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含冤入獄,心裡明白,卻又說不清楚。他想申訴,可是沒有任何證據。牢房裡他巧遇一位聰明的盲人,為他指點迷津。老柳不甘含冤入獄,他在獄中動用自己的智慧與藏豪開始了暗鬥。自從法院宣判後老柳一直不服,反複上告,但沒有任何結果,他含冤進了市郊的一家監獄。牢房裡的獄霸是個殺人的土匪,人高馬大,滿臉橫肉,滿口臟話,牢房裡的犯人都要聽他的話。第一天進牢房,獄霸就讓老柳拿東西孝敬他,老柳當然不肯,自以為自己年齡大能受到些尊重,沒想到獄霸先給他一個下馬威,打了他一耳光。“媽的,老兔崽子,敢不聽我的話,給我好好教訓教訓他!”一群犯人擁上來,不分輕重地把老柳毒打一通。老柳拚命呼喊。可是,門被這些人用棉被堵上了,外麵聽不到。看到老柳抱著頭,蜷曲著身體躺在地上,這群犯人瘋狂地大笑起來。每個犯人剛進來時都受過這種虐待,而每個老的犯人都想讓新的犯人嘗嘗自己曾經吃過的苦頭,所以,虐待新犯人成了傳統和遊戲規則,在這種遊戲中,長期受虐的犯人們發泄出自己施虐的心態情緒。老柳抱著被打得滿頭是青包的腦袋暗自後悔,早知道進牢房也會挨苦頭,何必在審問時編瞎話呢?警察打得再狠,也總是有分寸的,而這些犯人個個心理變態,好像野獸那般以欺負他人為樂趣。一連幾天,老柳受儘欺辱,為了不繼續被毒打,他編造了一個寶藏的故事,他告訴大家等他有朝一日出去拿到財寶,隻要是他的好兄弟都有份。他想這下子這幫人該尊重他點兒了,可是沒想到犯人們聽了都不以為然,甚至還逼他講出藏寶地點,又讓他多吃了不少苦頭。無奈之下他隻好編造了一個藏寶地點,說在醫院後院的防空洞裡有一個密室,裡麵藏著一些黃金、珠寶和十幾萬美金。之後的幾天沒有人再欺辱他了,他總算過了幾天的好日子。獄霸利用探視的機會滿懷希望地把口信傳了出去,外麵的人當天就鑽進醫院的防空洞翻了個底朝天,結果一無所獲。獄霸知道受騙後,氣急敗壞地指揮牢房裡十幾個犯人把老柳蒙在棉被裡對他拳打腳踢,逼他說出藏寶的地址。犯人們個個都如餓狼一般顯露出猙獰麵目,凶狠地盯著他,他知道如果再不說出實話,馬上就會被他們撕個粉碎。於是,老柳求饒說:“你們放開我,我就說真話。”十幾個人馬上放開手。獄霸揪住他的衣領說:“你要是再敢騙我,小心我扭斷你的脖子。”老柳從床上坐起來,看著這群惡狼般的犯人說:“我是不想被你們欺負,所以編了一套瞎話騙你們,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寶藏。我說的是真話,你們如果不相信就打死我吧。”“媽的,你敢騙我們!”“媽的,你這是在耍弄我們!”“給他點厲害的!”犯人們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通。“算了,饒他一命吧。弄死他,臟了咱們兄弟的手,不值得!”獄霸的一句話,救了他一條小命。他趕忙跪在地上給犯人們磕頭。後來老柳才想明白,他已經五十多歲了,又被判了15年的刑期,誰也不敢說他能活著走出監獄,所以,這些犯人急不可待地天天折磨他,逼他講出秘密,他後悔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有了這次教訓以後,他再也不敢隨便耍小聰明了。熬過一個月後,他開始和這些犯人融合到一起,他們不再把他當做新犯,也不再折磨他,他的日子好過了一些。監牢裡的犯人都是一些劣跡斑斑、作惡多端的人,談不上什麼文化修養,甚至連最基本的人性道德都不齊全,個個都欺弱怕強、自私自利、講究虛榮、好吃懶做,相比之下老柳還算有點文化修養的人。在他進來三個月後,牢房裡進來一個新犯人,是個40歲的盲人。凡是新犯人進來,老犯人總是願意擺擺譜,端端架子,欺負欺負人。這些老犯看到牢房裡進來一個瞎子,都想欺負他。“喂,瞎子,幫我倒馬桶!”“喂,瞎子,幫我洗飯盒!”“喂,瞎子,幫我撓撓後背!”盲人知道自己有生理缺陷,害怕吃虧,很勤快,無論誰使喚他都順從。他很快就和監牢裡的老犯們熟悉起來,慢慢地大家也對他友善一些了。老柳並不想欺負新犯人,更不願意欺負殘疾人,比起那些老犯,他還算有點兒良心和同情心。有一次吃飯,老柳和盲人坐在了同一張桌,開始兩人隻顧悶頭吃飯,誰也沒說話,飯快吃完了,盲人開口說話了:“老哥,你是個好人哪!”老柳聽了他的話一愣:“你怎麼知道我是個好人?”“我們牢房裡隻有你一個好人,你從來沒欺負過我。我還知道你是被冤枉的。”老柳好奇地看著盲人,他雖然四十多歲,可是長得像五十幾歲,瘦瘦的麵孔,下頜顯得很尖,兩隻眼球白白的,在眼眶裡不停地轉動。“老兄,我雖然眼睛看不見東西,可是我的鼻子和耳朵特彆好。哪個人如果靠近我,我不僅能聞出來他是誰,還能辨彆出他在做什麼事。有時候甚至比你們有眼睛的人還敏感,比如,黑夜裡我可以感知到牢房裡發生的一切事情。”“是嗎?你有這麼神?”“我們牢房裡的150號是個瘦子,160號是個胖子,都是二十幾歲,他倆的床鋪挨在一起,對吧?”“沒錯,你怎麼知道的?”“胖子和瘦子走路的腳步聲能分辨出來。昨晚半夜150號和160號那兩個家夥,悄悄過來偷了你放在床下的一個小包裹。他們好像在找什麼東西,我聽他們說要找一個‘藏寶的地址’。你不信可以回去看看,你的小包裹沒了,在160號的褥子下麵。”老柳吃驚地看著盲人,半信半疑。“這怎麼可能呢?你連他們把我的包裹藏到哪裡都知道!”“咳,我看不見,還聽不到嗎?這個屋子裡,除了你,其他人都指使過我乾這個或者乾那個,還有的人經常偷我的東西。他們以為我是瞎子,什麼都看不著,其實,他們一到我身邊,我就知道他們是誰,想要乾什麼,他們偷了我什麼東西。”“那你知道我睡哪張床嗎?”老柳問道。“你睡5床,他們稱呼你202號。我住2床,沒錯吧。”“看來你確實很神,我剛才和你一個桌子吃飯,一沒和你打招呼,二沒出任何動靜,你就能辨彆出我來。了不起!”“嗬嗬,沒什麼了不起的。因為從小就失明了,不得不練習通過耳朵和鼻子來辨彆各種事情,所以,耳朵和鼻子變得非常敏感。但不管怎麼說,跟正常人比還是個殘疾,所以,我養成了委曲求全、逆來順受的性格。”老柳對盲人產生了興趣,原來盲人的智力很高,思想感情也很豐富。“聽說你被判了16年。你是因為什麼進來的?”“盜竊罪,和你一樣,都是被冤枉的。”“你怎麼知道我是被冤枉的?”老柳有點奇怪。“你不是經常對看守說你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嗎?你說過陷害你的那個叫顧夢得的人死了,你無法洗清冤屈,對吧?我聽到了。我說過我的聽力特彆好,很遠的地方,很小的聲音我都可以聽到。而且,我還可以通過聲音辨彆方向、距離和動作。比如,我的床下大概一米深有個暖氣通道,一直通到兩裡地以外的鍋爐房,經常有修理管道的工人從鍋爐房那邊下到地道裡,從我們這裡走過去維修管道。”“你怎麼知道你床下的地道通到兩裡地以外的鍋爐房?”“嘿嘿,鍋爐房的煙飄過來,根據風速和味道就能辨彆出鍋爐房離這裡的距離。”老柳點點頭:“唉,慚愧呀!有眼睛的還不如你這無眼睛的。”“可是,不管怎麼說,盲人就是盲人,總是殘疾。還是你們有眼睛的人的世界豐富多彩。”“你是怎麼被冤枉的?”老柳問道。盲人用手擦了擦乾癟的眼睛說:“說來話長,先不提這事了。我是個算命的,一直以算命為生。大家都誇我算得準,稱呼我郎半仙。其實,主要是我耳朵好使,他們在門外等候的時候常常小聲說些關於自己的話,我都聽得到。