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賣雞蛋的農婦(1 / 1)

無間 九方樓蘭 4664 字 1天前

細穀剛男笑著說:“是這樣啊,那好說,我主要負責部隊內圓木的管理工作,就先去看看那些圓木吧!”“好的,你是指犯人吧?可為什麼要叫圓木?”“嘿嘿,那些犯人就是我們的試驗品,和圓木一樣的原材料,我們要在他們身上進行各種各樣的加工任務。”細穀剛男神秘地道。黃向東又想起了林美秀,心中一沉,迫切地想看看到底有多少犯人關在這個魔窟中。兩人出了總務部,來到本部最中央那座巨大的六層建築門前。與其他樓不同的是,這棟建築的大門是一扇沉重的鐵門,兩側有四名持槍士兵把守。細穀剛男剛走到鐵門前,就有兩名士兵上前拉開鐵門。裡麵黑黝黝的,頂部稀稀疏疏地安著幾盞燈,左右是通長的走廊,沿縱向建有四排長長的水泥房,中央兩排大些,兩側的略小,有點兒像馬廄的格局,每個水泥房約有三米見方,外麵是帶小柵欄窗的鐵門,門上用白漆標著編號。每排水泥房的儘頭牆壁處用白粉筆寫著“一階”、“二階”等字樣。從各個角落傳出各種雜亂的聲音,有咳嗽,有咒罵,還有痛苦呻吟和低低的交談聲。順著兩排水泥房之間的過道向前走,黃向東透過鐵門上的柵欄窗向裡張望,見每個水泥房裡都有一個或兩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還有不少外國人。他們看到有人進來巡視,立刻都躲到角落裡,好像很怕被外麵發現。細穀剛男邊走邊介紹,“右側那間獨立的是看守值班室,一階和二階是普通牢房,三階和四階是實驗牢房,裡麵關的就都是圓木啦!每天都會用上幾根。對了,今天下午可能會派上用場,部隊長還是要你務必參加。”黃向東捂著腦門兒,相當無奈。細穀剛男看出他的表情,笑道:“每個新來的人,開始都是這樣,慢慢習慣就好了。碇常重你認識吧?幾年前從日本陸軍軍醫學院出來,剛到哈爾濱時,第一次見到活體解剖,當場就嚇昏過去,又發了三天高燒。可過了半年,那家夥居然成了習慣,每次活體解剖都要求在場旁觀,還經常親自主刀呢。”“是嗎?怪不得每次看到他,那家夥眼睛裡都放著凶光,原來是殺人上了癮。”黃向東笑道。忽聽有個女人在身後的水泥房裡隔著柵欄哀求道:“求求你們,把我兒子放出去行不?我求求你們了行不?”兩人回頭看去,是個三十幾歲的女人,頭發亂得像草,臉上汙黑,透過柵欄窗,見牢房裡還蜷縮著一個小男孩,正在不住地咳嗽。細穀剛男對黃向東說:“這對母子剛來不到二十天,那女人懷孕五個多月,估計這幾天就要送出去。”黃向東問:“送去哪裡?釋放嗎?”細穀剛男哈哈大笑,“您真有意思,凡是送到這裡的圓木,就不可能再釋放出去,我是指送去各個部門做試驗。”“哦,我還以為會放他們回家。”黃向東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心卻沉到了穀底。細穀剛男介紹道:“這裡每層有四十個房間,大概關著六十多根圓木,六層樓全部是這樣的房間。地下是特彆試驗室,與主樓那邊的地下室全都相連。三階和四階牢房都裝有厚玻璃窗,以防止實驗中的圓木將病菌擴散出來。”聽到細穀剛男把活人稱做圓木,黃向東無比厭惡。從三階牢房前走過,細穀剛男指著每個牢房鐵門旁邊的按鈕說:“這是電燈開關,可以隨時從外麵觀察試驗對象的發病情況。”黃向東想上前試試,細穀剛男連忙攔住,“沒戴醫用口罩,最好不要靠得太近。”