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車站到軍醫研究所有不到一公裡的路程,距研究所大門還有五十餘米,黃向東就看到門口的崗哨和持槍衛兵。他把心又提到嗓子眼,這可不是鬨著玩的,被三條洋平的同事和家人懷疑,還能想辦法搪塞過去,要是讓這些衛兵找出疑點,很可能會被立刻關押起來,那就全完了。走到門口往裡拐,黃向東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些,他看到衛兵已經在用眼睛向他詢問,連忙從口袋裡掏出軍官證和北野政次的手令。衛兵看了軍官證,先給黃向東敬了個禮,再撥通崗亭裡的內線電話,與軍醫研究所的所長確認之後,又檢查了黃向東的皮包,看到裡麵隻有一份當天的報紙,這才準許入內。院子很寬敞,十幾輛深褐色軍車停在院中,一些穿軍裝的日本軍人三三兩兩地或進或出。黃向東按照那張俯拍照片提供的路線圖走著,心裡緊張極了,那個厚冊子裡隻有五個軍醫研究所的人員名單和照片,所長、副所長和三條洋平在這裡工作時的三名同事,其他人的資料幾乎為零。他很怕遇到自己叫不出名字的人,那樣就會非常危險。“三條君,你怎麼回來了?”怕什麼來什麼,兩名強壯的日本軍人停住急匆匆的腳步,一起回頭看著黃向東。黃向東根本不認識這兩位,隻好硬著頭皮舉手打招呼。他希望那兩名軍人有急事在身,打個招呼就走了,可事與願違,兩人偏偏折返方向,朝他徑直走過來。“你不是被石井部隊調到中國哈爾濱去了嗎?”其中一人疑惑地問。這人長得虎背熊腰,臉上棱角分明,說話聲音中氣十足。黃向東心裡就先矮了三分,他儘量挺起胸膛,笑道:“是啊,可有些資料還放在這裡,我特地飛回日本來整理一下,過幾天還得帶回去。”兩人都“哦”了一聲,“還以為你放棄了那麼好的地方,又回這裡來了。哈哈哈!”另一人不無嫉妒地說:“你的運氣真好,能調到石井部隊的人,讓我們很羨慕啊!”黃向東怕言多必失,於是打個哈哈道:“彆這麼講,說不定隨時還會把我調回來,那時可能就換成你們了!我先去辦公室整理文件了,有機會再聊。”說完抬腿就走。“喂,等一下,你說話的聲音怎麼變了?”那強壯軍人一把將黃向東拉住。黃向東頭發倒豎,連忙說:“哦,在中國染了風寒,咳嗽半個多月,嗓子有點壞了。”“怪不得,從石井部隊回來,整個人都變得不認識了,哈哈哈!”黃向東見這人語氣中透著諷刺和嫉妒,也就不想再和他們多廢話,笑著點個頭就轉身走開。那兩人看著黃向東的背影,臉上露出不屑之色,“調到石井部隊的人都這麼神氣嗎?”進入研究所主樓,穿過走廊到中院,再向右拐到西側樓,到三樓後再左轉第二間辦公室,門上有寫著“三條洋平”字樣的標簽。黃向東在心裡默默背著這條路線,為了避免再次和“熟人”相遇,他從皮包裡拿出那份報紙假裝看得入神,隻用餘光偷偷看路。這招果然管用,黃向東用餘光看到有好幾個人明顯認出了他,但並未打招呼。他心中暗喜,從西側樓順利上到三層,左首第二間辦公室門口果然貼著標簽,黃向東掏出那把鑰匙剛要去試著開門鎖,隔壁辦公室房門打開,兩名穿白色工作服、戴眼鏡的男人交談著走出來。他們看到黃向東都愣了,黃向東不知道三條洋平是否認識這兩人,隻好微笑著點頭示意。“你是誰?”其中一個較年長的人問。看來互相都不認識。黃向東說:“我是三條洋平,之前是這裡第六研究課的成員,今年四月從這裡調往中國哈爾濱滿洲防疫給水部隊,有些資料存放在辦公室,這次回國是特地來取的。”