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要想想你自己。”考普蘭德醫生說。“米克,噢——”鮑蒂婭說,“她真是個問題。誰也不知道怎麼管教這孩子。她自大和固執到了極點。一直有點鬼迷心竅。我對這孩子有古怪的感覺。我覺得哪天她九-九-藏-書-網真的會讓人大吃一驚。不過到底會是好的還是壞的吃驚,我不知道。米克有時讓我搞不明白。但我可真喜歡她。”“你要考慮的首先是你自己的生存。”“我說過了,這不是凱利太太的錯。維持那個又大又舊的房子,花費可真多,他們又不付房租。房客裡隻有一個人給的房租很可觀,而且從沒拖欠過。那人剛住那兒不久。他是鎮上的一個聾啞人,也是我惟一很近的見過的一個——但他真是個好白人。”“高個,瘦長,灰綠色的眼珠?”考普蘭德醫生突然問道,“對每個人都很有禮貌,穿得很講究?不像是這鎮上的人——更像是北方人,也許是猶太人?”“是他。”鮑蒂婭說。考普蘭德醫生的臉上現出熱切的表情。他把烤玉米麵包掰碎,泡進碟子裡的甘藍汁,重新有了胃口。“我有一個聾啞病人。”他說。“你怎麼會認識辛格先生?”鮑蒂婭問。考普蘭德醫生咳嗽,用手帕捂住嘴。“我隻見過他幾次。”“我最好現在收拾,”鮑蒂婭說,“威利和我家赫保埃要到了。有這麼棒的洗碗池和水龍頭,這些小碟子眨眼間就能洗完。”白種人無聲的傲慢是他這麼多年想遺忘的事物。當怨恨占據他時,他會思考和研究。在路上,在白人周圍,他的臉上寫著尊嚴,他保持沉默。年輕時,他的稱呼是“小鬼”,現在是“大叔”。“大叔,快去街角的加油站給我叫一個工人過來,”前不久坐在車裡的一個白人對他嚷道。“小鬼,幫我個小忙。”——“大叔,做啊。”但他不去聽,他繼續走路,身上保持著尊嚴,他沉默。幾天前,一個喝醉了的白人走近他,開始拽著他在馬路上走。他帶著他的包,還以為有人受傷了。但這醉鬼把他拖到一家白人開的餐館,櫃台邊的白人無禮地向他吼叫。他知道醉鬼是在取笑他。即使是那時,他始終保持著尊嚴。但是遇到這個高挑、瘦長、灰綠色眼珠的白人時,卻發生了不一樣的事,這樣的事在他和彆的白人打交道時,根本不可能發生。幾星期前,一個漆黑的雨夜。他剛接生回來,站在街角的雨中。他想點一支煙,一連幾根火柴都打不著。他嘴裡叼著沒點著的煙,這時一個白人走了過來,遞給他一支點燃的火柴。黑暗中,火柴的光焰照亮了彼此的麵容。白人朝他笑著,替他點煙。他不知道說什麼,這種情景過去從未發生過。他們在街角一起站了幾分鐘,白人遞給他一張卡片。他想和這個白人說話,問他一些問題,但他不能確定白人是否能夠理解。因為白種人的傲慢,他害怕在對他們的友善中失去尊嚴。但是這個白人替他點煙,對他笑,似乎想和他接觸。那天過後,他把這件事想了很多遍。“我有一個聾啞病人,”考普蘭德醫生對鮑蒂婭說,“病人是一個五歲的孩子。我怎麼也擺脫不了罪惡感,他的病我是有責任的。我替他接的生,兩次產後谘詢後,我把他給忘了。他的耳朵開始出問題了。可他母親沒在意他耳朵裡流出的液體,沒帶他來我這看病。我注意到他的情況時,已經太晚了。所以他聽不見了,也不會說話。但我仔細觀察過他,我覺得如果他沒生病的話應該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你總是對小孩子很有興趣,”鮑蒂婭說,“你對小孩子的興趣遠遠超過成年人,是吧?”“在小孩身上有更多的希望,”考普蘭德醫生說,“這個聾孩子——我一直在打聽,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構可以收他。”“辛格先生會告訴你的。他真是一個好白人,他一點也不自以為是。”“我不知道——”考普蘭德醫生說,“我想過幾次要寫信給他,看看他能不能告訴我一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