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黃向東上樓將書房門反鎖,又是一通翻找,還是沒收獲。他忙得口乾舌燥,就想到客廳喝口茶。下樓時聽到從客廳裡傳出低低的交談聲,是蜷川和伊紀牡丹在對話。隱約聽到蜷川似乎在說“我隻是覺得有點反常”時,他連忙停住腳步想偷聽,但雙方已經互相看到了。蜷川手裡托著個賬本,對伊紀牡丹說:“我再回去好好查查,可能是有的商鋪還沒把錢交齊。”伊紀牡丹點點頭,黃向東怕對方懷疑,腳下沒停,繼續下樓來到客廳裡。伊紀牡丹對他微微一笑,便走開了。看著她的背影,黃向東心想,這夫妻關係也真夠差的,她一天到晚和自己說不上十句話,還得是自己主動找話題。隨後的幾天,黃向東每天都像小偷似的在書房裡翻騰,連地板的木條都用小鐵棍逐根撬起,看下麵是否藏了東西。除了找東西之外,他也沒什麼事做,一日三餐有魚有肉,全家上下都吃得眉開眼笑,連瘦如竹竿的女仆葉子也開始長肉了。黃向東對那個老管家蜷川信有點捉摸不透,總感覺他似乎對自己並不很信任。晚上睡覺的時候,他經常有一股要抱著伊紀牡丹的衝動,畢竟身邊有個豐滿漂亮的成熟少婦,而自己又正當壯年。黃向東有時想借機占些便宜,反正兩人是夫妻,豈不順理成章。但轉念又想,都說三條洋平不好酒色,估計對夫妻生活也沒太大熱情,萬一自己表現反常,倒容易被伊紀牡丹看出破綻,於是隻好忍著,每晚隻是和她睡在一起,手腳倒還老實。六天後,他又去診所換藥膏,在得知行動沒進展時,美秀又把他一頓臭訓:“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你在日本的假期還剩十幾天,如果在回中國之前仍沒找到日記本,上級就會宣布行動失敗。”“行動失敗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辦?”黃向東隻關心自己的命運。美秀說:“行動失敗,就是我們要用彆的方法阻止‘如意計劃’實施。至於你,繼續在731部隊內假裝三條洋平也沒什麼意義,我們會把你送到某深山裡,直到戰爭結束。”“什麼?”黃向東傻了眼,“那、那不是……我可不乾!”美秀發出幾聲冷笑,“乾不乾,由不得你說了算。既然你選擇了投靠中共,就得遵守規矩,對於你這種日本人,我們已經很開恩了。快拿著藥走!”這回黃向東徹底明白了,美秀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她還以為自己隻是個長相酷似三條洋平的日本人,為了圖報酬而幫中共做事,同時從她的話聽出,她並不是日本人,前田美秀也應該是個假名。吳站長不把內情透露給美秀這樣的諜報人員,看來是為了避免機密泄露。他垂頭喪氣地往家走,邊走邊想,如果真找不到日記本,吳站長會把他送到深山老林裡打兔子嗎?葉子端著一大盆衣服來到院子裡的水井邊正要洗,蜷川信拿著掃帚走過來,見左右無人,低聲對她說:“葉子,小太郎開口說話的事是真的嗎?”“當然是真的。昨晚我給小太郎送飯,剛要出房門,忽然聽到小太郎說‘他不是我爸爸’。開始我還以為聽錯了,可小太郎又說了一遍。”葉子在井邊邊取水邊回答。蜷川信皺著眉,撓了撓頭上那並不太多的頭發,“難道是因為先生出門幾個月剛回來,小太郎感覺和父親有些生疏了?”葉子笑著說:“怎麼可能?先生從小太郎剛周歲的時候就用軍訓方式教育他,小太郎最恨他爸爸了。先生出門不在家,小太郎眼睛裡還有點高興的神色,連吃飯都比以前多,我估計要是先生永遠都不再回來,也許小太郎的病就好了呢。”