那年長者“哦”了一聲:“原來你就是三條君,剛才守衛士兵打電話來報告,說你要來取什麼資料。太好了!我叫河野幸之,是新上任的所長。”旁邊站著的白胖男人笑道:“三條君,在石井部隊待了幾個月,連舊同事都不認識了?”黃向東這才回憶起在厚冊子中有這白胖男人的資料,他是副九九藏書所長鬆下久森,連忙說道:“鬆下副所長說哪裡話,我還以為河野所長是您的客人,你們正在談公務,所以就沒打招呼。”河野所長說:“你回來得正好,京都帝國大學醫學部新分配給研究所一些實習生學員,現在所裡人手緊缺,沒有高級軍醫能抽出時間來給他們培訓。你也是醫學部畢業的,對細菌又有獨到的研究,就先幫我給這些年輕人講講課,怎麼樣?”“哦……不好意思,所長先生,我今天有些不太舒服,明天行嗎?”黃向東連忙推辭。鬆下久森走過來攬著黃向東肩膀,“沒關係,最多三十分鐘。那些充滿活力的實習生不好打發,你就隨便給他們講點東西就行!喂,西川,快去總務部,讓紫彩通知所有實習生,馬上到會議室準備培訓,就說關東軍滿洲防疫給水部的三條洋平少佐來給他們上課!”鬆下久森隨便抓了個從走廊經過的人命令道。兩位所長不等黃向東再說什麼,就左右夾著他朝一樓走去。黃向東心臟怦怦亂跳,心想這可砸了,我哪會講什麼課?但看現在的情況很難脫身。來到一樓會議室,河野所長從文件夾裡抽出幾張文件對黃向東說:“實習生馬上就到,這是大概的培訓內容,你隨便發揮一下,講講就行。”說完他就走了。黃向東無奈地接過文件,解釋著:“鬆下副所長,我今天還要去醫院檢查身體,改到明天可以嗎?”“可我已經通知下去了,隻需半個小時,你就算幫研究所的忙,內容也很簡單,就隨便講講細菌生物在戰爭中的用途,不需要備課。”鬆下久森笑著說。黃向東還要推辭,這時有十幾名穿著深褐色襯衫的年輕男女向會議室走來。鬆下久森道:“你看,學員們來得多快,還有幾分鐘到齊,你先看看材料,隨便講一會兒就行。雖然沒當過老師,但對你這種京都帝國大學的高才生來說,很容易的。喂,你怎麼變白了?看上去也不像以前那麼咄咄逼人了,看來,在石井部隊混過的人就是不一樣啊!”“哦……沒什麼,在中國患了風寒,天天在醫院裡休養的緣故吧。”黃向東翻看了下材料,上麵確實沒有太明確的講課內容,都是些關於生化武器前景之類的寬泛東西。不到十分鐘會議室裡就坐滿了,至少有四十多人。黃向東擦了擦額頭的汗,鬆下久森把他強推進會議室,對下麵的學員說:“諸位,今天機會十分難得,這位是原軍醫研究所第六課研究員,現調任關東軍滿洲防疫給水部第一部特彆班的三條洋平軍醫少佐。他是該部隊創建者石井四郎少將最器重的帝國明日之星,正巧回國辦事,在我的請求下,他同意為大家上一堂培訓課,內容是‘生化武器與細菌在戰爭中的應用’,請大家歡迎!”所有學員都齊刷刷地站起來鞠躬,然後又熱烈鼓掌。這些學員看上去都不超過二十五歲,個個神色興奮,臉上寫滿好奇,看到黃向東進來,紛紛私下交頭接耳。黃向東把幾張材料平鋪在課桌上,他從沒講過課,但之前在開拓醫學院給日本教授高宮正樹當助手好幾年,這套程序和派頭倒也見過不少。鬆下久森介紹完,詭笑著向黃向東使了個眼色,就開門出去了。黃向東咳嗽兩聲,心想我哪會講什麼課?他眼珠轉了轉,故意板著臉,嚴肅地說:“在座各位都是大日本帝國的未來和希望,很高興能看到你們投身軍隊,致力於軍醫事業。我沒有太多準備,就由大家提問,讓我來解答,怎麼樣?”學員們互相看了看,低聲議論。