黃向東點點頭,忽然轉念,套話道:“每年我們大概要用多少人做試驗?”“這幾年每年總要消耗六百多根圓木吧。”“可是按每層六十人左右計算,整幢樓也才四百多人,好像不夠用啊。”“哈哈哈,”細穀剛男笑得很猥瑣,“我們還會運來新的圓木啊!那些反滿抗日分子、國民黨和中共特務、共產國際,還有英美蘇聯等身份不清的外國人,被憲兵隊和警察廳抓到之後,很多都會被直接送到這裡。”黃向東“哦”了一聲,細穀剛男問他要不要上樓參觀一下,他拒絕了,反正都是相同的格局,看不看都一樣。黃向東心想,這些人或是無辜百姓,或是反日人士,按理說全都是好人,總不能眼看著他們每天被日本人拉去做活體實驗。可自己能力有限,現在的處境也不樂觀,基本屬於自身難保,根本沒法救他們。他邊走邊透過鐵柵欄觀察每個牢房裡的人,發現還有三個年輕女子,從她們的青色半袖斜袢上衣和黑色長裙來看,應該是女子大學的大學生。這種製服黃向東太熟悉了,幾乎所有高等學堂的女學生都是一樣的打扮,也包括當年他的女朋友桐君。黃向東不由得慢下腳步,這三名女學生都靠坐在陰暗的水泥牢房裡,臉色平靜。其中有個女孩雖然神色憔悴,但仍然掩飾不住秀麗的容貌,眉眼依稀與死去的桐君有幾分相似。看到這個女孩,黃向東似乎又看到了當年的桐君,不由得站在牢房門前發呆。三名女學生抬起頭,對他怒目而視。細穀剛男站在他身邊,見黃向東眼神遊離,笑道:“三條君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學生嗎?那……”他壓低聲音說,“到時候我可以想辦法讓她們多活些日子,再偷偷送到您的特彆實驗樓,但時間不能太長,一旦泄露出去,我們雙方都不好交代。”黃向東心中一動,笑著點了點頭。那幾名女學生顯然能聽懂日語,立刻臉上變色,那個像桐君的女學生用日語憤怒地大聲道:“你們這些魔鬼,老天爺不會放過你們!”“哈哈,老天爺?對不起,你們中國人的老天爺不在這裡,他早就不管你們啦,哈哈哈!”細穀剛男得意地大笑起來。黃向東不想再多停留,便提出要結束參觀。兩人順著最後一排牢房正向大鐵門走去時,突然從最角落的牢房裡傳出幾聲大叫:“黃向東?你是黃向東?是我,我是老於啊!”黃向東大驚,自從吳站長把他送到老爺嶺匪窩,就沒有人叫過他黃向東這個名字,可在這裡怎麼會有人認出他?急忙看去,見有個男人把雙手伸出牢房,努力把臉緊貼鐵柵欄,正朝黃向東這邊張望。黃向東頓時血往上湧,那張臉太熟悉了,是於進郭,黃向東在哈爾濱醫學大學開拓醫學院工作的同事,也是教授助理。這家夥和黃向東一樣喜歡吃喝玩樂,但心地善良,為人也大方,經常在黃向東手頭青黃不接的時候挺身而出,是他最好的朋友。自從五月在北滿旅館和女同事偷情被吳站長當場抓到,黃向東就再沒機會回到開拓醫學院,轉眼已經三個多月,卻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了舊同事。於進郭說的是中國話,細穀剛男顯然不太聽得懂漢語,以為又是犯人們喊口號要求釋放,也沒理會,和黃向東一起走出監獄樓。“現在我們去動物飼養場看看。”細穀剛男帶著黃向東徑直往北走,在特彆實驗樓左側不到兩百米的樹叢中有一個突出地麵的半地下室,由混凝土澆鑄,外有向下的樓梯,裡麵有鐵門,旁邊有士兵把守。細穀剛男是特彆班的班長,專管監獄和動物飼養場,士兵敬了個禮,兩人推開鐵門進去。順著水泥走廊前行十多米,再打開一道鐵門,頓時傳出雜亂無章的動物叫聲,也分不出到底有多少種動物混在一起叫喚。