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落千丈(1 / 1)

在藏豪得意忘形的同時,一雙狡猾的眼睛已悄悄地盯上了他。老柳的兒子柳浪,秉承父意,暗中盯梢,機智狡詐地從太平間盜走贓款,又設計舉報藏豪。他一夜之間,猶如從懸崖上墜落,重新回到了黑暗的世界。他絞儘腦汁,擺脫嫌疑,再次嫁禍於人。“豪哥,最近很爽吧?”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藏豪抬頭一看,徐剛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他旁邊,笑嘻嘻地看著他。“爽什麼爽?有什麼可爽的?”藏豪麵無表情地回答道。“豪哥,你就彆裝了。你天天往清水樓跑,我都看到了,能不爽嘛。”徐剛直接把他的老底揭開了。藏豪警覺地看看四周,看到旁邊沒有人注意他倆說話才鬆了口氣,說:“徐剛,你小點兒聲。你可不能說出去啊!我不過是偶爾去開心,再說,還是你領我去的,我有什麼事你也有責任。”“放心吧,豪哥!我們曾經一起出生入死,是鐵哥們了,我不會說出去。給我講講,和妓女玩得過癮嗎?”“這有什麼好講的,你不是也常去嗎?”“我一個窮當兵的,哪有錢進高級妓院。我隻是在妓院裡聽聽戲,打打茶圍。”“嘿嘿,你小子在騙我,沒說實話。”“豪哥,我對天發誓,我說的都是實話。不是我不想,俗話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我是真沒錢!你也知道,妓院裡的打手很厲害,沒錢誰敢進去瞎胡鬨呀?”聽了他的話,藏豪心裡不舒服,擔心他把自己在妓院裡挨打的事抖出來,馬上打斷徐剛說:“好吧,以後有機會我請你去一次,讓你開開眼界。現在我回宿舍有事,下午要做幾個標本,先走一步。”“真的?豪哥,你說話要算話!我可等著你請我呀!”徐剛衝著他的背影認真地說道。藏豪沒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太平間的地窖取錢。每次在地窖裡取錢都很費事,他要搬開很多壓在石板上的標本,掀起水泥板,然後再打開鐵皮箱,所以這次他打算多取些錢。鐵籠裡的狼狗見到他走過來,一起向他發出號叫,這時,他才想起來已經兩天沒喂狗,也沒遛狗了。自從有了女人,連這群他最喜歡的朋友們都忽略了,想到這裡,他心裡泛出一絲內疚,趕緊給它們喂食、喂水。藏豪哼著小調興致勃勃地打開標本室的大門。突然,他感覺有點異樣,以往標本室空氣中那種濃濃的藥水味道好像淡了許多,往常一開門就會有股濃烈的福爾馬林氣味撲麵而來,可是,今天室內的空氣很清新。他趕忙打開電燈查看,屋子裡的陳設和物品絲毫沒有異樣,但標本室唯一的窗戶有一扇半開著。他每次離開時都會認真地關好窗戶,絕不會有疏漏,不好,一定是進來人了,他的腦中閃現出不祥之兆,連忙跑向地窖。鐵門像往常一樣緊關著,門上依舊鎖著兩把鎖,藏豪長吐一口氣,剛剛被揪起來的心放鬆下來。藏豪拿出鑰匙,還沒轉動鎖就開了,他趕緊用鑰匙開另一把鎖,鑰匙還沒插進去,手輕輕一拉鎖就開了。哇,不好,他媽的,有賊進來了,他急得臉色煞白,一身冷汗,打開鐵門急匆匆地跑下台階。他打開地窖的電燈,眼前一片狼藉,標本散落一地,石板被掀開,鐵皮箱的鎖被砸壞丟在一邊,裡麵空空的。他一下子呆傻了,半天才緩過來,跺著腳,揪著頭發,捶著胸,號哭起來。十三萬六千九百美金哪!全沒有了。他號哭得眼睛模糊,頭昏,手腳麻木,胸口一陣陣劇痛,一下子昏了過去。十幾分鐘後,藏豪醒過來,他感覺做了一場噩夢,呆呆地望著空空的鐵皮箱,幾乎不相信那些實實在在的錢就這麼沒了。他無精打采地坐在地上,嘴裡喃喃地說:完了,都沒了。他後悔沒早點當機立斷帶著錢離開這裡,他後悔沒早點把錢轉移到其他地方,他後悔這兩天沉迷於妓院,他想到了自己剛剛開始的新生活,想到了那兩個對他充滿幻想和希望的女人,也想到了他的母親和弟弟,他答應弟弟明年幫他蓋三間瓦房,他還想到了可憐的顧夢得,他曾悄悄地去看過顧夢得的母親,他曾計劃在將來生意發達後幫顧家蓋個房子。可是,這一切都在一瞬間化為泡影。盜竊發生在周六或周日,很可能是夜裡,因為周五下午他還來過這裡。是警察嗎?想到這裡,他一下子變得理智和警覺起來,開始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會!他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是警察發現了贓款,他早就被抓走了。再說,警察不會從窗戶跳進來。那就是賊了,是什麼樣的賊呢?賊怎麼知道錢藏在地窖呢?簡直不可思議!哪個賊敢進到太平間盜竊呢?如果是賊偷了錢,除了丟錢不會帶來其他後果,但如果是警察把贓款拿走,接下來還會來抓他。因此,他一定要儘快搞清楚到底什麼人把錢偷走了。他轉動腦筋,苦思冥想,把地窖裡的物品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幾個小玻璃缸被摔壞了,標本散落在地上。這時,他注意到有兩個心臟標本被扔在牆角裡,兩個大玻璃缸容器不見了,連碎片都找不到。奇怪!難道賊連玻璃缸也偷走?誰會偷玻璃缸呢?突然,他想起五年前發生在太平間的一樁往事。五年前,藏豪剛從護校畢業分到病理科工作。一天早晨,他來到標本室取標本,一進屋發現標本室後窗開著,窗戶下堆放著兩個空玻璃缸,裡麵的標本被倒在地上,藥水灑了一地,地下室的鐵門敞著,傳出有人搬動東西的聲音。一定是進賊了,誰這麼膽大敢進太平間裡偷東西?他趕緊跑到地下室下麵,看到一個十二三歲瘦小的小男孩正從標本架上往下搬一個大個的玻璃缸。“喂!你是什麼人?你要乾什麼?”藏豪大喝一聲。小男孩看到藏豪,嚇得身體一抖,玻璃缸掉到地上摔個粉碎。藏豪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拎了起來。“你是誰?為什麼到這裡偷東西?”藏豪伸出手“啪”的給了他一個耳光,“打你個小偷!”小男孩的臉頓時腫了起來,嘴角流出鮮血,他嚇得哭了起來。“叔叔,我錯了,我不是小偷,我是想拿幾個玻璃缸回家養魚。”那時期玻璃缸很少,也很珍貴,醫用的玻璃缸很厚,很結實,很少有人能買得起這種玻璃缸用來養魚。“你這是拿嗎?這是偷!走,跟我去警察局。”藏豪扯著小男孩往外走。小男孩一聽更害怕了,哭喊道:“叔叔,原諒我,我真的不是小偷,我是醫院的家屬。”一聽是醫院家屬,藏豪停了下來,問道:“你是誰家的?”小男孩低著頭小聲說:“我是醫院看大門老柳的大兒子,叫柳浪。”藏豪仔細端詳,柳浪臉孔瘦瘦黑黑的,一雙小三角眼睛長得很像老柳。原來是老柳的兒子啊!家住在太平間的後麵,僅一牆之隔。“怪不得你膽子這麼大,敢往太平間裡鑽。走,我帶你去找你爸爸去。”柳浪聽說要找他爸爸,哭得更厲害了,反複向藏豪求饒。“叔叔,求你放過我吧!以後我再也不敢偷你的東西了。”藏豪看到柳浪哭得這麼可憐,心一軟,想想又沒丟什麼東西就把他放了。想到這裡,藏豪突然想起那天從妓院回來路上跟蹤他的那個瘦小的年輕人,不正是柳浪嗎?一對和老柳一樣的小眼睛,相同的體形。還有飯店的那個男服務員,都是同一個人!看來老柳一直在懷疑他,所以派柳浪跟蹤,他太大意了,竟一點兒也沒察覺。現在,藏豪完全明白了,是柳浪把錢偷走了,他火冒三丈,想馬上去找柳浪算賬。但轉念一想不妥,那不是自己送上門了嗎?柳浪把錢偷走可能會交給警察換取老柳的清白,但也有可能自己私吞,不報警,不顧及老柳。他覺得後一個可能性更大。藏豪站在標本室的窗前向外望,越過那堵牆就是家屬院,柳浪家就在那兒。他推測柳浪就是翻過這堵牆從後窗鑽進來的,如果從前麵進來門口的狗會吼叫,早知如此他應該在後院也養幾條狗,不出意外還可以在牆的那邊發現一些痕跡。如果柳浪沒報警,錢一定已經被他藏起來了,他不會把錢藏在家裡,也許他連人帶錢都跑了,或許在他家裡還能看到那兩個大玻璃缸。他用力地扇了自己一個嘴巴,痛苦地號叫:“我怎麼這麼愚蠢哪!”果然,牆根下隱約有幾個腳印,一切都清楚了,是柳浪乾的。但他不能打草驚蛇,要再想辦法把錢巧奪回來,藏豪思考著對策,他知道不能硬奪。突然,腦中出現一個不祥的預兆,柳浪會不會既吞了這筆錢又設計加害於他呢?像他加害老柳那樣留下些什麼證據在地窖裡,再引來警察搜查。對呀!太有可能了!他必須把地下室和標本室再仔細地檢查一遍。他發現掛在標本室牆上的那把日本軍刀不見了,錢袋也不見了,印有“出納室”字樣的錢袋可是最好的物證啊!柳浪會不會把它們藏在地下室或者標本室的什麼地方呢?果然,在地下室找到了藏在樓梯下麵的三個出納室的錢袋。媽的,好險惡呀!