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堅來到黃金榮家。黃金榮很激動地說:“哎呀,天鋒!天鋒!你真是‘趙子龍渾身是膽啊’!那姓曾的帶著衛隊呢,你就敢光天化日之下刺殺了他!”李堅笑道:“他帶著衛隊,說明他怕死。我一個人敢行刺,說明我不怕死。怕死的遇到不怕死的,注定要倒黴呀。”黃金榮哈哈大笑:“說得好!說得好啊。可是,你也不要大意了,不是又有漢奸特務追殺你了嗎?”李堅說:“那不也是有來無回嗎?先生,我是軍人,上過戰場,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戡破了生死之門。”黃金榮點頭歎息:“上過戰場的人多了,能像你這樣看得開的有幾個?”李堅卻說:“啊,我猜想:有的人隻因沒有機會發揮罷了。”黃金榮搖搖頭,卻沒有接著往下說。換了話題:“天鋒啊,我總認為你這樣單槍匹馬的不行啊,不怕死固然很好,但死要死得其所,死在漢奸手裡,是很不值得的,所以我建議你參加一個抗日團體。我介紹你參加軍統吧,你又嫌棄他們……倒也是啊,吳鐵城為人不正派,他搞的那個情報站烏七八糟,不加入也好。還有個組織,‘三民主義救國團’直屬中央黨部調查統計局的,人數眾多,也乾了一些事。這個組織的團長叫張亞夫,是陳立夫先生的得力乾將,人也正派,過一天我通知他來,介紹給你,你們見麵交個朋友,你要覺得合適,就加入這個組織,至少可以相互幫助吧。”李堅點頭說:“謝謝先生關懷,哪天約好,先生通知我吧。”黃金榮搖搖頭:“我打聽過了,張亞夫說他也不大清楚。我想如果李世勤是派來與東洋人聯絡的,屬於高級機密,他也不可能知道。”李堅問:“一個組織對叛逃的人理應加以懲處,為什麼不製裁他呢?”黃金榮冷笑說:“徐恩曾、戴笠這兩個人,都是很有野心的,他們隻顧擴張勢力,壯大組織,盲目收羅人,越多越好,他們也辦一些訓練班之類的組織,收羅青年學生,但肯投靠特務組織的知識青年能有多少?這兩個組織都各發展了二三十萬人之多!哪裡來的這麼多人?隻能網羅社會閒雜人員,社會渣滓都被他們收容進去了。這樣的人除了搖旗呐喊外,還能乾什麼好事?他們原本就是有奶便是娘的人,一有風吹草動,能不叛變嗎?可歎蔣先生還很依靠這兩個組織,不知他們淨在背後拆爛汙!蔣先生的大事,遲早壞在這些人手裡!”說罷,冷笑不已。李堅接茬兒:“那這次我還‘代勞’,乾掉那個李世勤!”黃金榮沉吟道:“這個赤佬要求我‘吃講茶’(吃講茶——上海流氓幫會發生矛盾,相約去茶館“講道理”。),這個赤佬蠻棘手的——不去吧,好像我怕了!我黃金榮在上海灘幾十年怕過誰?正在準備人手呢……”李堅拍著胸脯說:“先生,我保您去!”黃金榮有些猶豫:“你——帶多少人?”李堅說:“就我一個足夠!先生放心,我保證先生平安回來。人多了反倒不好,礙腳礙手的。”黃金榮還不放心:“天鋒啊,這幫赤佬都是亡命之徒,此去十有八九要動武的呀。”李堅說:“他先動手倒好了,我再乾掉他,就怪不得我們了。”黃金榮說:“天鋒,今天是打算派人去叫你來商量的。我也實話告訴你:我若不去,一世英名付諸流水;去呢,的的確確是怕那個赤佬下毒手。