黃向東生怕他們提出一些很專業的問題,於是補充道:“大家不要有顧慮,這裡沒有彆人,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提出來,哪怕是與工作無關的事情。我過幾天就要回中國哈爾濱,不會把今天的培訓內容透露給彆人。”這番話看來起作用了,一名年輕小夥舉起手,黃向東點頭示意,那人站起身問:“請問三條前輩,您在哈爾濱滿洲防疫給水部的待遇好嗎?”黃向東愣了,萬沒想到居然有人提這種問題。看著這小夥子的臉,雖然年輕但顯然營養不足,看來戰爭中的日本緊縮衣食,直接影響到這些年輕一代的生活質量。他問:“為什麼會提出這個問題?是聽到什麼傳言嗎?”“是的,聽軍部的人說,大日本皇軍中,待遇最好的就是滿洲防疫給水部隊,聽說他們每天都能吃到一塊肉。”小夥子直言不諱,旁邊的學員神色緊張地看著黃向東。黃向東笑道:“沒錯,但你隻說對了一半。”看著大家臉上的疑惑,他繼續說,“滿洲防疫給水部隊承擔著艱巨的任務,需要大量高蛋白的營養品來培養細菌和養活試驗生物,所以有人誤解了。其實,我們吃的東西還沒有那些動物和細菌好呢。”大家都笑起來,氣氛稍有緩和,學員們也不像起初那麼拘謹。又有一個女孩提問:“請問前輩,我們為什麼要研究用細菌作戰,難道大日本帝國的軍隊還打不過落後愚蠢的中國人嗎?”“這個……是這樣的。”黃向東心生厭惡,暗想這些日本的年輕人真是中毒不淺,“細菌作戰能起到大麵積殺傷作用,傳染性強,比如鼠疫和霍亂,能輕易地殺死成千上萬條人命。但研究細菌的風險也很大,極有可能被傳染,在滿洲防疫給水部隊,每年都有很多研究人員感染病毒,所以你們也要小心。”這話把很多人嚇住了,臉上均露出恐懼之色。黃向東心中一點兒也不輕鬆,又有人問:“滿洲防疫給水部隊都用什麼生物做試驗?很多傳聞說你們用人來做試驗,而且是活人,比如抓來的戰俘,是真的嗎?”黃向東想了想,說:“用作試驗的生物很多,有老鼠、跳蚤、猴子、豬、馬、牛、羊、驢、狗什麼的,但從沒用過人,更不用說活人了。你們相信這種傳聞嗎?”“當然不信!”幾乎所有學員都異口同聲地回答。黃向東趁機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一串文字:“所以不要相信那種鬼話。我看大家都帶了筆和本子,現在你們把這些細菌的形狀畫出來,不許互相參考,我要檢驗你們在學校裡是否偷懶。”學員們一看,黑板上寫著“鼠疫、霍亂、赤痢、炭疽、結核、壞疽、天花、麻疹、流感”等字樣,於是紛紛拿起筆在本子上開始畫圖。其實黃向東是想拖延時間,不然這半小時光靠提問,是很難打發的。近二十分鐘後,大家紛紛把畫好的圖交上來。黃向東給微生物係教授做過幾年助手,對細菌的形態很熟悉,他大概看了看,發現這些年輕人畫的圖整齊乾淨,內容準確,顯然都在學校很認真地學習過。他邊整理邊說:“大家可以繼續提問。”又有一名女學員問:“大日本帝國為了繁榮亞洲,幫助那些落後愚昧的國家發展,自己的國民還得節衣縮食,可為什麼那些落後的國家卻不願意,反而如此痛恨我們呢?”看著這年輕女孩滿臉疑惑,還帶著幾分憤怒的樣子,黃向東真想上去扇她幾巴掌,但臉上還得裝出笑容,“每個人的想法不同,等到了戰爭結束那一天,所有人就都理解了,不是嗎?”女孩點點頭,“也隻能這樣了。聰明人幫助愚蠢的人發家致富,愚蠢的人隻有在成為富翁的時候,才會知道聰明人的良苦用心。”