保險杠上加了鋼板,像輛坦克呢。原本是用來防我自身被綁匪襲擊的,不料今日倒給天鋒兄解了圍。”李堅忙說:“啊,這樣怎麼可以呢……”吳雅男說:“天鋒兄,那天在百樂門相識,請恕小弟冒昧,不了解天鋒兄的作為,出言無狀,後來聽過房爺(過房爺——上海人稱“乾爹”為“過房爺”;“乾媽”為“過房娘”,即過繼之意。)黃金榮說起天鋒兄自離開孤軍營後的作為,以及近日報載消息,小弟對天鋒兄五體投地了。為保一位蓋世英雄,一輛車算得了什麼呀。”李堅說:“就是終日隱避在碉堡裡,也無絕對安全可言。敵人要想乾掉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吳雅男將車開到靜安寺路他的家中。車在樓門前停下,一行十來個男女傭人迎出來站在車旁;後座兩名保鏢忙下車,去兩旁拉開前座車門,侍候吳雅男和李堅下車。吳雅男請李堅進了布置很豪華的客廳。女傭人上茶和果盤,敬上香煙,李堅謝絕了。吳雅男卻拿起一支粗大的雪茄,女傭人劃火柴給他點燃。李堅注意到他隻在剛點燃時吸了幾口,以後極少再吸。吳雅男對女傭人說:“去請老爺下來,就說來了貴賓。”女傭人答應著去了。“天鋒兄,昨天我還托張影小姐恭請一敘呢。”李堅說:“不敢當,張小姐還沒來得及告訴我呢。”“我們成了鄰居,希望天鋒兄以後不要嫌棄,常來寒舍做客。”中年貴婦挽著一位長袍馬褂老者進客廳,這就是吳老太爺吳宏儒和姨太太侯曼珠。吳雅男介紹後,吳宏儒握著李堅的手說:“聽阿囡說起李先生的作為,令人佩服!寒舍能請來英雄,真是蓬蓽生輝!”李堅說:“老先生過獎了,李堅離開孤軍營,立誌要為團長報仇,殺漢奸、鬼子,雖然做成了幾件事,軍人分內之責,頂多不過一殺手,哪裡當得起英雄。”吳宏儒說:“李先生壯舉,震撼不小;十裡洋場,紙醉金迷。李先生的壯舉,也喚醒了醉生夢死者,使這些人猛省大敵當前,我們是亡國奴!了不起!了不起!難怪我們阿囡這幾天回家唯一談話資料,都離不開李先生這位英雄!”李堅聽吳宏儒兩次提到吳雅男,都稱為“阿囡”,因為“囡”字與“男”在上海話中是諧音,就認為吳雅男的字號是“阿男”。“剛才在街上還多虧令郎相救,還不知道何以為報呢。”吳雅男揮揮手裡的雪茄:“嗨!剛才已說過了,這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為鋤奸引來漢奸報複,我助你一臂之力是應該的呀。”吳宏儒問是怎麼一回事。吳雅男簡單說了說情況,吳宏儒說:“我在報上看到已有幾次漢奸行刺你了,你的處境太危險,要想想辦法才好。”吳雅男說:“天鋒兄現在是暴露在敵人麵前的,這太不利了。我替天鋒兄琢磨過,最好是隱避起來,不使敵人知道天鋒兄的蹤跡。”李堅苦笑道:“媒體天天在報道,我已被置於眾目之下,不可能隱避了。”吳雅男爭辯說:“怎麼不可能呢?敵人跟蹤你,最主要是知道你住白光家。你隻要離開白光,我來安排你一個秘密住處,敵人失去了線索,要在十裡洋場幾十萬人中找到你,那是困難的。”吳宏儒也說:“阿囡說得有理。”李堅搖搖頭:“暫時我還不能離開白光家,這是因為……”吳雅男冷笑道:“天鋒兄,莫非英雄氣短?這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吧?”李堅慨然道:“吳先生,我李堅雖一介武夫,卻也深明大義。我對白光有言在先:心中隻有對敵仇恨,以鋤奸為己任不知其他,離開孤軍營,就想著將一腔熱血,灑在上海灘,哪裡還能有兒女情長的念頭!”“壯哉,天鋒兄!”吳雅男肅然起敬,“但是,你不離開白光,就擺不脫敵人的跟蹤,隨時都有危險的呀。”李堅將與白光相識的過程,以及白光多次相救的事說了一遍。“我當然不會長期住在她家,但要離開她,也需要得到她的同意,不能過分無情。我想,在這麼短時間裡,發生了幾件事,她也應該想到我不適宜再住在她家了。”“天鋒兄何不就今日的遭遇向白光提出來,說明必須離開她呢?”李堅搖搖頭:“她接納我於危難之中,始終在積極保護我,我怎能如此無情,說走就走呢?更何況她始終在為我的困境奔走,想各種辦法。我想,當她感覺到無能為力時,她會提出來一種辦法,這要比我提出來好得多——至少不會傷感情。”“好!天鋒兄有情有義,小弟佩服。”吳雅男衷心地說道。“那麼,假如白光意識到天鋒兄必須轉移,請天鋒兄能夠給小弟一個為天鋒兄服務的機會——我來安排天鋒兄的轉移。”“謝謝!既要在上海活動,總是要麻煩各界同情人士的。”