這裡是個長條形水泥房,兩側全是大大小小的鐵籠子,裡麵裝著猴子、兔子、貓、狗和小白鼠等,還有像驢、馬、牛、豬、羊等大牲口。水泥房頂部有排風扇和通風孔,但還是充滿了腥臊臭味。細穀剛男說:“這是動物飼養區,由我弟弟細穀三男負責,總共飼養著五百多隻動物,當然不算蚊子蒼蠅和跳蚤這些小東西。”黃向東捂著鼻子,被熏得直反胃,但細穀剛男好像早已習慣,完全不在意。好容易走過飼養區,拐個彎來到試驗場,這裡建有幾十個透明玻璃方箱,有大有小,大的能放下牛馬,小的和西瓜差不多,用細管子通到屋頂的通風口。每個玻璃箱外都貼著試驗日誌,標明該動物在何時何地受過何種細菌感染,出現了什麼症狀。很多動物都開始發病,有的如觸電般劇烈發抖,有的躺在地上抽搐不停,有的身上潰爛流膿,有的體毛脫落肉皮發紅,令人觸目驚心。“今後您在特彆實驗樓工作時,需要用什麼動物就來找我,可以把動物帶到實驗樓去,也可以就在這裡接種病菌或疫苗。”細穀剛男說。黃向東點了點頭,他心裡想的全是於進郭的事,也沒心思再看這些半死不活的動物,便提出今天到此為止,他還得回去寫工作報告,同時問道:“我有權力進動物飼養區和犯人監獄嗎?”“隻是隨便來看看的話,要事先經過我的同意;要是想提審或檢查犯人,就得有部隊長或各部長的簽字。”黃向東從口袋裡掏出那張北野政次發給的黑色通行證,“如果有這個證件,還用長官簽字嗎?”細穀剛男看到證件封皮凹印的731部隊櫻花標記和日本軍徽時,臉上立刻變了色,“黑色通行證?您、您怎麼可能有這個證件?”“我為什麼就不能有?”黃向東說。細穀剛男慢慢伸手拿起證件打開,臉上的表情變來變去,相當複雜。“這是……是北野部隊長發給您的?”黃向東不禁失笑,“難道你覺得是我自己印出來的?”細穀剛男尷尬地把證件還給他,臉上帶著諂媚的笑,“有了黑色通行證,您可以出入本部任何區域而不用事先請示,除北野長官辦公室之外。當然,僅限於出入,如果您要進行提審犯人或試驗所用的話,還是要部長和我這個班長同意才行。”黃向東笑著收起證件,“我明白,平時也就是隨便看看而已,畢竟我對這裡還不熟悉。”回到宿舍,黃向東在屋裡坐立不安,監獄中於進郭那張汙穢不堪的臉一直在眼前來回晃著。他很清楚,被送到731部隊的犯人有進無出,最後都要成為細菌試驗甚至活體解剖的對象。剛開始看到那些犯人,他覺得雖然可憐,但自己本身就不安全,更沒有能力去救。但現在看到於進郭也被抓,他覺得不能繼續袖手旁觀,必須想辦法救人。他從桌子後麵的木板夾層裡取出那張桐君被害的照片,死盯著上麵的川島清看了半天。軍醫都戴著口罩,隻有川島清能認出來,這也是他心中唯一的仇人,隻是不知道這個仇什麼時候能報。天色漸漸變暗,黃向東迅速寫了一張紙條:“這裡關有四百多中外犯人,均供細菌和活體試驗所用,必死無疑。每年約用六百人試驗,由憲兵隊及警察廳運送新犯人。三條洋平曾將如意病毒數據副本交給北野政次,現在我手中,摘要附上。秘密監獄有我舊同事於進郭和幾名女大學生,不知如何施救,請務必幫我!”寫完紙條後,他再把北野政次給的那份病毒資料挑主要數據抄寫在便箋紙背麵,仔細疊好夾在鈔票中。看看表已近晚七點,出宿舍來到東鄉村西側門,黃向東假裝在菜農和軍人家屬之間逛了幾分鐘,後來在賣蛋農婦處要了八個雞蛋,把牛皮紙袋扔給她。農婦樂嗬嗬地裝好雞蛋交給黃向東。黃向東看到她那張傻憨憨的臉,怎麼也無法把她和“鱷魚”這個代號聯係在一起。就在他剛要把夾著紙條的兩角錢鈔票遞出去時,旁邊突然伸出一隻手,用力握住他捏著鈔票的手,“三條少佐,你好像每天都買很多雞蛋?”