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1 / 1)

黃昏時分,他們抵達卡馬雷。那天下午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一家山村小店中停留過,大家輪流下車去吃飯。賴安吃了燒野兔肉和麵包。兔子肉乾乾的,沒有什麼味道,整個菜清湯寡水,但是饑餓是最佳的調味品:他把桌上的菜和麵包全消滅了。現在,他的胃又開始抗議,它又要吃東西了。哈比比和穆尼爾在車上來來回回遞著一個大餅一樣的東西,兩人用一把閃著寒光的尖刀切著大餅。他們一塊也沒有給賴安吃。侯賽因似乎隻要有了香煙和祈禱就能維持生命。時間已經是晚上,雖然外麵很冷,但賴安還是搖下車窗,因為車裡的體味和煙味讓他難以忍受。他將車開到了一座小型港口時,聞到了海水的鹹味,聽到海浪拍打防波堤的聲音以及海鷗的嗚叫——它們正忙著尋找今天最後的晚餐。賴安看到港口邊上黑色的海水,看到那裡停著幾隻漁船和遊艇。“那邊。”侯賽因指著停在海邊台階旁的那條舊漁船說。漁船船身上藍色的油漆久經風霜,己開始剝落。一名頭發花白、麵色紅潤的魁梧男人站在船頭張望著,一隻手扶在鏽跡斑斑的絞車上。見到侯賽因一行人之後,這個男人把一根手指在眉毛上一碰,很隨意地敬了一個禮。“他叫範登障格。”侯賽因說。“他這個人不那麼友好。”考慮到這個阿拉伯人在路上沒說幾句話,賴安吃不準他心裡所想的“友好”是什麼意思。他們下了貨車。賴安活動活動自己的腰身和腿腳。“這位乘客是誰啊?”範登博格問。在賴安聽來,他的口音像是荷蘭人,但也可能是丹麥人。“你是在說這個人?”侯賽因指著賴安說,“快過來幫我們。貨物太重了。”範登博格搖搖頭。“不,我拿的錢,隻是來開船,不是搬東西的。你們自己搬。”侯賽因不滿地咕噥著,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拉拉賴安的衣袖,領著他走到小貨車的後麵。很快,他們幾個人就組成了一個流水線:哈比比把箱子從車上搬到賴安手裡,賴安遞給穆尼爾,穆尼爾走幾步台階下去,遞給站在船上的侯賽因,由他負責把箱子在船上壘好。所有的箱子搬完之後,賴安手上有些地方破了皮,有些地方起了泡,腰酸背疼,渾身濕透了。他想大叫一聲,告訴他們幾天前他才受過傷,但是,又覺得開不了口。遠處的太陽親吻著地平線。侯賽因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扔給了範登博格。他打開信封,簡單地數了一下錢,心滿意足地把信封塞到裡麵衣服的口袋裡,朝侯賽因點了點頭。侯賽因從賴安身邊走過的時候,沒有說一句話。他回到小貨車的駕駛室,哈比比和穆尼爾則從貨車後麵上了車。雪鐵龍的引擎響了,很快就駛離了港口。賴安看著小貨車的尾燈漸漸淡去。“來吧,”範登博格在船上喊道,“該走啦。”賴安窩在船艙的單人床上,這時的他真希望自己帶了些能夠保暖的衣服。範登博格此時己將船駛過一座座沙洲,離開了克拉融半島,朝著公海的方向駛去。那些箱子上早己蓋上了防水帆布,還用繩子固定了。在海風的吹拂下,帆布的邊角突突作響。駛入公海之後,海上的風浪更大了,船隨著波浪一起一伏,但它反而加速了。賴安一直不忌諱坐船。當初他參加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就覺得坐船時的那種顛簸具有一種撫慰作用,儘管他的許多戰友靠在船幫上吐得東倒西歪。