學員們紛紛交頭接耳,點頭稱是。黃向東咳嗽幾聲,又有一個胖男生站起來問:“前輩,什麼時候能打完仗?我們什麼時候能天天吃到肉?”大家又笑起來。黃向東說:“小胖子,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你們要努力做好研究工作,多接觸細菌,多做試驗。如果在動物身上達不到好效果,就在自己身上試驗,這樣才能得到最準確的數據,懂嗎?”好多人張大嘴說不出話。提問那人說:“前、前輩,你是說,在我們自己身上做試驗?”“是的。你們不是想儘快打完仗嗎?那就得加快研究速度,不要害怕,人沒那麼容易死的。戰爭的未來就要靠你們這些勇敢的精英了。到時候你們就能天天吃到牛蒡燉肉、大蝦、煎牛排,喝熱乎乎的豬肉大醬湯拌白米飯,你們的父母也有錢買最好的布料做衣服,讓你們娶最漂亮的鄰居姑娘做老婆!”黃向東這番話可要了命,這些學員大多出身於日本貧窮地區,為了混到免費吃住才參軍學的軍醫。彆說剛才那些美食,他們在老家的時候,連鹹菜都不是每頓都有,好多學員臉上露出神往的表情,甚至還有人流了口水。黃向東道:“那你們還會怕在自己身上做試驗嗎?”“不怕,我們不怕!”學員們大聲回答。“你們想天天吃燉肉嗎?”學員們激動地高聲回答:“想吃燉肉,吃大蝦和牛排!”“很好,那就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吧,不要害怕危險,要想到有很多燉肉和漂亮姑娘在前麵等著你們!”黃向東振臂高呼。“燉肉萬歲,大日本帝國萬歲!”學員們的情緒到達頂點,個個激動得臉上通紅。鬆下久森聞聲推門進來,見氣氛非常熱烈,笑問:“看來效果不錯,諸位,三條少佐的講課內容對你們幫助大嗎?”他知道這個培訓課屬於臨時抱佛腳,也沒抱什麼期望。學員們齊聲回答:“幫助很大,非常滿意,感謝三條前輩!”說完大家齊刷刷地再次站起身鞠躬以示感謝。看著學員們臉上激動的表情,鬆下久森非常驚訝。黃向東怕說多了露餡,衝學員們把手一揮,“諸位可以走了,彆忘了我說的話!”“大日本帝國萬歲,向著目標前進!”學員們邊高喊邊走出會議室,回各自的工作崗位去了。鬆下久森欣喜地抱著黃向東的肩膀,“太好了,現在戰局緊張,最怕軍人們有厭戰情緒,三條君,你可幫了我的大忙哦!”黃向東嘿嘿一笑,“沒什麼,年輕人有熱情,我隻不過在後麵推了他們一把而已。我之前沒帶走的東西還在辦公室裡吧?我要去取些資料帶回哈爾濱。”“都在都在,幾個月前,石井少將就親自打電話來,囑咐我們不準亂動你的任何材料。”鬆下久森的高興勁兒還沒退,“快到中午了,我們一起吃午飯吧。”“不了,我還有急事要辦,下次再說。”黃向東連忙推辭。鬆下久森見他並無誠意,隻好點頭同意。好容易辭彆了他,黃向東再次爬上三樓,心臟也總算從嗓子眼歸回原位。來到三樓貼有“三條洋平”字樣的那扇門前,他掏出鑰匙,先看了看鎖眼的大小和鑰匙尺寸,感覺很匹配,插進去擰了一圈,門鎖應聲而開。黃向東大喜,迅速推門閃身進去,再把門關嚴插好。屋裡光線明亮,但陳設很簡單,甚至簡陋,隻有一套桌椅和一個文件櫃,牆角放著一張硬板床,再無他物。黃向東並沒看到保險櫃,但很快就找到了。保險櫃藏在文件櫃裡,打開櫃門就能看到。這是個構造簡單的鋼製保險櫃,櫃板上有突出的圓型鑰匙孔和一字閥門型把手。黃向東用開辦公室門的那把鑰匙再次插入保險櫃的鑰匙孔,希望兩處是通用的,但顯然三條洋平沒那麼笨,這把鑰匙根本插不進去,完全不匹配。