黃向東迅速看去,竟是碇常重,“哦,我最喜歡吃雞蛋了,怎麼,這也讓你感到很奇怪嗎?”邊說邊欲將手抽出來。可碇常重手勁很大,黃向東連用兩次力,竟都沒抽出來。碇常重不懷好意地笑著,“這些中國人浪費著大滿洲國的土地資源,卻隻能用來種菜養雞,隻有愚蠢的低等民族才會乾這些事。我們吃他們的東西,已經是很開恩了,根本沒必要再付錢!”“哦,你說得有道理。”黃向東隨口答應,心臟差點兒跳出來,生怕對方發現夾在鈔票中的紙條。碇常重卻沒理會,冷笑著說:“聽岡本說,三條少佐很有錢,家裡有不少金條和銀元,為什麼不去軍官食堂吃飯呢?”黃向東有些生氣,“我有多少錢,和我想去哪裡吃飯,這好像不關碇常少佐的事吧?現在請你把手放開!”“兩角錢鈔票。”碇常重的手並未鬆開,而是緩緩舉到眼前,近距離盯著那兩角錢鈔票,不緊不慢地說,“一根金條能換至少兩千塊錢,如果每天吃十個雞蛋,能連吃上幾十年。三條少佐如此富有,卻還堅持自己煮雞蛋吃,這才符合你在新世界大飯店的那種態度。”黃向東怒目而視,兩人的手同時用力僵持著,突然碇常重鬆開手掌,黃向東手勁落空,身體打了個趔趄。碇常重哈哈大笑,“三條君不要在意,隻是開個玩笑而已。我是聽說部隊長專門為三條君新建了特彆實驗樓,而且還拉上警戒線,這麼高的待遇,在東鄉部隊從來沒有過,於是特地向三條君表示祝賀。”“碇常少佐過獎了!”黃向東冷冷地把鈔票遞給農婦,接過牛皮紙袋轉身離開。碇常重看著他的背影,雙手抱在胸前,表情複雜。回到宿舍,黃向東緊張得心跳仍然過速。剛才的那一幕讓他險些暴露,如果被碇常重發現夾在鈔票裡的東西,後果不堪設想。他深深感到情報工作的危機四伏,簡直就像行走在刀尖上,稍不小心就會被切成兩半。之前每天早晚都會出去買兩次菜,但現在黃向東決定減少傳遞情報的頻率,改成兩天或三天一次,以免被彆有用心的人盯上。晚上九點多鐘,他穿上軍裝外套,走出宿舍來到監獄樓。這棟樓被周圍幾棟建築包圍著,周圍的建築在外牆上安裝了探照燈,全都把光束打在監獄樓上,這使得監獄樓徹底燈火通明。黃向東朝把守鐵門的士兵出示了黑色通行證,士兵很清楚這個證件的效力,連忙拉開鐵門放行。監獄樓裡燈光昏暗,看守值班室的門緊閉著,玻璃窗也用報紙遮住,能看到裡麵燈光晃動,還隱約傳出一些聲響。黃向東走到窗前,透過報紙沒遮蓋完全的縫隙向裡看,見一個全身赤裸的男人正把一名外國婦女壓在身下,雙手死命按住婦女的雙臂。那名婦女衣衫不整,手腳奮力掙紮。黃向東本想製止,但轉念又想,這正是個很好的機會,於是悄悄走到牢房區域。晚上的牢房區域安靜多了,但仍有一些低低的哭聲和咳嗽聲。順著二階走廊向裡走到儘頭,在左側牢房門前站住。向裡看去,有個人影躺在角落裡,似乎已經睡著。他輕輕咳嗽兩聲,那人影翻了個身,忽然身子一動,迅速坐起來,愣了幾秒鐘後失聲道:“黃——”“噓!”黃向東低聲示警。那人很聰明,立刻把後麵的“東”字咽了回去,爬起來跑到鐵門前,雙手扶著鐵柵欄,滿臉興奮地看著黃向東,正是於進郭。於進郭看到了黃向東身上的日本軍官製服,眼神充滿疑惑和遲疑。黃向東見左右無人,衝於進郭微微揚了揚下巴。於進郭和黃向東同事好幾年,兩人脾氣相投,對對方的眼神和動作太熟悉了,他立刻明白黃向東的意思,便低聲說:“長官,我是冤枉的!半個月前我在街上走,遇到一夥遊行示威的大學生,好像在抵製政府強迫市民儲蓄。警察就出來抓人,我被混亂的人群擠到示威學生中間,也被抓走了。