多虧自己腦瓜子夠用,否則,等警察來搜查他就會跟老柳一個下場了。時間緊迫,他要迅速做好充分的準備應付接下來將發生的麻煩。他想出一個轉嫁危機的妙計,他決定以攻為守,按照自己的思路重新布置一個現場。一切處理妥當後,藏豪垂頭喪氣地回到辦公室,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低著頭發愣,不時地唉聲歎氣,用拳頭砸幾下桌子,震得茶杯蓋子“嘩嘩”響。大家在一旁看著他的樣子都感到奇怪,上午還興高采烈的,怎麼下午突然變得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怎麼,藏豪,是丟錢了還是丟魂了?怎麼一下子蔫了?”孫護士長對他開玩笑說。藏豪一聽到護士長提到丟錢,心裡一驚,身體不由自主顫抖一下,抬頭睜大血紅的眼珠瞪著護士長,反而把護士長嚇了一跳。“藏豪,你彆激動,我隨便和你開個玩笑。彆介意!”護士長衝他擺擺手,馬上出去了。接著,孫護士長來到主任辦公室,“陶主任,你去看看藏豪犯什麼病了?上午還興高采烈的,下午突然‘天氣突變,多雲轉陰’,好可怕呀!”“可怕什麼?藏豪情緒不好不是很正常嗎?沒家,沒老婆,這麼大歲數了還孤獨一人。你們應該多幫幫他才對。好吧,我去看看。”陶主任來到辦公室,坐在藏豪的對麵問道:“出什麼事了,藏豪?”藏豪看了陶主任一眼,有氣無力地說:“標本室進賊了。”老陶不以為然地問:“什麼?標本室進賊了?丟什麼東西了嗎?”在他眼睛裡標本室就沒什麼東西值得偷。“丟了兩個大玻璃缸,還有一把日本軍刀。”老陶自言自語:“誰這麼膽大,敢進標本室偷玻璃缸和軍刀呢?”藏豪看著陶主任,猶豫著是不是告訴他是柳浪乾的。還沒等到他開口,陶主任說:“哦,我知道是誰偷的了,你馬上跟我走一趟,我幫你把玻璃缸和軍刀找回來。”老陶拉著藏豪就往外走。路上老陶對藏豪講起一件事:“一年前,老柳大兒子柳浪向我要個玻璃缸養魚,被我拒絕了。柳浪當時很沒禮貌,笑嘻嘻地對我說:‘陶大爺,你這麼小氣,不就是一個玻璃缸嗎?你不給我,我自己也能從太平間裡搞出來。’我一聽他說的話,立即火冒三丈,眼睛一瞪,說:‘怎麼,你還敢偷呀!’他一看我發火了,嚇得跑掉了。”藏豪也趁機向老陶說起了五年前柳浪在標本室偷玻璃缸被他抓住的事情。老陶自信地說:“那就更沒錯了!走,我們直接到他家去。”他們在柳浪家門前敲了半天門,裡麵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隔壁鄰居是個70多歲的老頭,姓張,孤身一人,平時常靠柳媽媽照顧,和柳家有些感情,聽到不斷的敲門聲,探出頭來。“陶主任,是你呀。有事嗎?”老張頭與陶主任過去同事多年,有些交情。“我們找柳浪。他們家有人嗎?”“他家沒人了,今天早上突然搬家了,全家坐著馬車走了,說是回老家雲石縣了。”“你看到他搬家時帶走兩個玻璃缸了嗎?”“我好像看到柳浪往馬車上搬玻璃缸。”“這小兔崽子,偷了我的玻璃缸就跑了。”陶主任罵道。“你說你丟了什麼,玻璃缸?不過,我可不敢肯定我看到了,我最近眼神不太好。”老張頭趕忙改口。正如藏豪推測的那樣,柳浪帶著全家跑了。老陶接著說:“老張,等他回來你告訴他,老老實實把偷走的東西給我還回來,否則,我饒不了他。”“什麼,他偷你的東西了?怪不得他們家急急忙忙搬走了。”老人的腦袋縮了回去,門關上了。藏豪暗自後悔,自己沒早點兒帶著錢跑掉,這些錢可夠他花一輩子的呀!媽的,這小子真鬼呀!偷了東西馬上就跑了。“沒關係,彆發愁。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早晚會抓住他的。”陶主任看到藏豪愁眉苦臉的樣子安慰他。“陶主任,我看他們家連這個廟都不要了。不會回來了。”藏豪沮喪地說道。“不會吧?就為了這點兒東西連家都不要了嗎?不可能!你等著吧,他會回來的。走吧,我們回去。”藏豪現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老陶和藏豪回到病理科時,保衛科高科長和幾個刑警正在辦公室等著他們。高科長繃著長臉坐在椅子上看著陶主任,刑警的表情也十分嚴肅。陶主任以為警察是為了標本室被盜來的,高興地去端茶倒水,說:“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來了。標本室被盜小事一樁,不用勞你們大駕,我們自己能解決。”“媽的,什麼小事,你們能解決個屁!出大事了!”高科長沉不住氣,連臟話都出來了。老陶被搞得直發愣,站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在醫院裡是個有頭有臉的老專家,很受大家敬重,還從沒人用這樣的態度對他說話。他麵孔漲得通紅,剛想發火,被厲建的話打斷。厲建嚴肅地說:“我們接到舉報說藏豪和顧夢得合夥盜竊了金櫃,巨款就藏在你們標本室的地下室裡。舉報信把藏錢的地點描述得很詳細,我的助手林雨飛和幾個警察要先詢問一下藏豪,然後再到現場搜查。請你配合。”“什麼?你是說藏豪盜竊了金櫃,把贓款藏在標本室地下嗎?這怎麼可能呢?”陶主任疑惑地問道。“我們也不確定舉報信的情況是否屬實,因為是匿名舉報,但舉報的內容很細致具體,我們必須要了解一下,並且要現場核實一下。”“好的,我全力配合你們。”昨天夜裡標本室地下室進賊丟了兩個玻璃缸,現在刑警又說地下室裡藏有巨款。這可不是小事呀!如果真能在地下室裡找到巨款,那肯定是藏豪乾的,頓時,老陶像被迎頭潑了一盆冷水。但是,他還是不相信藏豪會乾這種事,他瞪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高科長,心裡窩著一肚子火,又不能發泄。藏豪一直待在隔壁房間,他早有思想準備估計這兩天警察會來,見到警察後,他反而很鎮靜,帶著無辜的表情看著陶主任。“警察有事情要問你。你要實事求是,有什麼就說什麼。”陶主任臨出去時對藏豪囑咐道。“陶主任,你放心,我知道什麼就說什麼。”藏豪故作鎮靜。辦公室裡隻剩下了藏豪和三個警察,氣氛一下子嚴肅起來。“藏豪,你在標本室的地下室裡藏什麼東西了?現在講出來還來得及,也算你坦白交代。”“我什麼東西也沒藏呀!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沒聽懂。”藏豪平靜地回答。“你不要裝糊塗,我們直接來找你是想給你個自首的機會。我們接到舉報,你和顧夢得合夥盜竊金櫃,贓款藏在標本室的地下室裡。”“誣陷,純粹的無中生有!你們可以到標本室裡去搜查。”“當然,我們肯定要搜查。不過,在事情沒查清楚之前要先委屈你一下。”藏豪還沒明白怎麼回事,旁邊警察走過來用手銬銬住了他的右手,然後,又銬住了自己的左手。“你們這是乾什麼?把我當成犯人了嗎?我可是堂堂國軍上尉呀!”林雨飛說:“兄弟,先委屈你一會兒吧,例行公事。”對於刑警的一係列問話,藏豪都堅決否認。幾個警察相互看看,感覺沒什麼可問的了。厲建從陶主任口裡了解到昨天夜裡標本室進賊了,偷了兩個大玻璃缸和一把日本軍刀,他們懷疑是柳浪乾的,看來情況並不那麼簡單。刑警在地窖裡看到標本散落一地,牆腳處有個水泥板。兩個警察掀開水泥板,看到一片鬆土,這情況和舉報信上描述的一樣,根據舉報信描述,清理這些鬆土就可以看到一個鐵皮箱子,裡麵裝著他們要找的巨款。警察們一下子興奮起來,馬上找來兩把鐵鍬挖了起來。大約挖了1米深就看到一個鐵皮箱。高科長興奮地看了看厲建,又得意地看了看陶主任,最後不屑一顧地瞪了藏豪一眼。陶主任額頭上冒出幾粒汗珠,緊鎖眉頭看著鐵皮箱,表情緊張嚴肅。藏豪則鎮靜地站在一旁,顯得很自然放鬆。厲建仔細查看了鐵皮箱,又看了陶主任一眼,接著用一種老鷹般的眼神盯著藏豪,命令道:“打開箱子!”箱子打開了,裡麵是一堆已經腐爛的標本和人體骨骼。整個標本室搜了個底朝天,一無所獲。失望的警察站在那裡相互看著,無語。高科長親自把箱子裡的東西一件件翻出來,沒有看到一張鈔票。陶主任鬆了口氣,用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不滿地瞪著高科長。這時,一個在地窖外搜查的警察跑了下來,興奮地向厲建彙報:“警長,我在樓上找到了幾個手印和腳印,特彆是在後麵牆根底下,看到幾個清晰的腳印。在一個養小鼠的木箱裡搜出一個出納室的錢袋,在箱子裡麵和箱子外麵的地麵上還發現了幾滴比較新鮮的血跡。”警察連忙檢查了藏豪的手,沒有發現傷口,這個血跡一定是其他人留下來的。看到從標本室的箱子裡搜出出納室的錢袋,高科長一下子興奮地跳了起來,指著藏豪鼻子說:“這個怎麼解釋?”