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意計劃”(1 / 1)

無間 九方樓蘭 4669 字 1天前

那少婦滿臉通紅,輕啐了男人一口,剛要說什麼,卻被男人的強吻堵住嘴。男人緊緊抱著少婦,少婦左扭右扭好容易才掙開,急說:“彆在外麵,我不想被人看到。”兩人這才走進屋裡。男人左手摟著少婦,右手帶上房門,就去解少婦的襯衫扣子,嘴裡還急促地嘟囔道:“你咋這麼長時間都不理我?”“我、我丈夫從廣州回來,在家待了兩個多月,前天剛走,不然才、才不會讓你鑽空子呢!”少婦假意掙紮著說。男人笑了,“所以嘛,我就要替你丈夫儘一下義務,這也是合格男人的責任,你說是不是?”他已經把少婦身上的襯衫扣子解了一大半,露出裡麵薄薄的緊身胸衣和豐滿白嫩的身體。少婦紅著臉笑啐道:“我丈夫用錢養我,他的義務由你來儘,便宜都讓你給占了啊!”男人委屈地說:“我也不容易!這北滿旅館的租金多貴啊,這也就是跟你,換了彆的女人,最多帶她去紫羅蘭旅館湊合一夜。”少婦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你到底騙了多少良家婦女?”男人知道說錯了話,剛要笑著解釋,忽然那少婦臉色大變,轉身驚叫起來。男人連忙回頭看,卻見房門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推開,兩個壯漢像野貓一樣,悄無聲息地摸進屋內。男人大驚,“你們是——”剛說半句就咽了回去,因為他看到兩個壯漢都拎著手槍。“你們、你們進、進錯房間了吧?”男人說話直結巴,顯然非常意外。可吳站長和鐵柱比他還吃驚——對麵這個男人除了臉型稍微胖些,皮膚白些之外,簡直就是三條洋平的翻版。吳站長低聲問:“你是叫黃向東嗎?”男人點了點頭,滿臉恐懼,那少婦也嚇得渾身發抖,差點兒坐在地上,手忙腳亂地去係扣子。男人支吾了半天,眼睛裡滿是疑惑地問:“兩位好漢是劫財還,還是劫色?我看你們是認錯人了,我們夫妻倆都是窮人,沒什麼油水,要不然,兩位到隔壁房間去看看?”鐵柱罵道:“少廢話,我們要找的就是你!”吳站長問:“你叫黃向東,是吧?”黃向東開始以為兩位真闖錯了門,現在聽到這話心涼半截,“你們、你們到底是誰?”他又看了看少婦,忽然結結巴巴地說:“你們、你們是她丈夫派來捉奸的嗎?”那少婦的臉漲成了醬紫色,神情極為尷尬。吳站長又問:“你母親叫黃淑鳳,住在道河村?”黃向東頓時急了,“事兒是我乾的,你們彆傷害我母親!”“什麼事是你乾的?”鐵柱反手把門關嚴,笑著問。“你們不是、不是來捉、捉那個奸的嗎?”黃向東咽了口唾沫。吳站長哈哈大笑,“你也知道啊?”他向鐵柱使個眼色,鐵柱走過去把少婦拉到門外,低聲道:“就當你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發生,回家去吧。如果今天的事你說出去半個字,我就真通知你丈夫來捉奸。”少婦膽都快嚇破了,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鐵柱回來把房門鎖好,兩人坐在客房的床上,都看著黃向東。黃向東渾身發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吳站長有意無意地看了看手上的槍,擦擦上麵的灰,扔到桌子上,麵無表情地說:“原來你還好這口兒,有夫之婦比年輕姑娘更有味道,抱起來更有感覺,是吧?”黃向東神色尷尬,不知道應該笑還是哭,隻好胡亂接過話茬,“這個、這個也不一定……”吳站長又問:“說吧,你和她是怎麼認識的,什麼時候勾搭上的。