即使是一個人來或者不說話,我的鼻子也很容易聞出來他是乾什麼的,是什麼樣的人。”“啊,你的鼻子有這麼靈,我不太信。”“醫生身上會有醫院裡的味道,這個你不會不信吧?”“嗯,這個我信。廚師有飯店裡的味道,這個我也能聞得出來。那我問你,銀行的人有什麼味道?”“嘿嘿,當然是鈔票的味道了。”“鈔票的味道你都能聞出來?那我這種看大門的人有什麼味道呢?”瞎子想了想,笑笑說:“我根據職業的味道把人分為特殊人和普通人。你身上當然是普通人的味道。”老柳心裡不悅,用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罵道:“媽的,臭瞎子,你把老子看成普通人了!”“老哥,你彆生氣,你是普通人裡的好人哪。”“你怎麼知道我生氣了!”老柳奇怪地問道。“你剛才說的話,我聽見了。”“嘿,都說盲人會算命,原來你們是靠聽和聞,靠推測,是吧?”“沒錯,上帝是公平的,眼睛不好的人其他的器官會更好一些。當然,還有一點兒,靠感覺。”老柳看著郎半仙,感覺很神秘,不由得開始高看他。老柳趁著放風大家都不在牢房的時候,來到160號的床前,掀開褥子,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小包裹。於是,悄悄把小包裹拿了回來。他相信盲人確實耳聰鼻靈,決心和他好好交往,說不定以後會有什麼用處。他開始在生活上照顧盲人,很快和盲人成了好朋友,兩人經常飯後放風時一起散步聊天。“郎半仙,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被冤枉的呢。”老柳問道。“咳,說起來有點慚愧,我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呀!有一天,我在天橋上算命,遠處走來一對中年男女,離我有七八十米遠時男的低聲對女的說:‘我把偷來的錢藏在南山公墓的枯井裡。’女的問道:‘安全嗎?’男的回答:‘沒問題。暫時先不動,他們絲毫沒懷疑我。等風聲過了再取走。’當這對男女從我身邊過去時,我聞到了鈔票的味道,我斷定這兩個人是銀行職員,偷盜了銀行的錢藏了起來。我心中大喜,該我發財,如果是從銀行偷出來的錢,數目一定不小。我決定冒險到枯井裡看看。”“你怎麼去的南山公墓?”“我的父母都埋在南山公墓,我曾經去過那裡。我從市內乘公交車到了南郊終點站,下車後順著路左側向山上走。南郊公墓在精神病醫院的後山,那裡空氣清新,風景十分秀麗。”“啊,你連風景秀麗都看得到?”“不是看到,是感覺到。我走在山坡的樹林裡,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聞到樹葉和花朵的清香。在我的四周和頭頂,微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伴隨著鳥叫。陽光從樹枝的縫隙中灑落下來,點點滴滴地落在我的身上,讓我感受到大自然的美麗和溫暖。我順著石階向山上走去,很容易就找到了南山公墓。”“那你找到那口枯井了嗎?”“南山公墓的院子裡有兩口枯井,一口枯井位於山坡上,從井底反上來的汙濁的氣味就可以判斷出井底有發酵的淤泥,這口井不可能藏什麼東西。另一口枯井位於一個廢棄的寺廟後院,在枯井口附近我就聞到鈔票的味道,這種味道就是銀行裡的味道,我斷定那口枯井裡藏著錢。因此,我決定在夜裡動手。你知道對我來說白天和黑夜是一樣的,但對你們有眼睛的人不一樣,黑夜裡什麼也看不著。”“這麼說你找到錢了?你發財了?”老柳迫不及待地問。“我帶著繩索來到枯井,往枯井裡扔了一塊石頭,從石頭落地的聲音判斷枯井有5米深。我把繩索的一端係在旁邊的一棵樹上,另一端扔進枯井裡,我順著繩索滑了下去,一直滑到井底。井底有個石板,石板下有個大手提箱,沉甸甸的,看起來裡頭有不少錢。我用繩索把手提箱綁起來,打算空手攀繩上去,再把手提箱提上來。意外的是我剛爬到一半係在樹上的繩索開了,我重重地摔到了井底,半天不能動彈。我的腰砸在井底的石板上,像撕裂開似的疼痛,我躺在井底一動也不能動。我想我的腰一定摔折了,這下可完了,我本來就是個瞎子,現在又摔癱了,以後可怎麼活呢?”“咳,你把繩子係牢點兒呀!”老柳埋怨著。“過了很久,我的腰背部疼痛輕了一些,我試著抬抬腿,兩條腿都可以動,我放心了,我沒癱瘓。我打開箱子,拿出一遝遝的錢數著,我數不清到底有多少錢,但是,我知道數目巨大。為了這些錢,我要想辦法爬上去。我扶著井壁慢慢地站起來向四周摸索,井壁光滑,沒有可以攀登的東西。四周一片寂靜,聽不到一點聲音,我有點絕望了,如果幾天沒人發現我,我不是要活活地渴死餓死在這井底嗎?上麵可以聽到蛐蛐斷斷續續的叫聲、貓頭鷹不時的夜鳴和夜貓的嚎叫,遠處不時傳來精神病患者的喊叫聲。”“我說你能不能快點說呀!你最後上來沒有?錢拿到沒有?”老柳急的有點不耐煩。可是瞎子仍然不緊不慢地說著。“天亮了,我抬頭可以看到‘藍天’,那是我們盲人眼前淡淡的白光。又過了許久,我聽到遠處有腳步聲向山上走來,我拚命地喊救命,終於有人聽到了,他趴在井口告訴我彆著急,他回去喊人。過了大約一小時,有個人順著繩索滑下來把我用繩索綁好,上麵的人把我拉了上去。隨後,那個人提著手提箱也上來了。”“你趕緊拿著手提箱走哇!”“我走不了啦!”“怎麼,你受傷了嗎?”“沒受傷。救我上來的人是個警察,他看到手提箱子上印著銀行的名稱和現金兩個字,馬上就把我扣住了。”“嗨,你屬於那種彆人偷驢你去拔樁的人,和我一樣,不用說了,我全都明白了。後來,你怎麼解釋也沒人相信,都認為是你偷的錢,對吧?”“我被帶到警察局裡,他們連續審問了我三天三夜,讓我交代出同夥。他們說我一個瞎子不可能盜竊銀行,一定是有同夥,他們逼著我承認有同夥。”“你承認了嗎?”“我沒有同夥,承認什麼!我對警察說,如果讓我到銀行裡辨認,我可以找出那對男女,因為我記得他們的聲音和身上的氣味。可是,這些警察根本不相信我,也不給我機會。”“咳,人與鬼、窮與富、福與禍都是一念之差,一瞬間的事情。你要是把繩子係牢點兒,那現在該是什麼樣啊!”老柳替瞎子惋惜起來。他本身就是個有小偷小摸習慣、愛占小便宜的人,所以,聽到瞎子的這段經曆自然感慨一番。“錢沒得到也沒什麼可惜的,說明那個財不是我的,我是後悔不該做這件事。通過這件事我才真正體會到,不義之財不可取呀!本本分分過日子總比待在這裡強得多。”“怎麼?後悔了?當初怎麼想的?你不是算命的嗎?怎麼不給自己算好呢?”“實話說吧,算命那都是些騙錢的小把戲。我要是真會算命,我當然要先給自己算好,也免得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腦子不靈的人也乾不來這一行。你是怎麼被冤枉的?”盲人問道。“我倆不一樣的地方是我不僅是被冤枉,而且還是受陷害的。”老柳感慨地回答道。“你知道誰陷害你的嗎?你說說事情的經過,我幫你分析分析。”老柳把金櫃盜竊案的前後經過詳細地講了一遍,盲人聽得聚精會神。“事情就是這樣,你幫我分析分析吧。”盲人皺著眉頭思考了一會兒,說:“這個人很狡猾,智商很高,事先經過精心策劃。首先,那個你一口咬定的出納員不可能是盜賊,他自己有鑰匙又有密碼,要想偷的話隨時都可以把錢拿走,還用找人合夥嗎?他既不會自盜,更不會與人合夥,因為金櫃失竊他責任最大,第一個被懷疑的人就是他,假如是他自盜,他不會坐以待斃,早就跑了,也用不著陷害彆人。