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犯愁時,忽然聽到走廊裡又有腳步聲。可能是某位軍官回來了,黃向東暗想,腳步聲在他房門前停住,清脆的敲門聲把他嚇了一跳。又是誰?黃向東剛要開口問,外麵有人道:“請問三條少佐在嗎?北野長官請您到主樓去一趟。”這麼晚了,去主樓乾什麼?黃向東心中狐疑,但既然是北野政次親自差人來找,肯定不是找他喝酒聊天,他連忙把夾有紙條的鈔票放在鞋內,然後再去開門。外麵站著兩名表情嚴肅的士兵,沒有配槍,他問:“北野長官說是什麼事了嗎?”“對不起,三條少佐,我們隻奉命傳話。”士兵答道。黃向東無奈,隻得把房門鎖好,在兩名士兵的帶領下出了軍官宿舍,穿過廣場朝731部隊本部走去。本部四周的高牆附近共有八個崗哨,高十幾米,安放在崗哨上的探照燈在哨兵操作下有規律地來回掃視。在本部西南門,帶路的士兵出示夜間通行證,守衛打開鐵門放行,走到本部最中間的三層淺灰色大樓前,又有守衛仔細檢查通行證後才讓三人進入。樓內燈火通明,但寂靜無人,皮鞋底與水泥地麵撞擊的聲音似乎被放大了數倍,在空曠的走廊裡顯得特彆清楚。樓梯拐角處有個嵌著圓形閥門的大鐵門,平時都有兩名持槍士兵把守,黃向東來過幾次,每次上樓時都能看到,猜測這扇鐵門也許是倉庫之類的地方。持槍士兵檢查了通行證,共同動手把圓形閥門擰開,鐵門側向滑開,黃向東跟著士兵走了進去。裡麵是一道窄窄的走廊,僅能供兩人並肩行走,頭頂是密布的電線和防爆燈。拐過兩個彎,又是一道由持槍士兵看守的鐵門,穿過三道這樣的鐵門,黃向東感覺到腳下的水泥地麵是向下傾斜的。第三道鐵門內是個五米見方的房間,三個方向都有好幾扇鐵門,轉左進入左首第二扇門,裡麵又是長長的走廊,黃向東在心中默默背誦,但實在太複雜了,拐來拐去就忘了路線。現在正是盛夏,但這個地下通道內非常陰涼。再轉幾個彎,兩側有長條椅子和桌子,再向前走,忽然豁然開朗,是個足有六十多平方米的大廳,頂部有排風扇,兩側有很多形狀古怪、不知做何用途的物件,有鐵籠、透明玻璃方箱、長條鐵床和各種金屬製的吊架。幾名穿軍裝的軍官和穿白色衣服的軍醫站在廳中,饒有興趣地看著四個被銬著的犯人不斷掙紮,旁邊還有一個人站在立有腳架的相機旁,正在調試機器。這四人手腳都被鐵鐐銬箍得死死的,一根粗鐵鏈分彆穿過他們手腳上的鐵鐐,與屋頂的大鐵環相連,粗鐵鏈的長度使得他們必須高舉雙臂才能站穩。在走進大廳的同時,黃向東打量這四個人,共有三男一女,都穿著破舊的衣服,頭發形如亂草,臉上全是汙血和傷痕,幾乎看不清五官。“三條君來了。”穿著軍裝的太田澄回頭看到了黃向東。黃向東看到穿著軍裝的有太田澄、川島清、菊地齋等部長級人物,北野政次站在中間。還有第一部的碇常重,他並沒穿軍裝,而是身著醫生白色製服,雙手抱在胸前,臉上現出期待和興奮之色。另外有一名黃向東不認識的醫生,想必是從日本國內來這裡協助研究的軍醫學者。北野政次微笑著說:“原定這幾個人要明天送到,沒想到提前了。三條君在這裡的工作還沒有正式開展,所以今晚的好戲,就讓你提前參加了。”黃向東禮貌性地笑了幾聲,不知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北野政次對黃向東說:“三條君,你認識這四個人嗎?”聽到他這麼說,黃向東有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他走到那女人麵前,女人顯然遭受過嚴刑拷打,已經被折磨得看不出長相,但黃向東仍然猜出了答案。北野政次從黃向東的眼神中看出端倪,笑著說:“是不是覺得很眼熟?