蜷川信斥道:“你胡說些什麼?”葉子把臉轉過去,不再理他。蜷川信自言自語地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不太對勁。自打先生這次從中國回來,整個人好像都和以前不太一樣。”“哦?是嗎?”葉子隨口問,神色卻有點緊張。蜷川信認真地說:“難道你沒有發現嗎?他說話的語氣和飲食習慣全都變了,就連眼神也像換了個人似的。”葉子說:“先生自己不是說了嗎,他在中國時頭部受傷,可能有些記憶還沒恢複。”蜷川信道:“而且我還發現,先生的身材似乎也有了變化,之前他的肌肉很結實,可現在好像並不那麼……”突然他抬頭看到伊紀牡丹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院子門口,葉子也看到了,連忙低頭去洗衣服。伊紀牡丹冷冷地說:“蜷川,在背後議論先生的閒話,難道不覺得很無禮嗎?”蜷川嚇得連忙道歉,“是是,對不起夫人,我不應該說這樣的話,請您原諒。”這時黃向東從外麵走過來,蜷川信麵帶和善的微笑躬身打招呼,“先生回來了。”黃向東“嗯”了一聲,看到伊紀牡丹,便說:“哦,夫人也是剛從外麵回來嗎?”伊紀牡丹臉上露出微笑,挽著他的胳膊說:“我買了一些新鮮的香菇和肉,晚上讓佐佐木燉湯。”兩人一起走進屋內。蜷川信低頭掃著地,用餘光偷瞄著兩人進屋的背影。其實黃向東一直躲在牆外偷聽,他暗自佩服這老管家蜷川信的城府之深,如果不是親耳偷聽到剛才的談話,打死也看不出老管家早就對自己有所懷疑。伊紀牡丹把食物交給佐佐木,就坐在沙發上為黃向東泡茶,黃向東仔細地看著她。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自從三條家不再節衣縮食,營養也補充到位之後,隻半個月時間,她的皮膚就開始變得白嫩紅潤。今天她穿了一件白底配紅櫻花圖案的絲綢和服,顯得更加高貴漂亮。看到黃向東盯著自己看,她臉上發紅,低頭問:“又去診所換藥了嗎?你外傷還沒好,最近又天天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工作,真是辛苦了,請喝茶吧。”從她的臉上同樣看不出半點異常,但黃向東心裡還是起了疑,之前兩人關係淡漠,很少說話,這幾天伊紀牡丹對自己的態度稍有好轉,估計也是因為家中飲食生活不再節儉的緣故?晚九點,就快要斷電了。兩人來到臥室,黃向東疲憊地躺在榻榻米上,“能給我捏一下肩膀嗎?我現在真是又累又困。”伊紀牡丹沒回答,半晌不語,過了一會兒才到黃向東身邊坐下,扶他坐直身體,自己則坐在他身後,輕輕給他捏肩膀和頭部。“這幾天和我睡在一起,感覺還習慣嗎?”伊紀牡丹邊按摩邊問。黃向東覺得很奇怪,自己並沒有非禮舉動,難道還是露了餡?連忙說:“怎麼,我們以前不是一直這樣睡的嗎?國家戰亂,我沒有行夫妻之事的心思。”他還在假裝正經。伊紀牡丹笑了,語調輕描淡寫,“看來在中國受到的外傷,讓你以前的記憶丟掉了很多。我來提醒一下吧——從三年前起,你就再也沒和我同榻而眠過,我們都是分開睡的。”黃向東感到震驚,三條洋平居然三年沒跟妻子同榻而眠,而且還分開睡,就為了表示對日本戰爭的支持?真他媽的腦子有病!正在他急速思考如何回答時,伊紀牡丹笑著說:“不過,我覺得現在我們才更像夫妻,是嗎?”“哦,是的是的。”黃向東鬆了口氣,誇獎道,“你最近變漂亮了,皮膚和氣色也好多了。”