先是被抓到警察廳的監獄,後來日本兵到了警察廳,用卡車把我們運到另一棟樓的地下室,兩天後又給我們罩上黑布袋,送到這兒來了。長官,這裡是哪兒啊?”黃向東謹慎地沒回答,如果讓於進郭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就等於告訴他“我就是黃向東”,可萬一沒能救他出去,於進郭在垂死之時把自己咬出來怎麼辦?這個顧慮不是沒有道理,人在快死的時候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對於進郭輕輕搖搖頭,再微揚下巴,做了個安慰式的暗示。於進郭滿臉焦急,急切地想要一個確切答複。就在這時,從走廊遠處傳來嚴厲的聲音:“誰在那邊?”手電筒光束照在黃向東身上。黃向東側頭看去,持手電筒的人看到了他身上的日本軍官製服,連忙把光束移開。黃向東對於進郭使了個眼色,轉身朝外走。喊話那人是值班室的看守,看到黃向東,他先是一怔,然後下意識地敬了個軍禮。黃向東掏出黑色通行證遞給他,這人接過用手電筒照著看了看,連忙立正,“不知道是三條少佐來查看監獄,請原諒!”那名外國婦女慢慢從值班室裡走出來,抹著眼淚小聲哭泣。看守回頭看了看,尷尬地乾咳幾聲,說:“哦,這是剛送來的圓木,我要檢查一下她的身體是否有疾病。”“是嗎?需要兩個人都脫掉衣服,躺在一張床上檢查?”黃向東笑道。看守有些語塞,支吾半天也沒說出話來。黃向東說:“其實也沒什麼,反正這些圓木早晚都得死,玩就玩了吧。明天我問問北野部隊長,行的話也給我弄兩個玩玩。”一聽這話,看守頓時傻了眼。731部隊規定極嚴,監獄值班人員不得私自提審和侵犯被關押者,否則要罰兩個月薪水。近幾年,值班人員偷偷強奸女犯人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每次部隊中要提審或做試驗,都是上午通知、晚上提人,如果今天沒有下通知,看守們就會在晚上叫出年輕健康的女犯人,偷偷在值班室裡開葷。其實太田澄、細穀剛男等部門負責人對這種現象都清楚,隻是覺得無關緊要,也就沒追究。但如果被這個新來的三條少佐捅到北野部隊長耳朵裡,那就不好說了。聽說此人雖然剛到部隊,卻很受器重,連太田澄部長也要給他幾分麵子,看守於是連忙哀求道:“三條少佐,請您不要告訴北野長官,我、我真的隻是給她做檢查,隻是天氣太熱,那女人身材又好,所以我才……”黃向東哈哈大笑,大度地揮揮手,“沒事,我不會說出去的。我想看幾名犯人的登記資料,可以吧?”“可以,當然可以。”看守連忙回答,兩人走進值班室。黃向東早就把某幾間監牢的編號記在心裡,便說道:“第一階第6號,第二階第4、第10號。”看守從厚厚的登記簿裡翻到相應的頁數,遞給黃向東查看。黃向東坐在椅中,架起二郎腿翻看,見第一階第6號就是那三名女大學生,資料卡上用膠水貼著三人的全身、正麵上半身和側身照片,旁邊用鋼筆標有“反滿抗日者陳雲霞寫真”等字樣。而第二階第10號就是於進郭,照片旁標注的是“蘇聯諜者於進郭寫真,由鬆花塾移送”。於進郭什麼時候成他媽的蘇聯間諜了?這家夥看到日本兵腿肚子都會抽筋,哪來的膽子當間諜?黃向東在心裡暗罵,把登記簿扔在桌上,故意板著臉說:“有件事想問問你。西南角那邊有個特彆實驗樓,是北野長官特批專門為我設立的,你應該知道吧?”看守連連點頭稱知道。黃向東說:“到時候我要用到一些特彆的試驗對象,可能要帶圓木到我的特彆實驗樓去做一些檢查,有問題嗎?”看守連忙回答:“完全沒問題,您可以隨時來監獄查看。