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女溫柔地說:“跳一支華爾茲十元錢。如果你特彆喜歡我,想帶我出去玩也行,價格由你定,怎麼樣?”還真夠貴的,黃向東心想,他怕在舞池裡被高宮正樹認出來,遺憾地搖搖頭,“我在這裡有熟人,不方便去舞池跳舞。”“你們這些男人就會編故事。樓上有很多客房,我們換個地方跳,怎麼樣?”“我來找一個叫‘魯智深’的人,你要是能幫我找到,今晚我陪你跳十支。”“好啊,跟我來!”黃向東低著頭跟在舞女屁股後麵,從餐廳側麵的小門出來,順著樓梯往上走。舞女走在前麵,那圓潤性感的屁股就在黃向東眼前扭來扭去,看得他渾身燥熱。他用雙手捏著她那富有彈性的屁股,邊摸邊說:“你叫什麼名字?我以前好像見過你似的。”“先生又來了,你們男人嘴就是甜,隻是這種借口太老土,還是換一個吧!”舞女笑著說,屁股扭得更厲害了。黃向東摸得手上舒服、心裡癢癢,真希望這段樓梯最好能爬上十年八年,可惜二十秒就爬到頭了。這裡燈光昏暗,窄窄的走廊兩側都是房門。黃向東左右看看,問:“你真認識‘魯智深’?”“當然認識,他是我們夜總會的保鏢,可厲害了。”“那現在他在哪兒?”舞女拍了兩下巴掌,“我讓我兒子帶你去找他。”旁邊有扇門被推開,一個穿短褂的半大男孩走了出來。燈光太暗,黃向東看不清男孩的長相,心想你這麼年輕,就有這麼大的兒子?舞女笑著說:“乖兒子,快帶這位先生去找‘魯智深’。”那男孩也不說話,轉身就朝走廊左邊拐去。黃向東連忙跟在後頭,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剛走出幾步,忽然好像想起在哪裡見過那舞女,回頭仔細看,舞女卻不見了。黃向東站下腳步,心裡起疑,那男孩回頭說:“先生,快走啊!”這聲音很耳熟,黃向東遲疑地邁著步子,突然腦中跳出幾個字:“魯智深”,“六指神”?他頓時明白過來,指著男孩叫道:“你是、你是六……”男孩更不答話,轉身快步朝黃向東走來,黃向東連忙後退,轉身就要跑。男孩右手輕抖,寒光飛出,黃向東嚇得連忙躲閃,“篤”地輕響,一支飛鏢劃破臉皮後繼續飛行,斜著牢牢地釘在木板牆壁上。黃向東手捂著臉,嚇得魂不附體,朝樓梯衝過去,不知從哪兒伸出一條白嫩的、穿著高跟鞋的小腿絆了他一下,黃向東猝不及防,狠狠地摔了個狗啃屎。“怎麼不跑了?”男孩慢慢走到黃向東身邊,手裡輕輕向上拋著兩支精鋼飛鏢。黃向東捂著臉慢慢爬起來,指著男孩大聲說:“你、你是‘六指神’!”舞女從陰暗角落走出來,拍拍男孩肩膀,哼了一聲,“沒眼珠的王八蛋,虧你現在才看出來!還記得姑奶奶我嗎?”黃向東諂笑道:“‘六指神’的親娘,這麼漂亮的美女,我哪兒敢忘啊?”心裡卻在暗罵自己簡直就是豬,居然早沒認出她就是老爺嶺的女匪首“小神婆”。“小神婆”上去就是一腳,踢中黃向東肋下,疼得他倒吸冷氣,感覺肋骨都快斷了。他順勢爬起來,隨手抓過旁邊的一個木製三腿花盆架,用力朝“六指神”拋過去,趁“六指神”閃躲時,他抽身就朝樓梯跑。剛跑出不到五步就停住了,一把德國鏡麵匣子槍頂在黃向東腦門兒上,持槍者正是吳站長。“吳站長,可算見到你了!”黃向東像見了親人那麼激動,連忙迎上去。吳站長瞪著眼睛,“閉嘴,上去!”黃向東很奇怪,心想這是什麼意思。再看吳站長身後還有兩個人,黃向東都認識,是小呂和鐵柱。那鐵柱眼睛通紅,像得了紅眼病,雙眼死死地盯著黃向東,好像幾天沒吃肉的餓狼突然看到麵前的小肥羊一樣。鐵柱惡狠狠地道:“和這種畜生廢什麼話?一槍打死算了!”