伊紀牡丹輕聲道:“是覺得現在的我更有女人味,那你喜歡嗎?”“當、當然喜歡!”黃向東身體一陣燥熱,轉身猛地抱住她。伊紀牡丹緊閉雙眼,呼吸急促。黃向東血往上湧,也顧不得那麼多,就開始解伊紀牡丹的衣服。伊紀牡丹半推半就,“不要,不要……”這卻讓黃向東欲火更盛,轉眼就把伊紀牡丹脫個精光,那豐滿又有彈性的肉體展現在他麵前。黃向東兩個月沒碰女人了,最近的遭遇讓他身心俱疲,每天都像踩在刀尖上過日子。現在有個活色生香的女人躺在麵前,他實在找不出放過的理由,於是暗暗安慰自己:既然裝丈夫就要裝得像,這也算是行動的一部分,合情合理。再說日本鬼子在中國乾了那麼多壞事,我現在搞日本女人,也算是為中國人出口惡氣。這麼一想,黃向東覺得心裡舒服多了,也不再有顧慮,他第一次在沒到限電的時候就主動拉滅電燈,把嬌喘連連的伊紀牡丹按在榻榻米上,開始代替三條洋平儘丈夫的義務。三年沒過夫妻生活的伊紀牡丹感到有些疼痛,但黃向東畢竟有著豐富的偷情經驗,懂得什麼時候憐香惜玉,什麼時候深入淺出,兩人就像兩個壓在一起的雪團,就要互相融化了。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打那以後,伊紀牡丹對黃向東的態度變了,看到他的時候總是含情脈脈,還經常麵帶潮紅,好像很害羞似的。她對日常起居也關懷起來,這讓習慣了家裡冷冰冰的葉子和蜷川信都不太習慣。又找了兩天鑰匙沒結果,黃向東不想在家裡坐著等死,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上次去軍醫研究所時,鬆下副所長曾經讓總務部去通知實習生到一樓會議室上培訓課。日本機構中的總務部相當於中國的後勤部加人事部,管理整個單位的日常流程事務,包括人事調動和設備登記等,之前在731部隊就是這樣。如此說來,三條洋平在調離軍醫研究所時,會不會將一些東西交給總務部保管?但以三條洋平的多疑,似乎不太會把保險櫃鑰匙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到彆人手裡,但目前也沒什麼線索,隻好死馬當活馬醫。他準備再去一趟軍醫研究所。這次黃向東沒在上午動身,而選擇了下午,無論什麼樣的單位,快下班時永遠都是最鬆懈的,這種情況全世界都有。以前他在哈爾濱開拓醫學院任教授助手時,下班前半小時基本都是幾https://個人湊在一起談論哪個女護士身材好,哪個教授的老婆風騷,哪裡來了新舞女,根本沒心思工作。在研究所大門口,黃向東直接對守衛士兵說來查找調離此處之前存放在總務部的資料。那士兵似乎還記得黃向東,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一陣之後,就在崗哨內撥通副所長鬆下久森的電話,得到允許後才放他進來。為避免生事,黃向東沒去找兩位所長。他不知道總務部在幾層,吳站長沒有這方麵的情報,隻好先在二樓閒逛。“喂,三條君,你怎麼又來了?還沒回中國嗎?”有人對他說道。黃向東不認識對方,上次來研究所並沒和他說過話,但從對方話中的“又”字能推測出,自己上次來研究所時,這家夥就見過自己,但沒打招呼。他眼珠一轉,微笑著回答:“哦,我來總務部調取一些資料。”“總務部不是在三樓嗎?”那人奇怪地問。“我知道,”黃向東心中暗笑,“剛才在這裡遇到鬆下副所長,就和他聊了幾句。”那人“哦”了一聲,徑自走了。黃向東見他走遠,這才折返從樓梯上三樓。一路上,他在心中默默背誦總務部兩名部長的名字。