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1)

心魔 切爾西·凱恩 2019 字 1天前

格蕾琴的照片貼了滿滿一牆。這些照片都是從雜誌、報紙和書籍中剪下來,用塑料圖釘釘在白色的乾牆板上,塑料圖釘五顏六色,裝飾得煞是好看。圖片是用手術剪剪的,剪得很用心,沒有一絲撕破的痕跡。這是滿懷著愛意做成的。這些拚貼畫就掛在客廳裡。公共空間。你一走進房子,就看得見。阿奇過去曾經把格蕾琴的照片用圖釘釘起來,但都是釘在臥室衣櫃的後壁上。在走向拚貼畫之前,他先檢查了一下房子裡是否安全。臥室裡有張沙發,床鋪沒有整理。床頭櫃上放著一隻玻璃杯,裡麵有半杯水。白紙板梳妝台。衣櫃裡沒人隱藏。洗手間很小,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淋浴室裡沒有藏人。一隻醫藥箱掛在洗臉池上方,阿奇打開藥箱。沒有凡可汀。他回到客廳。現在,至少在表麵上來看,不會有人跳出來向他開槍,於是,阿奇尋找起線索來。白色的電暖裝置環抱著踢腳板,閃閃發亮的白色活頁百葉窗懸掛在乙烯基塑料滑動式窗戶上。白色的牆壁。灰色的地毯。這是向個性化努力的結果,這種努力非常有意思。一個用羽毛裝飾起來的捕夢網在洗臉池上方的釣魚線上緩緩地旋轉著。沙發上蓋著印花沙發罩。薄荷糖的味道充滿了房間。阿奇站在客廳中央,緩緩地轉過身。他先是看見了咖啡桌上的一本解剖學書,是那種大開本的全彩硬皮書。其他醫學書在書架上擺成一排,緊挨著迪帕克·喬普拉和埃克哈特·托爾合著的有關自救的大部頭著作。壁爐架上,並排擺放著一尊佛像、一尊濕婆石膏像,還有一個器官可以移動的塑料人體解剖模型。在掛格蕾琴拚貼畫那麵牆兩邊的牆壁上,是被壓成薄片的看上去像是貧血似的天使招貼畫。整體效果是“新時代書店遭遇醫學專業學生的集體宿舍”。這種效果讓人感到不顧一切。這種效果很是熟悉。他凝視的目光回到拚貼畫上。格蕾琴曾利用同謀,那些她勾引為她而殺人的男人。他原先還以為這些男人已經死絕了呢。阿奇向圖片走過去。那堵牆前麵沒有家具。你可以直接走到拚貼畫跟前。那裡的地毯磨平了,仿佛有人曾在同一個地方一連站了幾個小時。阿奇也站在那裡,把手舉起來,幾乎碰到了格蕾琴的臉,但還是和圖片保持了一毫米的距離,為的是把做拚貼畫的人可能留下的指紋保留下來。此時他鎮靜了很多。“你好啊,心上人,”他說。他微微一笑。他現在可以看著她的照片,而不會感到肚子裡火燒火燎的了。“你就要失去聯係了,”他說。圖片有黑白的,有彩色的,有從報紙上剪下的,有從花裡胡哨的雜誌上剪下的——每張照片上的格蕾琴都是那麼可愛。阿奇對所有照片都非常熟悉。格蕾琴透過警察巡邏車後窗的臉。格蕾琴的麵部照片。格蕾琴衝著人群嫣然一笑,那是在她被轉送到塞勒姆時,人們等了一個通宵,就為一睹她的芳容。有張照片把亨利的肩膀拍進去一部分,他當時正押送著她朝囚車走去。這個做拚貼畫的人看她的時候,他都看到了什麼呢?阿奇笑了。每張照片上她都麵對著鏡頭。她在注視他。做拚貼畫的人很喜歡這一點。是個男的。一定是個男的。不管是誰把所有照片貼到牆上,他都想把格蕾琴牢牢控製住。阿奇搖了搖頭。“你這個可憐蟲,”他說。他聽見蘇珊在身後問:“你在乾嗎呢?”她擅自進了房子。他心無旁騖,沒有聽見她打開門。乾他這一行,你要是這樣子不注意的話,就會給人殺了。“我在對著拚貼畫說話,”他說,“一個連環殺手的拚貼畫。”蘇珊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目光把整個套房掃視了一圈。“誰住在這兒?”阿奇聳了聳肩。“我剛才叫你了,”蘇珊說。“我沒帶手機,”阿奇說,手伸進衣兜,碰到了格蕾琴送的那部手機,這時他突然意識到,蘇珊的意思是,她剛才一直在叫他的名字。