你總共乾過多少次這種事?要是老實招供,今天我們就有可能饒了你,你要是耍花樣,那就彆怪我們不客氣!”“我……我說。”黃向東腦門兒上全是汗,“她、她是三個月前從奉天醫學院調、調到哈爾濱開拓醫學院的,她男人常年在南方做生意,平時沒人照顧,挺、挺可憐的,所以我、我就——”吳站長冷笑,“所以你就替她男人儘一下做丈夫的義務,還挺講義氣的。說!你們鬼混過幾百次了?”黃向東抬起胳膊頻頻擦汗,“沒那麼多,隻、隻有三次……”“胡說,你再好好想想!”吳站長猛拍桌子,把黃向東嚇得直哆嗦,“真的隻有、隻有六次。”兩人聽了哈哈大笑。吳站長又問:“你在開拓醫學院工作七年,除了剛才那個女人,你還和多少有夫之婦鬼混過?”“沒有幾個,也就六、六七個……”黃向東畏畏縮縮地回答。鐵柱拱手表示佩服,“厲害呀黃先生,平均每年一個!”吳站長哼了一聲,“什麼每年一個?他說的六七個隻是有夫之婦,還有沒結過婚的呢,還有離異的呢,還有死了丈夫的呢?對吧鐵柱?”鐵柱微笑著點頭。黃向東哭喪著臉問:“求求你們,彆挖苦我了。你們到底想怎麼樣,要錢還是要打啊?”鐵柱笑道:“隊長,彆再捉弄他了吧,我們的時間也不多。”吳站長點點頭,對黃向東說:“我們不要錢,也不打你,但你得跟我們走一趟。”“去、去哪裡?”黃向東疑惑地問。“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走吧。”兩人站起身,鐵柱伸手拍了拍黃向東肩膀,“走吧哥們兒,天都快黑了,我還沒吃飯呢!”黃向東勉強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很大度地說:“兩位好漢,你們放過我,我請兩位在馬迭爾吃西餐。兩位收了她丈夫多少好處費,我全都照給,行吧?”吳站長搖搖頭,“快走吧,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有事兒呢。”黃向東見來軟的不行,於是把心一橫,乾脆來硬的試試,他把眼睛一瞪,大聲道:“我偏不走,你們能把我怎麼樣?滿洲國是講王法的地方,旅館對麵就是警察署,難道你們大白天的還敢綁架我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他還要再說什麼,又把頭縮回去了,因為那個叫鐵柱的壯漢慢慢舉起一支鏡麵匣子槍,扳開機頭對準黃向東的腦門兒。這東西他雖然沒碰過,見的次數卻很多,東北三省被日本占領多年,他又長年為日本人工作,對日本軍隊也算有些了解,深知日本兵用的手槍都是南部式手槍,而這種德國造的鏡麵匣子槍基本都是共產黨和遊擊隊在用。他頓時傻了,連忙舉起雙手,嘴裡卻還在充硬,“你們要乾什麼,光天化日之下想、想行凶嗎?我可是哈爾濱開拓——”吳站長搶過話頭,“你是哈爾濱開拓醫學院微生物學教授、日本人高官正樹的一級助手,住在北二幢5層402宿舍。對吧?”“你們查得這麼仔細,到底想怎麼樣?”黃向東非常無奈。“很簡單,乖乖跟我們走,否則,我手裡這槍可很容易走火啊。”鐵柱把手槍的槍管湊近眼睛左右看著,慢悠悠地說。黃向東結結巴巴地問:“去、去什麼地方?離這裡遠嗎?”鐵柱用力推了他兩把,“廢話還真多,叫你走就你走,動作快點兒!”一輛破舊的“民生牌”卡車行駛在東西方向的路上,前麵約三百米遠出現了一處日軍路障,幾輛挎鬥摩托車停在路邊,十餘名日軍手持步槍,正逐個盤查來往車輛。卡車開始減速,慢慢在路障前停下,三名日本兵走過來,衝著駕駛室斥道:“下來!”車門打開,司機和副駕駛員都鑽出卡車,兩人臉上均戴著白色大口罩,頭戴灰色圓帽,身穿連體的淺灰色卡其布工作服,連腳上的靴子都是灰色的。