小呂低聲說:“不能在這裡打死,藏屍體太費勁,先打昏弄出去,開車到西郊再動手。”黃向東慌了,“你們什麼意思?我犯了什麼罪你們要打死我?”這時從樓下傳來腳步聲和男女調笑聲,看來真有人準備上樓來風流快活。吳站長用槍口一指,“上樓去,快走!”“小神婆”從背後揪著黃向東,五個人推推搡搡地把他弄到014號房間,反手關上門。這是個套房,幾人進到裡屋,由鐵柱負責在外屋把風。關上裡屋門後,“小神婆”一把將黃向東推倒在床上,擼胳臂挽袖子地說:“老娘平生最他媽的恨漢奸,打他一頓再說!”吳站長沉著臉,“彆急,先讓我問幾句話,然後你們願意怎麼打都行。”黃向東怒道:“誰是漢奸?老子每天把腦袋拴在腰上給你們共產黨賣命,憑什麼說我是漢奸?”“六指神”咬著牙說:“為了幫你演戲,我們辛辛苦苦經營幾十年的山寨全被日本鬼子給平了,現在你居然去當漢奸,幫日本鬼子殺中國人?媽,彆跟他廢話,先捅他幾個窟窿!”手裡緊攥著飛鏢就要紮。黃向東連忙躲閃,吳站長伸手攔住,“你們先坐下,讓我問完了話再說。”“六指神”和“小神婆”極不情願地坐在沙發上。黃向東急切地問:“吳站長,到底是咋回事?”吳站長慢慢從褲兜裡掏出幾張照片扔過去,麵無表情,“這話我也正想問你呢。”黃向東連忙拿起照片看,頓時傻了眼,渾身冰涼,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幾張黑白照片上都是身穿白大褂、戴白口罩的黃向東手裡捏著手術刀,正在切開一個全身赤裸男孩的肚子,旁邊有幾名醫生打扮的人,還站著兩個穿日本軍服的士兵。黃向東拿照片的手直發抖,小呂黑著臉問:“你還有什麼話說?”黃向東辯解,“吳站長,你可得相信我,我也是被逼無奈啊!”“相信你?”吳站長慢慢站起來,一條腿踩在床上,“相信你用刀子切無辜小孩的肚子也是被逼無奈?”“六指神”年少氣盛,從腰裡拔出一支德國勃朗寧手槍,再取出消聲器套在槍口上,“吳叔,你非和他講什麼道理?直接把他打死在這裡,我們腳底板抹油開溜,等彆人發現他的屍體,估計都明天了。”吳站長歎了口氣,說:“‘黑太陽’,你雖然不是情報人員,但能成功地打入731部隊,又傳遞出有價值的情報,救了很多同誌,我打心眼裡感激你,佩服你!可你居然投靠日本鬼子,成了他們殺人的幫凶,這讓我太失望了。”“我有什麼辦法!”黃向東再也忍不住,他把照片用力拋向吳站長,紅著眼睛叫道,“你了解731部隊嗎?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裡麵都是些什麼人嗎?那就是個魔窟,住著一群不折不扣的魔鬼!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殺人和研究怎麼殺人!每個少佐級彆的日本軍官必須親手解剖活人,不然就得被槍斃,那是石井四郎訂下的規矩,我不乾行嗎?你以為我是殺豬匠出身,喜歡用刀子剮人玩?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不是夢到有人用槍指著我的頭強迫我解剖彆人,就是身份泄露被彆人解剖,我過的這是什麼日子你知道嗎?我憑什麼為你們賣命?”小呂說:“你不是為我們賣命,而是為了國家和人民!”黃向東罵道:“少他媽唱高調!我傳情報讓你們配合我救那三個女大學生,你們為什麼不配合?”吳站長把照片從地上撿起,“不是我不願配合,而是很有風險,你仔細想想,如果她們出去後走漏風聲,你的身份就會泄露,那損失就大了。”黃向東低著頭,苦笑中帶著哭,“三個女大學生,才二十出頭,多好啊!