部長叫大澤見寬,是個戴黑框眼鏡的中年肥男人,副部長叫風間淳,強壯的矮個男子,吳站長提供的情報隻有這些。為保安全,總務部一般習慣設在大樓外側,緊貼外牆。果然,在走廊儘頭處,黃向東看到門楣上掛有“總務部”的標牌。黃向東推門進去,裡麵是個小廳,另有五扇門,分彆標有“部長”、“副部長”、“人事課”、“庶務課”和“財務課”等字樣。他推開庶務課辦公室的門,裡麵很大,靠牆有兩大排金屬文件櫃,每個櫃門上都刻著數字編號。一名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穿著白襯衫和黑色西褲,坐在桌邊記錄著什麼。這女人戴著黑邊眼鏡,身材豐滿,皮膚也挺白,但臉上儘是橫肉,像罩了層嚴霜。女人抬頭見黃向東進來,愣住了,問:“三條君,你怎麼、怎麼回來了?”黃向東看到她桌邊的黑色內線電話機,立刻回想起上次來時鬆下副所長說的話,當時他說“快去總務部,讓紫彩通知所有實習生到一樓會議室培訓”。想必這個胖女人就是紫彩,和大月某女一樣是庶務課普通女職員。“紫彩,幾個月沒見,你還好嗎?”黃向東微笑道。女人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推了推眼鏡說:“哦……還好。你是從中國回來的嗎?”看來她還不知道上次培訓課就是自己講的,黃向東答道:“是啊,特地回來看你的。”紫彩愣住了,臉上漲得通紅,神色又尷尬又憤怒,“你、你胡說些什麼?”黃向東看出這女人應該是比較古板的那種,於是也不打趣,半個屁股坐在桌邊,說:“開個玩笑。我特地回日本來查找一些資料,就是我在調離之前存放在你這裡的東西。”紫彩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的坐姿,黃向東連忙挪下來。忽然瞥眼看到牆上貼著一張“庶務課人員姓名表”,在“記錄與檔案管理員”一項後麵寫著“紫彩乃子”。黃向東差點兒笑出聲,心想居然有女人叫這麼難聽的名字,不過也算貼切,這女人沒彆的特點,就是那對奶子比較突出。這時紫彩已經從夾子裡翻出登記簿打開,翻到某頁遞給他,“什麼資料,你自己找吧。”黃向東拿起本子仔細看,三條洋平果然在調離前把不少資料和物品存放在總務部,每一樣物品後麵都用括號標注“保存”和“歸還”。看著看著,黃向東心中猛地一震,上麵赫然寫有“辦公室保險櫃鑰匙一把”,後麵是“歸還”。“這個……這個保險櫃的鑰匙為什麼是歸還而不是保存?我有些東西存放在保險櫃裡。”黃向東小心翼翼地問。紫彩看了看他,“難道你忘了離開時說過的話?”黃向東大腦急轉,猜測三條洋平當時會對她囑咐些什麼。彆把鑰匙交給任何人,除了我自己?不太可能,他完全可以自己保管,不用多此一舉。可轉念又想,保險櫃裡有最機密的東西,三條洋平怕放在自己身上不安全,比如被綁架;而軍醫研究所戒備森嚴,肯定比放在身上保險得多。想到這裡,黃向東隻好對紫彩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當然沒忘。我那時對你說,肯定會有人來取鑰匙的。”紫彩得意地笑著,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你預料得很準。你走之後不到十天,檔案課就有人用整理全所檔案的名義到我這裡查詢你留下的所有物品,還特彆提出要打開你的保險櫃。我覺得奇九九藏書怪,就按你說的話,立刻上報所長,軍部派人暗中調查那個家夥,果然是一個已經投靠中共的間諜分子,現在已經槍斃了。”