他坐在硬板床上思索了幾分鐘,再站起身把屋裡所有能檢查的地方全都翻了一遍,文件資料倒是有幾十頁,沒發現什麼日記本。他大概瀏覽了文件內容,都是有關病毒和細菌在實戰中應用的資料,但並沒找到與“如意計劃”相關的東西。看來日記本肯定是在保險櫃裡,可三條洋平並沒把鑰匙放在身上,能藏到哪兒去呢?正在黃向東焦急時,外麵傳來腳步聲,隨後有人敲門,“三條君,你在裡麵嗎?”是鬆下久森。黃向東猶豫片刻,並沒答話,又響起河野所長的聲音:“是不是已經找到資料,回家去了?”鬆下久森又敲了一會兒,見沒人回答,便說:“可能已經走了吧。這個家夥總是這樣不討人喜歡。彆管他,我們去吃飯吧。”“不過今天那些實習生們情緒很不錯啊,我想當麵表示感謝,既然他已經離開就算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兩人的談話聲越來越遠,黃向東悄悄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外麵很安靜,看來大家都去吃午飯了。他稍鬆口氣,又來到保險櫃前研究是否能撬開或者搬動。看了半天才發現,保險櫃下半部用水泥澆鑄,與水泥地麵牢牢相連,根本無法移動。他不甘心,又把屋裡的所有物品翻了個底朝天——櫃子下,掛鐘後,椅子底,連硬板床都掀起來,每根木板拆開仔細查看,並沒找到鑰匙。他累得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心裡痛罵三條洋平的爺爺,氣憤之餘,忘了那也是他自己的爺爺。從窗外傳來雜亂的談話聲,黃向東彈起身從窗外向下看,見很多人陸續從北側出來,朝主樓方向邊走邊聊天。北側是食堂方向,看來大家都吃完飯,準備回工作崗位了。黃向東怕到時候人多不好脫身,連忙用最快速度把屋裡的東西大概複原,再把找到的那些文件資料塞進皮包。轉身剛要走,他又想了想,打開皮包,把文件資料重新放進皮包內的副夾層中,那份報紙則仍然放在皮包主層,最後再分彆拉上拉鏈。出屋鎖好門,已經有人上樓來了,黃向東夾著皮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從樓梯走下來。在二樓拐彎處,他瞥見河野所長正在上樓,他連忙走到二樓走廊對麵的樓梯下樓出來。穿過院子來到大門,軍醫研究所管理很嚴,士兵對每名進出的人都要檢查一遍證件。在看過黃向東的軍官證明後,士兵指著他夾的皮包說:“請打開皮包。”“哦,我進來的時候你們已經檢查過了,裡麵隻有一份當天的報紙。”黃向東說完就後悔了,如果沒這番話,士兵就算檢查到文件,頂多勒令他把文件歸還,畢竟他的編製不在這裡,所長也不會太為難;但這麼一說,如果被士兵檢查出那些細菌文件,豈不證明心中有鬼?果然,士兵把臉一沉,雙眼直視,“請打開皮包,我們對每個人都要檢查!”黃向東心跳加劇,他沒了辦法,隻好假裝發怒,“我隸屬關東軍滿洲防疫給水部,來這裡是應河野所長之邀給新來的實習生講課培訓。你這是把我當成小偷嗎?”“嘩啦嘩啦”,幾名士兵同時舉起手中的阪田式步槍,頂上槍栓對準黃向東,那士兵再次喝道:“打開皮包!”黃向東萬沒想到這裡的紀律竟這麼嚴,頓時臉色大變,沒了主意。在這緊要關頭,他忽然用餘光看到副所長鬆下久森正在不遠處與彆人談話,可能是聽到大門這邊的動靜,扭頭朝這邊看著。