日本兵疑惑地問:“你們什麼的乾活?車上裝的什麼東西?”那司機連忙從工作服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和一張證明遞給日本兵,點頭哈腰地說:“回皇軍的話,我們是哈爾濱特彆市衛生科防疫部的。車上裝的都是患麻風病的死者,要運到西郊‘更生化人場’進行集中火化。”幾名日本兵不由得一怔,打開本子和證明看了看,半信半疑。那日本兵後退兩步,“你的,說實話的乾活!”那司機說:“哪敢欺騙皇軍?您要打開棺材查看一下嗎?我這就把後廂板打開!”說著就要去扳後廂板的卡條。日本兵剛要說什麼,那司機已經把後廂板放了下來,借著黃昏的夕陽可見車上歪歪斜斜裝著七八口薄板棺材,旁邊蒼蠅亂飛。司機對那副駕駛說:“把棺材都抬下來,打開讓皇軍檢查檢查。”副駕駛點點頭,剛要動手,幾名日本兵臉上頓時變色,捂著鼻子連連後退,“不要動,你們全都上車,快走快走!”他們退得遠遠的,生怕傳染上什麼東西,嘴裡還在一連聲地催促。司機臉上賠著笑,伸手把證件和證明要回來收起,灰溜溜地鑽上卡車,慢慢啟動駛過路障。日本兵遠遠看著卡車開走,卻仍然躲在路邊不敢動,好像卡車停留過的地方連空氣都帶著病毒似的。黃向東躺在卡車最底層的一口薄板棺材裡,棺材板很薄,蓋子也故意留了道縫,是為了給他通風用的。剛才外麵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心裡又怕又怒。如果日本兵認真起來,挨個檢查棺材,發現居然有活人冒充麻風病死者,還不得用刺刀把自己給活挑了?他實在搞不清這兩位的用意。你們捉奸就捉奸,為什麼還要把我塞到麻風病防疫局的卡車裡運走?難道是那女人的丈夫早就知道這事,想借機敲詐我一筆錢,甚至怒火上撞,要花錢雇人把我運到郊外殺人滅口?正在胡思亂想時,卡車劇烈的顛簸讓他的腦袋狠狠撞在棺材板上,幸虧是薄板棺材,但黃向東也撞得眼前冒金星。顛簸加劇,看來卡車已經駛離大道,正在崎嶇的山路上行駛,連續的震動顛得他渾身骨節沒有一處不疼。後來實在疼得厲害,黃向東衝著棺材蓋的縫隙大聲道:“喂,慢點兒行嗎?我都快被車給顛散架了!”半天沒人理他。黃向東忍不住又問:“你們到底要把我帶到哪兒去?”“彆出聲,再說話我把棺材蓋扣上,悶死你!”駕駛卡車的鐵柱抽空轉回頭,透過破了個大洞的駕駛室後座罵道。黃向東老實了,雖然躺在棺材裡很晦氣,但也比悶死變成真鬼強得多,隻好忍氣吞聲硬挺著。天越來越黑,氣溫也越來越冷,除了道路崎嶇之外,還不時傳來貓頭鷹和山魈的叫聲,卡車似乎是在密林中行駛。他有泡尿憋得實在難受,出聲說:“兩位好漢,我快被尿給憋死了,能讓我活動活動嗎?”鐵柱側頭道:“不行,有尿就原地解決!”黃向東哭喪著臉說:“好漢,您就行行好,總不能讓我一個大男人尿褲子吧?”鐵柱看了看坐在副駕駛的吳站長,吳站長說:“沒關係,放他出來吧,這裡已經處於勢力交錯地區,日本兵很少會到這兒來。”鐵柱點點頭,找了個空地把車慢慢停住,兩人鑽出駕駛室,跳到後車廂,將摞在上層的幾口棺材推到旁邊。黃向東慢慢從棺材裡爬出來,揉著麻木的胳膊,“這輩子頭一次睡在棺材裡,今天我算是開眼界了!”“廢什麼話?有尿快撒!”鐵柱答道。黃向東放眼四下看去,夜色漆黑,冷風陣陣,他不由得打了幾個哆嗦。幾十秒鐘後,眼睛適應了黑夜光線,他才勉強看出所在之處是一片小空地,二十多米開外似乎有片樹林,於是慢慢走過去。鐵柱問:“你去哪兒?就在這裡尿。”“兩位大哥,我打小就有個毛病,在彆人麵前尿不出來,你們看……”黃向東可憐巴巴地說。吳站長把手一擺,“去吧去吧,小心彆耍花樣,不然對你不客氣。”