“這個不是我的,一定是有人放在這裡想陷害我。你們看,錢袋子上有血印,你們可以化驗,看看是誰的血。”藏豪很無辜地說。厲建用放大鏡仔細檢查了錢袋,發現上麵有血跡,錢袋的皮帶上好像還有兩個手印,立即告訴手下把物證拿回去檢驗。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手印和血跡都不是藏豪的。那個和藏豪手銬在一起的警察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地把手銬子打開了。陶主任對厲建說:“警長,昨晚標本室被盜,我懷疑是老柳的大兒子柳浪乾的,他今天一大早就帶著全家跑了。鄰居老張頭親眼看到他帶著兩個大玻璃缸坐著馬車走的。”“他們去哪裡了。”“據老張頭說是回老家雲石縣了。”“標本室暫時封上,馬上搜查老柳家!”厲建感覺問題不那麼簡單。柳浪為什麼會到標本室來,僅僅是為了偷玻璃缸嗎?這麼大的案子一直破不了,就憑一個匿名舉報,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重要的物證,他不會相信,在不知道錢的下落之前,他什麼都不信,他要繼續追蹤和錢有關的一切的線索。老柳家已經空蕩蕩的,從散落的雜物來看,他們離開不久,而且走得很匆忙。厲建心裡想:難道這小子真的帶著贓款和全家跑了?在他逃跑之前,到標本室偷了玻璃缸和那把日本軍刀?兩個刑警在柳浪家後院小倉庫的地下挖出了另外兩個出納室的錢袋,他們興奮地跑來向厲建彙報。厲建來到倉庫仔細一看,在一個角落裡埋著一口瓷缸,缸裡放著兩個出納室的錢袋,袋子裡還有幾張五元麵額的美元。這可是有點奇怪,兩個地方都發現了錢袋。“馬上把這些物證送回局裡做檢驗。”他立刻命令道。兩個警察把物證裝進一個紙口袋裡,立即離開了。老張頭看到來了這麼多警察嚇得關上了大門,陶主任和高科長輪番敲門,喊他的名字,他就是不開門。兩小時後,物證檢驗結果出來了,舉報信、標本室窗戶和錢袋的皮帶上提取的指紋都是柳浪的,就連地上留下的腳印都被證明是柳浪的,養小白鼠箱子上的血跡是人血,但不是藏豪的,有可能是柳浪被小白鼠咬傷後留下的血跡。厲建和林雨飛確信這個案子已經真相大白,金櫃被盜後巨款一直被老柳埋在地下,柳浪為轉移視線誣告藏豪,現已攜款潛逃。老柳無非是想通過這個辦法證明他是被陷害的,想早日被無罪釋放。藏豪沒有跟著警察去老柳家,後麵發生的事全都在他掌控之中,一場危機就這樣被他化險為夷。如果柳浪不貪財直接到警察局告發他,他現在已經被抓,人財兩空。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可是,不管怎麼說,巨款丟了他心裡非常懊惱,肚子裡像吃了一隻蒼蠅,惡心但吐不出來。柳浪的盜竊計劃成功了,但並不完美,他犯了兩個錯誤,一是貪圖小便宜拿了兩個大玻璃缸,讓藏豪一下子就聯想到他,二是他的舉報信投晚了,給了藏豪充分的思考和重新布置現場的時間。最終,自己成為警察通緝和追蹤的犯罪嫌疑人,亡命天涯。這小子跑回老家了嗎?警察當晚就奔赴老柳的老家雲石縣。警察能抓住他嗎?下一步該怎麼辦?警察走後,老陶和藏豪回到病理科。一想起剛才挨罵的事,老陶心裡就惱火,“藏豪,陪我喝兩杯。”陶主任從櫃子裡取出一瓶老白乾,與藏豪在辦公室裡喝起悶酒。兩人都鐵青著臉,誰也沒說話。“陶主任,敬你一杯!”藏豪端起一杯酒,一飲而儘。他心裡超級鬱悶,一夜之間又變得一無所有。“藏豪,今天下午警察接到舉報信來抓你,然後到標本室搜查,開始時真把我嚇了一大跳呀!”藏豪假裝吃驚地說:“頭兒,你又沒偷錢,害什麼怕呀?”陶主任抬起頭瞪了他一眼,說道:“我沒偷錢,沒乾壞事,我當然不害怕了!我是擔心你呀!我是怕你乾了壞事了。”“嘿嘿,頭兒,你看我像乾壞事的人麼?”藏豪狡猾地強裝笑臉。“人心隔肚皮呀,誰也說不準。你小子在太平間裡也沒少乾缺德事,也就是我吧,了解你,愛惜你,保護你,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換了彆人,早把你乾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抖出去了。”“陶主任,我真的沒乾什麼壞事呀!”“好了,彆在我麵前嘴硬了。你以為我傻呀?你以為我像其他人那麼好糊弄呀?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繼續住在太平間裡?要說盜竊金櫃的事我相信你沒乾,你也不會乾。可是女屍的事,你敢說你沒乾?1946年夏天那個女兵屍體上的分泌物被家屬發現了,險些鬨出事來。實話告訴你吧,我把女兵褲子上的分泌物取了下來,做了病理檢驗。結果呢?分泌物是精斑。奸屍是違法的!你懂不懂?我是怕你犯罪!”藏豪聽了陶主任的訓斥心裡直發毛,黑黝黝的臉孔紅得發紫,低著頭滿臉窘相。他本以為陶主任對他奸屍的事情隻是懷疑,並不肯定,沒想到陶主任竟然暗中做了調查,而且證據確鑿,讓他無法狡辯。他小聲地說道:“嗯哪,我懂,陶主任。我知道你一直愛惜我,保護我。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乾那種缺德的事了。”“找個女人,成個家,好好過日子,彆整天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我說這些都是為你好,你懂嗎?”“嗯哪,謝謝陶主任!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有時候我也恨自己,怎麼連個戀愛都不會談,我真是太笨了。”“孫護士長說你不是笨,是愚蠢,對嗎?你瞧你挺聰明一個人,怎麼連個戀愛都不會談呢?”“頭兒,護士長對我有偏見,總是瞧不起我,背後議論我。”“好了,你也彆埋怨孫護士長,她也是恨鐵不成鋼。自從那次給你介紹女朋友讓你搞砸了以後,她的鄰居一直對她有意見,相互不說話,搞得她很沒麵子。”“唉,都怪我!還是彆戀愛了。”藏豪想到了妓院,想到了妓女,想起了巧兒和月翠。他確實不需要再談戀愛了,他已經有了兩個女人,隻可惜他好日子不長,以後有點難辦了。“我看你不是不想談戀愛,是不敢談戀愛了,是吧?”“嘿嘿,這個你也看出來了。”他剛剛露出的一絲憨笑,突然又變成了苦笑。“我能不了解嗎?過去的事就算了,家醜不能外揚。你是我手下的人,我待你和我兒子一樣,你要有點兒什麼不光彩的事我的臉上也沒麵子。以後好自為之吧!”陶主任又想起了今天下午被高籃峰罵的事情,臉孔一陣陣發紫。“媽的,高籃峰這個兔崽子,氣得我頭暈胸悶,估計是高血壓和心絞痛犯了。”“不值得和他生氣,以後有機會我替你出出氣。”“算了吧。他這種人哪,簡單、愚蠢!但還不算什麼壞人,不和他計較了。”陶主任靠在椅子上,兩手揉著太陽穴,臉上的皮膚抽搐著,表情痛苦。“陶主任,不舒服嗎?”藏豪走到陶主任身後,幫他按摩頸部和雙肩。“我有點兒頭痛。”“陶主任,你是不是血壓高了,我給你量量血壓吧?”“好吧。我平時血壓可能有點高,但從沒吃過藥。”藏豪雖然性格自閉,性情粗魯自私,可是,他很尊重陶主任,因為他知道陶主任很有人情味,關心愛護他。藏豪馬上到樓下急診室借了血壓計和聽診器,給陶主任量血壓。“陶主任,你血壓真的很高呀!上麵210mmhg,下麵140mmhg。我幫你到急診開點兒藥吧。”“怪不得我頭痛,原來血壓這麼高了!吃點兒什麼藥好呢?”陶主任雖然是病理科專家,可是多年不出門診不看病,所以,連高血壓應該吃什麼藥都說不清楚。“頭兒,你想吃什麼藥,我去開。現在有草藥、中成藥和西藥,你喜歡哪種?我們獨身宿舍裡有心內科醫生,我常聽他們講些降壓藥,中成藥有什麼消火丸、安心降壓丸,西藥有博維、代諾,據說都不錯。現在又時興什麼固定複方的聯合用藥,還有什麼保利心、百多樂、多達喜。”“淨他媽胡說八道!你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從沒聽說有這些藥物?我就知道複降片,足夠用了。”“頭兒,論病理學,誰也比不過你。可是,說起高血壓的治療,你就有點兒外行。現在指南裡降壓治療講的是達標和獲益……”“你說誰外行?知道幾個藥名,你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實話說吧,什麼指南,什麼血壓140/90mmhg以下達標,什麼減少左心室重量,什麼危險分層,改善預後,我能不懂嗎?你看什麼藥好,就開點兒吧。”陶主任吃了藏豪開回來的藥,幾杯白酒下肚,吐了幾句氣話,心情舒坦些,開心地回家休息了。