我手下的人是不少,也有會武的,但他的人不少是訓練有素的特務,我怕鬥不過他們。既然你願意跟我去,我就放心了。但是,我還是要帶些人去的,你一個人對付不了他們那麼多人。”李堅隻好同意了,他說:“好的,我尊重先生的安排。但有一條請先生關照帶去的兄弟,到了那裡,聽我指揮,不能猶豫。”黃金榮答應了:“好吧,我把跟去的人召集起來,你和他們見見麵,告訴他們該怎麼防禦、怎麼攻擊。另外,你需要些什麼兵器,隻管說,我什麼樣的兵器都能弄到。”李堅說:“您給弄一箱手榴彈、兩支盒子槍就足夠了。”又強調:“手榴彈要鐵餅的。”黃金榮問:“給你弄支衝鋒槍不更好嗎?”李堅說:“太累贅,也不便攜帶。”黃金榮又問:“你看是白天去還是晚上去呢?再者,是不是可以通知張振東,請他們也助我們一臂之力?”李堅答說:“夜裡便於撤退,用不著再麻煩那麼多人了,要我說就我一個人保著先生去就足夠了。”黃金榮沒有爭執:“好吧,那你明天下午來,和我帶去的人見見麵。”李堅提醒道:“先生,會談地點不能定在華界,以免他借助鬼子的勢力。”黃金榮點點頭:“當然,隻能在租界內。還有,不能告訴白光。”“為什麼?”“唔……女人嘴不牢,萬一傳揚出去,事情還沒做呢,就鬨得滿城風雨了。”“不至於吧……”“小心無大錯。”李堅從黃公館出來,回到靜安寺路,晚上照舊陪白光去舞廳,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黃金榮還是不放心,在李堅走後,他派人去把張影叫來,告知這件事,並說了李堅的計劃和不同意向張振東求援等情節。張影說:“黃先生放心,我這就去告訴張先生,他一定會儘力幫助黃先生的。”黃金榮拱拱手:“那就要仰仗張先生了。”張影急急忙忙去向張振東彙報此事。張振東和李誌強聽了都很驚訝。李誌強埋怨:“這個老李呀,又搞個人英雄主義了。”張振東說:“誌強同誌,你怎麼又來了!李堅性格如此,缺乏鬥爭經驗,就像學遊泳一樣,喝幾口水就長進了。何況他的大無畏精神仍然值得欽佩!”李誌強說:“他如此莾撞,是要誤事的,何況這次的事,關係黃先生的安危。我認為一定要製止李堅,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張振東皺眉沉思了片刻後才說:“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的僅僅是李世勤想奪碼頭,我認為其中還有日本人的陰謀。黃金榮是上海灘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的存在對日本人統治上海是個障礙。日本人不能公然除掉他,假手漢奸來與黃金榮火並,達到清除障礙的目的。”李誌強同意張振東的分析:“是這樣的。唯其如此,更不能讓李堅把這件事搞糟了!”張振東又思索了片刻:“不,李堅有李堅的打算。有他保著黃金榮去,有一定的優勢。他現在名聲在外了,鬼子、漢奸對他有一定的畏懼心理,有他在黃金榮身邊,可以起到威懾作用。他也確實有好身手,所以我認為不要去乾擾他,我們要做的,是如何從旁協助他把黃金榮安全地保去保回。”李誌強說:“我們布置得再好,李堅要蠻乾,豈不打亂了我們的計劃。”