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這就是真相。每個人都怕你。要想讓漢密爾頓、巴迪、威利或者我家赫保埃來你這兒,像我一樣和你坐在這兒,除非他們喝多了。威利說他記得小時候印象中的你,從那以後他就害怕自己的父親。”考普蘭德醫生艱難地咳嗽,清清嗓子。“每個人都有感情,不管他是誰——沒人願意走進一間房子,在那裡他明知會被傷害。你也一樣。我看見你被白人們傷了很多次,而他們並沒意識到在傷人。”“不對。”考普蘭德醫生說,“你沒見過我被傷害。”“當然我知道威利、我家赫保埃和我——我們都不是學者。但赫保埃和威利像金子一樣珍貴。他們和你隻是不一樣而已。”“對。”考普蘭德醫生說。“漢密爾頓、巴迪、威利和我——我們都不願像你一樣說話。我們像我們自己的媽媽和她的家人以及她們的祖先們。你隻用腦子思考。而我們呢,我們說話,是出自內心深處的感情,它們在那兒已經很久了。這就是區彆之一。”“對。”考普蘭德醫生說。“一個人不能隨便抓起孩子,然後強迫他們變成他想要他們成為的人,也不管這會不會傷到他們。不管它是對還是錯。你使儘了吃奶的力氣想改造我們。現在我是我們中惟一的一個,還能到這房子,和你坐在一起。”考普蘭德醫生眼中閃著明亮的光,鮑蒂婭的聲音響亮而生硬。他咳嗽,整張臉在顫抖。他想拿起已冷了的咖啡杯,但手卻不聽使喚。他淚水盈眶,戴上眼鏡,想掩飾自己。鮑蒂婭看見了,立刻走近他。她抱住他的頭,將臉頰貼在他的額頭上。“我傷了我父親了。”她溫柔地說。他的聲音冷硬。“不。重複關於傷感情的廢話,不僅愚蠢而且很不開化。”淚水沿著他的臉慢慢地流下來,火光使它們呈現出藍、綠和紅色。“我真的很抱歉。”鮑蒂婭說。考普蘭德醫生用棉手帕擦了擦臉。“沒事了。”“我們彆再吵架了。我受不了。每次我們在一起,總有很不好的感覺。我們不要再像這次這樣吵架了。”“好的,”考普蘭德醫生說,“我們不吵架。”鮑蒂婭抽了抽鼻子,用手背擦鼻子。她站在那兒,抱著父親的頭,抱了幾分鐘。過了一會兒,她最後擦了擦臉,走近爐子上盛甘藍的罐子。“快熟了,”她高興地說,“我想現在我要做一些好吃的烤玉米麵包,和甘藍配著吃。”鮑蒂婭穿著長筒襪的腳在廚房裡緩慢地移動,父親的目光追隨著她。他們再一次沉默。他的眼睛還是濕的,東西的輪廓是模糊的。鮑蒂婭真像她的母親。多年以前,戴茜也是這樣在廚房裡走動,沉默而忙碌。戴茜不像他這麼黑——她的皮膚像棕色的蜜一樣美麗。她一直是安靜而溫柔的。但溫柔的背後,她身上有一種固執的東西,不管他如何有意識地研究它,他始終弄不清妻子身上這種溫柔的固執。他會教導她,他會告訴她所有藏在內心的想法,她始終是溫柔的。但她不會聽他,她堅持自己的方式。隨後,漢密爾頓、卡爾·馬克思、威廉姆和鮑蒂婭出生了。他對他們降生的使命感是如此強烈,他知道他們應該做的每一件事。漢密爾頓將成為一個偉大的科學家;卡爾·馬克思是黑人種族的教育者;威廉姆,一名與不公正作鬥爭的律師;而鮑蒂婭將是為女人和孩子治病的醫生。在他們還是嬰兒時,他就教育他們,必須擺脫他們肩上的枷鎖——服從和懶惰的枷鎖。等他們大一點時,他不斷地強調,沒有上帝,但他們的生命本身是神聖的,因為對他們每個人來說,都有一個真正的使命。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這些話,他們遠遠地坐在一起,用大大的黑孩子的眼睛看著自己的母親。戴茜坐在那兒,根本沒有聽,溫柔而固執。因為漢密爾頓、卡爾·馬克思、威廉姆和鮑蒂婭的真實使命,他清楚地知道每一個細節應當是怎樣的。每年秋天,他帶著他們進城,為他們買上好的黑鞋子和黑襪子。他給鮑蒂婭買了黑色的羊毛裙料,做衣領和袖口用的白色亞麻。男孩子們則是黑色的羊毛褲料,做襯衫用的精製白亞麻。他不想讓他們穿鮮豔輕浮的衣服。他們上學後,就想穿那樣的衣服,戴茜說他們很尷尬,他是一個嚴厲的父親。他知道屋子裡的擺設應該是什麼樣。不能有花裡胡哨的東西——那些華而不實的年曆,帶蕾絲邊的枕頭或小擺設——屋子裡的每樣東西都應該是樸素、暗色調的,它象征著工作和真正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