如果要把圓木提出去做檢查和試驗,必須得有部長簽字的通知單。”黃向東說:“我要做的是特殊試驗,可能每天都要對這些圓木做很多檢查,如果每次都找太田大佐簽字,那他也不用工作了。所以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看守搖搖頭,“三條少佐,這個恐怕不行。”“好吧,那就不勉強了。”黃向東拍著手上的灰塵,“明天北野部隊長要請我去馬迭爾飯店吃西餐,到時候我問問他,能不能提審兩名女圓木玩玩。”說完轉身就走。那看守神情緊張,喉頭發緊,咽了幾口唾沫後,忽然叫住他,“三條少佐!”黃向東站住回頭,看守用手撓著頭皮,左右為難地說:“三條少佐,您不要這樣啊。”黃向東嘿嘿笑著,“我可什麼也沒做。”伸手剛要去推鐵門,這時看守在背後說:“彆讓太田部長和細穀班長知道,不然我會受罰。提審圓木時儘量在夜間,而且當天不要有其他部門來提審,免得撞到後遭人懷疑。您最好事先給我打電話,如果上午我沒接到通知,就可以在當天晚上提審。”黃向東慢慢轉過頭,“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黃向東從監獄樓走出來,正欲往東鄉村拐,聽到從大門方向傳來汽車引擎聲和人的說話聲。他站住腳步仔細看去,遠遠看到一輛長廂汽車慢慢駛向監獄樓方向,兩側有幾名持槍士兵和穿白色製服的人緊跟。黃向東雖然持有黑色通行證,但為了避免過多引人注意,便悄悄走到物資樓外牆,躲起來偷偷地看。長廂汽車從外觀看很像街上的公共電車,隻是兩側都用鐵皮蒙著,那些穿白製服的人臉上還戴著口罩,應該是軍醫。汽車在監獄樓大門口停住,車尾鐵門打開,有士兵跳進車廂一個個往外揪人。黃向東暗暗數著,總共有三十五人,都穿著日本軍服,高矮男女各不同,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身上的軍服也很不合身,顯然並不是軍人。軍醫手裡拿著登記簿,一個個核對這些人的資料,然後持槍士兵嗬斥著他們進監獄樓旁邊的側棟去檢查身體。汽車司機從駕駛室出來,打著哈欠跟旁邊的士兵閒聊,黃向東立刻認出那司機是鈴木光頭。第二天黃向東早早起床,本想去西側門外找農婦取情報,但又怕去得太頻繁,還是強忍住了。他先給細穀剛男打了個電話,報出幾間監牢的編號,讓細穀幫忙把關押在這幾間監牢中的圓木儘量多留些日子,他要在特彆實驗樓完工後對這幾名圓木進行提審和試驗。這對細穀剛男來說再簡單不過,他痛快地答應了。黃向東又在桌上攤開那份如意病毒的數據資料,心想這工作報告看來還得寫,但總覺得有點摸不著頭腦。取出731部隊的通信錄,見第一部各班的分工列表內容如下:“笠原班(病毒):病毒及風土病,笠原四郎軍醫大佐。”“田中班(昆蟲):昆蟲,田中英雄軍醫少佐。”“吉村班(凍傷):治療凍傷的有效方法及航空醫學,吉村壽人陸軍技師。”“高橋班(鼠疫):鼠疫,高橋正彥軍醫少佐。”“江島班(赤痢):赤痢及血清學,江島真平陸軍技師。”“太田班(炭疽):炭疽,太田澄軍醫大佐。”“湊正班(霍亂):霍亂,湊正雄陸軍技師。”“岡本班(病理):病理、活體及死體解剖,岡本耕造陸軍技師。”“石川班(病理):病理及製作人體組織標本,石川太刀雄丸陸軍技師。”“內海班(血清):血清、疫苗,內海平陸軍技師。”“貴寶院班(天花):天花病毒,貴寶院秋雄。”“田部班(傷寒):傷寒,田部井和軍醫中佐。”“二木班(結核):結核菌,二木秀雄陸軍技師。”