那個藏豪極有可能是真正的盜賊,他在出納室被盜的三天前被發現站在出納室旁邊,很可疑,有可能那天夜裡他是踩點。半夜這個時間,誰都拿不出來不在場的證據,但是,隻要不被人看到誰都會有不在場的證據。”“可是,那個人性格內向,很木訥、愚笨,沒有那麼狡猾呀!”“你錯了,你犯了一個多數人容易犯的錯誤。大家都認為性格內向的人木訥,智商低;性格活潑開朗的人聰明,機敏。實際上,智商和人的性格沒有關係,反倒是人的情商和性格有關係。”“可是盜竊金櫃要有鑰匙和密碼呀。”“警察不是懷疑你通過地下道的木孔偷窺密碼嗎?你沒做,說明有人做。那個藏豪發現你偷食堂的包子,說不定也發現了你的暗道,所以他通過暗道偷窺了金櫃的密碼。”“嗯,你說得有道理。不過,他哪來的鑰匙呀?”“他既然想盜竊金櫃,必然要先盜竊鑰匙,既然金櫃被盜,說明鑰匙一定也被盜了。至於他怎麼盜走的鑰匙,已經沒有意義了。這件事你現在再上訴也沒用,你隻有這麼辦。”盲人低聲說道。自得盲人指點後,老柳一直盼著大兒子柳浪來探視,老柳認為柳浪很像自己,聰明勁兒十足,下一步的報複計劃要全靠柳浪在外麵實施了。終於有一天,柳浪又來探監了。監獄的探監室是個又長又寬的大房間,有兩扇門,一扇門通向監獄裡麵,另一扇門通向外麵走廊,房間中間隔著一道細鐵絲網鐵,犯人隔著鐵絲網與家屬交談。柳浪今年18歲,身材相貌與老柳很像,個子比老柳稍微高一點兒,但仍顯得瘦小。父子兩人的臉形和眼睛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連眼神都一樣。柳浪神秘兮兮地低聲問道:“爸爸,你是不是真的盜竊了金櫃呀?”老柳斬釘截鐵地辯解道:“沒有,根本沒有的事。兒子,不要相信警察的話,我是被冤枉的。”“爸爸,你對我說實話,我不會說出去的。你是不是把那筆巨款藏起來了?你告訴我,我會替你保管好。”老柳氣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但是,他忍住性子沒發脾氣,耐心地向兒子做了解釋:“我禮拜二那天夜裡隻是爬進食堂偷包子,回來走到出納室下麵的地道裡撿到一包錢,就是警察在咱家搜出來的那500美元。我當時因為經不住審訊的折磨耍了點小聰明,故意把顧夢得咬出來,其實,我隻是猜測金櫃的盜竊可能與顧夢得有關。現在回想起來,又覺得顧夢得不會這麼傻做這種監守自盜的蠢事,可能還有其他人參與,要麼是和顧夢得合夥作案,要麼那個人自己作的案。”“那個人會是誰呢?”“我聽說警察曾懷疑藏豪有作案的動機,因為在金櫃被盜的三天前曾有人看到他半夜有開出納室門的動作。我當時極力否定藏豪作案的可能,看來不是他愚蠢,是我自己太愚蠢了。你要重點監視藏豪,他如果真的盜竊金櫃早晚會露出蛛絲馬跡。”柳浪聽了老柳的話,似乎有點兒失望,他一直認為他爸爸盜竊了那筆巨款,並把錢藏了起來,現在看來,他爸爸確實是被陷害的。“好的,爸爸,你放心!我會悄悄地監視藏豪和顧家,如果有消息,我會再來探視你。”柳浪中學沒畢業就在北市區一家餐館裡打工,而這家餐館正好位於北市區的紅燈區。從監獄回來,柳浪決定悄悄跟蹤藏豪,因為這個案子關係到他爸爸的命運,也關係到他們全家的命運。他把案子的全過程理了一遍,得出了與老柳相同的結論:內賊作案,有意陷害。與案子有牽連的人並不多,顧夢得死了,老柳進了監獄,隻有藏豪一個人在外麵。有人曾舉報半夜看到他試圖進入出納室,但最後的調查因為藏豪沒有作案時間不了了之。他不大接受警察的調查結果,不能隻因為沒有作案時間就把藏豪否定掉了,半夜大家都睡著了,誰也不可能為彆人有無作案時間去作證,換句話說,誰都不能證明藏豪半夜起來過,但誰也不能證明他沒有離開過宿舍。有一天,碰巧藏豪一個人在柳浪打工的飯店裡喝酒,當時藏豪也發現有人在看著自己,但並沒在意。柳浪遺傳了老柳的狡猾和小聰明,看到藏豪最近總到紅燈區來,覺得有點兒可疑,決定悄悄監視藏豪,如果真是他偷的錢,他可能會大把大把花錢。那個時期男人有錢,無非是吃喝嫖賭,因此,他經常在夜裡跟蹤藏豪,但是,幾個月下來毫無收獲,藏豪在酒店裡無非是點點小菜喝點小酒,沒花什麼大錢。他顯得很貧窮,有時買東西算賬時為了一分錢爭得臉紅脖子粗,有時候在妓院外麵看看熱鬨,想進去,但手摸摸口袋後又不敢進去,偶爾和一些人湊份子進廉價的妓院打茶圍,都是窮人窮歡樂,沒花過大錢。有一次妓女在街上遊行,他跟在一個妓女後麵動手動腳,被妓女當眾辱罵一通,灰溜溜地跑了。他從來沒去過賭場,看來不像一個有錢的人。柳浪沒從藏豪身上發現任何名堂,以為自己搞錯了,便放棄了對藏豪的監視,轉而去監視顧夢得的太太。顧太太三十幾歲,相貌平平,是個家庭婦女,顧夢得死後不得不出來工作。她高中畢業,有點文化,得到了一個小學老師的職位,每天忙於上班下班。孩子送到父母家裡,一個人生活得貧寒簡單。幾個月的觀察,柳浪同樣沒有從顧太太身上發現什麼異常。一天傍晚,顧太太下班回家走在一條黑黑的巷子裡,突然一個黑黑瘦瘦的男孩從她後麵跑來一把把她推倒,迅速奪下她的手提包飛快地逃走。顧太太爬起來追了幾步又摔倒了,眼看著強盜跑得無影無蹤,大聲地呼喊:“抓壞蛋哪!抓強盜哇!”她大聲地哭叫。柳浪在後麵遠遠地跟蹤顧太太,很清楚地看到了這一幕,他想上前安慰顧太太,但又不知說什麼好。路人陸續圍上來。“這個挨千刀的壞人哪,把我這個月剛發的薪水都搶走了!這可讓我們母女倆怎麼活呀?哇!我不想活了,我太難了!我怎麼這麼不幸呢?顧夢得呀!顧夢得!你一撒手就走了,沒給我們母女倆留下一分錢,大家都說你偷錢了,可是你偷的錢都在哪裡呀?你把錢都給誰了?你讓我們母女倆為你背黑鍋,你真沒良心哪!”顧太太把憋在心裡幾個月的辛酸和委屈全部發泄出來,她的腿摔傷了,從褲腿流出一道血跡。柳浪站在旁邊看著這個傷心的女人,心裡一陣陣難受,他不忍心看到她悲傷的樣子,掏出自己身上的零錢遞給她,扭頭走開了。這麼貧窮的女人,肯定與案子沒有任何瓜葛,他不需要再跟蹤她了。回家的路上,柳浪耳邊反複響起顧太太說過的話,顧夢得會不會把錢轉移到家鄉了呢?對呀!他應該到顧夢得的老家去看看。柳浪不遠千裡來到了顧夢得的家鄉,一個北方的大草原。顧夢得的老家十分貧窮,兩間瓦房,房頂露天,四壁透風,一點看不出有錢的樣子,令他感到非常失望。顧家的院門開著,一個白發老太太坐在院子裡用藤條編織著筐簍。“顧媽媽在家嗎?”柳浪問道。“誰呀?”老人抬起頭向大門口的方向看著。“我是顧夢得的同事,專門來看你的。”“哦,你從醫院來的,請進吧。”老人用力拄著一根木棍想站起來,可是,試了幾下都沒站起來,“唉,老了,不中用了。”柳浪連忙走過來把她扶起來。天氣已經暖和了,老人還穿著破舊的棉衣,由於長期營養不良皮膚顯得黑皺皺的,兩條腿抖動著,兩隻手在空中摸索著。柳浪這才發現,老人的眼睛已經失明了。“老人家,你眼睛怎麼了?”“兒子死了,我的眼睛哭瞎了。他們都說我兒子偷了錢後自殺了,可是我不相信。我兒子絕不會乾那種事,他是好人,是被冤枉的。”“是的,顧媽媽,我來這裡正是想了解這件事,幫他澄清冤屈。”柳浪順著老人的話說道。“人都死了,澄清了還有什麼用處?”“澄清了可以抓住真正的盜竊犯,你們家人就不用背黑鍋了。”“嗯哪,你這孩子說話有道理。能抓到那個盜竊犯嗎?”“能抓到,你老放心!”“那就好!進屋坐吧。”老人的手指向屋子方向。柳浪向屋子望去,黑洞洞的房間裡除了一張木床什麼都沒有,房間裡散發出一股黴臭味道。“顧媽媽,我看看你就走了。給你帶來一點水果和點心。”柳浪把東西放到院子裡的小桌子上。