張振東搖搖頭:“說他蠻乾,但他每次出手還是很有把握的。他的沉著、冷靜、靈活應變的能力很強。就拿火車站行動來說,如果換一個人去,或者效果不會那麼好,畢竟當時要麵對敵人的衛隊,沒有很好的心理素質,臨陣很難保證準確性。他的做法是簡單一些,或者就因為簡單,才出乎詭計多端的敵人意料——猝不及防而得手。我們對他應該有一定信心嘛。”李誌強被說服了!“你說得也對,李堅確實有許多優點,我是擔心發生意外。”張振東說:“時間緊迫,讓我們的內線了解李世勤的行動計劃,然後我們再研究對策。”又對張影說,“你回複黃金榮,就說我們全力以赴,會在暗中幫助李堅的,叫他放心好了。”次日下午,李堅來到黃金榮家,隻見院子、房間裡都是人,亂哄哄的,不禁皺起了眉。黃金榮將人召集起來,對李堅說:“一共六十五人,都配有手槍,有二十人配有衝鋒槍。你看如何安排?”李堅說:“把人分成三組,第一組十五人,保護先生進入談判現場;第二組二十五人,留在門外兩側,掩護先生撤離;第三組二十五人,分布在談判地點周圍,策應門前的情況。“我隨先生進入,第一組的人看我的眼色行事;第二組的人要保證先生出來時順利登車,阻止敵人追擊;第三組掃清周圍的敵人,策應第二組的行動。“你們自己選出三個組長,再由組長挑選隊員。最後三個組長到房間來,我們共同商量具體行動步驟。”李堅說完,隨黃金榮進入室內。黃公館的管家黃福拿出一箱鐵餅手榴彈和兩支駁殼槍。李堅要求多拿一些麻繩來,用於拴手榴彈;再找一公文皮包來裝手榴彈,這兩樣東西都極容易找來。李堅拿出十多枚手榴彈,用麻繩穿成一串,係在腰間,用短褂罩上。剩下的手榴彈也用麻繩穿成串,一根麻繩穿連手榴彈的導火索,然後將這串手榴彈裝入公文包內,連接導火索的麻繩引出公文包外。他對黃福說:“我走在先生前麵,你緊跟先生後麵,提著這個公文包,把麻繩握在手裡。先生落座後,你將皮包放在桌上,麻繩不要離手,繩子可以放長些,然後站在先生身後,看我的眼色行事。”黃福點頭答應:“明白了。”稍後,三位組長進來,聽候李堅的安排。李堅詳細地講明了各組的任務,何時該怎麼做。他要求各組長回去將自己的組員召集在一起,詳細說明他所交代的一切,必須使每個組員都明確何時該怎麼做。張振東、李誌強、張影忽然出現,使李堅十分驚訝,也流露出不滿。黃金榮忙說:“天鋒,是我請他們來的。”張振東說:“老李,我們來不是要插手這件事,隻是想提供給你一些情況,協助你更好地完成這次行動。我們有過一次合作,你也說很好、很愉快。你也說過希望再次合作,我想你不會拒絕吧。”李堅無奈,隻好說:“當然……我隻不過感覺這不是什麼大事,不必興師動眾……”李誌強插話:“什麼?不是大事嗎?李世勤召集了百十人,是準備一場大廝殺的呀!”李堅冷笑道:“在我看來,這些烏合之眾再多,也不過一堆臭肉!”張振東朝李誌強使了個眼色,製止爭論:“老李,我先將我們了解到的情況告訴你吧。“在敵人內部,我們是有‘內線’的,敵人的行動計劃,我們都了如指掌。你願意聽我說說嗎?”李堅這才冷靜下來:“啊,請教。”張振東說:“自從上次得知這件事,我就在思考,李世勤為什麼要突然向黃先生發難呢?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原因。