這四個人都是中國人,也是日本通,他們精通日語,連本地人也聽不出口音。他們其中的兩人假扮成醫生和護士,在你家附近開了大半年西醫診所,還真是下了工夫。據這個女人說,你曾經到她的診所裡去換過三次藥,但她沒從你口中套出半句有用的情報。”黃向東心中一凜,這裡果然有西鬆醫生和美秀。那個女人慢慢抬起頭,把黃向東嚇得一驚,他不敢相信曾經那麼漂亮的美秀現在卻醜得如同乞丐惡鬼,完全分辨不出相貌。美秀張著嘴費力地喘著氣,嘴裡血肉模糊,那雙充滿疲憊和憤怒的眼睛與黃向東對視著。黃向東儘力不讓自己身體發抖,生怕被人看出,他假裝得意地笑道:“原來是你,在我家附近開診所的女護士前田美秀?”美秀想發出冷笑,但隻是身體顫抖了一下,嘴裡含糊不清地說了句話。黃向東沒聽清楚,問道:“你說什麼?”“她在說‘狗鬼子’三個字。”站在旁邊的碇常重接口道,“看來三條君完全沒察覺到中共安插在你家附近的間諜啊!”黃向東皺了皺眉,這個碇常重並不是部長,隻是班長級彆,同樣身為少佐卻經常對自己出言帶刺,但能出現在這個場合,想必也是北野政次比較器重的人。於是他笑著說:“我怎麼知道身邊誰是間諜?我家附近不光有診所,還有藥鋪、花店和酒館,在他們露出馬腳之前,碇常君能分辨出誰是間諜、誰是平民嗎?”碇常重臉上變色,剛要出言反駁,菊地齋狠狠瞪了他一眼,碇常重隻得將話咽回肚子裡。“北野長官,您還想在這些頑固的中國間諜身上用什麼新刑具嗎?”黃向東問道。北野政次哼了一聲,“他們四人都很強硬,幾乎所有的酷刑都用過,也沒套出半句情報。一般情況下,很少有人能經受得住這些酷刑,尤其是女人。所以我才提議把他們送到這裡來,我想看看這個中國女人的心臟究竟有多強大。”黃向東的手微微顫抖,他能想象得出美秀在受到這些非人酷刑時承受的痛苦。他實在不想讓美秀再受折磨,便輕描淡寫地說:“長官,我覺得這些人已經沒有留在世上的必要,還是槍斃算了。”旁邊的人都哈哈笑起來,黃向東麵露不豫之色。太田澄走過去,把手搭在黃向東肩膀上,“三條君,這就是我們要你來看好戲的目的,希望你能有些耐心,不要著急。”北野政次指著美秀旁邊的男人說:“這個人是她的丈夫,他顯然沒有他的間諜妻子那麼強硬,可惜他在中國間諜中的級彆很低,肚子裡沒什麼情報。但他妻子的肚子裡倒是有些東西。”“什麼意思?”黃向東問。太田澄說:“哦,這個女人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黃向東心中一震,他曾經聽美秀說過,她丈夫也是中共情報員,但沒想到她已經懷孕。這時,第一部的部長菊地齋問道:“長官,可以開始了吧?”北野政次點點頭。碇常重和那名軍醫戴上白色手術帽和白色消毒口罩。川島清看了看大廳四周,說:“天氣太熱,先把排風係統打開,免得一會兒味道太大,我們倒沒什麼,就怕三條君不習慣。”黃向東不知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但隱隱感到不寒而栗。幾名士兵上前解開銬在美秀手腳上的鐵鐐,美秀立刻癱倒在地上。士兵們將美秀抬到一張四腳帶輪的鐵床上,四肢分彆用鐵環固定住,再把床推到她丈夫麵前,搖動鐵床下方的齒輪手柄,鐵床呈四十五度角傾斜,讓美秀的身體正對著她丈夫的臉,距離大約隻有兩米不到。美秀的丈夫不知道日本人想乾什麼,但知道肯定不是好事,他大叫道:“你們這些、這些畜生,你們要乾什麼?快放開她!”碇常重和軍醫又在白衣服外麵又套上一件黑色皮圍裙,走到鐵床兩側站好。有士兵將兩張小方桌搬到鐵床兩側,分彆放在兩人手邊,兩人從方桌上的工具皮箱中拿出手術刀,另有人手裡拿著記錄板準備做記錄。士兵上前解開美秀上衣扣子,左右一拉,把整個上身都露出來。