“草味班(藥理):藥理、毒劑的化學結構,草味正夫藥劑少佐。”“野口班(斑疹傷寒):斑疹傷寒,野口修軍醫少佐。”“肥之藤班(炭疽):炭疽,肥之藤信三軍醫少佐。”“碇常班(炭疽):炭疽,碇常重軍醫少佐。”“在田班(X光):X光等其他放射線,在田有物軍醫少佐。”從這份列表可以看出,每個班都有各自的研究分工,其中在第一部笠原班後麵的括號內標有“病毒”字樣,說明這個班是專門研究各種病毒的,與研究細菌的各班相比,病毒班顯然更具專業性。班長笠原四郎是軍醫大佐,級彆很高,應該是有著相當豐富的病毒學經驗。黃向東和笠原四郎隻見過兩次麵,一次在東鄉村外買菜,另一次在大樓裡遇到,屬於點頭之交。但如果想完成如意病毒工作計劃,最好能多收集一些關於731部隊病毒研究的習慣和資料。第一部在四方棟的右側,二樓向右拐就是笠原班。有人說班長正在觀察室裡工作,黃向東便在辦公室裡四處走動等著。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兩個男人赤裸上身、下麵穿著短褲從側室走進來,是班長笠原四郎和一名從日本國內派來的軍醫學者。黃向東看到笠原出來,連忙立正敬禮。“嗯?三條君?”笠原四郎見是黃向東,感到很意外,先招呼他坐下。黃向東說明來意,要了解一下笠原班的工作情況和病毒研究日誌,以供自己參考用。笠原四郎麵沉似水,黃向東早就知道這裡的紀律很嚴,非本部門平時不得交流,也就是那個“三不”:不準看,不準問,不準說。笠原四郎正在考慮如何措辭時,黃向東提出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聊聊,笠原會意,帶著黃向東從側室走到觀察室外麵的換衣間。笠原把門關好,說:“三條君,這裡沒有彆人,有什麼話你可以放心地說了。”黃向東點點頭,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放在桌上。笠原看到金條後,身體微微一震,眼睛裡閃過幾點光亮,但很快又恢複正常。這是一根金條,發出足色黃金那種特有的黃澄澄的光芒。黃向東出這一手並不是草率而為,1944年的哈爾濱是當時中國最繁華、最先進的城市,各國各民族的人都湧進了這座都市。黃向東之前工作的哈爾濱開拓醫學院更是魚龍混雜,有中國人、日本人、蘇聯人、朝鮮人,還有英美德等國的醫學專家和學者等。他在這種複雜環境中學會了左右逢迎,察言觀色。這個笠原四郎身為大佐級彆,卻經常在菜農手中買菜做飯,而且手腳粗糙,關節粗大,一看就知道是日本農民家庭出身,沒什麼錢,生活也不富裕。“笠原大佐,我知道部隊裡的規定,但您可能也聽說了,部隊正在為我修建特彆實驗樓,我的職責是研究一種特殊的病毒,現在要寫一份工作計劃報告。但每個部隊的研究流程不同,所以希望能從笠原大佐這裡得到一些幫助,讓我順利完成這份工作計劃。”黃向東說,“今天的事即使笠原大佐不同意,我也不會對任何人說起。”笠原四郎板著臉道:“三條君,既然你知道部隊規定很嚴,那豈不是在為難我嗎?”黃向東笑了,“笠原大佐,所有法律和規定都是人訂的,人不是機器,正所謂上行下效。您是否聽說過,部隊裡有些人借職務之便,發了不少橫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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