“哎!”黃向東連忙捂著肚子跑向那片小樹林,在一棵大樹後麵解開褲子就尿。他確實是憋壞了,但腦子也沒閒著,在撒尿的同時,眼睛也在來回掃視附近環境。這裡不知是什麼地方,非常荒涼,到處都是樹林和亂石,連野兔也沒有,右首則是一大片黑沉沉的密林。大樹那邊遠遠傳來鐵柱故意壓低的聲音:“吳站長,彆說這家夥還真像,到時候他要是不同意怎麼辦?”“軟的硬的一起來,不怕他不答應。”“那他要是真不答應呢?畢竟這事挺難的,我擔心他受不了。”“沒事兒,走一步看一步吧。”聽著兩人的交談,黃向東心裡越發打鼓,什麼叫軟的硬的一起來?他們要我同意什麼?哦,肯定是想訛詐錢財,要是我不同意就先禮後兵,動刑逼迫。怎麼這麼倒黴,泡個有夫之婦也能遇上這種鬼事?黃向東心臟怦怦狂跳,暗想不能就這麼等死,得逃跑!他早就尿完了,借著大樹做掩護,他慢慢向後退去,儘量使那兩人看不見自己的身影。當走出二三十步的時候,黃向東見那兩人似乎並未發現自己,他深吸一口氣,彎腰朝樹林深處猛跑。樹林裡伸手不見五指,他也不知道方向,打算先脫離二人的控製再說。他就這樣喘著粗氣,深一腳淺一腳跑了幾分鐘,突然撞到一個軟東西上,把他彈了個跟頭。迅速爬起來剛想繼續跑,卻見鐵柱和吳站長兩人並排站在麵前,臉上似笑非笑。黃向東頓時半身冰涼,轉身還要逃,鐵柱大喝道:“站住,否則我一槍斃了你狗日的!”這句話比什麼都管用,黃向東馬上站住不動了。兩人跑到他身邊,鐵柱上前一腳踹在黃向東屁股上,黃向東回頭揮拳就打,鐵柱側身躲過,反手一拳搗在他肋下,打得他肋骨幾乎要斷了。黃向東大叫:“你們兩個王八蛋,捉奸就他媽捉奸,把老子弄到這裡想綁架劫財,門兒都沒有!”鐵柱一拉鏡麵匣子的槍栓,怒道:“乾脆斃了他算了!”吳站長從腰間掏出一小捆麻繩扔給鐵柱,“把他的嘴堵上,再捆牢,白大爺還等著看貨呢!”鐵柱恨恨地接過繩子,用槍頂著黃向東後腦勺兒把他押回卡車,喝道:“爬上去!”黃向東剛爬上後廂板,就被鐵柱用麻繩捆了個結實,最後還用一塊白毛巾堵住了嘴。鐵柱彎腰掀開一口棺材的蓋子,把黃向東推進棺材裡,喝道:“老老實實地躺著,再敢耍花樣,我就地把你扔在樹林裡喂野豬!”汽車再次發動,彆說黃向東不敢動,就算想跑也沒用了。鐵柱這家夥似乎做過殺豬匠,把他捆得比粽子還牢,半點都掙不開。又過了兩個多小時,卡車漸漸不再顛簸,車速也快了起來。黃向東極力想看看外麵的情況,就用腦袋去頂棺材蓋。剛頂開一道縫,車慢慢停住了,他連忙躺下不動。四周響起腳步聲,好像有幾個人走近。黃向東暗想,看來這幫綁匪還有同黨接應,可自己又不是富商地主,為什麼偏偏要綁架他?正亂想著,棺材蓋被打開,外麵的冷空氣呼地吹進來,兩名壯漢跳上卡車,將黃向東從棺材裡揪出來,推推搡搡地下了車。這是個偏僻的山坳,月亮不知什麼時候出來了,照得四下裡一片清亮。冷風吹過,隻穿著單薄襯衫的黃向東忍不住一連打了幾個噴嚏。山坳那邊有個山洞,幾個黑衣壯漢一字排開站著,冷冷地瞪著黃向東。黃向東哪見過這陣勢,嚇得雙腿不自主地發抖。剛要開口說話,有個壯漢拎著一個粗布包袱走過來,把包袱扔在黃向東腳前。鐵柱道:“打開,把衣服換上。”“什、什麼衣服?”黃向東哆哆嗦嗦地問。鐵柱斥道:“把包袱打開,把裡麵的衣服換上!”黃向東這才明白過來,極不情願地彎腰打開地上的大布包袱,果然,裡麵放著一套好像莊稼漢穿的衣服。他不明白為什麼要穿這套衣服,左右看了看,外麵又陰又冷,還有十幾號人看著,他咽了咽唾沫,問:“就在、就在這裡換嗎?”“廢話!難道還給你在新世界大飯店訂個套房嗎?”鐵柱罵道。黃向東被罵得直縮頭,隻好慢吞吞地脫下身上的襯衫和褲子。