黃向東連忙舉手示意,鬆下久森撇下那人,快步向這邊走來。“怎麼回事?”鬆下久森問。黃向東氣鼓鼓地把情況說了。鬆下久森抬手命令士兵放下槍,笑著對黃向東說:“最近戰局緊張,中國間諜又是無孔不入,軍部所有的分支機構都加強了戒備,你彆在意。反正心裡沒鬼,你就給他們看看吧。”黃向東哼了一聲,“我在這裡工作過幾年,剛離開不到三個月,就被當成小偷來看待,鬆下副所長,我給你看看皮包裡都有什麼。”他“嘩”地拉開皮包拉鏈,倒轉包口朝下倒了幾倒,那份當天的《讀賣新聞》落在地上,黃向東再敞開包口讓鬆下久森檢查。鬆下久森對三條洋平並不信任,在日本軍隊編製中,軍醫研究所是日本關東軍各師團才有的附屬單位,而731部隊雖然歸日本關東軍和陸軍參謀本部雙重管轄,但在對731部隊的所有權中,還是陸軍參謀本部占優勢,畢竟參謀本部為石井四郎爭取了大量經費。石井四郎和鬆下久森曆來不和,在爭取三條洋平這件事上,鬆下久森沒能成功,於是心裡就更加有氣。三條洋平這個曾經的研究所骨乾已經屬於滿洲731部隊,帶走了不少重要資料,誰知道他這次回來是不是又要帶走什麼研究成果?當看到皮包裡空空如也時,鬆下久森的臉色有些尷尬,連忙彎腰撿起報紙幫他塞進皮包,笑著說:“彆這麼生氣嘛,士兵們也是儘守職責,不要在意。這樣吧,我派一輛車送你回家!”“不用了,我已經習慣走路和坐電車,還是為國家省些汽油吧。”黃向東擺出三條洋平的臭臉派頭,辭彆鬆下副所長朝電車站走去。他故意走得不疾不徐,但額頭上的汗直往下滴。剛才的一幕讓他後怕不已,幸虧自己多了個心眼,把文件放在皮包夾層,又剛巧遇到鬆下久森在場,否則很難說會是什麼結果。拐過路口的彎後,黃向東再也堅持不住,一屁股坐在路邊石上,大口大口喘著氣,狂跳的心臟讓他感到頭暈目眩,一陣陣惡心,調整了十多分鐘才緩過來。回到家已是下午,他餓得肚子咕咕亂叫,但路過診所時仍然推門進去。天氣炎熱,診所靜悄悄的沒生意,西鬆醫生正坐在靠椅上打盹兒。黃向東也沒理他,徑自來到美秀的房間,她正在看報紙,見黃向東進來,她大驚,“你、你怎麼又來了?”黃向東想調劑一下剛才的緊張心情,便嬉皮笑臉地在她對麵坐下,“怎麼,想你了,就不能來看看嗎?”“我不是說得很清楚,你隻能每三天來一次嗎?”美秀氣得臉都白了,眉毛倒豎,低聲說,“你為什麼不遵守紀律?這樣會害死人的!”黃向東見她真急了,連忙收回笑臉,把皮包打開,從夾層中取出那疊文件遞給美秀,“這是我從三條洋平辦公室的文件櫃裡找到的,你快收起來。”美秀轉怒為喜,“你找到了?真的找到了?”“現在還不確定這些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但他辦公室裡的保險櫃打不開,三條洋平身上沒有鑰匙,我翻遍辦公室每個角落,也沒找到鑰匙,隻有這些文件。”美秀聽後很泄氣,把文件收起,眼睛仍不滿地瞪著黃向東。他感覺很不舒服,說:“你彆這樣看我行不行?我也不容易,出門時差點兒被士兵檢查發現,幸好我機靈,否則你就見不著我了。”“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英雄?”美秀譏笑道,“我們成天都在刀尖上打滾,遇到多少危險,早就習慣了。彆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如果失敗被抓,那隻能證明你蠢!”黃向東氣得霍地站起身,“我給你們賣命,你卻反過來說風涼話?”