果然,我們通過‘內線’了解到,這是日寇的一個重大陰謀。“黃先生在上海灘的潛在勢力,妨礙日寇對上海的統治,尤其是租界,黃先生若是掣肘,鬼子更難控製了。所以想要除掉黃先生。但是,黃先生是上海灘舉足輕重的人物,鬼子不得不顧忌,便假手李世勤以奪碼頭為由發難。“他們的目的,是要迫使黃先生離開上海灘,如果達不到這個目的,就不惜火並!“鬼子為表示與此事無關,決定不插手,由李世勤單獨做。成了,掃除了鬼子一大障礙;不成呢,與鬼子無關。“李世勤為討好鬼子,動了老本,將所有中統投敵分子召集起來,又調動這些人掌握的漢奸走狗,約有百十人之多,準備著威脅不成便大打出手!日本鬼子預料黃先生也會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便向李世勤提供了五十支衝鋒槍、十挺輕機槍、兩挺重機槍。鬼子的意圖是:即使不能置黃先生於死地,也可以消滅黃先生的有生力量,使黃先生大傷元氣,再也不能稱霸上海灘!“老李,敵人是非常險惡的呀!”李堅聽了,也不免暗暗吃驚。但他仍強硬地說:“烏合之眾,再多也不過一堆臭肉!”李誌強要駁斥李堅,被張振東攔住了。“是的,敵人終究是虛弱的,我們應予藐視。但也應該慎重對待,不可掉以輕心。”張振東緩緩說道,“剛才你的布置我認為很好,在一般情況下,可以保證黃先生安全撤出。但是,敵人有了很周密的計劃、很強的火力,即使撤出來,我們的傷亡損失也必然很大。”李堅不得不點頭承認。張振東取出一張草圖來,攤在桌上,指著草圖對李堅說:“這是會談場所‘清風茶社’及周邊情況草圖。“清風茶社是一幢兩層樓的建築物,占地麵積約兩千多平方米。樓下是通敞大廳,樓梯在東側。上樓後是環形走廊,周圍都是房間。站在走廊上可以看到樓下大廳。“茶社東側是一條弄堂。在茶社東側樓梯下有一扇門,是進弄堂的,這扇門很隱蔽,不易發現。李世勤在弄堂裡埋伏衝鋒槍槍手。“茶社西側緊鄰百貨店,也是兩層樓建築物。李世勤將重機槍設在窗口,居高臨下,控製整條馬路。“茶社後麵是住戶,矮房都是貼著茶社後牆蓋起來的。連成一片。“李世勤在樓下大廳布置了三十人,個個赤膊,手持大刀,要給黃先生一個下馬威!“會場是一間很寬敞的廳房,中間一張長方形餐桌,李世勤帶兩個死黨坐一端,他們周圍有三十個挎衝鋒槍的漢奸壯聲勢。“會場廳房的後窗下麵,就是緊貼著的平房住戶。平房的屋頂距窗戶隻有三四米,我們在平房內布置了人接應老李撤退。“實際上他們在外圍布置的人並不多,完全依靠火力製勝。“我建議我們在外圍的人先都集中在大門外,一旦有情況,一個組的人衝入百貨店,在店內樓下封鎖樓梯,使樓上的敵人下不來;另一組人以猛烈火力封鎖住弄堂兩頭,使埋伏的敵人出不來。“老李要控製茶社內部情況。黃先生從樓上下來,會有一個肩上搭著一條白毛巾的茶房引導去大廳後牆,他會指明一處,黃先生帶的人按他所指處用力推牆,會推倒此處的牆,露出一個門洞形的窟窿,因為後牆另一側的住戶,已經連夜挖去了他那一側的牆磚,隻剩下這一側的一層牆磚,所以一推就倒。黃先生等人鑽過牆去,那麵自有人領路,使黃先生安全撤出。”李堅聽了張振東的辯解,暗自佩服得五體投地:“共產黨做工作真是太細微、太到位了!