兩人戴好醫用乳膠手套,雙手平舉在胸前,互相點了點頭。碇常重再看向北野政次,北野政次微微頷首,碇常重拿起手術刀,對準美秀的肚子劃了下去。北野政次等旁觀者都睜大雙眼,好像在等待剛開場的電影。旁邊的拍攝員也已調好相機,將取景窗對準美秀的身體準備隨時拍攝。美秀的丈夫破口大罵:“住手,住手!你們這群畜生,停下,放開我老婆!你們衝著我來,求你們了,你們衝著我來!”但碇常重像聾子似的完全無動於衷,鋒利的手術刀瞬間就把美秀的肚子剖開,鮮血噴湧而出,美秀嘴裡發出似牛叫的聲音,身體劇烈顫抖。她丈夫開始狂叫,美秀疼得大聲叫喚,發出的聲音已經不似人聲。空氣中頓時充滿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美秀的丈夫瘋狂地亂拽亂掙紮,嘴裡不停地大喊大叫,震得大廳四壁嗡嗡作響。“孩子……孩……子!”美秀大聲喊出這幾個字就昏死過去。她丈夫停住不再叫喊,呆呆地看著麵前的東西,半晌後突然傻笑起來,“孩子,我的孩子,這是我的孩子啊,哈哈,哈哈哈哈!”黃向東雙手不停地顫抖,根本無法控製,他忽然感到胃中一陣惡心,彎腰乾嘔幾聲,又強製忍住。旁邊的人看著他,臉上都帶著戲謔的表情,碇常重哈哈大笑,“三條君,看來你還要多適應。”“難道石井少將從沒對他說過我們這裡的工作內容?”菊地齋臉上一貫的沒有表情。北野政次說:“石井少將做事很謹慎,很少對部隊以外的人員透露我們的細節。”黃向東費力地咽了口唾沫,“我想到外麵平靜一會兒。”北野政次板著臉說:“三條君,你現在不能離開,既然加入我們,就必須麵對這些東西。雖然你的研究範圍隻是病毒和細菌,但活體外科手術能讓你的神經變得更加強大,相信我。”黃向東站在廳口,出也不是,進也不是,隻能艱難地喘著氣,好像得了瘧疾般難受。這時聽到川島清說:“好像死了。”記錄員回答:“是的,剛剛死去。”北野政次接過記錄本看了看,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拍了幾張照片?”負責拍照的人說:“總共二十二張。”碇常重抬頭問:“還要繼續解剖其他臟器嗎?”北野政次搖搖頭,說:“沒必要,該輪到他了。”幾名士兵又解下來一個男人,菊地齋麵無表情地指了指那個大玻璃方箱,士兵拖著那男人朝玻璃方箱走去。川島清來到男人麵前,笑著說:“你在京都市三條君的家附近開診所,化名西鬆康介,身份是全科醫生,這麼說來,我們也算是同行啊。”那假扮西鬆醫生的男人抬起頭看著川島清,“我們永遠不可能是同行!”“那是當然,因為你是假醫生,而我們才是真正的醫生。”川島清說。男人臉上擠出扭曲而輕蔑的笑容,慢慢說:“你錯了。我們即使是假醫生,也是為救人性命而假扮;可你們這些所謂的醫生,卻是剝奪他人性命的反人類醫生、劊子手醫生!”北野政次哈哈大笑,“劊子手醫生,這個稱呼很不錯,我非常喜歡。”士兵三下五除二把男人身上的衣服全部脫光,再用力推進玻璃方箱鎖緊箱門。赤裸身體的男人爬起來大喊大叫,雙手不停地用力捶打玻璃。這種特製的玻璃又厚又結實,從外麵隻能聽到像蚊子般細小的聲音。美秀的丈夫瘋瘋癲癲地跑到玻璃方箱前,笑嘻嘻地對裡麵的人說:“趙書記,你看,我的孩子長得像爸爸還是像媽媽?”菊地齋皺起眉頭,對士兵說:“讓他滾開!”士兵們連忙上前將美秀丈夫拉開。川島清眼睛一轉,走到美秀丈夫麵前,指著玻璃箱裡的人說:“那個人是誰?”“他是趙書記啊!你看,我的孩子長得好看嗎?”美秀丈夫此刻已經瘋得不成樣子。“真好看,我從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孩子。”