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孤獨的獵手 第一章4(5)(1 / 1)

隨著夜晚的降臨,眼前的街道黯淡了。偶爾有路人走過狹窄的街道,離他很近,用單調的聲調相互交談,每走一步,一朵灰塵就會在腳麵升起。女孩們三三兩兩地經過,或者是一個母親抱著孩子走過。傑克呆呆地坐了一會兒,終於站起來,接著走。韋弗斯巷黑沉沉的。油燈在門口和窗下投下一塊塊昏黃和顫抖的光暈。有些房屋一點燈光都沒有,坐在前麵台階上的人們隻能借助附近房屋的反光。一個女人探出窗口,向街上倒了一桶臟水,有幾滴濺到了傑克臉上。從一些房子後麵傳來高昂而憤怒的叫聲。從另一些房子傳來搖椅安寧緩慢的搖晃聲。傑克在一所房子前停下。三個男人坐在前麵的台階上。屋內射出的蒼黃的燈光照在他們身上。兩個男人穿著工裝褲,上身光著,打著赤腳。其中一個男人個頭很高,骨節鬆弛。另一個是小個子,嘴角長著膿瘡。第三個人身穿襯衫和長褲。在他的膝頭放著一頂草帽。“嗨。”傑克說。他們看著他,三張麵如菜色、毫無表情的臉。他們嘟嘟囔囔,卻一動不動。傑克從口袋裡掏出那包“目標”煙,散了一圈。他坐在下麵的台階上,脫掉鞋子。腳觸到清冷潮濕的地麵,挺舒服。“工作嗎?”“是啊,”拿著草帽的男人說,“大多數時間。”傑克挖著腳趾頭。“我身體裡帶著福音,”他說,“我要把它講給誰聽。”男人們笑了。狹窄的街道對麵,可以聽見一個女人在唱歌。在靜止的空氣中,他們吐出的煙霧緊緊地環繞著他們。一個小家夥沿著街道走過來,站住,解開褲子撒尿。“附近有一個帳篷,今天是星期天,”小個子男人終於開口道,“你可以去那裡,把你想說的一切福音告訴大家。”“不是那樣的。它是更好的。它是真理。”“什麼樣的?”傑克吮吸了一下胡子,沒有回答。過了一會他說:“這兒有過罷工嗎?”“有一次,”高個男人說,“六年前有過一次。”“發生什麼了?”嘴角長著膿瘡的男人蹭著腳,將煙屁股扔到地上。“哦——他們一個小時想要二角錢,所以就不乾啦。大概有三百人吧。他們整天就在街上晃。工廠派了幾輛卡車出去,一個星期後整個小鎮擠滿了來找工作的夥計。”傑克轉過頭,麵對他們。他們坐的台階比他高兩格,他不得不仰著頭才能看見他們的眼睛。“這沒讓你們發瘋?”他問。“你什麼意思——發瘋?”傑克額頭上的血管鼓出來,猩紅的。“偉大的基督,夥計!我指的是瘋了——瘋——了——瘋了。”他昂頭向上怒視著他們困惑、菜黃的臉。在他們身後,透過打開的門他可以看見屋內。前屋裡有三張床和一個臉盆架。後屋裡一個赤著腳的女人坐在椅子上睡覺。從附近一個黑暗的門廊傳來吉它的聲音。“我就是卡車拉來的人之一。”高個男人說。“這有什麼區彆。我想要說的是很簡單、很樸素的。擁有工廠的這些雜種是百萬富翁。落紗工、梳棉工和所有那些在機器後忙著紡啊織啊的人們卻填不飽肚子。看到嗎?當你走在路上思考,你看見那些饑餓的筋疲力儘的人,那些軟骨病的小家夥,這不會讓你發瘋嗎?不會嗎?”傑克的臉漲紅了,陰沉著,嘴唇在顫抖。三個男人警惕地看著他。戴草帽的男人開始笑了。“笑吧,繼續。坐在那,把肚皮笑破吧。”三個男人緩慢、輕浮地笑著,同時笑一個人。傑克將腳底的灰擦掉,穿上鞋。拳頭握得緊緊的,嘴角扭曲出一個憤怒的冷笑。“笑——你們就知道笑。我真希望你們就坐在那竊笑吧,直到爛掉!”他僵硬地沿著街道走了,他們的大笑和噓聲還跟隨著他。主街的燈光很亮。傑克在拐角處躑躅,撫摸著兜裡的硬幣。他的頭抽搐著,儘管晚上很熱,一陣寒意穿過他的身體。他想到了啞巴,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他那裡,和他坐一會兒。他在下午買報紙的果品店裡挑了一籃用玻璃紙包的水果。櫃台後的希臘佬告訴他價格是六角錢,他付完賬後隻剩下五分錢了。他一走出果品店,突然覺得這禮物不適合送給一個健康人。幾顆葡萄從玻璃紙下掉出來,他饑餓地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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