如果沒有他們安排,光憑我個人去做,真會死無葬身之地!”但他表麵並不流露出來,隻說:“很好!很好!一切按你說的去做。至於我本人,黃先生撤出後十分鐘,我就會撤出來的。任何人都不要管我。”李誌強看李堅還是一副自信的樣子,很想批評幾句,看看張振東,又隱忍了,隻提醒說:“老李,對方大部分人集中在茶社內,而且設了多個輕機槍點啊!”李堅仍然很平淡地說:“我說過了,那隻不過是一堆臭肉!”張振東示意李誌強不要爭執:“老李,在茶社內我們有幾個人,都打扮成茶房模樣,肩上搭一塊白毛巾。”李堅點點頭:“好的,要告訴三個組長,通知我們的人,千萬不要打誤會了。”又說,“老張,你的人要隨黃先生撤走,我要炸掉這幢樓!把狗漢奸們埋葬在樓內!”聽的人都一驚。黃金榮聽張振東安排得如此周密,也放心了:“好,就按商量定的做吧。”傍晚,大家飽餐一頓,張振東等人告辭而去。黃金榮收拾好了,和李堅、黃福坐上小轎車頭前而去,後麵跟著兩輛大卡車,載著六十餘人隨後。來到清風茶社門前,轎車和卡車停下。卡車上的人紛紛下車,在茶社門前左右站好後,李堅才下車,去將黃金榮迎出。有一個挎盒子槍的漢奸從茶社內迎出,來到黃金榮麵前,點頭哈腰地說:“黃先生請!”李堅伸手推開了漢奸,先進入茶社。黃金榮緊跟其後,但李堅一進門就向後麵搖搖手說:“先生稍等。”黃金榮便站在門外。原來有四個赤膊持刀大漢,並排坐在兩條板凳上,擋住了去路。裡麵大廳裡,還有二十多人,個個手持大刀,排列成一行,直至樓梯前。李堅朝四個大漢喝道:“滾開!”一大漢冷笑:“哼,沒有買路錢休想過去!”對方話剛出口,李堅冷不防雙拳猛擊兩個大漢麵門,二大漢沒提防,被擊中了,滿臉是血,仰麵跌倒。李堅伸腿一鉤,挑起了大漢所坐的板凳,雙手抓住,正好一旁的另外兩大漢舉刀向他砍來,他用板凳一擋,那兩把砍來的大刀被磕飛了,他用板凳的兩端左右一晃,正砸在因大刀脫手而發愣的二大漢腦袋上,二大漢倒下。李堅不等裡麵列隊的持刀者做出反應,便迎了上去,裡麵列隊的漢奸們一看李堅一瞬間就砸倒了四個,都驚呆了。李堅揮舞著板凳一路打下去,那二三十個持刀漢奸驚炸了,紛紛躲閃。李堅卻追著漢奸們打。又打翻幾個,漢奸們這才醒悟過來,紛紛上前,將李堅圍住,亂刀齊砍。李堅雙手握住板凳四條腳的橫牚,左擋右遮,上下翻飛,把砍來的大刀都擋住、磕飛,同時用板凳兩端打擊對手,凡被擊中者,無不哀嚎慘叫,頭破血流,非死即傷!十來分鐘時間,李堅生龍活虎般地抵擋擊打,三十個漢奸倒了一地,沒被打倒的,也都捂著流血的傷處,縮到旮旯裡去了。這雖是因李堅有一身好功夫,又十分驍勇;另一個原因是,這些漢奸雖握大刀,卻隻是擺擺樣子唬人的,他們無一個練過刀法,是李世勤強迫他們狐假虎威擺“門麵”嚇唬黃金榮的。他們拿刀隻會亂砍,沒有“套路”,個個怕死,哪裡能夠傷著李堅。李堅將已經砍爛了的板凳往地上一扔,拱手說聲:“先生請進吧。”黃金榮站在門外,親眼目睹這一場惡鬥,驚呆了,直到李堅向他打招呼他才回過神來。“啊呀,天鋒!天鋒!你真是趙子龍大戰長阪坡呢!”其實不隻是黃金榮、黃福看呆了,剛才一番打鬥時,樓上環形走廊也站滿了觀戰的人,即李世勤帶著一大幫漢奸在樓上俯視樓下,看清了這場惡鬥的全過程。