川島清雙手抱在胸前,臉上露出殘忍的微笑。看到川島清現在的姿勢和神態,黃向東突然胸口猛震,立刻想起為什麼一直覺得川島清很麵熟,那張殘害桐君的照片上,最左邊的軍官的姿勢、神態和表情與現在的川島清完全相同,就是他。“他是什麼部隊的書記?真名是什麼?”川島清又問美秀丈夫。美秀丈夫傻笑道:“他是趙書記啊,嗬嗬,是老趙。”“我知道他是趙書記,他是什麼部隊的書記?叫什麼名字?”“你看我的孩子像誰?像我還是像他媽?”旁邊的太田澄欲掏槍威脅,被川島清攔住,“你的孩子長得像媽媽。這個趙書記的名字叫趙什麼?”“嘿嘿,像媽媽……那就對了,要是像我就完了,我長得多難看……他叫趙登魁啊!”川島清趁熱打鐵,“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可愛啊!對了,趙登魁的職務是什麼?他是哪個部隊的書記?”“嘿嘿,嘿嘿嘿,可愛吧?他是第四局書記啊!”狡猾的川島清雙眼放光,“哪個第四局?你要是不告訴我們,我就不讓你抱孩子。”說完作勢欲搶他的“孩子”。美秀丈夫連忙躲開,“我不讓你們抱,孩子剛出生,我還沒稀罕夠呢……”川島清立刻對士兵說:“馬上給日本駐京都第16師團情報部的龍澤潤二中佐打電話,問他們是否得知這四名間諜的真實姓名,尤其是那個假扮醫生的人,是否知道叫趙登魁!”士兵奉令而出。黃向東頓時把心提起來,額頭流汗:難道美秀丈夫的意外發瘋,竟成了日本人套出情報的突破口?美秀丈夫是否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如果知道,會不會把一切都招供了?北野政次等人也都明白川島清的意思,連忙命人把美秀丈夫帶出去仔細詢問。旁觀的太田澄笑著對黃向東說:“三條君,你看,酷刑不僅能起到折磨人精神的作用,還經常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獲。”黃向東賠著笑點頭,心臟跳得都快蹦出嗓子眼。北野政次一擺手,有士兵上前打開玻璃方箱旁邊牆上的鐵箱門,裡麵有幾個扳手開關。川島清走到最後一名身材瘦小的男人麵前,問:“你知道這個玻璃方箱的作用是什麼嗎?知道裡麵的那個人,你的同誌會變成什麼樣嗎?”那個被鐵鏈銬住的人目睹了剛才美秀夫妻的一幕,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小便也失禁了。天氣炎熱無比,他卻嚇得體如篩糠,身體不住地顫抖著。川島清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讓士兵解開他的鐵鏈,扶著他走到玻璃方箱前站好。那人哆哆嗦嗦地站著,與方箱內的趙書記隔著玻璃對視。“開始吧。”川島清早已急不可耐。士兵扳動第一個開關,牆壁外麵傳來低悶的機器轟鳴聲,玻璃箱裡的趙書記驚恐地四下張望,但好像並沒有什麼異常。黃向東喉頭發乾,他知道這玻璃方箱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但現在他隻能當旁觀者。記錄員開始看著表計時,太田澄問黃向東:“三條君,你猜這個方箱是做什麼用的?如果你能猜對,明天晚上我請你喝酒。”黃向東心中煩惡,哪有心思猜這些東西。又是五分鐘過去,裡麵的趙書記仍然沒什麼反應。他勉強苦笑著搖搖頭,太田澄拍拍他的肩膀,“這也難怪,我們是學醫的,不是物理學家。你見過在真空中的人會變成什麼樣子嗎?”黃向東扭過頭去不看,太田澄和川島清卻看得津津有味。太田澄看得出神,慢慢伸出手扳著黃向東的下巴讓他轉過頭來看,生怕他錯過好戲,黃向東實在無法忍受,大步朝廳外走去。