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救她們嗎?因為她長得像桐君。我不想她再慘死在日本鬼子的手術刀下,我想救她。可你知道她最後是怎麼死的嗎?因為你們不派人營救,我隻好製造機會讓她們逃跑,可她們不相信我指的那條路,最後還是被日本兵抓住。就在前天晚上,幾個日本軍官用殺人來賭博取樂,她被人用日本刀砍掉腦袋,還塞上濕泥,她沒了頭,又走了好幾步才倒下……”黃向東說不下去了,恨得用腦袋用力撞牆。大家都不作聲了,過了半晌,小呂問:“吳站長,他說的是真的嗎?”吳站長沒說話,算是默認。“六指神”怒道:“吳叔,你不是說這個‘黑太陽’叔叔救很多中國人的命嗎?為啥連三個學生姐姐都不救啊?”“小孩子懂個屁,有取有舍,不能因小失大!”吳站長也生氣了。“六指神”一拳用力砸在桌上,“什麼小啊大的?三條人命還算小嗎?能救一個是一個,還分什麼大小?剛才我們差點兒殺了黃叔叔,他多不容易啊,既然是誤會就算了,快讓黃叔叔走吧!”吳站長站起來,輕輕拍了拍黃向東的肩膀,“對不起,我們都錯怪你了。但有件事我不想瞞你,在解剖室的那對母子女人叫張萍,男孩叫陳小奇,男孩父親叫陳誌遠。”黃向東疲憊地從床上爬下來,說:“他們的姓名對我已經不重要了。”“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吳站長似乎有點顧慮,“陳誌遠是延安情報部第二處主任,也算是我們這些諜報人員的頂頭上司。因為妻兒慘死,他已經哭昏過數次,並親自發布鋤奸令,命令中共所有諜報人員全力抓捕你,而且不要活口,就地格殺勿論。”“什麼?”黃向東如晴天霹靂,他頓時傻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憑什麼?我是被冤枉的,吳站長!”吳站長為難地說:“我知道你是冤枉的,可自己的妻子和兒子被一個疑似漢奸的人活活解剖,什麼心情你應該能想到。我馬上發加急電報給延安方麵,好好跟陳誌遠解釋解釋,但老陳那人是火暴脾氣,能不能勸得動真不知道。”黃向東緊緊抓住吳站長肩膀,“吳站長,你得幫我,我不能背這個黑鍋,我還有老娘啊!”吳站長道:“彆急,我會儘力幫你開脫,請你相信我,我的話老陳還是會聽的。”黃向東忽然想起母親,有氣無力地問:“我……我媽在哪裡?”“大娘在延安,澤田同誌還接見過她,這點請你放心,我絕對保證她的安全。”吳站長勉強笑著安慰道。“你們、你們利用我!”黃向東忽然發起怒來,“你們全都是騙子!”吳站長大聲道:“請你冷靜!我相信你很清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誰,不是為我,也不是為這屋裡的任何人,而是全中國的百姓!我用這顆人頭向你保證,如果你的母親有半點危險,如果我們故意利用了你,我這腦袋就是你的,隨時讓你取走!”黃向東頹然垂下雙手,低頭不語,過了半晌才說:“731部隊專門開辟了特彆實驗樓給我,用來進行如意病毒的深入研究。我做了一份假的工作報告給北野政次,他已將報告轉交日本陸軍參謀長梅津美治郎,梅津親自到日本麵見豐田副武,豐田副武已經簽字,同意在五日內派潛艇將如意病毒樣本從太平洋某小島運到中國。日記本還沒找到,我並不知道具體內容,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小神婆”忍不住插嘴,“豐田副武是什麼東西?”吳站長說:“日本聯合艦隊總司令。