李堅的驍勇,一個人一條板凳,打倒了三十多個手持大刀的壯漢,也將這些漢奸看得心驚膽戰,急忙龜縮回去,彼此告誡:“這家夥好厲害!可要當心了,離遠點,讓他‘碰’著,可不是鬨著玩的!”李世勤哼哼嗓子,還故作鎮定地說:“哼,彆怕,他就是銅金剛鐵羅漢。怕什麼?我不信就能擋住子彈。你們的衝鋒槍一響,還不把他打成篩子?”仍由李堅領頭登樓,黃金榮在黃福攙扶下緊跟,第一組十五人隨後。從一間房門內出來一人,打招呼說:“黃先生請進這間屋。”李堅迎上去,那人畏懼地閃躲一旁。李堅進屋一看,是一間很寬敞的廳房,中間一張長方形餐桌,李世勤和另外兩人坐近門一端,靠牆周圍,三十人胸前掛著衝鋒槍站成U形,一個個繃臉瞪眼,故作滿臉殺氣。他看了暗暗冷笑:“他媽的,一堆臭肉!”轉身請黃金榮進入。黃金榮進入,對麵坐的李世勤三人起身拱手相迎。黃金榮也拱拱手。李堅拉開椅子,黃金榮入座。李堅便站到黃金榮左側,黃福站在黃金榮右側,將提著的皮包放在桌上,連接箱內手榴彈的導火索的麻繩一端慢慢放長了握在手掌中。李世勤看看李堅,向黃金榮:“黃先生,你身邊的這位老大是誰呀?”黃金榮冷笑道:“怎麼,你還不認識他!好,我來介紹:這位就是上海乃至於全國敬仰的八百壯士中的李連長李堅——我新近收的一個徒弟。”李世勤和他左右坐的兩人都大驚:“啊!!!”黃金榮再補充:“最近他殺鬼子、漢奸無數,鬼子、漢奸見他無不膽戰!”李世勤看著李堅,拱手說:“哎呀,失敬,失敬!難怪這麼好的身手。”李堅不屑地說:“你少廢話。有什麼遺言快說出來,否則沒你放屁的機會了。”李世勤愣了愣,然後冷笑說:“你少神氣,不看在黃先生份兒上,早把你打成篩子了。”李堅指著對方:“你以為你的人多、槍多,就可以嚇倒人了?怕你就不來了……”黃金榮舉手打斷了李堅的話:“天鋒,不跟他鬥嘴。姓李的,剛才我徒弟說得好,怕你就不來了。既來了就不怕你。說吧,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李世勤說:“黃先生,你也在上海灘稱王稱霸幾十年了。不要說一個碼頭,就是江山社稷,也沒有不改名換姓的。再說,日本人遲早要進租界的,你留在上海也多有不便。不如學學後起之秀杜月笙,去大後方重慶避難為好,免得在上海擔風險。”黃金榮冷笑問:“你讓我走,把上海灘碼頭交給你,你能玩得轉嗎?”李世勤也冷笑說:“我玩不轉日本人玩得轉啊,東洋刀一架在脖子上,誰都得老實!”李堅大怒,指著罵道:“你這個狗漢奸竟恬不知恥!”李世勤站了起來,指著李堅:“你不老老實實待在膠州公園,竟逃出來殺人放火!今天我要把你拿下交給皇軍……”李堅扯開身上的短褂,露出了腰間的一串手榴彈,他手拉著一根導火索:“狗漢奸!老子把你們都炸成肉泥!”李世勤和他兩旁坐的漢奸異口同聲說了聲“不要啊!!!”並且下意識地舉起了手。李堅說道:“黃福,把皮包打開!”黃福打開了皮包,露出了一皮包手榴彈。李堅又說:“把麻繩給我!”接過黃福遞來的一卷麻繩,他威脅道:“這裡共五十顆手榴彈,足夠把這座樓炸塌的。你隻要稍有歹意,老子就拉響!”李世勤忽然放下了舉起的手,故作鎮靜地冷笑道:“李連長,你拉吧,拉響了你也跑不掉的!”