從廳裡傳來不成調的號哭聲,再轉為驚恐的大叫:“放開我,我不看,我不看啊!”然後又聽到川島清惡狠狠地說:“不看不行,把他架住必須讓他看!”那人開始咳嗽嘔吐,川島清獰笑道:“怎麼樣,很精彩吧?”“求求你們,彆對我這樣……我已經什麼都說了,真的什麼都說了……”那人有氣無力地哀求。黃向東坐在外麵椅子裡,聽著廳中的動靜,心裡像食物中毒那麼難受。十多分鐘後,他見士兵將那個精神崩潰的可憐男人拖出來,北野政次等人隨後踱步而出,臉上都帶著勝利者的微笑。那名軍醫和記錄員先行離去,碇常重走到黃向東麵前,譏諷道:“三條君並不像是從京都帝國大學醫學部畢業的高才生,看上去倒像是中國的花姑娘。”大家都哄笑起來。黃向東抬起頭,充滿敵意地瞪著他。川島清連忙上前拍拍黃向東肩膀,“彆這麼說,剛到這裡的人開始都是這樣,半年以後就會改變。走吧,一起回宿舍,今晚的戲真精彩!我終於能睡個好覺了。”北野政次又恢複了嚴肅的表情,“三條君,今晚的節目不會讓你嚇得忘記如何寫工作計劃吧?回去好好休息,希望今後能在東鄉部隊大有作為,共同為大日本帝國奉獻生命。”在樓梯拐角處與太田澄等人分開,黃向東踉踉蹌蹌地用鑰匙打開門,回身“嘭”地關上,立刻衝到衛生間劇烈嘔吐。他癱倒在地上,大腦中一片空白,剛才所看到的一幕幕恐怖場景在眼前不斷浮現,他緊閉雙眼,卻看得更加清楚。黃向東將身體靠在牆上無聲哭泣,雙手用力揪頭發。碇常重那九-九-藏-書-網張殘忍而凶狠的臉又出現在眼前,他恨不能用刀子把碇常重捅死。過了好一陣子,他才漸漸平靜下來,仔細回想整件事。美秀的丈夫已經變瘋變傻,雖然說話語無倫次,但誰知道狡猾的日本人最終會審出什麼情報來。他如坐針氈,想立刻就逃走,但731部隊守則寫得很清楚,晚七點之後,所有部隊成員外出必須持有部長簽字的放行單。現在已經是晚九點,太田澄不可能隨便放他出去,而且也沒有合適的理由。他在屋裡來回走動,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又從槍套中把手槍拿出來,子彈壓滿上膛。如果這時有人來抓他,就索性打死一個是一個,然後再自殺,他可不想被這群魔鬼折磨死。夜越來越深,黃向東坐在床邊,握著槍的手全是熱汗,眼皮也開始打架,但仍然不敢睡覺。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連忙從鞋中取出疊好的鈔票,把裡麵夾的紙條用火柴燒掉,如果自己遭到懷疑,也許日本人搜不到證據,自己就有機會躲過這一劫。他和三條洋平是雙胞胎的事,這世界上沒幾個人知道,憑石井四郎對他的器重,估計日本人也不會相信。黃向東不斷地給自己吃寬心丸,後半夜他實在困極了,不知不覺中,就靠在牆邊漸漸睡去。忽然有人衝進宿舍,把他架著弄到地下解剖室,綁好四肢後,有人舉著手術刀獰笑道:“你這個假冒日本軍官的中國人,我現在要一塊一塊地把你切開!先切哪裡呢?”黃向東大聲喊卻什麼也聽不到,忽然他用力掙開捆著雙臂的皮帶,坐了起來。眼前的景象忽然變了,不再是昏暗恐怖的解剖室,而是自己的單身宿舍,陽光從窗戶灑進來。黃向東滿頭冷汗,喘了半天氣,看表已經是早上六點,他一屁股從床上彈起,像噩夢初醒般四下張望,確信自己還安然無恙,這才長籲了一口氣。胡亂洗把臉後,他靜下心思索,還是決定先逃出去,隻有東鄉村西側小門的守衛相對鬆散,雖然哨塔上的士兵會緊盯著下麵圍牆外那些賣菜的中國農民,但除了這裡,彆的出口實在沒機會可以逃走。為了掩蓋插在腰間皮帶上的手槍,他顧不得天熱,穿上軍裝外衣從宿舍剛走出來,就和一名士兵走了個對碰。