“謝謝了,這麼遠的路,來看我還帶東西給我,上次醫院來的人也給我帶了東西。”“醫院還有彆人來過嗎?”柳浪問道。“嗯哪,也說是夢得的同事,聽說話聲音還是個老鄉。”令柳浪意想不到的是,和顧媽媽的對話有了一點兒意外的收獲。“是嗎?他叫什麼名字?”老人搖搖頭。“他長得什麼樣?”老人又搖搖頭。柳浪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顧媽媽,對不起,我忘記你眼睛看不到了。請問他什麼時候來的?”“大約兩三個月前吧。”“他來乾什麼呢?都說了什麼?”“他專程來看看我,沒說什麼。”了解到這個情況後,柳浪急忙告彆顧媽媽踏上返程的路。醫院裡與顧夢得來自於同一個地區的隻有兩個,病理科的老陶和藏豪,陶主任不可能來看顧媽媽,那麼,探望顧媽媽的人很可能是藏豪。藏豪平時和顧夢得沒什麼來往也沒什麼交情,怎麼能在顧夢得死後去看他媽媽呢?柳浪再次懷疑藏豪可能是顧夢得的同夥,錢有可能被藏豪藏起來了。因此,從大草原回來後他又繼續跟蹤藏豪,決心查個水落石出。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階段的跟蹤柳浪取得了很大的收獲,他發現藏豪幾乎每天都會去一家叫清水樓的高級妓院。這種高級妓院沒有錢的人是不敢進去的,而且他發現藏豪每次都要在裡麵住一夜,清晨才出來,每次離開時總有兩個妓女把他送出大門口。藏豪怎麼突然這麼有錢了呢?他一定就是盜竊金櫃的盜賊,否則,憑他一個月那點兒可憐的薪水怎敢天天往妓院裡跑?柳浪決定到妓院裡麵查個清楚。禮拜四傍晚,柳浪特意穿老柳的製服來到妓院。妓院大門口的石階上已經聚集了一群看熱鬨的孩子,他站在石階上向大門裡麵張望著,想進去又有些猶豫。“去!去!到彆處玩去!”一個看大門的打手走出來,驅趕看熱鬨的小孩子,柳浪也被當做小孩推下石階。柳浪剛想再踏上石階,這時,有人從後麵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了回來。“小兄弟,你這麼年輕,不要往那裡跑呀!”一個輕柔的男低音對他說。柳浪感到奇怪,什麼人這麼願多管閒事呢?他回頭一看,是個三十歲左右的陌生人,瘦高個子,長得白白淨淨,文文氣氣,還戴著一副眼鏡,看上去是個有文化的人。“你是誰呀?你管我跑不跑呢?”“這裡不是你應該進去的地方,小兄弟。”陌生人語重心長地說。“你怎麼知道我要進去呢?”“小兄弟,我發現你連續幾天一直在這家妓院門口看熱鬨,我猜你一定很好奇想進去看看,對嗎?”“這麼說你也天天在這裡看熱鬨,否則你怎麼會知道我天天待在這裡呢!”“是的,我是一連許多天一直待在這裡,可是,我不是來看熱鬨的,也不是來取樂的。說實在的,妓院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好人誰往這裡跑呀?”聽了他的話,柳浪感到有點不解,眼前這個人有點兒怪,好像很深沉,又好像很傷感。“既然妓院不是什麼好地方,你怎麼還天天守在這裡呢?”柳浪反問道。陌生人一臉的惆悵,沒說話。柳浪看得出他有難言之隱,兩人都不再說話,麵對著清水樓的大門張望著,心裡想著各自的心事。柳浪雖然已經18歲了,但外表瘦小,像個未成年的孩子,妓院守門的人是不會放他進去的。妓院裡麵是什麼樣?他從來沒進去過,即使他能夠走進妓院,他在裡麵能做些什麼呢?他感到茫然。“大哥,你進過妓院嗎?”他抬起頭看著那個陌生人。“怎麼,你對妓院很好奇嗎?你這個年齡,十五六歲正是對這種事情好奇的時期。”陌生人並沒有認真地回答他的問題。“我已經18歲了,已經工作了,就在馬路那邊。今天調休。”“哦,原來是這樣。你雖然已經成年了,但這裡還是不要來為好。”陌生人以一種長輩的語氣勸導他。柳浪感覺奇怪,這個人自己神色不安地守在妓院旁,好像急切要見什麼人似的,怎麼還不停地教育他呢?陌生人從柳浪的表情裡看出他的疑慮,說:“小兄弟,我叫沈國屏,是個小學老師,你叫我沈老師好了。看你像個未成熟的孩子,我不忍心你學壞,所以剛才拉了你一把。”“哦,沈老師,謝謝你!你做得對。不過,我進妓院不是想乾壞事,我也不會去乾那種事。我是有另外的事情要做。”柳浪誠懇地說。“原來是這樣?你也有其他事情要做。”沈老師重複一句,然後,他自言自語地說:“是啊,進妓院裡的男人不一定都是嫖客,也有好人,是因為彆的緣故。”“沈老師,那裡麵你進去過嗎?裡麵是什麼樣子?”柳浪問。“是的,我進去過許多次,但從沒嫖過娼。”“那你進去乾什麼呢?”柳浪追問道。“這樣吧,小兄弟,你還沒吃晚飯吧?我請你吃個便飯,吃飯時我們再聊,好嗎?”“好的,沈老師。我叫柳浪,你就叫我小柳吧。”柳浪領著沈國屏來到他打工的飯店,這裡離清水樓隻有幾十米遠。飯店老板範德輝看到他進來,吃驚問道:“你今天不是休息嗎?怎麼又跑來了?”“我剛認識的朋友沈先生,他想吃點飯,我就領他來了。”“哦,貴客請,裡麵坐!”範老板熱情接待。小吃店隻有一間屋子,裝飾簡陋,七八張桌子。老板範德輝,四十幾歲,開朗善談,熱心腸,自己兼做廚師,雇員除了柳浪,還一個年輕姑娘。此時過了吃飯的時間,屋子裡已經沒有其他客人了。沈先生簡單點了一些菜飯,拉著柳浪坐下來一起吃,範老板還贈送了一小壺白酒。幾小盅白酒下肚,沈先生說:“你想了解妓院裡的什麼?你問吧,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小柳看看旁邊站著的範老板和女服務員,沒好意思開口,沈國屏見柳浪沒回答,便自己講了起來。“你想知道我進那裡乾什麼,對嗎?我進妓院是看我表妹。我表妹是被賣到妓院裡的,她是被迫做了妓女。我和我表妹青梅竹馬,感情很深。”沈先生愁眉苦臉地說。範老板聽到沈先生的話來了興趣,端起一盅酒敬起來。“老弟,我在這裡開店有幾年了,對清水樓的情況也了解一些,清水樓的小姐有時會在我這裡吃飯,有幾個和我還熟悉,我知道那些妓女中很多都是被迫乾這個行當的。”沈先生繼續說:“我答應表妹,等我有錢了一定把她贖出來,可是我一個窮教書的,賺不來那麼多錢哪!最近她連續十幾天不願意見我,所以,我每天都待在清水樓的大門口。據說,有個賣藥材的老板財大氣粗,包了她和另外一個妓女。咳,男人當到我這個份上,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一點臉麵都沒有了。”說到這裡,沈國屏淚流滿麵。“老弟,想開點兒。男子漢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想不開。你表妹也可能有難言之處吧。對了,你表妹叫什麼名字?看看我認識不。”沈國屏抬起頭看著範老板猶豫一下,說:“你常去那裡嗎?她叫,李巧兒。”“李巧兒,這個名字很熟。李巧兒?平時是叫巧兒吧?嘿嘿,我認識。長得很秀氣,身材很好。人嘛,也很溫和,客人都喜歡她。”範老板笑嘻嘻地說,表情色眯眯的,有點得意的樣子。柳浪和女服務員聽了範老板的話感覺有點不好意思,偷偷看著範老板,好像範老板一下子變成了一個老嫖客。沈國屏聽了他的話也感覺很不自在,臉漲得紅紅的,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不知是感到羞愧還是氣惱。範老板看到柳浪和女服務員奇怪的表情,再看看沈國屏,自感說話不妥,馬上解釋道:“你們可彆誤會呀!我雖然進過清水樓,可是,沒和妓女乾過什麼事,隻是偶爾打個茶圍,消遣一下。巧兒可是個好女人哪!我早就聽說她是被賣到妓院裡的。