隻是從一個小島運送物資到中國,竟然要和聯合艦隊總司令協調,可見如意病毒的重要性。這個情報很重要,現在我方中能有機會控製局麵的隻有你,我知道這個任務很艱巨,可中國千千萬萬百姓的安危就靠你了!”黃向東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們可以派人暗中監視從日本方向到中國的各大港口,如果懷疑有運送病毒樣本的運輸單位,就在半路上截擊,將病毒樣本偷襲到手。”吳站長搖搖頭,“這樣不妥,因為病毒樣本也許有很多份,運來中國的隻是其中之一;再者就算我們得到如意病毒樣本也沒用,因為蘇聯和美、英的醫學專家們對這種病毒幾乎一無所知,想研製出病毒抗體,就要了解該病毒的各項詳細數據,就必須拿到三條洋平的日記本。同時你仍然要繼續收集其他一切有價值的情報,比如731部隊中的那些犯人都是從哪裡運來的?”“我也不清楚,有一天深夜我曾經看到運輸車拉了35個人關進監獄樓,我想他們肯定有一個設在市區的秘密據點,先在那裡進行審訊,再將他們認為是重犯或者沒價值的人專門運到731部隊供研究用。”黃向東回想道。吳站長說:“這個情報很重要,希望你能幫上忙,如果能成功,我們就能成批地解救無辜者,而不用再冒險從731部隊內部往外救人了。”這番話讓黃向東又想起了那三個女學生,他默默地點點頭表示讚同。吳站長又道:“東鄉村西門外的賣蛋農婦仍然可以接頭聯係,但不能太頻繁,無特殊情況三天一次。當初我們放在蘇聯富商洋樓裡的那些金條和鈔票你應該收到了,能派上用場嗎?那可是情報部多年積攢下來的,足夠一個村子吃五年,為了全力配合你的潛伏任務,澤田同誌都特批給了你。”“那些錢起了很大作用,我知道該怎麼用,放心吧。”黃向東閉著眼睛,把頭靠在牆上。吳站長笑道:“我非常相信你,你雖然不是職業特工,卻做了很多職業特工也難以完成的任務,我再次代表延安情報部,代表你曾經幫助過的人感謝你!”黃向東長吐了幾口氣,掏出煙盒,小呂連忙取出火柴,黃向東搖搖頭,從煙盒夾層內取出那張紙遞給吳站長:“這是一些有關731部隊平日細菌研究的資料,另外還有一個叫碇常重的少佐於五年前曾經參與過的絕密細菌戰的行動內容。你想辦法把這些情報分成十幾條,分散交給各情報小組,就說是日軍軍醫少佐碇常重在哈爾濱的情報黑市賣出的,用來換取國共兩黨的軍事情報。此事不用保密,知道的人越多越好,以後的情報我仍然會交給‘鱷魚’。”吳站長怔了怔,又連連點頭,“碇常重這個人我們也有所了解,是731部隊的老成員。雖然我不知道你這麼做有什麼用意,但肯定有你的想法,我全力配合就是了。如果你在市區內有急事,可以在新舞台大戲院找到我,這個夜總會是‘六指神’的聯絡站,你以後不要到這裡來。”黃向東歎了口氣,打開房門就往外走。吳站長示意鐵柱開門,鐵柱愕然問:“老吳,這家夥不是漢奸嗎,怎麼給放了?”吳站長道:“胡扯個屁!讓你開就開!”鐵柱一縮頭,連忙把房門打開,黃向東走過鐵柱身邊,鐵柱用憤怒而鄙視的眼神看著他。黃向東怒目回瞪,鐵柱忍不住罵道:“狗漢奸,你神氣什麼?”吳站長上前幾步,低聲斥道:“滾回去!”鐵柱還要說什麼,被吳站長揪著耳朵甩出老遠。黃向東木然地出了門,在走廊裡定定神,這才慢慢下樓。看看表已經九點多,來到大廳發現燈光更昏暗了,他感到有點累,就找了個空位坐下。這時他才看到舞台上有個全身赤裸的歐洲金發美女正在扭動身體,音樂淫靡無比,下麵的看客個個精神亢奮,連女士也都臉上潮紅,呼吸急促,但絲毫沒有退場的意思。要是在往常,黃向東保證會立刻忘了什麼叫累,可現在他毫無心情。