藏豪待在辦公室裡沒走,他經曆了厄運的一天,心身疲憊,他是強打精神陪陶主任喝酒,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此刻,辦公室裡隻剩下他一個人,他用力地揪著自己的頭發用頭撞著桌子。摸著額頭上的青包,感覺到一股連心的刺痛,這股刺痛讓他的情緒冷靜下來,他安靜地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會兒。晚上快十點鐘,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這才想到該回“家”了。他沒有騎自行車,而是步行往家裡走,一路上悶悶不樂,邊走邊想下一步該怎麼辦。馬上要交房租了,又要負擔三個人的生活費,錢沒了以後怎麼辦?他感覺自己剛才還站在一座高山上,意氣風發,得意洋洋,一瞬間掉進了萬丈深淵,一落到底。他感覺到無助,無奈,甚至有一點兒絕望。怎麼向兩個女人交代呢?如果她們知道他現在已經是個“窮光蛋”了,肯定會離他而去的。他豈不是人財兩空?但是,這並不是最要緊的,女人對他來說隻是一件供他使用的東西,有錢還可以買到,況且,她倆是他的私人財產,如果真的發現她們要跑,可以把她們重新賣回妓院。要緊的是,他剛剛開始的快樂生活和美好的夢想一下子被擊得粉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想起柳浪,他氣得咬牙切齒。他此刻的心情是複雜的,如果不是老陶猜出偷玻璃缸的人是柳浪,他是不會告訴警察的,他希望柳浪能夠躲過警察的追蹤,但又不希望他跑得無影無蹤。他決心要把巨款奪回來,不管柳浪跑到哪裡,一定要找到他,要在警察抓到他之前解決這個事情,否則,如果柳浪落到警察的手裡,他也會有麻煩。關鍵是到哪兒去找他呢?老家?他知道老柳的家鄉在三百公裡外的雲石縣,是個高山林區,十分偏僻落後。也許今晚警察就開始搜查了,如果這小子在老家家裡,警察一定能抓住他。如果他藏在什麼地方,那麼,警察就很難找到他,在那種深山老林裡想找一個人幾乎是大海撈針,他有點兒心裡沒底。如果警察抓住柳浪,柳浪會交代在標本室行竊的經過,警察還會來調查自己。藏豪邊想邊走,不知不覺到了四合院門口,在快要拐進家門的一瞬間,他習慣地回頭看了一眼,忽然看到路燈下有個人影一閃消失了。他馬上警覺起來:難道警察在跟蹤我嗎?玉泉路東西走向,不算太寬,路北是一大片老式平房,路南是一條大河,道路兩邊除了一排電線杆沒有任何隱蔽物。藏豪租的四合院位於玉泉路的方形廣場邊。藏豪突然發現有人跟蹤他,心裡一驚。什麼人跟蹤呢?警察?看來事情還沒有結束。他決定先不回家,繼續向前走,前麵不遠處就是南湖公園,那裡地勢偏僻,人稀樹密,有利於他觀察和擺脫那個影子。這是一個天然湖泊公園,綠樹蔥蔥,青草芳香,碧波蕩漾,公園裡小路環繞著山坡和湖泊,好似迷宮。藏豪一鑽進公園,馬上就消失在山坡上的樹林裡麵。月光照在公園門前的水泥地上反射出白光,尾隨藏豪的影子也很快出現在公園裡,影子後麵還跟著三個壯漢,手裡拿著短棍。影子進入公園後伸著脖子四處張望,尋找著跟蹤的目標,麵向湖泊的一麵樹叢低矮,視野開闊,一目了然,所以,他向山坡密林這邊張望著。他像一條嗅覺靈敏的狗,很快就準確地確定了跟蹤方向,他打開手電筒朝著山坡照過來,手電筒的強光照在藏豪躲藏的樹叢,藏豪急忙蹲下。影子揮動著手電筒,指揮一個漢子守在公園門口,自己帶著兩個漢子順著小路鑽進茂密的小樹林裡。手電筒的光柱毫無目標地四處閃耀,此時,藏豪距離他們隻有十幾步遠,已經依稀看清他們的麵孔,不像警察,倒更像社會閒散人員。走在前麵的小白臉,瘦高個子,嘴裡叼著香煙,走起路來踮著腳尖輕飄飄的,一看就知道是個小混混,後麵跟著的兩個壯漢手持木棒,顯得雄赳赳氣昂昂的。藏豪覺得他們有點麵熟,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一群蚊子圍在他的耳朵周圍嗡嗡亂叫,他的鼻子和額頭上落滿了蚊子,他沒有動,任憑蚊子叮咬。“喂,崽子,你要帶我們到哪裡去?”一個漢子衝走在前麵的小白臉喊道。“喊什麼喊?你沒看到那小子跑到樹林這邊來了嗎?”“你跟蹤那個人不是為了要找個女人嗎?怎麼跑到公園裡來了?是不是他發現我們了,有意躲到這裡呢?”另一個漢子說道。崽子警覺地四處望著,看看周圍確實沒有動靜,回頭罵道:“媽的,老子雇你們幾個來辦事,你們哪來這麼多囉唆。我表哥怎麼說的都忘了嗎?一切聽我的,讓你們乾什麼就乾什麼!不該問的彆問!走吧,跟著我往前追!”崽子急匆匆地順著小路向樹林深處走去。兩個漢子不緊不慢地從藏豪藏身處走過。“他找什麼樣的女人?”“聽他表哥大茶壺說是個從清水樓被贖出來的妓女。”“媽的,原來是為了找個被贖出去的妓女呀!值得嗎?”“大茶壺說那個妓女是他的鐵子。咳,管他的呢!人家花錢雇你,讓乾啥就乾啥唄。”兩個壯漢邊走邊說,聲音越來越小,走遠了。藏豪想起來了,這幾個壯漢是戲來燈妓院的打手,其中一個人在妓院裡與他打鬥中曾經被他一腳踹倒。看來是那個叫崽子的男人雇了這幾個人,跟蹤他是想找一個被他贖出來的妓女,不知他們找的是巧兒還是月翠呢?藏豪心裡暗自罵道:“媽的,跟老子鬥,你們差遠了。這兩個女人是老子花錢贖出來的,你們想搶回去,沒門!”藏豪從樹叢裡跳出來,打死了在叮咬他脖子的蚊子,之後,從另一條小路繞到公園外麵。看看四周沒人便急匆匆向四合院的方向走去,快到四合院時,他心裡突然覺得這個“家”好陌生,他站在門口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推門進去。四合院裡飄出陣陣飯香,兩個女人已經做好了豐盛的晚飯等著他回來,他的胃咕咕地叫著。藏豪一邁進院子,兩個女人就興高采烈地迎出來。“豪哥回來了,我倆一直等著你呢,”巧兒拉著藏豪的手說,“歇一會兒,喝點茶水,我們馬上開飯。”“豪哥,快坐下歇歇,你這是怎麼回來的?身上都是汗。”月翠給他擦汗,“你這是跑哪裡去了?怎麼脖子上和臉上都是蚊子叮的大包呀?”“嘿嘿,沒什麼,回家的路上進趟南湖公園裡跑步鍛煉,被蚊子咬了。”“深更半夜往公園裡跑,你不怕碰到壞人哪?豪哥,你這麼晚回來,我和巧姐都擔心死了。”藏豪強裝笑臉說:“嘿嘿,不用擔心!我這麼壯實的男人怕啥!”此時,兩個女人真的把他看成是自己當家的了,一心一意地想跟著他過日子。看到她倆興高采烈的樣子,藏豪心裡嘀咕,如果她們知道自己是個窮光蛋了會怎樣呢?她們的感覺一定和自己一樣,美夢破碎,一下子跌入萬丈深淵。藏豪心裡清楚,這兩個女人可不是過苦日子的人,如果他的錢找不回來,她們早晚要離開他。因此,藏豪暫時也不想說出實情,或許在一個月內會把事情搞定。不管怎麼說,他現在是過一天算一天。藏豪憂心忡忡地吃飯,兩個女人講了些什麼一句也沒聽進去,就連桌子上都是些什麼飯菜他也沒品嘗出來。藏豪看著眼前兩個嫵媚的女人,又想到他丟失的巨款,流出了眼淚。“崽子是誰?”藏豪突然問道。巧兒和月翠一愣,相互看著。“哪個崽子呀?”“難道你們還有幾個崽子?”“哪裡有幾個崽子呀,崽子是我從前的朋友,可我早都不理他了。怎麼?他找你了嗎?”月翠大方地回答道。“他沒找我,他在找你!”“找我?哼!沒門!你告訴他我不會再理他了。”藏豪抬頭看著月翠,第一次看到月翠氣勢洶洶的樣子,看來這個小白臉真的把她傷害得不輕。“嘿嘿,沒什麼,我不過是隨便問問。唉,我今天太累了,不陪你們了,我要早點上床休息。”藏豪無精打采地說道。“豪哥,你今晚就睡我的房間吧。”月翠過來攙扶他。藏豪躺在月翠的床上頭昏腦漲,很快睡著了,他的呼嚕聲此起彼伏,震得窗戶紙“嘩嘩”響。巧兒過來輕輕地把房門關上,兩個女人看到他不開心和疲憊的樣子真以為他工作勞累和煩惱,也沒有去打擾他。“我們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巧兒笑著對月翠說。“他怎麼知道崽子在找我呢?”月翠問道。“你失蹤不見了,崽子能不著急嗎?他一定像熱鍋上的螞蟻到處打聽你的消息,也許崽子去找豪哥了。管他呢,反正你和崽子已經沒有聯係了,還怕什麼?”“我怕什麼!崽子他不敢來找我,就是來找我,我也不會理他。我擔心的是豪哥,他在問我崽子是誰時竟然流出幾滴淚水,你沒注意到嗎?”“嗯,我也看到了,他這個人還挺重感情的,吃你的醋了,嘻嘻!”“唉,我不開心的是我倆等了豪哥一天,他回來連話都沒說,吃完飯倒頭就睡,真沒勁兒!”月翠失望地說。“是啊,你看他疲憊成什麼樣子了!看他表麵這麼健壯,上班累了一天就像個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巧兒開心地說,“男人就是紙老虎!”