李堅說:“老子離開孤軍營,就抱定了殺一個夠本、殺倆賺一個的決心,老子已經殺了好幾十個鬼子、漢奸了,早賺夠了!老子拉響了,你樓上樓下百十人呢,老子發財了。你狗日的敢不敢跟老子賭一把?”李世勤就是不敢跟英雄賭這一把。“好,好——我認輸——認輸——皇軍都怕了你,我輸了也沒什麼。哈,哈——老大,你要怎麼樣吧?”李堅說:“今天黃先生來過了,說明不怕你!從今往後你狗日的不許出事,否則老子九-九-藏-書-網宰了你!現在放我先生出去,告訴你手下人不許動我先生,否則我就拉響!”李世勤說:“啊,我們本來就沒有留難黃先生的意思,黃先生請便吧。”李堅兩眼盯緊了李世勤:“叫你的人都把手舉起來!”李世勤忙對周邊的人說:“好,你們都把手舉起來!”“你們三個也把手舉起來!”那三個也隻好乖乖地舉起了手。李堅拽著麻繩走過去,站在那三人身後。他解下腰間一串手榴彈,掛在李世勤脖子上。然後對排在黃金榮身後的十五人說:“你們過來四個人,把這兩人押著,再保先生出去,到了安全地點,再放此二人,不要傷害他們啊。”過來四人,兩人一個,用手槍頂著腰眼,押到黃金榮身後去。李堅對黃金榮說:“先生,你可以走了。出去一路順風,彆等我。走吧!”黃金榮在黃福攙扶下,眾人押著兩個漢奸簇擁著黃金榮,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套在李世勤脖子上的一串手榴彈,也有一根麻繩連接著手榴彈的導火索,李堅牽著這根麻繩,慢慢放長了,去一旁坐下。李世勤看著那根麻繩,十分緊張,唯恐李堅拉響了。李堅坐下後,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枚手榴彈放在桌上。他一手拽著兩根麻繩,一手玩弄擺在桌上的鐵餅手榴彈,時而拿在手裡拋著,時而放在桌上轉弄。幾十雙眼睛都緊張地盯著這枚手榴彈,唯恐李堅“玩”炸了。李堅問李世勤:“你老實回答:為什麼要投靠鬼子當漢奸?”李世勤答道:“我是受中統局副局長徐恩曾指派,來與日本人取得聯係的,並不是投靠鬼子當漢奸。我們還是‘同誌’啊。”李堅暗想:“張振東所言不假,他真是中統派來與鬼子取得聯係的。”又問,“為什麼要為難黃先生?”邊問邊在桌上旋轉手榴彈。李世勤眼睛盯著飛快旋轉的手榴彈,不免擔心地說:“我們談話,你——不要擺弄那玩意兒嘛——萬一失手……”李堅繼續玩弄著手榴彈:“你隻要老老實實,我就決不會失手;你隻要稍不老實,我就必然會失手!”說著拿起手榴彈高高拋起,把幾十個瞪眼看的人嚇得張大了嘴,直到李堅穩穩接住手榴彈,這些人才長長出了一口氣,“李世勤,回答問題!”李世勤答道:“這是日本人感覺黃金榮在上海灘潛在勢力太大,妨礙他們的統治。又不能公然除掉,所以要我出麵,以奪碼頭為由,火並中把他乾掉,這樣日本人就不擔責任了!”李堅指出:“你說你是中統局派來與鬼子取得聯係的,怎麼替鬼子乾這種事?不是漢奸是什麼?”李世勤分辯:“不替他們乾點事也不行啊。其實我並不想殺害黃先生,因為他和徐恩曾和戴笠關係都很好,杜月笙在重慶也很得勢,我若做掉了黃先生,他們都饒不了我,所以我隻想把黃先生嚇走了事,隻要黃先生答應離開上海,我在日本人那裡也好交差了。”