吳宏儒說:“李先生不必客氣,阿囡是黃金榮的過房囡,據說你給黃金榮送過帖子,那就不是外人了。再說李先生是義士,我們應該儘些義務的。”正說著,傭人進來通報:“白小姐來訪。”話聲未落,白光已匆匆而入:“吳先生,抱歉冒昧打擾了——我是為天鋒而來的。”李堅見白光來到,頗為尷尬,站了起來,一副手足無措的神情。白光走了過去,倒也沒有過分舉動,隻關切地上下打量一番。“沒有傷著哪裡嗎?”李堅答道:“啊,沒有,沒有。多虧吳先生相救呢。”白光這才轉身向吳雅男致謝:“吳先生,真不知該怎麼謝你才好……”吳雅男搖搖手說:“白小姐都曾多次出手相救,我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何必言謝。白小姐請坐吧。”白光並沒有馬上入座,卻去向吳宏儒致敬:“吳老太爺,給您老請安了。”吳宏儒欠了欠身:“不敢當的。白小姐請坐吧。”白光入座後,傭人獻上茶來。原先的糖果盤雖未動過,卻又換了新的。吳宏儒等白光坐定了,才緩緩說道:“白小姐,李先生屢屢遇刺,不知白小姐有什麼想法——我是說為李先生今後安全計,白小姐以為今後該怎麼辦呢?”白光答說:“謝老先生關懷,感激不儘。天鋒立誌要鋤奸,我不能阻攔,還要儘力支持才對。漢奸特務的報複,也是必然的,我總叮嚀他外出要當心,為此還買了一輛新車,叫他外出開著車,就安全多了,他不聽,才有今天街頭遇刺的事發生。除此之外,我也多次向工部局提出抗議,要他們督促巡捕房整治秩序,打擊漢奸活動。此外,我想雇幾個保鏢,但料想天鋒也不會同意。”吳宏儒微笑搖頭:“白小姐,我認為這都不是根本辦法。弄輛汽車給李先生開,李先生不能始終躲在車裡;租界當局對東洋人是軟弱的,漢奸仗勢東洋人,巡捕房又豈奈漢奸何?花錢雇保鏢,這對李先生是諷刺,我想他當然不會接受。老朽倒有一建議,就怕白小姐不能接受。”白光說:“老先生請賜教,晚輩洗耳恭聽。”吳宏儒看看吳雅男,吳雅男便接著說:“啊,在白小姐來到前,我們正和李先生商量著呢。我們認為,李先生所以屢屢遇刺,在於有敵人跟蹤。敵人在暗處,李先生在明處。所以形成這種局麵,皆因李先生住在白小姐家,太引人注目了,李先生一出門,敵人就會跟上。所以,當務之急,是甩開敵人的跟蹤,敵人失去了目標,就無從下手了。“我們建議,李先生暫離白小姐家,我來安排個隱避住處,生活一切由我負責。這樣就可以達到使敵人無處尋找李先生的目的了。“當然,要李先生離開白小姐,可能難以割舍,但這是暫時的,更何況,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白光靜靜地聽完,才笑道:“天鋒是怎樣住在我家的?我想天鋒必然對吳先生說過了。但我和他有言在先,可能天鋒還沒有告訴吳先生,那就是自從天鋒住在我家第一天,我就對天鋒說了,我是自願領他回家的。因為我敬重他是個英雄。也因為對他一見鐘情。但是,這隻是我一廂情願,他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我心甘情願為他服務,獻上我所有的一切,他完全可以坦坦然然享受而無須對我做任何承諾。當他厭倦了,隨時可以離開我,甚至不必打招呼。他走後又想念我了,也不必猶豫,坦坦然然再回來,再坦坦然然享受我提供給他的一切。再厭倦了,仍然可以不打招呼就走。無論反複多少次,我都無怨無悔。“我現在的態度仍然如此,永遠如此。“我不知你們提出建議後,天鋒是怎麼回答的?”李堅始終低頭不語。吳家父子聽得麵麵相覷,白光卻一直在盯著吳雅男,等待回答。吳雅男不得不回答說:“啊……白小姐不要誤會,我們完全是為了李先生安全起見……”白光卻固執地說:“吳先生,我想知道天鋒是怎麼回答你們一番美意的?”吳雅男看看吳宏儒,吳宏儒接茬兒說:“白小姐不要緊張,李先生雖是剛強之人,卻也有情有義,他再三說不忍就這樣離開白小姐……”白光笑了,起身說:“啊,我聽了真是太高興了,天鋒是頂天立地大男人,他在我麵前,從不肯流露半句有情有義的話。既然如此,也不枉我對他的一片癡情了。“吳先生,我們還是看天鋒的意見吧。”吳家父子張口結舌。李堅卻始終低著頭。白光和李堅走後,吳家父子談起白光,都不禁驚歎:“好厲害的女人!”也就理解了李堅為什麼擺脫不了白光的控製。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