那金發美女跳到熱辣處,台下一些男人已經抑製不住,開始朝台上扔鈔票、吹口哨。一名外國男人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對身邊的中年男人說:“都說你們中國又窮又落後,可這種表演就是在法國巴黎也看不到,太開放了!”“還是中國好吧?”那中年男人是個光頭,操著東北話說,“滿洲國才是人間天堂,什麼美英法意,都比不上咱這兒。斯坦尼先生,乾脆你就在哈爾濱定居得了,我保你天天做新郎,夜夜入洞房!”那叫斯坦尼的法國人說:“然後我再投資開一家像‘凡塔季亞’這樣的夜總會,你覺得怎麼樣,勞倫斯先生?”中年男人哈哈大笑,“到那時候我肯定天天來捧場!明天我要回北平,以後咱們再研究開夜總會的事兒。”這時音樂停住了,台上那裸體美女微笑著從側麵退去,又陸續走上來十幾個穿著性感的年輕女郎,有中國的,也有金發碧眼的外國女人,每人頭上都戴著一朵不同顏色的鮮花。“斯坦尼先生,你看,重頭戲來了!”中年男人笑著說。斯坦尼貪婪地看著台上的美女,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有男侍者手持托盤出來在各桌間穿梭,盤裡放了很多花朵,顏色也各不相同。有男人紛紛伸手拿起一朵花,然後再遞給侍者幾張鈔票,台上就有美女款款走過來,與這些男子相擁離開。斯坦尼恍悟道:“我明白了,托盤裡的花和美女頭上的花顏色是對應的!”中年男人豎起大拇指,“你太聰明了,要不你也選一個小娘兒們,帶出去快活快活?”斯坦尼沒回答,眼睛卻在台上那些性感女人之間來回掃視,等男侍者走近時,他探起身問:“紫色的花還有嗎?”“有的先生,請您拿好,五十元。”侍者客氣地說。斯坦尼毫不猶豫地掏出五十滿洲元鈔票扔在托盤上,頭上戴著紫花的女郎扭著屁股走下來,挽起斯坦尼的胳膊,兩人親熱地走出夜總會。中年男人罵道:“真他媽沒禮貌,看見漂亮娘兒們就把什麼都忘了!”他把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穿上,抓起桌邊的黑呢禮帽戴在頭上也走了。黃向東心想,這中年男人聽口音應該是東北人,卻為什麼被那法國人稱作“勞倫斯先生”?也許是給自己起的外國名字,以便於同外國人來往。他99lib?又坐了一會兒,看看表已經快十點鐘,走出夜總會,街上熱鬨仍舊,汽車穿梭來去,有錢人和貴婦牽著哈巴狗談笑而行,路邊巨大的“陰丹士林”廣告牌子底下卻躺著衣不遮體的乞丐。黃向東走過去,掏出兩個硬幣扔到乞丐麵前的破瓷碗裡,乞丐連連磕頭,“謝謝先生,謝謝先生!”這時聽到旁邊有吵嚷聲,黃向東扭頭看過去,見有一些人圍在路口不知在乾什麼。他好奇心起,就走近去看,原來是幾個挎著步槍的警察正在抓經濟犯。那個被抓的老百姓看上去神色憔悴,手裡捧著裝香煙的木盒子。抓人的警察臉型較扁,單眼皮,看上去應該是朝鮮人,正揪著賣煙百姓的衣領大罵:“你他媽的又白又胖,還敢說沒吃大米?快給我吐出來瞧瞧!”“老總,我天生長得白,這不是胖,是水腫啊,我都幾天沒吃過飽飯,你看我的肚子都脹成啥樣了?”賣煙百姓無力地辯解著。朝鮮警察罵道:“滾你媽的蛋,你不吐是不是?那老子幫你吐!”說完他操起步槍,用槍托猛擊百姓的肚子,打得那人悶哼一聲,隨後劇烈嘔吐起來。警察指著嘔吐物說:“你看這白色的不是大米嗎?你他媽的還敢騙老子?”百姓癱在地上,有氣無力地說:“老、老總,這是觀音、觀音土,不是大、大米……”另一名警察上去就是兩腳,“還抵賴!不交錢是吧?那就跟老子回署裡上大掛,看你交不交錢!”