黃向東聞言大驚!雖然不能在短時間內就猜出來龍去脈,但直覺告訴他肯定有隱情,於是臉上也裝出得意的微笑,道:“那就好,現在我親自回來取鑰匙,可以交給我了吧?”“不可以。”紫彩收起笑容,板著臉說,“這是屬於歸還的物品,就是你也不能給,這是研究所的規定。”“我自己的東西也不能取?”黃向東疑惑地問紫彩麵無表情地搖搖頭,“當然不能。當時你說過,鑰匙不能交給任何人。而且這把鑰匙現在成了誘餌,我非常希望它能再幫我抓到一些中國間諜。”看著紫彩臉上那掩飾不住的得意和喜悅,黃向東真想扇上一巴掌。他說:“紫彩,你可以把鑰匙還給我,但登記簿上仍然記錄,這樣不會耽誤你抓間諜。”紫彩白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說:“我已經說過,規定就是規定,何況你已經不屬於研究所,聽說調到滿洲防疫給水部去了,那可是個肥差吧?”黃向東剛要說話,窗外傳來主樓的電鈴聲,下班了。紫彩立刻收起桌上的文件和登記簿,從腰間解一下大串刻著編號的鑰匙,再從上麵取出一個掛著三把小鑰匙的鑰匙串。先用其中一把小鑰匙打開金屬櫃,再把大串鑰匙放進去鎖好櫃門,最後將小鑰匙串收進口袋,“下班時間到,有什麼事明天再來。”沒等黃向東再說什麼,紫彩已經走到門口,眼睛看著黃向東,“我要鎖門了!”黃向東隻好說:“你讓我看看那把鑰匙是否完好,這是我一直擔心的事。”紫彩無奈,為了讓他不耽誤自己下班,她隻好從腰間取下小鑰匙串,開櫃門把大串鑰匙拿出,按編號找到一把,打開刻有“094”號的金屬文件櫃,從裡麵取出一個小牛皮紙檔案袋,解開繞著的白棉繩,把袋口向外倒,手中就多了一把鑰匙。黃向東湊上去看,見是一把鋼製的十字形保險櫃鑰匙,他點點頭:“看來它還算完好。”紫彩巴不得完事,連忙把鑰匙扔進檔案袋,再按順序鎖好鑰匙串收好。黃向東慢慢走出屋,紫彩已經迅速鎖好庶務課的門,扭著肥大的屁股走了。黃向東氣得腦門冒煙,真想緊走幾步,照著她那肥屁股狠狠踹上一腳。這時其他房間也都陸續有人走出來,黃向東怕再遇到三條洋平的舊熟人,多生是非,連忙從樓梯下去,離開研究所。回到家,他把自己反鎖在書房裡,仔細把事情的全過程梳理了一遍。當初吳站長對他培訓的時候,曾經教給他一些特工應該具有的習慣和方法。如何觀察某房間內的所有擺設,以從中得到有利情報;如何從對方無意的話語中找出線索。那名假扮三條家女傭的中國女情報員事情敗露之後,三條洋平覺得鑰匙放在自己身上也不保險,於是他把保險櫃鑰匙交給那個大奶子女人紫彩,並告訴她如果有人對這把鑰匙很感興趣,就有可能是中國間諜。結果還真引得軍醫研究所內一名投誠的日本間諜上鉤,並且送了性命。黃向東暗自恨得咬牙,這個三條洋平,遠比自己想象中更狐狸、更陰險。可惜他沒有算到,那個古板又自私的庶務課女職員紫彩居然奇貨可居,不再想把鑰匙還給他,顯然是從上次的日本間諜上鉤事件中得到了什麼獎賞,反正三條洋平不再屬於軍醫研究所,也不用怕得罪他。再回憶一下其他細節:刻有數字編號的金屬文件櫃、一大串同樣刻著編號的鑰匙、第94號文件櫃、裝在牛皮紙檔案袋裡的十字形保險櫃鑰匙、牆上的人員名單、桌上的文件夾、喝水的杯子……理清關係後,他漸漸有了主意,這時葉子在外麵敲門,“先生,吃晚飯了,今天有烤鰻魚和大蒜醬湯燉豬肉!”黃向東能從她的語調中聽出喜悅,看來這丫頭十分慶幸好容易從粗茶淡飯中解放出來。他打開房門走出來,“你們先吃吧,我要去診所給傷口塗些藥膏,最近這些外傷又有些發炎的症狀。”