現在是五月初,但北方深山裡的夜晚仍然很冷,黃向東光著上身,下麵隻有一條短褲,凍得他又打了幾個噴嚏。麵前的幾名壯漢忍不住哈哈大笑。黃向東咬著牙,恨恨地在心裡暗罵,等換好了衣服,發現還挺合身,好像定做的一樣。換完衣服,黃向東見麵前的這些人看他的眼神全都發生了變化。有人上前撿起黃向東換下的衣服,用包袱包好拎在手裡,吳站長對他說:“跟我們走。”在前後包圍下,黃向東隨著這些人走進山洞。這洞看來是人工開鑿的,洞壁用粗木梁支撐,洞頂還裝有防爆燈。裡麵左拐右彎很是曲折,經常可見用木板製成的木門,門前幾乎都有壯漢持槍把守。就這樣彎彎曲曲走了幾分鐘,前麵帶路的人在一扇木門前停住,抬手有節奏地敲了幾下木板。木板門開了一道縫,有人在裡麵向外打量,隨後打開門。敲門人回頭對黃向東一扭頭,示意道:“進去。”黃向東沒敢多說,隻得硬著頭皮走了進去。裡麵是一間寬敞的石室,牆角還有個木門,屋頂掛著好幾盞馬燈,照得四下如同白晝,木頭桌椅前或坐或站著幾名穿軍裝的男人。一看黃向東走進來,這些人臉上頓時變色,有兩人立刻掏出插在腰間的鏡麵匣子槍,迅速對準黃向東的胸口。一名四十開外的中年男人連忙喝道:“都把槍放下!”那兩人神情緊張,看了看中年男人,臉色猶豫,但手中的槍仍然沒放下。吳站長哈哈大笑,“小江,小呂,放心吧,這家夥不是三條洋平,你們彆緊張!”那中年男人站起身走上前,伸手把持槍兩人的手臂慢慢壓下,他自己的視線卻也從未從黃向東臉上移開過。“就是他嗎?”中年男人狐疑地邊看邊發問。吳站長和鐵柱對視而笑,“當然,怎麼樣,你們也覺得很像吧?”剛才持槍的一人問:“你們是從哪兒把這人給弄來的?”“北四道街的一家旅館,專供有夫之婦和有婦之夫們偷情開的。這家夥勾引了一名有丈夫的女同事,正在旅館裡準備乾那調調,結果我和吳站長硬闖而入,壞了他們的好事,說起來還真有點過意不去,哈哈哈!”鐵柱笑著說道。吳站長也笑起來,“白大爺,很意外吧?麻將牌居然有這麼個兄弟,除了白點胖點,幾乎是一模一樣。”那中年男人點點頭,走到黃向東麵前上下打量,半晌才開口,“你叫什麼名字?”黃向東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又清清嗓子,才回答:“白、白先生,各位好漢,我那也是一時糊塗,以後我保證再也不乾這種事了,還望各位好漢高抬貴手。在下窮光蛋一個,實在是沒、沒什麼油水……”聽了這番話,屋裡的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穿軍裝的中年男人正是周保中,他笑著說:“你彆緊張,我不姓白,我是雲南大理人,白族,所以他們都叫我白大爺。”隨後對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將小木門推開,從裡麵慢慢走出一名六十幾歲的中年農婦。“媽?你怎麼、怎麼在這兒?”看到這中年農婦,黃向東頓時傻了眼,這農婦正是自己的母親黃淑鳳。黃淑鳳被一名穿軍裝的年輕女人攙扶著,蹣跚地走到黃向東麵前,費力地抬起胳膊,既怒又恨地扇了他一巴掌,“你這不爭氣的兔崽子,狗改不了吃屎,怎麼還去四處勾搭女人?”挨了打的黃向東知道母親有嚴重的風濕病,這一巴掌也沒什麼力量,可以說完全不疼,但他仍然捂著臉,半個屁也沒放。黃淑鳳又指著他的鼻子罵了一通,黃向東身高有一米七五左右,比母親足足高出二十厘米,但他仍然低著頭,就像五歲小孩挨訓一樣,連大氣也不敢喘。“彆看這家夥風流成性,看上去不太成事,沒想到家教還挺嚴。”鐵柱低聲對吳站長說。吳站長走上前對黃淑鳳說:“大娘,您消消氣,像勾搭女人這種事,是男人天生的毛病,罵也沒用。這麼晚了把您叫醒真不好意思,要不您繼續睡覺,明天一早我們再談正事。”