“巧姐,不怕你笑話,豪哥這種男人還是很合我的口味。我就喜歡他這麼結實健壯的男人。”“嘿嘿,終於說實話了吧。喜歡就喜歡,我不會與你爭,我就想安心過過自由的日子,像現在這樣我已經知足了。”兩個女人關了燈,更衣就寢。“巧姐,我真羨慕你的體形,這麼勻稱,簡直就是個衣服架子。”“我的體形有什麼值得羨慕的,這麼瘦。男人哪,都喜歡你這種豐滿的女人。”月翠笑了,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是啊,這麼多年來,有多少男人如癡如醉地欣賞她豐滿的胴體,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嫖客就是嫖客,沒有一個值得記憶,更沒有一個值得驕傲和留戀。”巧兒自言自語說著。她的這話又像有意說給月翠聽的。月翠的回憶一下子被打斷了,她扭頭看著巧兒重複道:“是啊,嫖客就是嫖客,我們的過去沒什麼值得留戀的。”天上的月亮已經走在半空中,月光散落在床上,映出兩個女人優美的睡姿。夜晚格外的寂靜,伴隨著遠處藏豪的鼾聲,她們睡熟了。藏豪實在是太疲憊了,一下午精神高度緊張驚恐,他需要好好休息,而且,第二天他還要去雲石縣追蹤柳浪。沒錢了,這樣的生活能熬到什麼時候呢?白天碰到這麼大的事,到了晚上他照樣吃喝睡覺。他就是這樣一個心寬體胖的人。一覺醒來,藏豪精神恢複了很多,心情也平靜一些。他躺在床上向房間四壁望去,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睡在月翠的房間裡,他聞到了枕巾上的清香,想到隔壁睡著的兩個女人,他的身體裡一陣陣地亢奮和騷動。他赤裸著身體,站在門前透過門玻璃看到兩個女人側臥在床上睡得正香。蓋著薄被的巧兒身體的曲線像美人魚一樣優雅,月翠翻身平臥在裡麵,一條雪白的大腿露在被子外麵。他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臉上顯露出貪婪,兩隻眼睛笑得眯眯成一條縫。藏豪像條發情的公狗早已按捺不住,他輕輕推開房門,躡手躡腳地爬到床上。“嘿嘿,巧兒,月翠,我來了。”兩個女人的輪流服侍哄得藏豪十分開心,得意的一時忘掉了昨天的煩惱和鬱悶。她們狠狠地“折騰”了他一通,兩個女人第一次完全征服了這個粗魯、亢奮、野性的男人。他躺在床上癱軟了,無論她倆怎麼刺激他,要求他,他都沒有反應。這一刻,他確實老實了。之後,巧兒穿好衣服去做早飯,月翠陪著他懶洋洋地躺在床上聊天,他看著月翠豐滿圓潤的身體,酸溜溜地說:“月翠,怪不得崽子到處找你呀!原來你這麼迷人!你要是再與他聯係,我可不答應啊!”“豪哥,你放心吧!你對我這麼好,我誰都不再聯係了。”“嘿嘿,”藏豪滿意地笑了,他忘記自己變成了窮光蛋這個事實,“你為什麼不理崽子了呢?”“豪哥,彆提他了。他哪能與你比呀!你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載,千載難尋的好男人哪!他呀!窮光蛋一個,還到處擺富人的架子,吃喝嫖賭什麼都乾。這種窮光蛋男人白給我都不要!”聽到月翠說“窮光蛋”三個字,藏豪不由自主地身體一顫,腦子一下子清醒過來。月翠繼續說:“他把我的錢花個精光,還到彆的妓院找其他妓女。他的表哥是‘戲來燈’的領班,你知道領班就是大茶壺,大茶壺這種男人壞透了,能往好道兒領他嗎?”此時,藏豪腦袋嗡嗡作響,一片空白。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戲來燈挨打的場麵,那時他是個窮光蛋,因為在打茶圍時對一個妓女動手動腳,被妓女和三個打手羞辱一番,到現在這口惡氣還憋在心裡,那個指揮打手打他的領班就是崽子的表哥。媽的,冤家路窄!他的臉色一會兒變白,一會兒變青,一會兒又變得紅紫。時間與他開了個大玩笑,轉了一圈他又回到了原點。月翠躺在他的身邊,臉貼著他的胳膊,沉醉在幸福中,絲毫沒有察覺他情緒上的變化。“如果我也是一個窮光蛋呢?”藏豪試探著問道。“嘿嘿,豪哥,你在考驗我吧?我雖然因生活所逼從妓多年,但還沒到那種唯利是圖的程度。等到你‘窮光蛋’那天,我和巧姐養著你,好嗎?”“豪哥,你是窮光蛋?打死我我都不信!你要是個窮光蛋,哪來的錢贖我倆出來呀?”巧兒在外屋邊燒飯邊插話。“豪哥,你怎麼了?有什麼不舒服嗎?”看到藏豪一臉尷尬的樣子,月翠關心地問道。“沒,沒什麼。該起床上班了。”藏豪從床上坐起來穿上衣服。他極力地掩飾自己的情緒,錢沒了,今後怎麼辦呢?床上享樂讓藏豪一時間忘掉了鬱悶,可是,月翠說的“窮光蛋”幾個字,把他從睡夢中驚醒,他又重新回到現實。藏豪來到院子裡,點燃一支香煙深吸了幾口,突然感到眼前發黑,頭腦發暈,連忙把煙掐滅。媽的,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抽幾口煙腦子就發暈!他心裡又開始鬱悶了。他幾乎不敢與那兩個無憂無慮、歡天喜地的女人對視,她們兩個正忙著為他做可口的早餐呢。他一隻手抓住壓水井的鐵柄用力壓水,把鐵桶裝滿水,然後把一桶桶的井水拎到廚房倒進大水缸裡。不一會兒,水缸裡就裝滿了,這算是家裡唯一的力氣活,可是對他來說,這一點兒力氣活算不上什麼,他天生力大如牛,喜歡乾力氣活。他突然想到最近一段時間很少鍛煉身體,身上的肌肉好像少了不少,於是,向四周望去想找個東西鍛煉身體。大門後靠牆放著一塊石磨,他走過去雙手用力端起石磨打算舉過頭頂。這塊二百多斤重的石磨對他來說舉起來沒任何問題,但也許是由於他的手抓不牢用不上勁兒,也許由於久不鍛煉力量大不如前,試了幾次都沒成功,他不得不把石磨又放回到原處。接著,他推開四合院的大門,雙手支撐在門檻上做俯臥撐,一連做了五十次。站起來時稍感一點兒氣喘,但片刻後就恢複了。他手扶著木門抬頭向外望去,陽光已經灑落在街道上,前麵路邊一個賣豆漿油條的小店前坐著一堆人在吃早餐,遠處方形廣場的樹林裡有一些人在晨練。藏豪伸個懶腰,準備關門,突然發現一個熟悉的影子坐在小飯店門前,正是昨天跟蹤他的崽子,心裡不由得一陣緊張,連忙把大門關上,通過門縫向外望。此時,崽子背對著他坐著,不時向四周張望觀察著路上來往的行人。看來崽子還沒有發現他住的四合院,而且他身邊沒有昨天那三個打手,藏豪放心了,“媽的,這小子竟然找到了我家門口。”“豪哥,吃飯了。”巧兒站在門前喊他。藏豪木呆呆站在門口思考著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沒聽到巧兒喊他。“吃飯了!”巧兒走到他身邊大喊了一聲,藏豪這才下意識地“嗯哪”一聲,跟著巧兒來到廚房餐桌邊。“豪哥,這是我們姐倆專門為你做的蔥包檜、麥糊燒和片兒川。”“什麼蔥包檜、麥糊燒和片兒川,我怎麼沒聽說還有這種早餐?”藏豪滿肚子心事,一點兒沒有食欲。柳浪偷了他的錢跑得沒了蹤跡,剛剛擺脫警察的嫌疑,崽子又跟蹤他,守在這附近。關鍵還是錢沒了,他感覺束手無策。“這是巧姐的家鄉杭州特色菜,你嘗嘗吧,一定很好吃。你嘗嘗這個蔥包檜。”月翠講解道。藏豪驚異地看著巧兒:“你不是西北人嗎?我怎麼從沒聽你說過你是杭州人呢?”“說來話長,我家住在杭州古樓外吳山腳下,因為家裡窮,父母把我賣給一個販賣羊皮的商人做童養媳,我跟著那個商人來到了西北。後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豪哥,你怎麼也要吃一點兒呀,這可是巧姐的心意呀!”“嘿嘿,我吃。”藏豪勉強地笑笑,拿起一塊蔥包檜放到嘴裡,“嗯,好吃!怎麼做的?為什麼叫蔥包檜呢?”看到藏豪吃得香,巧兒麵露歡顏:“嘻嘻,關於蔥包檜還有一個流傳久遠的民間故事呢。據說在南宋時期,秦檜害死了愛國將領嶽飛,杭州當地老百姓憎恨奸臣秦檜,但敢怒不敢言。為了給精忠報國的嶽飛鳴怨不平,老百姓把用油炸過的油條和一根蔥用一張薄餅包起來,稱為蔥包檜,意思是把秦檜放到油鍋裡炸了。”“蔥包檜裡有油條嗎?”藏豪對蔥包檜的故事不感興趣,他心裡有另一個他關心的問題:“油條是你做的嗎?”“我哪裡會做油條呀。這是我起床後到對過小飯店買的。”“你是說你今早去過那個小飯店嗎?你買油條時碰到認識你的人了嗎?”藏豪不安地問道。“沒有。沒有人認識我。”“崽子認識你嗎?”巧兒搖搖頭。“豪哥,你怎麼又提崽子了?難道他在這附近嗎?”“我剛才看見他坐在那個小店門前,鬼鬼祟祟四處張望。”“真的?我去找他,把他攆走!”月翠吃驚地瞪大眼睛,邊說邊往外走。巧兒上前攔住她,說道:“月翠,你先彆出去,最好彆讓他知道我們住的地方。這種人屬於癩皮狗,還是躲著他點兒好。”“嗯,巧兒說的對!你們倆彆露頭,彆讓他知道我們住在這裡。