“先生,讓蜷川去把藥膏取回來,我幫您塗吧!”葉子真誠地說。黃向東連連擺手,“不行,這種藥膏是特製的,隻有診所的護士知道如何調配。”說完就走了。葉子臉上露出明顯的失望神色,隻好下樓。傍晚時分,太陽已經快沉到地平線以下,天氣卻更是悶熱,樹上的蟬叫得很歡。診所裡燈光昏暗,沒看到西鬆醫生,黃向東聞到一股煮麵的味道,循味來到裡間屋,見美秀正用一口小鍋煮麵條。“這麼漂亮的護士,晚上就吃這個?”黃向東涎著臉,笑嘻嘻地湊過去。美秀抬頭看了他一眼,“這六天你都在乾什麼?”“我,當然在忙正事。”黃向東隨手拿起放在桌上小碗旁的一副筷子,筷子很精致,好像是象牙的,上麵刻著漂亮的梅花。美秀似乎很生氣,她停下煮麵的動作,斥道:“放下,誰讓你亂動我的東西?”黃向東無趣地把筷子放回原位,美秀餘怒未消,“到底有沒有正事?沒有就快滾!你知道我最討厭的兩種人是什麼嗎?”“是什麼?”黃向東問。美秀冷笑道:“投降敵方的人,還有日本人!”這話傻子也聽得出,分明就是在說自己。黃向東怒從心頭起,他把眼一瞪,但看到美秀那鄙視的表情,轉念又想,美秀一直認為自己是投降中國的日本間諜,既然吳站長沒說實情,自己就絕不能泄露出去。他強壓怒火,道:“幫我弄幾九-九-藏-書-網樣東西。”美秀問:“弄什麼東西?”“具體的我不好形容——”美秀打斷道:“我就知道你沒正事,出去吧,彆攪了我的胃口!”黃向東也急了,“你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美秀不再出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黃向東說:“一種能短時間內發作的藥,比如嘔吐之類;另一種東西要能夠快速複製一把鑰匙的形狀,然後再利用它配出一把完全相同的鑰匙。”美秀臉上露出驚奇之色,她看看黃向東,又歪頭想了想,眼睛轉個不停。“到底有沒有?吳站長當初可是要你儘全力配合我的!”黃向東怒道。美秀卻笑著放下筷子,“你總算有了正經事情要做。說吧,那種藥,你具體想達到什麼效果?”黃向東在地上走來走去,邊思索邊回答:“無色無味,口服,能速溶於水,服下之後最多幾分鐘就會發作,這段時間對方會暫時失去大部分行為能力,但又不能昏倒,比如劇烈嘔吐,這樣我就能趁機做點手腳。”“嗯,另一種呢?”美秀默記在心。“能快速複製鑰匙的東西,比如印模之類,我不是鎖匠,隻能對你說個大概意思。”美秀點點頭,從玻璃藥櫃裡拿出一瓶調好的藥膏扔給他,“我記下了,你兩天後的晚上八點鐘過來。走吧,我的麵條已經快煮碎了。”黃向東哈哈一笑,接過藥轉身走出診所。回到家,餐桌上的五個人還沒吃完晚飯。主仆同桌進餐,這是黃向東出的新鮮主意,他讓伊紀牡丹、葉子、蜷川信和廚師佐佐木都在一起吃飯,說顯得熱鬨。伊紀牡丹性格溫和,自然也不反對。看到黃向東半路回來,葉子連忙起來搬椅子盛飯。伊紀牡丹夾了塊烤鰻魚和燉豬肉在他的飯碗裡,黃向東邊吃邊出神。佐佐木給彆人做了二十多年廚師,從沒和主人同桌吃過飯,他有點不好意思,神態恭敬地問:“先生,今天的菜還可口嗎?”黃向東仍在出神,伊紀牡丹出言提醒,他才回過神來,“哦,不錯,很好吃。”佐佐木非常高興,低頭大口扒飯。晚上十一點多鐘,仆人們都睡了,伊紀牡丹泡好茶,弄了幾樣小點心,和黃向東坐在後院的大樹下聊天。黃向東扇著折扇,倒也算自在。伊紀牡丹問:“夫君,你覺得這次戰爭日本會贏嗎?”“不知道,怎麼問起這個。”黃向東謹慎地回答。