此時,破浪前行的這條木船不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賴安從船艙臟兮兮的窗戶往外麵看,天已經有些亮了,而遠處的地平線則呈現出淡淡的橘黃色和藍色。此時天上還有不少星星。賴安看著幾顆較亮的星星,努力回憶著他們的名字。遠處有顆流星劃過天際,他真希望西莉亞溫暖的身體就在旁邊陪著他啊。賴安感覺船在隨波逐流,於是,他猛地驚醒了。船起起落落,但似乎失去了動力,沒有向前走。賴安睜開眼睛,看見船艙外麵的甲板已經被灑上了一層藍色的月光。範登博格正在甲板上用力拉開帆布,下麵的箱子露了出來。他用粗大的手指試了試箱蓋,發現它非常牢靠。他喃喃自語地說了些什麼,打開了甲板上的一隻長方形的盒子。他在盒子裡翻找了一會兒,拿了一根短撬棍,開始撬箱子。“不許動。”聽到賴安的聲音,範登博格轉過身。賴安走到船艙的門口。船顛簸著,賴安用手扶著門框。“這是我的船。”範登博格說。“我有權知道我船上裝的什麼貨。”“那個阿拉伯人已經付過你錢了。其他的你不必知道。”範登博格直起身子,吐了一口氣。“他才不是什麼阿拉伯人呢,他是阿爾及利亞人。我一定要知道我裝的什麼貨。”“我不管他是哪裡人。那些箱子不用你管。你的工作就是開船。我建議你認真開船就行了。”“不行。”範登博格說著,又轉過身,開始撬箱子。“我是船長,我要看看裡麵的東西。”賴安朝他走九-九-藏-書-網了過去。“你彆動!”範登博格舉起手中的撬棍。“你滾遠點!”“放下!”賴安說著,又向前走了一步。範登博格大口喘著氣。賴安離他更近了。他聞到範登博格嘴裡有股威士忌的味道。“你給我滾開!”範登博格高舉著撬棍,隨時可以砸向賴安的腦袋。“我再說一遍。”賴安說。“把它放下!”範登博格揮動撬棍,向賴安砸來。賴安下意識地抬起左臂去擋,同時他的右手以迅雷之勢抓住了範登博格的手腕,用力順勢一拉,撬棍還未接觸到賴安身體的任何部位,賴安已經將他摔倒在地了。賴安在他的下顎上補了一拳,這位船長像癱了似的,趴在船上,動彈不得。賴安彎下腰,拿走了撬棍。範登博格喘著粗氣,朝船艙爬去。賴安跟在後麵。範登博格顫巍巍地扶著船艙,站了起來,艱難地挪進船艙,在船用電台下麵摸索著什麼。賴安一撬棍砸在範登博格的手上,他看見一把小手槍掉到了地上。範登博格一聲尖叫,跪倒在地,賴安飛起一腳,將手槍踢開。範登博格縮在船艙的角落,那隻被撬棍砸過的手捂在胸前。賴安用撬棍尖頂在範登博格的下巴上,範登博格朝他眨著眼睛,大口喘息著。“夠了!”賴安說。“你該乾的活去!”遠處的天空明亮起來,天上的星星不知什麼時候躲到了厚厚的雲層後麵。賴安眺望遠方,覺得自己隱約看到了一片黑色的陸地,但又不敢十分肯定。範登博格把一隻手用臨時做成的繃帶吊在胸前,一隻手操作機器。他先減慢了速度,然後將船停了下來。賴安一邊在甲板上看著他,一邊檢查地圖,核對時間。“就是這裡。”範登博格說。“現在乾什麼呢?”賴安靠在那些箱子上,說:“等。”疲倦不知何時悄悄侵入了賴安的四肢。周圍的世界似乎變得安靜了。範登博格在船頭和船尾分彆放了一盞煤油燈和一盞電燈。賴安調動全身的精力,不讓自己的眼睛閉上,但他的腦袋還是忍不住隨著波浪的起伏在忽上忽下。賴安開始神情恍惚起來,頭腦中一會兒是西莉亞纖細的手臂,一會兒是她豐滿的雙唇,就在這時,範登博格說:“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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