我一會兒上班,悄悄出去,如果他要是跟蹤我,我把他引到一個偏僻的地方好好揍他一頓。”月翠擔心地看著藏豪說:“豪哥,教訓他一下就行了,彆打得太重了。”藏豪聽了月翠的話,麵色不悅:“怎麼?我還沒打他呢,你就心痛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怕你打重了要吃官司。再說,他表哥在北市區有點兒黑勢力,還是小心點兒好。”藏豪聽月翠講得有道理,表情放鬆下來,嘿嘿一笑。他心裡也清楚北市區這些地頭蛇不好惹,心狠手辣,他就吃過苦頭。“放心吧,我不會打重的。我對他沒仇,隻是想教訓他,讓他以後不敢再跟蹤我。”藏豪最恨的人是柳浪,如果柳浪落到他手裡,他能把柳浪的脖子擰斷。媽的,這小子跑哪去了呢?生起氣的藏豪食欲突增,狼吞虎咽地把一桌子飯菜吃個精光。看到藏豪吃飽喝足了,巧兒說:“豪哥,你把房租留在家裡吧,今天房東來取。”藏豪似乎被刺痛了,再次意識到自己痛苦和尷尬的狀況,情不自禁露出一種為難、畏縮和可憐的窘態。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心裡話脫口而出:“我的錢全都沒有了!我是個窮光蛋了!”“嘻嘻,那我倆變成窮光蛋的老婆了。”“我不是開玩笑。”“是啊,我倆也是認真的呀!”月翠和巧兒不相信他的話,以為他在開玩笑,兩個人晃動著他的胳膊嬌滴滴說:“當家的,你可不能沒有錢哪!我們倆的一輩子可就托付給你了。”她們不會相信一個一諾千金的男子漢突然變成窮光蛋的,至少他是個軍人,軍官比商人更可信呀。她們繼續用那種嗲嗲的語氣,嫵媚的表情和親昵的動作哄著他。“豪哥,你可彆嚇唬我們哪!我們倆都是苦命的人,菩薩開恩讓我倆遇上了你,我們真是一心一意跟你的。”藏豪沉默了。看到兩個女人那副天真、無知、渴望的樣子,藏豪不忍心說出實情,不忍心讓她們的心靈受到傷害。畢竟,這些天來和她們在一起時他感覺非常快樂,他的性格、心理、行為和情趣都受到了潛移默化的影響。他該怎麼解釋呢?有錢真好哇!有錢的時候藏豪覺得在這兩個女人麵前自信了,也開朗了,甚至他可以與她們進行情感交流。有了錢,他的天空變得蔚藍晴朗,他的空氣變得新鮮清爽,他的肺變得舒展自如,他對未來充滿了渴望。沒錢了,這一切都消失了。藏豪的野蠻和勇猛可以使他變成一頭雄獅,但是他的狡猾和智慧永遠不會使他變成一隻狐狸,頂多算是一條狡詐的狼。然而,狼也有憐憫的時候,在他最痛苦,最落寞,最無奈的時刻他無法變得殘忍和無情,他開始憐憫這兩個還憧憬在未來幸福中的女人。他可以把她倆再賣回妓院,可他舍不得,這些天他對她們也產生了一些情感,他不想失去她們,至少他不想這麼快就失去她們,不想失去剛剛開始的快樂生活。他感覺非常無奈,每個月的軍餉剛剛夠自己的吃喝,怎麼養得起這兩個高價女人呢?這是靠錢才能養得起的女人哪!他想起來小學時學過的一篇課文:一個乞丐老人養了一條狗和一隻貓。老人身體好的時候,每次討來飯菜都先讓貓和狗吃飽。後來,老人生病了無法要飯,狗就每天出去找食物給老人,一直陪在老人身邊,直到老人病死,而那隻貓卻早就失蹤了。這兩個女人哪個是狗,哪個是貓呢?他覺得她倆都是貓!男人哪,偏偏喜歡貓!他想留住這兩隻貓,可是怎麼對她們解釋呢?他可以編出很多故事,甚至很多瞎話來哄騙她們,可是他不能,現在對他來說,錢才是最要命的東西,有錢能使鬼推磨。沒錢了,怎麼辦?他又想到了柳浪,他憎恨柳浪,如果現在讓他抓住他,他會凶狠地把他撕成碎片。他要利用自己的所有智慧和能力找到柳浪,把屬於他的錢奪回來。想到這裡,他漲紅的臉孔變得猙獰起來。“豪哥,你想什麼呢?怎麼這麼氣憤呢?”月翠搖著他的胳膊,打斷了他的思路。“沒,沒想什麼。”“那房租的事呢?”巧兒邊收拾桌子邊問道。看來錢的問題真是難回避呀!藏豪隻好硬著頭皮說:“唉,我一時有點兒難處,手頭緊,暫時拿不出來錢。今天房東如果再來催房租,你倆先墊上。還有生活費,你們不是有點兒積蓄嗎?先花著,以後有錢了,我會還你們。”兩個女人困惑地相互看了一眼,沉默片刻。“月翠,我們倆先湊點錢墊上吧。”“巧姐,我拿不出來錢了。”月翠為難地低聲說道。“你一點積蓄都沒有嗎?”巧兒問道。“真不好意思,我沒有積蓄,這些年賺的錢都讓那小白臉花光了。”“好吧,你不用為難,錢我先墊上。豪哥,你晚上幾點鐘下班?想吃什麼?”巧兒爽快地說道,打破了尷尬的氣氛。藏豪感覺到羞愧,低著頭看著飯桌,低聲說:“我有要事要出差,你們照顧好自己。”藏豪狠了狠心,說出這句話後急忙起身上班去了。藏豪打開一條門縫向外麵望去,崽子已經不知去向。他走出四合院,站在路邊觀察了很久,也沒發現崽子的身影,接著,他又鑽進方形廣場的樹林裡向四周查看也沒發現異常,這才放心地向醫院的方向走去。離開的時候,他幾乎不敢再多看兩個女人一眼,他怕心事被看穿,他更不願多解釋什麼,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沒有錢,他覺得自己心裡少了很多東西,特彆是少了剛剛建立起來的自信和開朗。在錢沒找回來之前,他幾乎不敢再麵對這兩個女人,他決定先在集體宿舍住上幾天,而且住在醫院或許能及時了解一些追蹤柳浪的信息。月翠和巧兒都看出來藏豪好像有什麼心事,很深沉,常一個人靜靜地發愣。月翠問道:“他是不是有點兒壓力了?”“男人都這個鬼樣子,在妓院裡尋歡作樂時多少錢都肯花,過日子時對老婆吝嗇得要命。”巧兒衝著他的背影說道。她們想起妓院裡媽咪經常用這句話教育她們,告訴她們不要對嫖客有任何幻想。可是,女人偏偏都喜歡幻想,幻想著對自己好的男人是個例外。兩天前慷慨大方的男人怎麼突然變得這副畏縮的德行呢?難道她倆看錯人了嗎?如果真是這樣,以後的生活還會有依靠嗎?她們心裡感到困惑迷茫,忐忑不安。“哼,他的吝嗇一定是故意裝出來的。他把我們贖出來,但怕我們日常消費太高,有意裝窮!”月翠頭腦有點兒簡單,想問題也單純。“你分析的有道理,不過,如果他是賣名貴藥材的商人,有這麼多錢我相信,可是他一個當兵的哪來這麼多的錢?他是不是真的沒什麼錢呢?”“他可不是當兵的,他是個軍官,是個上尉啊!”“我知道他是上尉。你以為上尉是個多大的官嗎?在軍隊裡就是個小連長。我從前接過一個客人,是個上校,比上尉要大四級,但也是窮嗖嗖的。”“你的意思是他在欺騙我們嗎?”“我也想不明白。他人很實在,為人處世有點笨拙,看起來不像是騙子。”“是啊,他把我們贖出來,還會害我們嗎?”這兩個女人想不到她們渴望的生活已經不複存在,她們也不會相信這個兩天前還出手闊氣的男人已經淪為窮光蛋。“好了,我們彆瞎想了。反正我是自由人了,自己還有點積蓄,至少可以過普通人的生活。我還怕什麼呢!”“對呀,有你巧姐在,我什麼都不擔心。我們出去逛街吧。”“傻妹子,崽子也許就在附近找你呢,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在家裡待著吧。”“沒事的,巧姐,他不敢對我怎麼樣。我們出去走走,散散心吧!”兩個女人很認真地梳妝打扮一番,今天她們刻意上了淡妝,她們不想再弄得花枝招展讓人覺得不像正經人。她們現在是正經女人了。這是她們自由以後第一次出門逛街,巧兒穿了件天藍色旁開襟的絲綢上衣,黑色的絲裙,紮著兩條粗辮子,看起來單純活潑,像個富家小姐。月翠身穿一件半開叉的粉紅色旗袍,豐滿圓潤的身體顯得成熟和性感,像個富家太太。上午九點鐘正值玉泉路早市的高峰期,街道上非常熱鬨。巧兒和月翠穿戴華麗,打扮時髦,走在路上格外顯眼。一群小孩跟在後麵起哄地喊著:“妓女,妓女,快來看妓女呀!”月翠和巧兒聽了非常生氣,轉過身來衝這群孩子說:“你說誰是妓女?你們是誰家的孩子,這麼沒教養!”一個小孩喊道:“你倆就是妓女,露大腿的妓女!”周圍的人哄笑起來。月翠氣得罵了一句:“你們這些野孩子,都是妓女生的!”這句話一下子把這些小孩惹惱了,他們撿起地上的爛菜葉、泥巴和石塊向她們投來,她們無法招架小孩四麵圍攻,華麗的服裝瞬間變成了臟馬褂,頭發和衣服上沾滿了泥巴,像落湯雞似的站在路中間,不知所措。幾個做生意的中年男子有點兒氣不過,過來把小孩驅趕開。“你倆快走吧,彆惹這些小野孩兒。”看熱鬨的好心人勸解道。“我們哪裡惹他們了,我倆在路上走著,他們幾個小野孩跟在後頭平白無故罵人。真沒教養!”“算了,他們都是叫花子,哪裡會有教養啊!彆跟這些小叫花子慪氣了,快回家吧。”“月翠,回家吧,不逛街了。”巧兒把月翠頭發上的爛菜葉摘了下來,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土。月翠生氣地瞪著遠處的小叫花子,他們開心地吃著棉花糖,有說有笑,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個老者走過來對她倆說:“姑娘,你們是不是得罪誰了?