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大夥沉默了一陣,張五郎將目光轉向陳石塘:“這事兒就交給你了,望陳團練念在薛郎活你兩次的情分上,不要讓我在泉下死不瞑目!”陳石塘低著頭,頗有些動容。張五郎道:“你當著大家的麵,答應我。”陳石塘點點頭:“我不會在蠻夷麵前丟咱們的臉。”“很好。”張五郎又下令道,“去挑選一隊死士待命,家中獨子者、父子同征者、兄弟同征者,不能入選。”一個將領出了譙樓去挑選士兵去了,其他人待在原地候著。過了許久,來人稟報道:“將軍,隊伍已經集結完畢。”張五郎提起刀昂首闊步地走出譙樓,眾將默默地跟在後麵。樓外漫天的雪花悠悠飄蕩,分外漂亮。張五郎不禁回首看了一眼東邊鄯州的方向,心裡歎了一口氣,好像想起了什麼,喃喃吟道:“高臥南齋時,開帷月初吐。清輝淡水木,演漾在窗戶。苒苒幾盈虛,澄澄變今古。美人清江畔,是夜越吟苦。千裡其如何,微風吹蘭杜……”眾武夫基本聽不懂,隻道是五郎臨行前的遺詩。無人知道他心裡想起的是什麼。甕城裡陳列著數百將士嚴陣以待,但隻有一隊人跟張五郎出城,其他人隻是預備在此,謹防敵軍趁開門之時衝了進來。張五郎抽出橫刀,將鑲嵌著黃金的刀鞘隨手一扔,便抬頭喊道:“諸位後會有期,開城門!”第十六章無糧“使君為什麼還不發兵救鄯城,這都兩個多月了,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一個女子哭訴著。州衙內府,所有的東西仿佛都暮氣重重,這些房子恐怕得有好些個年頭了。柱子上斑駁的棕色塗料應該是紅漆,可早已失去了本色;雕花窗戶上仿佛蒙著一層黑灰,但上麵原本沒有灰塵,是擦不乾淨的積垢。時節也正好到了冬月,院子裡的樹木光禿禿的沒有一絲綠色,巨大的樹乾仿佛在展現著歲月的痕跡。在這一老氣橫秋的環境中,那哭泣的女子倒是將這裡點綴得生動鮮豔,隻見她一張瓜子臉秀氣非常,一看就是南方人的麵相,尖尖的下巴、細細彎彎的遠山黛眉,苗條的身子仿佛弱不禁風。這陌生女人生得美麗,臉上又掛著淚珠,真一個梨花帶雨分外遭人可憐。站她麵前的是程婷。程婷也是第一次見這小娘,不過已知道她是張五郎的意中人蔡氏,所以才會見她。蔡氏是嶺南人,個子比程婷要矮半個頭,她的肩膀微顫顫地抖動著,一副無助的樣子。程婷心生同情,便寬慰道:“五郎有軍務在身,才顧不上私事,你不要太傷心了。我家郎君把五郎看得比自家兄弟還親,他定然不會撒手不管,你且把心放寬一些。”蔡氏哭道:“昨晚我夢見五郎了,他……他來向我告彆,還是永遠不要見麵了……嗚嗚嗚,我該怎麼辦啊?”程婷皺眉道:“郎君對張五郎的情義並不比你少。”“我……”蔡氏掛滿淚水的臉上露出了極其複雜的表情,垂著眼睛小聲道,“我肚子裡有五郎的骨肉了……”“啊?”程婷瞪大了眼睛,埋怨道,“你們還未成親,怎麼能瞞著父母做這樣的事?”蔡氏隻顧哭,不知道該怎麼辦。程婷歎了一口氣道:“你隨我來,我們去前麵的簽押房見郎君,問問他什麼情況。”倆女人走進二堂簽押房時,薛崇訓和王昌齡果然正坐在那裡處理公務,周圍還有些書吏和胥役。薛崇訓見來了倆女人,還有個陌生的漂亮小娘哭哭啼啼的,不由得問道:“婷兒,有什麼事?”程婷輕輕說道:“她就是五郎的人。”“哦……”薛崇訓心下已經明白她們過來的原因了,頓時神色有些黯然。眾官吏知趣地站了起來,告禮道:“卑職等先行告退。”見薛崇訓點頭,大夥便徑直回避。蔡氏可憐楚楚地說道:“五郎出征都兩個多月,我一個婦道人家本不該來叨擾刺史,可這幾日我總是心神不寧的,昨兒還夢見五郎了……我看見他一身都是血……”蔡氏一說又大哭起來,好不容易才停住,她一邊用手帕揩著眼睛一邊又說,“聽說鄯城被敵兵圍住很久了,五郎他們是不是沒有糧食了?”薛崇訓心下明白:張五郎那邊肯定沒吃的了。鄯城有多少糧草,州衙都有詳細條目,四千餘將士、六百多匹馬、一千八百頭馱東西的騾馬,都要吃東西,軍糧最多維持一個月的。現在兩個多月了,恐怕馬匹都被吃完了。鄉裡的人也許會把自家收割的糧食儲存一年半載的口糧,但城裡沒多少人會存那麼多,畢竟資金需要周轉,平時無事存那麼多糧做什麼用?鄯州軍能維持到現在,薛崇訓本就覺得很不容易。他實話實說道:“補給困難,恐怕是沒糧了。”蔡氏問道:“那刺史為什麼不派兵去解圍?”“我手裡沒兵。”薛崇訓頹然道,“駐紮在鄯州的八千劍南軍直接聽命於程節度使,要負責州衙本部的防務,我無權調動。而隴右健兒主力正在積石山和吐蕃對峙,現在調不出兵馬去鄯城。”“難道刺史要眼看著五郎身在絕境見死不救嗎?”蔡氏突然跪倒在地,“我給您磕頭了,我知道您一定有辦法救五郎的。”“你快起來。”薛崇訓伸手做了個扶的動作,又不好真去扶她,隻得回頭對程婷道,“你把她扶起來。”薛崇訓還是有些原則,不太願意去動兄弟朋友的女人。不過什麼義氣對他完全無用,他是個根本不顧道德規則的人,這隻是一種習慣。程婷去扶她,可她死活不肯起來,隻顧哭。薛崇訓心下鬱悶,又聽得程婷也幫腔道:“郎君不如去求求叔父(程千裡),他說不定能想到辦法。”薛崇訓心道:媽的,你們以為老子舍得一個可堪重用的心腹?這一切不都是你們程家那老東西搞出來的事兒?他心裡這麼想,但並不把氣往女人頭上灑,雖然程婷也是程家的人。他想了想搖搖頭道:“沒用,程千裡一心想靠手裡的十萬唐軍去建不世偉業流芳百世,恐怕是不會輕易改變既定作戰計劃。”程婷道:“可是叔父也要依靠郎君在朝裡的關係,他並不想與你結怨。”“一碼是一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