她這個人不喜歡接客,所以,平時經常負責打茶圍,我對她還比較熟。”聽了範老板後麵說的話,柳浪和女服務員總算鬆了口氣。令人尷尬的氣氛消失了。“可是她現在變了,每天都接客,而且,對我避而不見。”沈國屏歎了口氣。柳浪突然想到他連續幾天早晨在妓院大門口都看到有兩個妓女送藏豪走出妓院,沈國屏說的藥材老板會不會就是藏豪呢?“沈先生,你看見過那個藥材老板沒有?”柳浪問道。“看見過。是巧兒和另一個叫月翠的妓女送他從妓院裡出來時。”“他長得什麼樣?”“我隻看到他的背影,矮墩墩的,好像很強壯,留著短頭發。我的一個朋友從清水樓其他妓女那裡了解到,那個男人這幾天要把她贖出去。我聽到這個消息心裡十分著急。”“老弟,你真是個書生啊!他要真能把你表妹贖出去,那不是你表妹的福分嗎?你既然愛你的表妹應該高興才是。”範老板開導他。“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感情上接受不了。我總覺得她愛我應該等我。”“等你什麼?等你有了錢去贖她嗎?你什麼時候能有錢?你讓她等你多久?你小子有點太純情了!告訴你,女人都是很現實的,特彆是那裡邊的女人,你以為她能與你出去過苦日子嗎?不可能!你清醒點吧!”範老板手指著清水樓喊道。“可是我還是不相信她會說變就變。我要見她,當麵和她談談。”沈國屏堅持說。範老板看著他那固執愚蠢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好了,我們也該打烊了。酒飯錢算我的,歡迎你下次再來。”範老板看看牆上的鐘表已經10點了,下了逐客令。柳浪把沈國屏送到飯店門口,看著沈國屏晃晃悠悠地向清水樓走去。藏豪花錢贖妓女,這可是重要發現,這一發現讓柳浪非常興奮和激動,他想馬上到警察局報警,他相信警察會非常重視他提供的線索,一旦能找到巨款就可以證明老柳的清白了。想到這裡,柳浪立即向警察局走去,但是他到了警察局門口又有些猶豫了,在大門口轉了幾圈沒有進去,他覺得現在還不能報警,老柳的遭遇讓他覺得這些警察的破案能力太低,他還不能相信他們,他還要自己繼續偵查,如果真能找到那筆巨款老柳自然就獲救了。想到這裡,他毫不猶豫離開了警察局。柳浪自從認定藏豪就是金櫃竊賊後,便開始猜想藏豪可能藏錢的地點。這麼一大筆錢可不太好藏,他不大可能直接藏在院外,除非後來一點點地轉移出去。據說藏豪的宿舍和辦公室都被警察檢查過,沒發現什麼。柳浪回到家裡躺在床上冥思苦想:他能把錢藏在哪裡呢?外麵太平間小院裡響起了送葬的喇叭聲音和哭叫的聲音,他從小在這裡長大,對這種聲音再熟悉不過,可是,今天這個聲音吵得他心煩意亂。他關上窗戶,隔著窗戶望著太平間的後牆和屋頂,突然想到藏豪負責太平間的工作,幾乎整天泡在那裡,一段時間還曾住在那裡,太平間可是一個誰都不愛去,也不太敢去的地方呀!錢會不會藏在太平間裡呢?“對呀!太平間可是個最好的藏錢的地方!我怎麼沒想到呢?”柳浪自言自語道,“看來,我必須要到太平間裡看看。”柳浪對太平間太熟悉了,他家就在太平間後麵,平時也經常往那裡跑。他小時候是醫院家屬院裡有名的淘氣孩子,用他爸爸的話說這孩子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宿不叫被窩裡尿尿。但是,淘氣也練就了他足智多謀、膽大心細的性格和矯捷輕盈的身手。柳浪決定找個合適的機會鑽進太平間裡偵查一次。禮拜五下午柳浪一直在太平間周圍閒逛,在確定藏豪沒在太平間後,他決定從太平間的後窗戶進去。他剛打算繞到後麵,突然看到藏豪從遠處走了過來,連忙躲了起來。透過走廊的窗戶看到藏豪進入標本室後,他在外麵監視著,大概半小時後藏豪從標本室出來在走廊抽了一支煙,然後,鎖上大門向醫院外走去。這天藏豪剛好回太平間取準備為妓女贖身的贖金,他興高采烈地拿著錢往北市區走去。柳浪小心謹慎地悄悄跟著,藏豪一路上幾次回頭都沒有發現他,直到藏豪走進清水樓。“好哇,你今晚好好在妓院裡和那兩個妓女鬼混吧!老子今晚去端你的老窩!”柳浪感覺離成功不遠了,心裡十分高興。天色漸黑,柳浪坐在清水樓對麵的路邊,他要弄清今晚藏豪是否在妓院留宿。如果藏豪今晚留在妓院,那麼,他後半夜可以放心大膽地溜進太平間。按柳浪的想法,停屍房裡有屍體,每天總是人來人往的不可能藏貴重物品,而標本室隻有藏豪一個人有鑰匙,平時也隻有他一個人進出,因此,標本室最有可能藏錢。這是一個迷人的夜晚,月光照亮了整個城市的上空,連北市區的霓虹燈都顯得不如往日明亮,北市區的街道上人流明顯多於往常,妓院門前顯得熱鬨非凡。柳浪沒有興趣欣賞妓院門前妓女們的表演,也沒有心思觀看街道上妓女們敲鑼打鼓招搖過市的熱鬨景象,他執著地監視著清水樓,一刻也沒放鬆。突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嚇了他一跳。他抬頭一看,是沈先生。“沈先生,你又來了。”“我早就來了,一直躲在旁邊,我要看看那個藥材老板長得什麼樣。他剛剛進去,你隨後就到了。”“他長得什麼樣?”其實,柳浪早已確定藥材老板就是藏豪,但他還是謹慎地問了一句。“一臉橫肉,小眼睛,三角眼。”“嗯,沒錯,就是他!”柳浪沒加思考,脫口而出。“怎麼你認識他?”“不,不認識。隻是聽你說了他的特征,感覺有點熟。”柳浪急忙掩飾,“你相信他是藥材老板嗎?”沈先生靠近柳浪坐在路邊,望著清水樓,沉默了一會兒。“我才不關心他乾什麼的,他就是金店老板和我也不相乾。我是擔心巧兒會受欺辱,再次落入火坑。你知道,逛妓院的老板裡麵有幾個好人?女人對他們來說還不如寵物,玩膩了隨手就拋掉。我是怕巧兒吃虧。”“是啊,你說的有道理。”柳浪嘴上附和地說,心裡卻在思考今晚如何進入標本室。“小柳,你為什麼總守在清水樓的大門口呢?難道你也有什麼重要的事嗎?”沈先生的問話打斷了柳浪的思路。他愣了一會兒,直截了當回答說:“是的,我在找一個罪犯。”“什麼,你在找一個罪犯?”沈先生有點兒吃驚。“有一個人盜竊了金櫃,嫁禍於我父親,導致我父親含冤入獄,我決心把他揪出來。”“這麼說這個人在清水樓裡,是嗎?”柳浪搖搖頭沒說話,他暫時還不想對沈先生說實情,因為老柳曾經告誡他這件事他隻能一個人去辦,決不能對任何人說。沈先生見他沒回答,痛快地說:“如果需要我幫忙,你就對我說好了。要錢我沒有,幫助你出把力,出出主意還可以。”“謝謝沈先生,說不一定以後真會需要你幫忙,但是現在不需要。”“那好吧,需要我幫忙時再找我吧。我在藍山縣利辛小學。”“哦,我記住了。沈先生,你今天見到你表妹了嗎?”“沒有。我進妓院幾次專點她的名,可是她一直不見我。恐怕以後也不會再見我了。說不一定哪天她會離開這裡,遠走高飛。我一會兒就準備走了,出來已經有五天了,該回去上班了。”沈先生帶著無限的惆悵離開了,柳浪坐在路邊靜靜地盯著清水樓的大門,觀察著出入妓院的每一個人。這時,清水樓那邊傳出一陣嘈雜聲,好像有人在爭吵,發生什麼事了嗎?幾個打手模樣的年輕人把一個嘴裡不停號叫的男子推到大門外的石階下麵,男子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坐在地上歇斯底裡地號叫:“我要見月翠!周月翠你出來!”“你喊什麼?月翠小姐說了,今後再也不見你了。你趕快滾!再不離開這裡,我們哥幾個還要再揍你一頓。”