我看好像有人教唆他們乾壞事。”“我們剛剛搬到這裡,誰都不認識,更沒有什麼仇人。”月翠說道。“算了,我們趕緊回家吧!”巧兒驚惶地拉著月翠往回走。回到四合院,她們關緊大門,待在房間裡。“巧姐,我們已經不是妓女了,怎麼這些小野孩子還跟在後麵喊我們妓女,難道我們身上貼著‘妓女’兩個字嗎?”“也許我們的舉止和神態與普通女人不一樣。我們天生妓女的身體,可能一輩子也難以擺脫妓女不平的命運。”巧兒悲觀地回答道。“真掃興!要是豪哥在就好了,沒人敢欺辱我們。”兩個女人沉默地坐在飯桌旁邊,想著各自的心事。院外忽然響起一陣嘈雜聲,她倆豎起耳朵聽著,聲音越來越近,仿佛就在門外。巧兒預感到,一隻狡猾的狐狸正盯著她們,一場噩運即將來臨。巧兒和月翠剛從外麵回來,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就有人敲門。巧兒打開大門一看,房東手拿著一把扇子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巧兒放心了,她知道今天房東會來收房租,隻要不是崽子帶著人來,她就不怕。房東四十幾歲,禿頂,穿著一身深色絲綢衣裳,肥頭大耳,腫眼泡,色眯眯地看著她們,拄著拐杖大搖大擺進了屋子,不客氣地坐在桌子旁,四下打量著收拾得整潔的屋子。巧兒有禮貌地遞了杯茶給房東。房東不懷好意笑嘻嘻地抓住巧兒握著茶杯的手不放開。“嘿嘿,屋子收拾得很整潔乾淨啊。”“呦,我說東家呀!你這茶杯端錯地方了吧。”巧兒諷刺說。房東厚著臉皮嬉笑著,沒放開巧兒的手,說:“嘿嘿,沒端錯。小姐的手就是好,細皮嫩肉呀!”“你是要房租呢,還是想要沾點兒便宜呢?”月翠看到房東猥瑣的樣子,生氣地把茶杯搶過來“啪”的一聲放在桌子上,茶水濺到房東的臉上,“你要是免房租,老娘這隻手你隨便親!給你!”月翠把自己手伸到房東麵前。房東鬆開巧兒的手,擦擦臉上的茶水尷尬地笑笑說:“彆誤會,我是來看看你們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房租麼,如果你們準備好了我就取走。”“不是和你說好了嗎?先欠你幾天,過幾天交。”“那好吧,我就再寬限你們兩天,兩天後我再來取。”房東站起身往外走,巧兒和月翠禮貌地把他送到大門口。房東打開大門一條腿踏在門檻上,一條腿留在裡麵,回過頭冷冷地指著月翠說:“臭丫頭,不知好歹!老子摸她手是看得起她。哼!如果把我惹火了,有你好瞧的!記住,彆跟我過不去。我過幾天還會來的!”月翠氣得剛想發作,巧兒扯了扯月翠衣袖說:“東家,我們住著你的房子,哪能與你過不去呢?你放心,房租一分不會欠你的。您慢走!”房東的腿剛邁出大門口,附近一群小孩立刻圍了上來。“哇哦!”哄笑起來。幾個小孩指著房東喊道:“你不是說她倆是妓女嗎?哈哈,你怎麼跑到妓女家裡了呢?”房東那本來就有點兒尷尬的臉,一下紅得發紫,瞪起眼珠子,舉起拐杖吼叫道:“混蛋!誰跟你們說她們是妓女了?我打死你們!”這群小孩嚇得一哄而散。“嘿嘿,彆跟這些沒教養的小叫花子一般見識,我可沒跟他們說什麼。”說完,房東狼狽地離開了。巧兒和月翠認出來這些孩子正是早市辱罵她們的小孩,她們急忙關上大門,插上門閂。回到屋子裡,月翠氣哼哼地坐在飯桌旁邊,說:“哼!真氣人,我看這個房東就不是什麼好鳥,原來是他在背後搞的鬼。”“是啊,原來是他搞的鬼呀!我看他有點兒變態。”“下次他再這樣無禮,我絕不客氣。”“算了,犯不著和他生氣。井水不犯河水,我們住他房子給他房租,他敢怎樣我們!”“是啊,這種男人,就想占便宜!我才不怕他呢。要是豪哥在,準會教訓教訓他。”巧兒鬆了口氣,她擔心的事沒有發生。不管怎麼說,房東這種色棍男人還不算什麼惡人,容易對付。這一夜四合院十分安靜,她們睡得很好,因為藏豪沒回來。一連五天藏豪沒有回家,沒有一點兒消息,她們有點兒慌了。他不會出什麼事了吧?自搬到四合院後,藏豪一共就回來過一次,在“家”住過兩個晚上。房東來了幾次,板著臉孔催討房租,她們實在拖延不下去,巧兒拿出自己的積蓄先交了一個月的房租。巧兒和月翠實在搞不明白,豪哥把她們贖出來安置在這個四合院,本來可以很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可是,他卻突然變得心情沮喪,情緒壓抑,莫名其妙地離開家,一連幾天失去蹤影。什麼原因呢?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她們感到茫然。“月翠妹妹,我們不能天天傻待在四合院裡,今天我倆去趟陸軍醫院去找豪哥吧,你看如何?”“好的,巧姐,我們現在就去。”為了避免穿戴太招搖給豪哥帶來麻煩,她們素裝打扮。月翠穿了一件白色帶花點兒的棉布上衣,藍色的長褲,站在鏡子前麵看著自己,說:“巧姐,你看我這身裝束,像個女工吧?”巧兒看著月翠,撲哧一聲笑了,說:“我看哪,你不像工人,倒像個村姑!”“啊?我顯得這麼土呀,巧姐?”“像村姑不是挺好嗎!隻要彆像妓女就行啊。”“嗯,無所謂。巧姐,還是你的裝扮好,像個老師。”巧兒淡淡一笑,臉上露出一絲傷感說:“我小時候的願望是長大了當個老師。唉,可惜後來我沒有繼續念書。以後生活安定了,我還想讀讀書。算了,不說這些了,我們出門吧。”“好吧,我們走。”月翠拉著巧兒手說:“我這輩子是沒有讀書命了,以後有孩子了讓他們好好讀書吧。”兩人離開四合院,邊說邊走,穿過方形廣場直奔陸軍醫院。陸軍醫院門口有軍人站崗,哨兵攔住了她們,“進去找人要在大門旁的值班室裡登記。”於是,她們來到陸軍醫院值班室。值班室裡一個老兵在值班,聽說她們要找藏豪,開口就說:“有幾天沒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又在乾什麼。你們可以直接到太平間去找他。”“太平間是什麼地方?”月翠問道。她們確實是第一次聽說太平間這個詞,不大明白什麼意思。“太平間就是停屍房唄!”老兵直截了當回答。“啊?停屍間!”巧兒和月翠聽了,嚇了一跳。“不對吧,我們找的是藏豪,病理科技術員,不是找看停屍房的人。”巧兒解釋道。“咳,我知道你倆找藏豪,他是病理科技術員,還負責太平間工作。他每天大部分時間待在太平間裡,要麼你倆到病理科看看,他有時候也會回到科裡。”“那我們還是先去病理科吧。請問病理科怎麼走?”巧兒問道。按照門衛所指的方向她們直接來到病理科,病理科在檢驗科樓上,平時很少有人來,很安靜。空蕩蕩的走廊靜悄悄,空中掛著一塊玻璃牌子寫著“肅靜”兩個大字。她們兩人沿著走廊東張西望地尋找著藏豪。“你們找誰呀?”一個病理科女技術員攔住她們。“我們找藏豪。”“找藏豪?”女技術員吃驚地看著她們,“哦,你們稍等,我看看他在不在科裡。”孫護士長聽說有兩個漂亮女人找藏豪,好奇地跑了出來,連陶主任也從辦公室伸出頭。護士長細心地打量著眼前這兩個不尋常的女人,雖然巧兒和月翠穿的是平常人的服裝,也沒有濃妝豔抹,可她們長期形成的言談舉止和動作表情與普通女人不一樣,仍然帶著一些妓女的風騷,就連站立的姿勢都格外顯眼。“請問你倆是他什麼人哪?”孫護士長好奇地問道。“親屬。”月翠簡單地回答。她不想說太多的話,生怕露出馬腳。“什麼親屬呀?”護士長又問道。月翠和巧兒相互看了一眼,笑了。這個女人刨根問底對藏豪很關心,說明藏豪人緣還不錯,她倆有點兒放心了。“表妹。”巧兒微笑著說。“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藏豪有兩個這麼漂亮的表妹呢?快請屋裡坐,我是這科的護士長,我姓孫。”護士長笑嗬嗬地把她們領進自己辦公室,熱情地給她們端茶倒水。“謝謝您,護士長,彆忙了。表哥他在嗎?”“他呀,有急事請假幾天。可能是回老家了吧。”孫護士長回答。“回老家了,他老家在哪裡呀?”月翠焦急地問道。“怎麼你們連他老家在哪裡都不知道哇?那你們是他的什麼表妹呢?”孫護士長疑慮地看著她們。“不好意思,遠房親戚,平時來往不多。”巧兒連忙掩飾說。“哦,他的老家在北方一個草原。”巧兒和月翠互相看了一眼,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啊!他有急事回老家了,怪不得這麼多天沒見到他人影。“表哥他現在工作生活都很好嗎,孫護士長?”巧兒問道。“你表哥工作一直不錯,隻是生活上不如意,一直單身沒找到對象。我們大家都為他著急呢。”巧兒和月翠笑了,月翠問道:“他平時就在這裡工作嗎?門衛怎麼說他在太平間呢?”“是的,他有時候在這裡做組織切片,有時候在太平間負責殯葬,給屍體整容、化妝、消毒。”