李堅又問了一些情況,他不時看看手表,估計黃金榮等人已經走遠了。於是裝作和顏悅色地對李世勤說:“既然你說是受中統指派來與鬼子聯係的,那你就不該為鬼子乾任何事,否則就是漢奸了,懂嗎?”李世勤忙點頭:“是,是……我以後不會再替他們乾事,我也不會長期在上海,我要經常回重慶將與日本人聯係的情況報告徐恩曾,再將徐恩曾的意見返回日本人。來回跑也沒有時間替日本人乾什麼事。”李堅點點頭:“這樣就好嘛,那我們還可以成為朋友。”“是的,是的。我們是朋友。”在談話中因氣氛逐漸緩和,李世勤已經把舉起的手放下了,甚至周邊的漢奸們,也放下了舉起的手,李堅也沒有喝令他們重新舉起手來,似乎可以和平解決了。李堅笑問李世勤:“你看我該怎麼走呢?”李世勤說:“嗨,黃先生都走了,你我無冤無仇,我怎麼會為難你呢?放心走吧。”李堅仍然笑道:“我就是有點不放心呢。”李世勤反問:“為什麼呀?”李堅說:“黃先生走了,你怎麼向鬼子交差呀?”李世勤不禁張口結舌。李堅仍舊笑嘻嘻地說:“我是鬼子、漢奸追殺的人,如果把我殺了,你就好向鬼子交差了,對不對?”李世勤一驚,因為李堅說中了他的“心事”。但他竭力否認:“啊不,不!我們是朋友了,我怎麼會賣友求榮呢?”李堅搖頭說:“不!不!我信不過你。”李世勤有點激動地說:“我以人格擔保……”李堅拽了拽牽著的麻繩,嚇得李世勤“啊”地驚叫一聲,甚至下意識地舉起了雙手。李堅哈哈大笑:“我恰恰不相信你的人格!”說罷一拍桌子:“都把手舉起來!”周邊的漢奸們忙舉起了雙手。李世勤說:“這樣吧,我送你出去,一直送到你認為安全的地方……”說著動手要取下脖子上套著的一串手榴彈。“這個就沒必要了。”“彆動!”李堅拽拽麻繩,李世勤忙舉起了手。“我就相信把手榴彈掛在你脖子上最安全!叫你身後那一排人站到桌子對麵去。”“好,好……”李世勤小心翼翼地轉過頭去,對站在身後的一排人說:“你們都站到桌子對麵去。”那一排人都站到原先黃金榮坐的座位後麵,使三十人的排列從“∪”變成了“∩”形。李堅又說:“叫他們都向後轉,不許回頭看,快!”李世勤忙吩咐照辦。這三十人兩側麵壁,另一隊麵朝門外。李堅對李世勤說:“現在我要走了,對不起,我要把你雙手綁起來,以免在我轉身後,你把套在脖子上的手榴彈取下來或弄斷麻繩。”說著走過去,將兩根麻繩銜在嘴裡,然後又掏出一根麻繩來,將李世勤雙手反綁起來。“我手裡兩根繩子我會接長些,足夠百米。我隻要走出百米了,你們就自由了。但我要警告你,我走後十分鐘內你不要試圖叫你的人替你鬆綁,更不要排除手榴彈的危險,我沒有到安全地點,是不會放鬆繩子的!”李世勤點頭說:“明白,明白……”“你閉上眼睛!”李堅看李世勤閉上了眼便朝後窗走去。走到後窗向外看看,果然是一片平房,窗下緊貼著是平房的屋頂。可以看見平房的院子裡,站著幾個人,見他探頭,便揮手向他示意,他知道這是張振東安排的人在等候接應他。李堅跨上窗台,放鬆了麻繩,跳了下去,落在平房的屋頂上。下麵院子的人向他打招呼:“老李吧?快跳下來,我們接著你!”李堅將攥在手中的手榴彈扔進窗去,同時拽緊兩根麻繩跳下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