那個男子三十幾歲,長得尖嘴猴腮,白皮肉嫩,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看到幾個打手向他圍了過來,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褲子上的塵土撒腿就跑。邊跑邊回頭喊:“月翠,彆以為有個老板包你,你就了不起了!騎驢看唱本,咱們走著瞧!”男子跑遠了,清水樓大門口又重新安靜下來。柳浪心想,巧兒、月翠也許就是藏豪要贖的那兩個人。一直到半夜十二點,街上的人流散去,北市區安靜下來,他才悄悄地離開清水樓回家。這一晚,藏豪留在了妓院,太平間裡沒有人,他可以放心大膽地鑽進太平間尋找巨款的線索。夜已經很深,醫院的大門早已關上,看大門的老頭趴在收發室的桌子上睡著了。柳浪輕輕一躍,從大門旁的牆頭翻了過來。醫院的病房大樓燈光都已熄滅,大院漆黑一片,月亮不時穿出雲彩,映出他瘦小的身影。偶爾有下小夜班的護士結伴向食堂走去,或從食堂出來往病房的方向走去。他決定先回家裡休息一會兒,後半夜兩點多再動手。回到家裡時,弟弟們都已經睡熟了,柳媽媽正坐在窗前等著他。“媽,你怎麼還不睡呢?”“媽在等你呢。你去哪裡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去北市區了,有點事。”“北市區,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這麼晚了,待在那種地方不安全哪!”“沒事,媽,你放心吧!我打工的餐館不也在北市區嗎?”“唉,自從你爸爸進了監獄,我們家裡可全靠你了。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否則我們一家都沒法子活了。”“媽,瞧你說的,我能出什麼事呀!你早點兒睡覺吧。我還有點兒事,一會兒還要出去一趟。”“孩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呢?”“媽,沒什麼事,你放心吧!你去睡吧。”後半夜兩點,柳浪悄悄地溜了出去。月亮藏在雲層裡,外麵漆黑一片,柳浪的身影穿梭在樹叢中,他機敏地翻牆來到標本室的後窗前,用細鐵絲撥開窗戶的鎖,打開窗鑽進標本室。漆黑的標本室裡陰森森的,透著寒氣,雖然是夏天,他還是不寒而栗。空氣中濃濃的藥味和一股腐臭味道熏得他喘不出氣,辣得他直流眼淚,周圍什麼東西都看不清楚。他用手帕捂著鼻子,擦著眼淚,不時地乾咳幾聲。過了幾分鐘,漸漸適應了,四周各式各樣的屍體標本透出恐怖的氣息。他瞪大眼睛搜索著,靠近窗戶的牆角裡放著個大木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是個做工很精細、很結實的長方形的紅木箱子,箱子上放著一具女屍和一些人體標本,這個箱子應該是這間屋子裡唯一可能藏錢的地方了。他戰戰兢兢地搬開女屍和標本,把箱子掀開一條縫,一隻手伸進箱子裡摸索。他幻想著他會抓住大把大把的鈔票,但是,他把手一直伸向箱底什麼也沒摸到。他不甘心,從箱子的一端摸向另一端,突然他的手指被一個毛茸茸的東西給咬住了,痛得他渾身發抖,趕忙把手抽了回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打開手電筒看到他右手的食指被什麼東西咬了兩個牙印,正在流血,傷口鑽心的疼痛,他趕緊用手帕把手指包紮上。柳浪用手電筒對著木箱仔細照了一遍,才發現這是一個養實驗小白鼠的木箱子,箱子的下部有很多圓形的透氣孔,通過通氣孔他看到一群小白鼠驚慌地躲在箱子的一個角落裡。柳浪失望地站起來向屋子四周看著,沒有任何發現,標本室裡除了防腐處理過的屍體就是標本,看來標本室不是藏錢的地方。最後,他來到地下室門口,打算到地下室裡麵看看,那是他最後的希望,如果地下室裡什麼都沒有,那他真不知道還該到哪裡去尋找了。當他去推地下室的鐵門時,他發現鐵門上了鎖,而且上了兩把鎖,他的心立刻興奮得像要跳了出來似的,情不自禁喊了出來:“哇!終於找到了!”五年前的一個早晨柳浪曾偷偷鑽進標本室,為了偷一個玻璃缸被藏豪抓住挨了一巴掌,現在還記憶猶新。地下室裡除了用玻璃缸裝著的人體標本,沒什麼其他值錢的東西,不需要安裝門鎖,現在鐵門安上了兩把鎖,不正是意味著裡麵藏有重要東西嗎?柳浪聰明的腦瓜一下子就看明白了,他不需要敲門砸鎖,他現在需要報警,帶著警察過來把巨款找到,為老柳找回清白和公道。想到這裡,他把標本室裡的東西又重新恢複原樣,悄悄地從窗戶跳出來,關好窗戶,從牆上翻了下來。回到家裡,柳浪躺在床上興奮得無法入睡,眼前不斷閃現著地下室的那扇鐵門和兩把鐵鎖,他回想著這幾個月艱難追蹤的日日夜夜,他為自己的聰明和智慧感到驕傲。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睡著了,他夢到他發財了,有了很多錢,過著富人的生活,他不知不覺地笑出了聲音。早晨七點,弟弟柳風把他喚醒,吃過早飯,柳浪決定先去警察局報案。警察局在中山廣場,離醫院不遠,他急匆匆地來到市警察局的門前,卻被站崗的警察攔住不讓進,原來時間還早,警察還都沒上班呢。忽然他想到今天是星期六,是監獄的探視日,他應該先去趟監獄利用探視的機會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柳,然後再去警察局報案。監獄位於北郊的一個山坡上,離市區有二十裡地,柳浪借了一輛自行車,騎了一個小時來到監獄。老柳在探視室裡一看到柳浪的表情心裡就明白了,柳浪一定得到了什麼重要的消息,可能還是個好消息。柳浪把他在標本室裡發現的情況告訴老柳,並且做了簡單的分析,老柳聽了覺得有道理,極力壓抑著自己興奮的情緒。“你沒下到地窖裡看看,你能肯定錢藏在地窖裡嗎?”老柳問道。“我能肯定。五年前我曾偷進過那個地窖,當時地窖的鐵門沒上鎖。現在地窖的鐵門上了兩把鎖,其中有一把鎖是新的,連鎖扣上的螺絲都是新的,說明下麵一定藏有重要東西。”柳浪分析。“有道理,太平間是個沒人敢去的地方,即使有什麼重要東西也沒必要鎖兩把鎖。”“我打算今天到警察局報案,如果警察把錢找出來,你自然就清白了。”老柳猶豫了一會兒,搖搖頭。“不,先不急。讓我想想。”老柳的小眼睛不停地轉動,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太想獲得自由了,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裡,但是,用這麼一大筆巨款換取他的自由,他感到代價太大了。能不能有什麼辦法,既可以吞下這筆錢,又可以洗清他自己,還可以懲罰藏豪呢?所謂一箭三雕。“兒子,那可是14萬美元哪!我這條老命才值幾個錢?先把錢拿走再說。”“那你怎麼辦呢?我要還你清白呀!”“讓我再想一想。”老柳的腦筋快速地轉了起來。他現在感覺顧夢得好像和他一樣,或許也是被冤枉的。如果藏豪是一個人作案,那他是怎麼得到鑰匙和密碼的呢?他一直想不明白。但是,正如瞎子說的如果能確認藏豪就是盜賊,他怎麼得到的鑰匙和密碼已經不重要了,也說不定顧夢得和藏豪合夥作案陷害他。他想到自己遭到的陷害,想到了那魚餌般的500塊錢,想到出納室裡的半個腳印,他的思路似乎清晰了起來。那天他偷了包子回家,在家門口看見藏豪跟在後麵,當時他沒在意,現在看來藏豪是發現了他從防空洞溜出來,偷偷跟蹤他。因為他每個星期二都要去食堂偷包子,顧夢得和藏豪有意地選擇了星期二盜竊,為的是嫁禍於他。