“哦,太可怕了吧,他整天與死人打交道哇!”月翠嚇得吐出舌頭,一陣陣胃痛,險些把早晨吃的飯吐出來。“病理科的工作就是這樣呀,不是擺弄屍體就是研究器官和組織,這一點兒也不奇怪。”孫護士長解釋說。“哦,醫院裡工作總要與死人打交道的,這不奇怪。表哥既然當上軍官,他現在一定很富有吧?他們家裡現在全都依靠他了吧?”巧兒鎮靜巧妙地問了一句。陶主任坐在一邊假裝看報紙,實際上他一直聽著她們的對話,有時還偷偷看她們幾眼。“你們親屬都以為他當官了很富有,寫信向他要錢,其實,他每個月賺的錢還不夠他自己花銷的,我們大家有時候還要幫助他。”陶主任突然插話。他顯然是看到過藏豪那些要錢的家信,所以趁機替他做個解釋。“哦,我忘記給你倆介紹了,這位是我們病理科陶主任。”護士長說。聽到陶主任的話,巧兒和月翠的頭頂上像挨了重棒一擊,眼睛發黑,頭腦發脹,坐立不安,目瞪口呆。“不會吧?”巧兒嘴裡半天才蹦出這句話來。“有什麼不會的。我每個月都給他一些食堂的飯票或者吃的,否則他連自己都養不活。這次他請假回家,還向我借了點兒錢。”陶主任毫不留情地把藏豪的窮底子抖了出來。巧兒和月翠低著頭一聲不吭,沉默半天。“喝點兒水吧。”孫護士長主動開口說話,想打破沉默的氣氛。“謝謝,不用客氣。”巧兒悄悄拽了月翠的衣袖,小聲說:“我們走吧。”她倆失望地站起來,衝著孫護士長點了點頭,說:“不打擾了。”看到她們高高興興而來,懊喪不安而去的表情,孫護士長明白她們是為錢而來,都以為藏豪在軍隊當了官發了財想來沾點光,結果聽了陶主任一番話失望而去。“唉,老陶,你說話不能婉轉些麼?你瞧,你一句話就把她們嚇跑了。藏豪怎麼會有這種親戚呢?我看不太像他的親戚。”護士長對陶主任說。“我一看就明白她倆是衝錢來的,不像好人。嚇跑了也好,這種親戚不來往也沒什麼關係。”“萬一要是藏豪的女朋友呢,你這麼一說不就斷了嗎?”“斷就斷唄!這種圖錢的女人誰還敢要哇!”巧兒和月翠失望地離開醫院,回來的路上沉默不語。她們的心裡迷惑不安,她們的心中黯淡無光。怎麼會這樣呢?她們從小經曆過艱辛的日子,就因為生活太艱難才淪落為妓女。她們窮怕了,苦怕了,妓院的生活紙醉金迷,衣食無憂,她們早已忘了過苦日子的滋味了。不會這樣吧?她們幾乎不相信這個事實,但是不管她們相信還是不相信,陰影開始籠罩在她們心裡。然而,此時,她們絲毫沒有發現一個影子也悄悄跟在了她們身後。當她們進入四合院後,那個影子記下了門牌號碼,得意的奸笑一聲踮著腳尖走了。真的噩夢就要發生了。巧兒和月翠回到四合院坐在院子裡,心裡充滿疑慮和鬱悶,疑慮的是弄不清99lib?藏豪到底是富有還是貧窮,鬱悶的是剛剛了解到他的工作是整天與死人打交道,太可怕。“巧姐,我怎麼感覺像似在做夢呢。你覺得這事可能嗎?”“也許,豪哥就這麼點兒積蓄把我們贖出來,錢快花光了,剩下的錢也不會太多,你沒聽陶主任說他這次探親還是借的錢。怪不得他那天反複說他的錢都沒有了。”“看來他真的沒什麼錢,不是我倆想象的那種富翁。怎麼辦呢,巧姐?”“我也在想我們以後怎麼辦呢。豪哥沒有多少錢還舍得花錢把我倆贖出來,說明他心腸好,可是他連自己都養活不了,怎麼能養活起我倆呢?我們又不可能跟著他過苦日子。我覺得這事挺難辦的。”“唉,我們的命怎麼這麼苦哇!”月翠嗚嗚地哭了起來。巧兒心裡也很難過,這些天她一直沉浸在對未來安逸和幸福生活的夢想中,現在她的夢想被無情的現實擊得粉碎。兩個人飯不吃,水不喝,在各自房間裡昏睡了一天一夜。她們需要思考一下,沒有了依靠今後生活怎麼辦。第三天早晨巧兒來到月翠的房間,看到月翠躺在床上瞪著屋頂發愣。巧兒拉著月翠的手,說:“月翠,我們還是走吧,離開這裡。”“巧姐,離開這裡我們能去哪裡呀?我這輩子餓死也不會再回妓院了。”“誰說回妓院了。我想去找我表哥,我表哥對我真心的好,和他一起過苦日子我也甘心。你要是沒地方去也可以跟我走。”巧兒的心早已飛到表哥的身邊,生活所迫讓她曾遠離他,而命運又安排她回到他的身邊。她能想象到表哥突然見到她會激動成什麼樣子,她相信表哥會給她帶來精神上的快樂,她做好了和表哥一起過苦日子的準備。人哪,真是難以擺脫命運的安排。“跟你走?巧姐,你和你表哥過著小日子,我去了算什麼呀!”“這個你不用多想,有我吃的餓不著你。”“我們不辭而彆,豪哥會生氣的。再說,我們這麼走了也有點兒對不起他。”“要麼,你留下陪豪哥?豪哥身邊隻有你一個人,你找份事做做也許還能生活下去。”“不行,不行!我不是怕窮,也不是怕吃苦,我是不敢再見到他了,一想到他天天和死人打交道我害怕死了。”“那你去哪裡呢?”“我想好了,我在西關縣有個舅舅,我先到他家待一段時間吧。”“也好,我給你留個我表哥的地址,如果你有困難再來找我。”巧兒寫下地址,遞給月翠。兩個人吃了散夥飯,收拾了各自的東西準備分手。“巧姐,我們還是給豪哥留封信吧,要不然他還以為我們騙了他偷偷跑掉了呢。”“也好,豪哥畢竟是我們的恩人,我們不能不辭而彆。”巧兒想了想,說:“我們告訴他,我們離開是不想讓他為難,他是個大好人,我倆感謝他,他贖我們的錢,我們以後有錢了會還給他的。”“豪哥:”“您好!”“我倆今天去了你醫院,冒充你的表妹見到了孫護士長和陶主任,從他們那裡知道了你請假回老家去了。你不辭而彆,讓我們兩個無依無靠的女人惦記、擔憂和盼望,我倆不怨你,理解你的孝心和難處。你為我倆幾乎花光了你全部積蓄,隻能帶著很少錢回去探望老母,我倆內心十分內疚,對你充滿了感激之情。”“我倆自從8月10日跟你離開清水樓那一刻,已經下定決心生死與你在一起,讓生活重新開始,建立一個幸福的大家庭。然而,我們僅僅做了4時的夢,這個夢很快就被無情的現實所破滅。你隻與我們倆生活了4時,就消失了,一連七八天不見你的影蹤。直到現在我們才知道,原來你真的生活得很清貧,你是不堪家庭重負而離開我們。”“我倆的離開不是嫌棄你的貧窮,也不是過不了苦日子,隻是不想給你增添麻煩。”“我們不是無情無義的人,如果以後我們生活好起來一定來看你,把你為我們花的錢還給你。請不要記恨我們!讓我們選擇做一對兄妹,把對方永遠放在心裡。”“信中留下100美元,請你轉交給你的母親,算是我們兩個妹妹的一點心意。”“此致敬禮!”巧兒把信給月翠念了一遍。月翠有些哽咽,說:“嗯,巧姐,你寫得很好。我想哭!我真的不想離開豪哥啊!”“我也不想離開他,不想離開你,不想我們三個人分開。可是,真的沒辦法呀!他養不起我們兩個女人哪!我不想為難他,我還是走吧。”月翠抱住巧兒哭了起來。生活是如此的淒涼,從最美麗的地方開始,在最醜陋的地方結束。人生也是如此,從最有希望的時候開始,在失望或絕望中終止。藏豪讓她們經曆了幸運、幸福、期望和失望。他善意地欺騙了她們,可是她們不怨恨他,她們從心底感謝他,是她們沒有福氣,她們相信自己生來命就不好,所以不會埋怨任何人。“月翠,我先走了。”巧兒拿起行李對月翠說。“記住我的地址,以後一定去看我啊!這次分手,以後還不知會什麼時候再見麵呢!”“哦,記住了!你放心,我會去看你的。”月翠和巧兒最後擁抱著,“等以後生活好了,我倆一起回來看看豪哥吧。”“嗯。”巧兒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現在身邊沒錢吧?去你舅舅家總是要花路費,我給你準備些零錢,你拿去吧。”巧兒從自己包裡取出一疊零錢遞給月翠。“謝謝你,巧姐,你還是留著自己花吧。我還有幾件值錢的東西可以拿到當鋪換點兒錢。”“那好吧,你把東西找出來我陪你去當鋪,然後我們再分手。”“嗯,那你等我一會兒,我把東西找出來。”月翠從皮箱下層拿出一條珍珠項鏈,一個玉佩和一個銀手鐲。“你就有這麼幾件東西嗎?”“我原來還有銀幣、金幣、戒指和金手鐲,都被崽子拿到當鋪當掉了。”“傻妹妹,你看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一枚金戒指都換不來一個饃饃,你那幾件東西能當什麼錢哪!算了吧,你還是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吧。拿著這些零錢。”月翠感激地接過錢。“我們走吧。”話音剛落,傳來“咚咚咚”的聲音,有人用力地砸門,聲音急促、暴力和野蠻。“豪哥嗎?”月翠看著巧兒問。“不是,豪哥不會這麼敲門。月翠,我懷疑是崽子來了,我有點兒害怕!千萬彆開門!”兩個女人戰戰兢兢地躲在屋子裡,聽著外麵越來越猛力的砸門聲音。她們恐懼的噩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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