不想黃淑鳳搖了搖頭,“不用了,其實我根本也睡不著,還是早點告訴他吧,免得這兔崽子還蒙在鼓裡。”周保中不善言談,於是道:“這樣也好。老吳,你嘴巴利索,就由你來跟他說吧。”吳站長喝了幾口水,先讓人扶著黃淑鳳坐下,又指著一把空椅子對黃向東說:“你也坐吧,這事兒說來話長,你先做個思想準備。”黃向東對母親說:“媽,這些人想綁架勒索,我可沒錢給他們啊,他們欺負你了嗎?”“勒索個屁!”黃淑鳳罵道,“你真以為他們是劫匪綁票,就算綁也不會綁你這種廢物。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人家是共產黨,是抗聯軍,專門打日本鬼子的!你給我老老實實地閉嘴,聽人家吳同誌說話!”黃向東傻了,共產黨,抗聯軍?這不是老百姓的軍隊嗎,什麼時候也乾起這種綁票勾當了?他從臉上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幾位老總,共產黨抗聯軍可是好人,你們專打日本鬼子,從不侵犯平民。可……可再窮也不能從我們老百姓身上撈錢吧?怎麼也得找個富戶什麼的——”鐵柱嚴厲地打斷他的話,“你胡說什麼?誰在你身上撈錢了?”黃向東苦著臉說:“那你們把我弄來乾什麼,不就是泡了個有夫之婦嗎?總不至於砍腦袋吧?”“你先聽我說話行嗎?”吳站長頗有城府,但也忍不住臉上變了色,“你這張嘴還真夠貧的。”黃向東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不再言語。看到黃向東好容易不再廢話,吳站長這才鬆了口氣,開始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聽了吳站長的講述,黃向東這才明白。吳站長等人當然不是那有夫之婦的丈夫派來的打手,也沒有綁架勒索的意思,他和小呂、小江都是延安情報部培訓出來的諜報人員,奉上級之命來到東北,配合東北抗聯軍的周保中將軍進行一項秘密任務。這項秘密任務的核心人物,是一名剛從日本陸軍駐京都第16師團軍醫研究所調到哈爾濱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隊的日軍少佐,名叫三條洋平。因為他姓三條,所以這個任務就被定名為“麻將牌行動”,三條洋平的名字也用“麻將牌”來代替。此人畢業於日本京都帝國大學微生物係,聰明過人,學業優異,但軍國主義思想根深蒂固,全心想要效忠天皇,支持侵略。他在1932年,與剛剛創建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隊的戰爭狂人石井四郎相識,石井四郎對大學畢業不到兩年的三條洋平非常欣賞,並極力勸說後者為其研製細菌生物武器。1937年日本全麵侵華,三條洋平終於開始正式為其研製生物殺人武器。在石井四郎的幫助下,三十歲的三條洋平從大尉升為少佐,成為日本施行國際軍銜製度以來最年輕的少佐。1944年,三條洋平在現任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隊負責人北野政次的強烈要求下,被日本陸軍省調到中國東北,在設於哈爾濱平房區的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隊總部第一部特彆班任職,參與協助細菌研究工作。延安情報部和社會部從兩年前就開始注意三條洋平的舉動,年初石井四郎因為貪汙被舉報而回日本受審,後來不了了之,但他和三條洋平的接觸十分密切,那時安插在日本的中國間諜就在全天候監視兩人。