“小點聲,如果被外麵的人聽到,你就真失敗了。”美秀很平靜,“像你這種投靠中共的日本人,無非為了錢,彆把自己說得那麼高尚。”黃向東一怔,正要問些什麼,美秀又從玻璃櫃裡取出一瓶跌打藥膏扔給他,“兩塊錢——你最好記住,沒有特殊情況,三天後才能再來,到時候我會告訴你這些文件是否有用,滾出去!”蜷川正坐在大門口編草繩,看到黃向東臉色很不好看,慌忙站起身鞠躬問好,黃向東餓壞了,讓他告訴佐佐木快準備飯。伊紀牡丹正在屋裡沏茶,見黃向東回來,連忙坐直身體,“您回來了。”黃向東點點頭,一屁股坐在長椅裡,閉著眼睛喘氣。伊紀牡丹以為他工作勞累,就讓葉子去燒洗澡水。不多時,廚師佐佐木把幾樣飯菜端到餐桌上。“怎麼,還沒有吃午飯?”伊紀牡丹問。黃向東點點頭,艱難地支起身體到餐桌前坐下,他餓壞了,狼吞虎咽地吃了個飽。喝過茶後,他來到浴室,葉子站在木桶旁,怯生生地看著他。黃向東開始脫衣服,葉子也跟著解開自己的腰帶。“你出去吧,我自己能洗。”黃向東揮揮手。葉子停止寬解衣帶,雙手卻在微微顫抖。黃向東很奇怪,剛要開口,葉子卻“撲通”跪下,“先生,我不知道哪裡做錯了,請您原諒,我會好好侍候您洗澡,求求您彆懲罰我!”“你在說些什麼?”黃向東大惑不解,“我為什麼要懲罰你?”葉子站起身,手忙腳亂地脫光衣服,黃向東頓時傻了,葉子赤裸的身體布滿各種傷痕和青淤。他剛要問,又止住了,說:“那就好好表現吧。”葉子如蒙特赦,幫黃向東脫光,讓他平躺在浴巾上,再把全身打滿泡沫,然後將自己的身體當成肥皂,為黃向東塗抹按摩各個部位。這回黃向東徹底明白了,三條洋平並不是完全不近女色,而是有特殊的嗜好。他喜歡瘦弱女子,而且很可能有虐待癖,這可憐的女仆葉子就是他發泄的工具。葉子用那不算豐滿的乳房為黃向東按摩胸口,黃向東感到很彆扭,但忍著不作聲。過了一會兒,葉子忽然停下來,“先生,你為什麼不打我?”“剛才不是說了,你好好表現,我就不懲罰你嗎?”葉子喘息道:“可……可您以前都是用打我來表示滿意,您的懲罰是不讓我吃飯……”黃向東心裡暗罵三條洋平真他媽不是東西,竟用打人來滿足自己的快感!他輕輕拍了拍葉子後背,“放心吧,以後我不會再讓你餓肚子,也不會再打你,但你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葉子又驚又喜,“真、真的嗎?先生?”黃向東點點頭。葉子雙眼含淚,顫抖著說:“感謝您先生,我……我會讓您更舒服的!”說完她身體下移,竟用手去抓黃向東的下體。黃向東渾身發熱,一股熱血衝上腦門兒,但怕被伊紀牡丹看到,連忙把葉子推開。這幾天裡,黃向東每晚都夢到美秀笑著告訴他,那些文件就是“如意計劃”的資料,你的任務完成了。好容易熬到第四天,他早早就來到診所,與西鬆醫生打過招呼後直奔內室,一看到美秀那張拉長的臉,黃向東心裡先涼了半截。果然,美秀明確地告訴他,經專人鑒定,他在三條洋平辦公室裡找到的那些文件毫無機密可言,基本無用,和廁紙差不多。同時她轉達了吳站長的命令,要他儘快找到打開保險櫃的鑰匙。黃向東沮喪得想撞牆,他想再去軍醫研究所內部找線索,但又怕行為遭人懷疑——三八大蓋那黑洞洞的槍口可不是鬨著玩的,還是先在三條的家裡找。以三條洋平多疑的性格,鑰匙不太可能給他妻子伊紀牡丹保管,那就隻能在書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