那士兵見是他,連忙立正敬禮,說:“三條少佐,北野部隊長要見您。”黃向東心中一震,難道身份真泄露了?可看情形又不像,如果是來抓他,不可能隻派出一名士兵,看那士兵的表情很輕鬆。他心中打鼓,士兵轉身朝主樓走去,黃向東在後麵跟著,故意拉開幾米的距離。進入主樓一路來到北野政次的辦公室,士兵通報後打開門讓黃向東進去。北野政次手裡還拿著上次那瓶1873年的勃艮第白蘭地酒,對著光仔細看。黃向東敬過禮後坐下,他故意側著身,右側向內,以便於用右手掏槍。那把南部式手槍子彈已經上膛,隨時可以發射。北野政次看了看黃向東,歎口氣說:“真可惜。”黃向東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容,右手微微顫抖,準備掏槍開火。北野政次說:“如果不是那次忘了塞好瓶蓋,這酒就更完美了。不過除了你這種專家之外,一般人也嘗不出什麼區彆來,哈哈哈。”他說完倒了兩杯酒,招手讓黃向東過來坐。黃向東心中打鼓,隻得站起來到桌邊端起酒杯。北野政次說:“今天清晨對那個新做了爸爸的傻子審問得知,那個叫趙登魁的家夥是中共哈爾濱特委國際交通局第四小組書記;假扮的女護士前田美秀真名叫林美秀,竟然是中共哈爾濱特委國際交通局第四小組的組長,和趙書記級彆相同;傻子和那個尿褲子的人都是第四小組的情報人員,兩人級彆比較低。據那傻子說,他老婆林美秀與趙書記都是單線聯絡,任務內容也不會告訴他們這些組員。”“哦,是、是這樣啊,那我們還有彆的收獲嗎?”黃向東的心終於落回肚子,雙腿一軟,差點兒坐在地上。北野政次喝了口酒,“尿褲子的家夥已經用來做試驗品了。那個傻子又供出他們在哈爾濱的另外兩個小組的秘密聯絡站地址,今天上午哈爾濱憲兵隊會派人來把他帶走繼續審問。根據這些情報,他們會通知各省憲兵隊和警察署出動圍剿,這幾天應該能抓獲很多中共分子。”“是嗎?那太好了!”黃向東與北野政次碰了杯,心中卻很難受。北野政次打開保險櫃,取出幾張文件遞給黃向東,“這是今年二月在東京時,你單獨交給我的病毒數據資料。你的日記本還留在日本,我怕你記憶中的數據有誤,那麼就參照這份資料,好好完善你的工作計劃吧。我已經通知太田澄,把物資部西南角的整幢兩層樓全部劃歸給你,作為專門的辦公室和試驗室,現在正在修繕,預計下周完工。一會兒你可以去看看,在修繕結束時,我希望你能把工作計劃交上來。這段時間你要多多了解部隊的工作內容,這有助於你今後試驗的開展。”聽到這話,黃向東立刻想起昨晚那恐怖的一幕,剛要拒絕,北野政次又從抽屜裡取出一本黑色硬皮的證件交給黃向東,“這是本部最高權限的通行證,整個東鄉部隊隻有五人持有,其中包括你。用它可以在任何時間自由出入除主樓以外的所有地區。你一向辦事謹慎,相信不會亂用。”黃向東心中暗喜,連忙接過文件和通行證,敬了個軍禮,“請長官放心!”出了主樓,黃向東感到無比輕鬆,忽然他想起美秀的事,連忙回到宿舍脫掉軍裝外衣,撕下半張便箋紙重新寫道:“美秀等人在日本遭酷刑,被送至731部隊,除美秀丈夫外,其他人均被折磨致死。美秀丈夫發瘋並供出趙登魁和林美秀,及哈市另外兩小組聯絡站地址。另得知:“如意計劃”與如意病毒有關,現被日軍藏於某島並嚴加看守。目前隻知道這些,我處境艱難,請派人接應我逃走。”寫完後他把紙條疊好夾在兩角錢鈔票裡,拎著牛皮紙袋出了東鄉村西門。幾名菜農正在賣菜,黃向東假裝閒逛,眼角偷偷盯著高處哨塔上的士兵。他買了一捆青菜,這時看到那名臉上有胎記的農婦正蹲在路邊整理籃中的鮮蛋。他慢慢走過去,那農婦嘿嘿笑了,“老總,咱們家的雞蛋好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