百姓無奈,隻好掏出身上僅有的一塊多錢煙錢,哆哆嗦嗦地遞上去。警察一把奪過錢,又是兩腳,這才揚長而去。圍觀的人群看著警察的背影,臉上都露出憤怒之色,但也漸漸散去。這種事黃向東以前在開拓醫學院的時候見得太多,甚至已經有些麻木。他扭頭看到鈴木光頭開的那輛黑色福特停在路邊,就走過去打開車門。鈴木光頭正靠在車座上打盹兒,黃向東彈了他的光頭一下,“喂,天亮了!”“啊?什麼,天都亮了……”鈴木光頭睜開眼睛,看了看外麵,再看看手表,不好意思地笑了,“您很準時啊,離十點還差好幾分鐘呢。”黃向東閉上眼睛說:“回去吧,我有點兒困了。”鈴木光頭見他臉色不太好,心想肯定是剛和女人上過床,勞累過度,於是暗笑著發動引擎,開車駛回平房區。黃向東再次失眠,月光從窗戶灑進特彆實驗樓內,照在水泥地麵上。在這幢樓內過夜,讓黃向東感到莫名其妙的不安,如果說731部隊是魔窟,這棟特彆實驗樓就是魔窟中的地獄。幾天後日本軍艦就會把如意病毒樣本運來,到了那個時候,自己隻能硬著頭皮去接近這種極度危險的活炸彈,這才叫“把腦袋拴在褲帶上”。第二天清晨,黃向東正在實驗室整理器具,門被人推開,伊紀牡丹走進來。她穿著得體的淺灰女式洋裝,露出裡麵帶花邊的白色襯衫,豐滿的胸部緊裹在洋裝中,黃向東這才想起距離上次和她相聚已經有半個月。伊紀牡丹衝上去抱住他,低聲哭泣著。黃向東問:“怎麼了?”“夫君,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你。”伊紀牡丹哭著說。黃向東說:“你怎麼來了?這裡不是禁區嗎?”伊紀牡丹生氣地說:“我是你的妻子,當然要搬過來和你住在一起啊!”黃向東這才看到門口的兩隻大箱子和一名日本兵。他連忙把箱子接過來,日本兵敬禮後走了,黃向東帶她來到臥室,伊紀牡丹笑吟吟地把箱子裡的衣物用品逐個拿出來放好。她說:“親愛的,部隊長為什麼對你這麼好?居然把一整棟樓分給你!”黃向東苦笑,心想你還真以為這是好事。自從在這裡安了家,伊紀牡丹就高興得像隻小鳥,整個人都要飛起來。她努力做飯洗衣服收拾房間,晚上也把黃向東伺候得舒舒服服。但黃向東並不好過,“如意計劃”、還未找到的日記本、中共絕殺令、自己的假身份……這些東西每天都攪在一起,讓他惶惶不可終日。夜裡十二點多,伊紀牡丹已經熟睡,可黃向東怎麼也睡不著。他想起了吳站長托他打探的情報,那個設在哈爾濱市內的犯人中轉站。這種情報的直接知情者,無疑是運輸班司機。運輸班有五六名司機,但各司其職,如鈴木光頭和另外兩個司機就隻負責接送北野政次上下班,以及部隊人員外出辦事;而從外麵運送犯人回來的工作,則僅由固定的兩名司機負責,一個叫山下助,是石井在千葉縣的老鄰居,另一個叫越定男,是他女兒石井春海的丈夫,也就是石井的女婿。黃向東和這兩人完全不熟,平時連話都沒怎麼說過,而且兩人又都是石井四郎的親信,估計用錢也很難買通,弄不好還會打草驚蛇,不能冒這個險。他悄悄爬起身,來到辦公室,從抽屜裡拿出一份731部隊夜班的排班表。731部隊每晚都會安排專人在各樓值夜班,除各部的部長和三條洋平以外,任何尉官以上級彆的人都要參加值夜。但部隊內尉官以上的人也有上百個,所以每人平均半年也隻能輪到三次夜班。從排班表得知,今晚田中維武被安排在總務部值班。黃向東用鑰匙打開文件櫃,裡麵還有四根金條和兩疊鈔票,他拿了半摞鈔票裝進兜裡,再到廚房弄了幾樣食品裝在紙袋裡,拎著走出特彆實驗樓,轉來轉去就來到總務部。每層的走廊裡都亮著燈,卻死一般的寂靜。黃向東在三樓靠近樓梯口的辦公室看到田中維武正坐在桌後,手裡捧著一本雜誌看得入迷。