伊紀牡丹微笑著說:“以前你經常說,大日本帝國戰無不勝,肯定會稱霸亞洲,可這半個多月從沒聽你說過類似的話,你真的變了。”黃向東嘿嘿笑了,“可能是在中國和反滿抗日分子的那次衝突,損傷了大腦吧,很多事情我都記不起來了,一想就會頭疼。”“那就不要想了,”伊紀牡丹靠在他懷裡,“我不關心打仗,也不關心誰會稱霸,隻想平平淡淡地過我們的生活。”看著伊紀牡丹那如瀑布般烏黑的長發,黃向東想起以前三條洋平和她的夫妻關係,便安慰道:“以前我對你不夠好,也不太關心,你不會怪我吧?”伊紀牡丹摟著他的脖子,媚聲道:“我現在很幸福、很快樂,所以請不要說那樣的話。”說完把嘴湊上去親吻。黃向東心裡美極了,正在享受之時,忽然瞥見後院入口處靜靜地站著一個人影,好像早就存在。黃向東大驚,連忙下意識地推開她。伊紀牡丹見他眼神有異,也回頭去看,兩人都愣住了——是三條小太郎。“小、小太郎,你怎麼、怎麼站在這裡?”伊紀牡丹感到無比驚訝。她這個兒子從小被父親三條洋平的嚴教所傷害,患了自閉症,而且越來越嚴重。他從不邁出房間半步,吃喝拉撒都在自己的房間裡,已經有五年之久,從兩年多前就不再開口說話,成了個活啞巴。現在看到他靜靜地站在院門口,對伊紀牡丹來說很意外。小太郎麵無表情,就這麼呆呆站著,眼睛看著黃向東。伊紀牡丹從驚訝轉為驚喜,她跑過去抱住兒子,“小太郎,你、你是自己下來的嗎?太好了,你終於願意走出來了!”“他不是我爸爸。”小太郎緩緩抬起右臂,用手指著黃向東,像夢遊似的說。伊紀牡丹賠笑道:“是的,我知道,我們大家都知道。現在沒有人罵你打你,也沒有人敢強迫你冬天站在雪地裡了,你高興嗎?”過了半晌,小太郎才把臉慢慢轉向母親,輕輕點了點頭。伊紀牡丹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緊緊抱住小太郎,無聲地哭泣。黃向東警覺地站在院中,不知道該怎麼辦。伊紀牡丹把兒子抱起來走進屋,慢慢上樓去了。次日上午,蜷川夾著幾本賬本給黃向東看。三條家是幾代富商,在京都市郊有不少耕地交給農戶耕種。還在市區開有五家商鋪,分彆雇用五名擅做生意的人代為經營。雖然戰時生意很不景氣,但還是比普通百姓收入高。自從兩年前三條木病重,這些耕地和商鋪的事就全權交給蜷川信打理,三條洋平一心撲在工作上,從不過問生意的事,但蜷川信每月初都會把商鋪上個月的收支情況以賬本形式讓三條洋平過目。黃向東翻了翻賬本,見這幾家商鋪的盈餘加上地租,每月都有四五百日元上繳,這與普通月薪隻有百八十塊錢的日本平民相比,已經算是富戶了。他哪裡懂什麼賬目,隻隨便翻了翻就準備合上。一抬頭,看到蜷川信那微笑而謙卑的神態,黃向東心中一凜,立刻想起前幾天他與伊紀牡丹的對話,知道這個資曆很老、掌管三條家全部事務的管家必定是個城府很深的狡猾人物。他又仔細看了看賬目,發現隻有五家商鋪每月的盈餘總額,卻沒有各商鋪的單獨數目,他隨口問:“五家店鋪分彆每月的盈餘,他們自己應該都有記錄的吧?”“是的,都有記錄。”蜷川躬身答道。黃向東合上賬本,“那好,你去通知五家店鋪的負責人這幾天到家裡來一趟,讓他們把上個月的收支盈餘明細賬分彆交給我,我要核實一下。”蜷川一愣,“這、這個……”神色中明顯帶了幾分意外和慌張。“怎麼,有什麼問題?”“不,沒有,我這就去辦。”黃向東把賬本合上,但並沒有還給蜷川,而是夾在腋下準備上樓去,“那就去辦吧,給你三天時間。”看著黃向東上樓的背影,蜷川眼神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