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孤獨的獵手 第一章5(1)(1 / 1)

離主街很遠的地方,鎮上黑人的街區之一,班尼迪克特·馬迪·考普蘭德醫生獨自坐在黑暗的廚房裡。已經過了九點了,禮拜日的鐘聲不再響起。儘管夜晚很炎熱,在圓鼓鼓的柴爐裡還是燃著一小堆火。醫生坐在一把直靠背的餐桌椅上,偎依在火邊,用細長的雙手捧著自己的臉。火爐劈啪的紅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的厚嘴唇在黑皮膚的反襯下幾乎是紫色的,灰白的頭發緊緊地裹在頭皮上,像一頂羊毛帽,也變成了淡藍色。他一動不動地坐了很久。藏在銀色眼鏡框後麵的眼睛,始終陰沉地盯著某個地方。他狠狠地清了清喉嚨,從椅子邊的地上撿起一本書。四周很黑,他湊近爐子,想看清書上的字。今晚他讀的是斯賓諾莎。他不太懂概念的複雜遊戲和複雜的詞組,但他在字裡行間聞到了強烈而真正的動機,他感到自己幾乎是明白了。晚上他的沉默經常被刺耳的門鈴聲打斷,斷腿或帶著剃刀傷的病人站在前屋裡。但是這個晚上,沒有病人來。他在昏暗的廚房一連坐了幾個小時,孤單單的,身體開始不自覺地慢慢左右搖晃,從他的嗓子裡傳出類似悲吟式的歌聲。鮑蒂婭進來時,他正在悲吟。考普蘭德醫生事先知道她要來。他聽到街外傳來口琴演奏的布魯斯,就知道是威廉姆,他的兒子在吹。他沒有開燈,穿過門廳,打開大門。他沒有走到外麵的前廊上。他站在紗門後的一片黑暗中。月光明亮,灰撲撲的街麵上可以看見鮑蒂婭、威廉姆和赫保埃黑色而堅實的影子。這個街區的房子看上去很破。考普蘭德醫生的家和周圍的房子大相徑庭。他的房子是用磚和水泥結結實實地蓋的。前麵的小院子周圍是尖樁的籬笆。鮑蒂婭與她的丈夫和哥哥道彆,敲了敲紗門。“乾嘛黑咕隆咚地坐著?”他們一起穿過黑暗的門廳,走到後麵的廚房。“你有這麼亮的電燈,卻一直黑咕隆咚地坐著,真有點莫名其妙。”考普蘭德醫生旋轉了一下桌子上方懸著的燈泡,房間突然一片光明。“黑暗更適合我。”他說。乾淨的廚房空蕩蕩的。餐桌的一邊擺著書和墨水台,另一邊是叉、勺和碟子。考普蘭德醫生筆直地坐著,長腿交疊成二郎腿。一開始,鮑蒂婭也坐得很僵硬。父女倆長得很像——同樣的寬寬的塌鼻子,同樣的嘴和額頭。隻是和父親比起來,鮑蒂婭的膚色要淡一些。“這裡要把人烤熟了,”她說,“我看啊,除了做飯時,你就把火熄了吧。”“我們不如去我辦公室吧。” 考普蘭德醫生說。“我無所謂。就在這裡吧。”考普蘭德醫生調了調他的銀框眼鏡,雙手交叉放到大腿上。“上次我們見麵後,你過得怎麼樣?你和你的丈夫——還有你哥哥?”鮑蒂婭放鬆了,腳從淺口鞋裡解放出來。“赫保埃、威利和我過得挺不錯啊。”“威廉姆還和你們住一起?”“當然,”鮑蒂婭說,“你瞧——我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自己的安排。赫保埃付房租。我負責買所有吃的。威利——他負責教會的稅、保險、會費、星期六晚上的活動。我們三個有自己的安排,每個人都有份。”考普蘭德醫生低頭坐著,用力撥長長的手指,所有的關節都哢哢作響。乾淨的袖口垂到手腕下麵,瘦長的手的顏色看起來比身體的其他部位要淡,手掌是淺黃色。他的雙手總是乾淨得過分,皺縮成一團,仿佛用刷子刷過,又在水盆裡浸泡了很久。“嗨,我差點忘了我帶的東西了,”鮑蒂婭說,“你吃晚飯了嗎?”考普蘭德醫生總是小心地發音,每個音節都像被厚重沉悶的嘴唇過濾了一遍。“沒,我沒吃。”鮑蒂婭打開她放在餐桌上的紙袋。“我帶來了上好的甘藍葉,我想我們可以一起吃晚飯。我還帶了一塊肋肉。甘藍葉需要用它來調味。你不介意我用肉燒甘藍葉吧?”“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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