田中維武聽到有人進來,抬頭見是黃向東,嚇得差點兒鑽到桌子底下。黃向東笑著上前搶過雜誌,竟然是一本某夜總會印刷的色情畫報,上麵有很多手繪的彩色豐滿美女,神態相當淫蕩。田中維武尷尬極了,連忙問:“你、你怎麼來了?”“睡不著覺,最近天天都失眠,就來找你聊聊天,不歡迎嗎?”黃向東坐在他對麵,把紙袋放在桌上,邊翻雜誌邊說。“不是不是,歡迎,歡迎。”田中維武連忙拿過杯子,想倒水給他。黃向東伸手一攔,從紙袋裡拿出一瓶高檔清酒在杯中倒滿。田中維武眼中放光,又找了一隻水杯讓黃向東倒上酒。碰過杯後,黃向東從紙袋裡取出幾個切開的鹹鴨蛋、一包煮花生,還有半隻燒雞和兩瓶清酒,並撕了一隻雞腿遞給田中維武,兩人邊吃邊閒聊。在731部隊值夜班是很無聊的事情,田中維武巴不得有人陪他聊天,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幾杯。黃向東知道他愛酒如命,更是頻頻勸杯,一瓶多清酒下肚,田中維武的舌頭就有點兒發硬,話也多了。黃向東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問:“我說田中,你在東鄉部隊好幾年,應該知道一些這裡的秘密吧?”田中維武嘿嘿傻笑,“當然知道,我的消息可比彆人靈通得多,不過這些秘密也隻能存在我的肚子裡,不能告訴你。”黃向東哈哈大笑,“是嗎,那我問你個問題,你每月工資有多少錢?”田中維武愣了,遲疑幾秒鐘後答道:“一百二十元,怎麼?”“你每告訴我一個你所知道的秘密,我就給你一百元,越多越好。”這番話把田中維武震住了,他半天沒動,乾咽喉嚨說不出話。黃向東把臉一沉,“裝什麼啞巴,說話啊?”田中維武不安地搓著手,“這個、這個……您不是開玩笑吧?”黃向東板著臉,“當然不是,我可沒這個心思!你要是沒有興趣就算了,我再找彆人。”田中維武連忙攔住他,“真給?”黃向東掏出一疊麵值十元的鈔票,看上去至少也有一千多元。田中維武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頓時雙眼放光。黃向東道:“說吧,但得是有點價值的,偷雞摸狗的事就不用說了。”“那我就說了!”啃幾口雞腿,又喝了半杯酒後,田中維武放鬆很多,勁頭也上來了,“你知道嗎?庶務課那個叫大月某女的小娘兒們,和部隊裡很多男人都睡過覺,比如——”黃向東打斷他的話,“比如常穀川。”“你怎麼……也知道?”田中維武有點泄氣。黃向東笑了,“沒關係,繼續說。”“還有,碇常重少佐好像對你很不滿意,好像說你享有太多特權,影響了他的工作研究。我又聽說,他還在暗中偷偷調查你呢!”田中維武神情嚴肅地說。黃向東心中暗驚,但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從那疊鈔票中數了五張扔給他,“這個消息我也知道,所以隻值五十元。”田中維武遲疑地拿過這五十元錢,仔細數了數,又看著黃向東,生怕他再搶回去。黃向東伸出手,“不要就算了。”田中維武迅速把錢收起來,興奮地搓著手說:“讓我想想……對了,酒井直人那家夥喜歡吃人肉,你知道嗎?”黃向東震驚得說不出話,連忙搖頭。田中維武神秘地低聲說:“這個秘密,在東鄉村可不是人人都知道。我也是有一次和病理班的岡本耕造喝酒,那家夥喝多了才說出來的,據說是用來治哮喘病,真有意思!”黃向東裝作不在意,數了一張鈔票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