他們的計劃太完美了,那個出口小得隻有他這種體形的人才能爬上去,而他們又移植了他的腳印放到洞口,讓他有十張嘴巴也難辯解。對,就這麼辦!他想到了一條妙計,他要柳浪把錢盜竊出來,再嫁禍於他,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他把想法告訴了柳浪,柳浪一聽眼睛亮了,貪婪地笑了起來。“這牢房我不能白坐哇!”老柳說。“爸爸,還是你聰明!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柳浪很機靈,馬上想到了下一步的打算,他靠近老柳小聲說了幾句話。老柳聽了,也點點頭。“兒子,你的手怎麼受傷了?”老柳看到柳浪的右手食指包紮著,關心地問道。“沒事,昨天夜裡我在標本室搜查時,不小心被老鼠咬傷了,快好了。”老柳回到牢房,郎半仙笑嘻嘻走到他身邊,悄悄地說:“老哥,贓款找到了,祝賀你!”“贓款找到了?我怎麼不知道呢?”老柳故裝糊塗問道。“老哥,小柳已經發現贓款藏在太平間裡了,對吧?”“啊,你也太神了吧?我是不是該給你磕個頭了,神仙?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啊?”“嘿嘿,這不是太簡單了嗎。我不說你也懂,我爸爸死的時候我曾經去過太平間兩次。”盲人得意地笑了。“哦,原來你是用鼻子嗅出來了。”老柳聞聞自己的衣袖,沒發現自己身上有什麼異味,“難道我身上真帶回來太平間的味道了?”郎半仙點點頭,說:“老哥,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還沒想好。你說怎麼辦好?”“老哥呀,要小心!千萬彆讓小柳像我似的陷入‘枯井’裡,還是早點兒報警,把藏豪揪出來還你清白。切勿再弄巧成拙。”老柳沉默著。他在思考郎半仙的話,他覺得柳浪盜走太平間的贓款和郎半仙偷枯井裡的贓款好像很像,不過又不一樣。但是,不管怎麼說現在再想改變主意已經晚了,柳浪已經走了。“嗯,就是按你說的方法辦。”老柳口是心非地說道,心裡暗想:你瞎子也有算錯的時候,否則你也不會待在這裡,這回我要讓你看看我老柳的智慧。柳浪離開監獄後沒去報案,而是來到一家五金商店買了很多工具,鐵錘、老虎鉗和撬棍,他準備第二天半夜再次進入標本室打開地窖鐵門,不僅拿走那筆巨款,而且還要實施老柳的報複計劃讓藏豪得到應有的報應。第二天早上5點鐘,柳浪就蹲在妓院對麵監視清水樓。在清水樓的拐角處,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他仔細一看,是禮拜五晚上被打手從清水樓推出來的那個男人。那男人一直喊著一個妓女的名字,周月翠,也許他是月翠的情人,或許能從他的嘴裡了解一點兒藏豪在妓院裡的情況。想到這裡,他向男人走去,男人全神貫注盯著清水樓的大門,並沒察覺柳浪已經站在他身後。“大哥,你在這裡乾嗎?”男人被柳浪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個瘦小的孩子,反感地說:“去,去!到一邊玩去,少管閒事!”“你是月翠的朋友吧?”“你怎麼知道我是月翠朋友呢?”男人瞪大了眼睛看著柳浪。“我不僅知道你是月翠的朋友,我還知道月翠這些天為什麼不理你了。”“嘿!你是誰?怎麼連這件事都知道?告訴我,為什麼她不理我。”男人一把揪住柳浪的衣領,發瘋一般。“你放開我!你對我客氣點兒,我可能會告訴你。”柳浪沒有絲毫的畏懼。男人鬆開手,客氣地對柳浪說:“好吧,告訴我你都知道些什麼。”“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乾什麼的。”男人看看柳浪冷笑說:“我乾嗎要告訴你我的名字呢?實話對你說,老子在北市區是這個!”他拍拍胸脯,豎起大拇指。柳浪看得出這種人就是社會上的混混,沒什麼大能耐。“那算了,你不告訴我,那我走了。”柳浪扭頭就走。“哎,彆走哇!哥們剛才是與你開個玩笑。我姓孫,叫孫崽,都叫我崽子。一直沒工作,全靠月翠養活。求你告訴為什麼月翠突然不理我了。”“你先告訴我月翠長得什麼樣?”“你小子是不是在耍我呀?你都沒見過她,怎麼會知道她為什麼不理我呢?”“我沒見過她,還沒聽說過嗎?你先說說她長得什麼樣?胖還是瘦?”“你小子也夠倔的了!我這裡有一張月翠照片,給你看看。”柳浪接過照片仔細一看,確實是每天早晨送藏豪出大門的其中一個妓女。他現在已經完全肯定,藏豪要贖的兩個妓女一個是巧兒,另一個是月翠。崽子問道:“怎麼樣,對上號了嗎?”“對上號了。有一個藥材老板包了巧兒和月翠,所以彆人都見不到她倆了。”“我知道有老板包她。經常有老板想包她,可是月翠不肯。你還聽說什麼了?”“我還聽說那個老板要把她和巧兒贖出去。”柳浪有意把‘贖’字讀得重一些。“什麼?贖,贖出去?你聽誰說的?”“巧兒的表哥。他通過朋友打聽到藥材老板最近要把她倆贖出去,遠走高飛。巧兒的表哥委托我在這裡幫他盯著。”柳浪順口編了句謊話。“什麼?遠走高飛?”崽子臉色蒼白,坐在地上哭喪著臉說:“月翠,你可不能這麼狠心哪!”突然,崽子又笑了:“嘿嘿,你認錯人了吧?月翠可不是那種見利忘義的人,她對錢並不太看重,不瞞你說,她每個月賺的錢都給我花了。”崽子厚著臉皮說道。“那昨晚為什麼清水樓的打手把你扔出來?”“嘿,這個你也知道哇!嗨!看來你說的是真的,她真的要跟那個老板跑了,不會再理我了。媽的,老子和他們拚了!你知道他們什麼時間離開清水樓嗎?老子找幾個弟兄路上把她劫下來。”“我也不知道他們幾時離開妓院,所以一直在這裡監視。”“你認識那個藥材老板嗎?他是哪兒的人?有錢嗎?你告訴我他長什麼樣?”“不認識,不過,我見過他兩次。三十幾歲,個子不高,方臉、小眼睛、絡腮胡。”“他們這一兩天不會走吧?你先在這兒盯著,我先回去一趟,托人打聽一下。老弟,有消息及時告訴我,我就住在那邊那座小白樓107號。”崽子指著妓院東邊的一排房子。崽子垂頭喪氣地走了,柳浪繼續在清水樓門前監視著。上午8點鐘,藏豪和兩個妓女帶著幾大包的行李從清水樓出來,一群妓女把他們送到大門口,很快三個人坐著馬車走了。柳浪立刻明白了,藏豪今天贖出了兩個妓女。難道前天他回太平間是取錢交贖金,今天就離開清水樓了嗎?竟然這麼快。從妓院裡贖妓女這種事他曾聽範老板說過,但沒聽說過同時贖兩個妓女的,那是要花很多錢哪!看著馬車離去,他有些好奇,藏豪會怎麼安置這兩個妓女呢?他本想悄悄地在後麵跟蹤,但又擔心會被發現,反而因小失大。所以,他決定把這個懸念留給警察。柳浪剛想離開,崽子又興致匆匆地走過來。“老弟,我已經找了幾個兄弟,他們答應幫我在路上把月翠劫下來。我一會兒進清水樓打聽打聽消息,看看他們什麼時候離開妓院。”“晚了,他們已經走了!”“什麼時候走的?”“10分鐘前,坐著馬車往那個方向走了。”崽子順著柳浪指的方向望去,什麼也沒有。“哇!”崽子坐在地上號了起來,“我的月翠呀!好你個藥材老板,我要宰了你!”柳浪趁著崽子號叫時,悄悄地離開了。柳浪在北市區轉了一圈後回飯店照常上班,中午對範老板說家裡有事請了半天假。他先去馬車驛站租了一架馬車,然後急匆匆回到醫院,他感覺禮拜天藏豪可能忙於安頓新家不會來太平間,所以,決定當天夜裡動手,這可是一個天賜良機呀!他來到太平間的正門觀察地形,狗圈裡的狼狗有兩天多沒喂食水了,見到有人過來全都撲在鐵籠子門上哼哼唧唧地叫著。柳浪回家取了食水喂狗,狼狗們的眼睛開始變得溫和,尾巴搖得高高,對他很親切。