間諜經探聽得知,為了扭轉節節敗退的東亞戰局,三條洋平向石井四郎正式提出一個龐大的計劃,雖然還不知道計劃的內容是什麼,但有一點能確定,這個計劃將會造成無法想象的嚴重後果。在上級領導和幾位資深情報員的努力下,他們終於打探出這個龐大的計劃名為“如意計劃”,但所有情報也隻有這四個字,至於計劃的具體內容則極其保密,外人完全不知曉。即使這樣,為了探到“如意計劃”這四個字,延安情報部也付出了兩名情報員的生命。其中一名女情報員從半年前就設法喬裝成保姆混進三條洋平的家,有一次石井四郎和三條洋平在書房裡密談,女情報員在偷聽消息時露了馬腳,被三條洋平發現,抓進軍部嚴刑折磨十幾天才死去,臨死前全身幾乎被肢解成十幾塊,慘不忍睹。好在她被捕前搶先把重要情報成功傳遞給同誌,也算沒有白白犧牲。六月,三條洋平來到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隊任職,可他卻先請了十幾天假,偷偷打扮成中國農村莊稼漢,不遠千裡跑到中蘇邊境的偏僻小鎮道河村,去刺殺一名普普通通的中年農婦。吳站長和周保中的副官鐵柱、小呂、小江一路上悄悄跟蹤,並在緊要關頭出手擒住三條洋平。後麵的故事就與黃淑鳳有關了,在吳站長講述的同時,黃向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看著母親,母親低著頭一言不發,似乎並不否認。等吳站長說出想讓黃向東頂替三條洋平回到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隊,繼續扮演三條洋平時,黃向東盯著他看了半天,又看看母親,突然哈哈大笑。“什麼意思?有什麼可笑的?”鐵柱忍不住斥道。黃向東笑得喘不過氣,“你們也、也太可樂了吧?編出這麼個故事有啥用?媽,你是不是老糊塗了,就算那個叫什麼三條的日本鬼子和我長得像,你也不能相信我和他就是雙胞胎啊!”“你才糊塗!兒啊,我一直騙你,說……說你父親是奉天人,在你兩歲的時候就死了。其實那不是真的,你的親生父親就是三條木,我瞞了你三十幾年,如果你不去日本找他們,我打算這輩子就這麼瞞下去……”黃淑鳳眼淚橫流,有點說不下去了。黃向東走到母親麵前,彎下腰扶住她的肩膀,狐疑地問:“媽,你沒事吧?是不是生病了?”“啪!”黃淑鳳又扇了他一巴掌,“你老娘沒病,你小子才有病!我還沒糊塗到這個地步,連誰是你親爹都記不清!”“我、我怎麼可能是你和日本人生的?我不信!”現在該輪到黃向東沉不住氣了,臉色鐵青,神情也很尷尬。吳站長走過來,拿出兩支鋼筆遞給他,“你看看這個。”黃向東接過筆,頓時傻了眼。這鋼筆他當然認識,母親說是他早亡的父親留給自己的訂婚紀念物,是很值錢的英國派克鋼筆。可他清楚地記得隻有一支,現在怎麼成了兩支?“看到了吧?另一支鋼筆是從那個三條洋平身上搜出來的,他父親——哦,也是你父親三條木曾經各留了一支鋼筆給你們倆,就是為了以後你們相認時有個物證。”吳站長道。黃向東當然不願承認,他哼了一聲,“這能代表什麼?也許是那個日本人湊巧也買了一支同樣款式的鋼筆呢。”小呂把那封被三條洋平差點兒吞進肚子的密信交給吳站長,信已經被小心地用膠拚粘在一起。吳站長把信交給黃向東,“仔細看吧,這是你父親寫給三條洋平的密信。很陳舊,應該是生前早就寫好了的。字跡不太清楚,但以你的日文水平,應該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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