禮拜天是藏豪在四合院裡度過的第一天,這是一個迷魂的白晝和夜晚。藏豪開始感到生活充滿陽光,他在四合院儘情地享受著家的感覺。這幾天圍繞在他周圍的除了快樂還是快樂,他有些忘乎所以,得意忘形,太平間的黑暗生活已經開始離他遙遠,他忘記了那黑暗的過去,忘記了那孤獨寂寞的生活,甚至他一點兒都沒有惦記他藏寶的地方。天色漸暗,柳浪打算回家睡一會兒,養足精神半夜行動。當他走到禮堂門前時,突然,發現家屬院內一棵大樹後藏著個形跡可疑的影子。他心裡一怔,扭頭向醫院的方向走,用餘光看著那影子也悄悄尾隨上來。他轉了個彎躲在醫院浴池門前的角落裡,等待著那影子走過來。影子走近了,柳浪認出是孫崽,孫崽同時也發現了柳浪。“你乾嗎跟蹤我?”“嘿嘿,我沒跟蹤你,我是來找你。”“你找我乾嗎?”“你一定認識那個贖走月翠的藥材老板,所以,我專門來找你幫忙。我一定要找到月翠,我兩天沒錢買煙了。”崽子有點兒尷尬地笑著說道。崽子已經悄悄跟蹤了柳浪一整天,他竟一點兒沒察覺。看到崽子那狡詐的神態和詭秘的行為,柳浪決定利用崽子,他想讓崽子和藏豪鬥起來,讓藏豪贖妓女的事情在醫院,甚至在社會上鬨得沸沸揚揚,也有利用他渾水摸魚的想法。“嗬嗬,算你猜對了,我認識那個‘藥材老板’。”“真的!他在哪裡?快告訴我!”崽子瞪大了眼睛。“他不是藥材老板,他是這個醫院的技術員。就在那個樓二樓病理科上班。”柳浪指著前麵一排紅磚尖頂的二層樓房說。“技術員?不可能吧?技術員哪裡有那麼多錢呢?”“你不相信就算了。反正他就在那裡上班,你可以直接找他,他叫藏豪。”柳浪裝出要走的樣子。崽子上前拉住他說:“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相信一個技術員會有這麼多錢。”“技術員是沒有什麼錢。但是他有很多錢。”“他哪來那麼多錢哪?”“盜竊的。”“盜竊來的?盜竊什麼?”崽子聽了柳浪的話,一下子來了精神,“嘿嘿,你告訴我他盜竊了什麼,我去告他。”柳浪眼珠一轉,想了想,覺得現在還不能告訴崽子,因為他還沒拿到那筆贓款。“這個嘛,我以後會告訴你,現在還沒有證據。我有事先走了。再會!”“先彆走呀!你知道他把月翠帶到哪裡去了嗎?”“不知道,我也不關心。你想知道很容易,你可以在他下班時跟蹤他。”“嗯,有道理。你叫什麼名字?我以後怎麼找你?”“你就叫我柳風吧,有事我會找你的。”柳浪不想再與孫崽糾纏,說出了弟弟的名字後急匆匆地離開了。他的目的已達到,他相信崽子這幾天就會給藏豪帶來些麻煩,崽子一定會鍥而不舍地跟蹤藏豪,一旦發現了藏豪的“家”會有好戲看的。夜深了,萬物寂靜。在藏豪迷魂的這個夜晚,柳浪在後半夜放心大膽地翻過太平間後麵的那堵牆,再次通過後窗戶進入標本室。他輕車熟路直奔地下室,用鐵錘和撬棍砸壞了門鎖,打開鐵門。他順著手電筒的亮光四下打量,陰森森的地下室幾乎和他五年前進來時沒有什麼變化,四壁空空,沿著牆壁放著一些標本箱子和玻璃罐。他向地麵望去,牆角處有一張很大的水泥板鋪在地上,水泥板上堆放著幾個玻璃缸。難道水泥板下麵有什麼機關?他打算搬開水泥板上的標本箱和玻璃缸,由於緊張還不小心摔壞了一個玻璃缸,裡麵的藥水灑落一地,散發出刺鼻的氣味,他不禁咳嗽幾聲。他用腳跺在水泥板上,發出空洞洞的聲音。下麵是空的!他的心激動得跳到了嗓子口。他用力掀開水泥板,果然看到一個帶鎖的鐵皮箱。他用手向上一提,沉甸甸的,沒提起來,他已經完全確定箱子裡裝的是錢。柳浪一錘把鐵皮箱上的鎖砸開,急不可待地打開蓋子,箱子最上麵蒙著三個錢袋,上寫著“出納室”三個字。他把錢袋揭開,露出整齊的一遝遝鈔票。雖然他心裡早有準備,還是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他撲到的上麵用嘴親著這些帶著黴味的鈔票,把大把的鈔票緊緊地捧在自己的懷裡,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做夢也沒想到他一下子會擁有這麼多錢,他心裡激動得發狂。果然成功了!發財了!我們全家都有救了!他心裡呼喊著。他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把木箱提了上來,打算連錢帶木箱一起拿走,突然又感覺不妥,這木箱和錢袋都是藏豪盜竊的證據,他需要把證據留下來。柳浪的心情慢慢地平靜下來,他仔細觀察地下室的陳設,樓梯下麵擺放著一堆骷髏和人體骨架,在他身邊有兩個裝著心臟標本的大玻璃缸。他把錢裝到玻璃缸裡,再把三個錢袋放到地窖的樓梯底下藏好。本來按老柳的計劃他應該在錢袋裡留下200美元作為老柳當初受藏豪陷害的回報,但柳浪覺得沒有必要浪費這麼多錢,於是,拿出100美元放到錢袋裡,可轉身一想錢袋上有醫院的標記,沒有必要放錢,又把100美元取出來揣到自己口袋裡。然後,分兩次用一個大網兜把玻璃缸從牆頭拉上來,再吊下去,然後背回到他家後院。他躲在後院的小倉庫裡,把錢裝到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大皮箱裡,這隻大皮箱算是他家唯一值錢的家當了,還是老柳結婚時買的一對箱子,後來因為生活困難賣掉了一隻。玻璃缸是柳浪夢寐以求的東西,他從小養魚就喜歡用大玻璃缸,可是他買不起這種昂貴的玻璃缸,今天他順手牽羊。一切處理完畢,他回到家裡把全家人叫醒。“我們上哪去?這半夜三更的往哪走呀?”柳媽媽不解地問道。“回老家,馬車我租好了,已經停在外麵。”“柳浪,我們為什麼走得這麼急呢?怎麼說走就走呢?”柳媽媽又問道。“媽,你不要問了,快點兒收拾東西走,這都是我爸爸安排好的。”柳媽媽很聽老柳的話,聽說是老柳安排的就不再多問。全家人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打包裝箱,馬車按時來接他們。柳浪的幾個弟弟聽說要出遠門,十分開心。鄰居家的老頭被吵醒了,開門探出頭來問道:“你們這是搬家嗎?上哪去呀?”柳媽媽回答:“他爸爸出事了,我們搬回老家住。”“哦,祝你們一路平安!”老人是唯一一個給他們送行的人。趁著夜色,柳浪帶著全家向城外駛去。臨出城前他投出一封舉報信,在信裡詳細地告訴警察藏豪藏錢的地點,事實上警察在隨後的搜查中將找不到任何贓款,但會找到物證,這些物證足夠證明藏豪盜竊了金櫃。柳浪坐在馬車上,心情格外愉快。功夫不負有心人哪!他為自己精美的設計和完美的盜竊感到心滿意足,一旦警察在地窖裡找到藏豪作案的證據,老柳很快就會被無罪釋放。他已告訴老柳他們的去向,他們一家人將徹底擺脫貧窮,在一個遙遠的地方過上富裕的日子。他想到藏豪,臉上露出了複仇的奸笑。哼!今晚將是他摟著女人做的最後一場美夢,明天等待他的將是一連串的噩夢。他能夠想象到藏豪丟了錢又被警察抓到時的狼狽相,他哈哈地笑起來,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罪有應得!唯一的遺憾是他不能站在一旁觀看藏豪丟了巨款又被逮捕的笑話。馬車出了城,向東部的山區駛去。東方的天空已泛出白光,天就要亮了,馬車拐了一個大彎,消失在一條山溝裡。天漸漸亮了,晨曦四射,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又一個星期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