他的目光轉到地板上。“把門關上,”他說。蘇珊在身後用胳膊肘一推,把門關上。“門廊上的花草嗎?”蘇珊問,“它們叫做維納斯捕蠅草。維納斯是羅馬神話中司愛的女神。以其美貌著稱。”她朝拚貼畫的方向揮了揮胳膊,“是不是使你想起了某個人?”“我在畫一個靶心,”阿奇說。“你瘋了嗎?”她問,“你現在是實實在在地瘋了呢,還是像是瘋了?”她邁步走向阿奇。“不要動,”他說,“也不要摸任何東西。”“你聞到味兒了沒有?”蘇珊說,聳了聳鼻子。她吸了口氣,粲然一笑,“是布朗納醫生牌香皂的味道。”“我聞到的是胡椒薄荷糖的味道,”阿奇說。蘇珊搖搖頭。“是布朗納醫生牌的胡椒薄荷糖香型的液體香皂,”她說,“我小時候不管洗什麼都用這種香皂。洗發水啦。廁所清潔劑啦…這個家夥有潔癖。”她朝電視櫃走去。“你在動了,”阿奇說,“我說過了不要動。”她連慢下來的意思都沒有。“查看一下,”她說,把手伸向電視櫃,電視機上麵的層架上擺放著一溜木製香托盤,她的手指頭沿著一個香托盤滑了過去。“那就是觸摸了,”阿奇說。蘇珊舉起手指,讓阿奇看了看。手指頭乾乾淨淨的。“誰把香托盤擦得這麼乾淨呢?”層架上也有一張照片。阿奇看不清圖片,隻看見竹製的相框。但是蘇珊一看見就倒抽了一口涼氣。阿奇離她有四步遠。“是他,”蘇珊指著照片,說,“是我在房子裡發現的那家夥。”她用手摸了摸胳膊上嚇出的雞皮疙瘩,“他果真住在這兒。”照片上有三個小青年,在樹林的空地上照的,眯縫著眼睛看著太陽。他們十七八歲的樣子,身體還沒有發育成熟,T恤衫和大褲頭露出瘦長的雙腿和被太陽曬黑的胳膊。他們為拍照擺好了姿勢,但並沒有笑。中間孩子的T恤衫上有個“戶外拓展”的標誌。左邊孩子戴著紅色棒球帽,帽簷壓得很低,阿奇看不清他的麵目。不過,右邊孩子阿奇一眼就認出來了。他毛發粗粗的,一隻胳膊上畫著細細的文身。阿奇偷偷瞥了蘇珊一眼,看她是不是注意到自己臉上一閃即逝的吃驚表情。她的注意力還牢牢盯在照片上。“哪一個?”阿奇說。“中間的那個,”蘇珊說。“很好,”阿奇說。“很好?”蘇珊說。“我們確定了他的身份,這就很好。”她轉身看了看他。“不能‘你敢肯定就是他嗎’?”她問。阿奇幽了她一默。“你敢肯定就是他嗎?”他說。“他年齡要大些,”蘇珊說,“或許二十出頭的樣子。不過還是同一張臉。”她眯了眯眼睛,“你好像並不感到意外似的。”“有道理呀,”阿奇說,“我們就是耍弄清楚他是誰。就是這個主意。”“乾嗎不往他的衣兜裡塞一隻錢包算了?”蘇珊喃喃地說。“這裡麵有一個故事,”阿奇說。他又把房子環視了一圈。胡椒薄荷糖的氣味很重,而且是最近的。那種清掃是要下工夫的。是要一心一意的。可是,他難道找不出時間鋪床疊被嗎?所以,乾嗎要這麼麻煩地來這裡呢?甚至連百葉窗上的灰塵都給清除掉了。電暖器擦得珵亮。廚台上沒有咖啡杯留下的圓圈;咖啡桌上沒有麵包屑。而另一方麵,電視屏幕看樣子卻有幾年沒有擦過了。阿奇走到一邊,以找到合適的觀察角度——手指在灰塵上寫出來的兩個字:播放。“人們是需要講故事的,”他說,朝電視機後麵瞥了一眼,看見塞在電視櫃角落裡的DV攝像機,一根黑色導線蜿蜒接到了電視機的圖像輸入端口。“這使他們的生活看上去很重要。”攝像機的遙控器在咖啡桌上,放在電視遙控器旁邊。阿奇從衣兜裡掏出鋼筆,用它把遙控器撥到“開”的位置,然後摁下“播放”鍵。他們所在的這個房間歪歪斜斜的圖像出現在電視屏幕上。拚貼畫的牆壁前事先已經放了一把椅子。突然,一個年輕人出現在攝像機前。他年齡要大些,棕色的頭發更長一些,身體有點鼓出來的樣子,不過,蘇珊說得沒錯,他是照片上中間那個孩子。有一分鐘,男孩充滿了攝像機的畫麵,直到攝像機擺平了,然後他直起背,在椅子上坐下來。灰色T恤衫。牛仔褲。光著腳。脖子上掛著念珠。“上帝啊,”蘇珊說。她從手提包裡掏出筆記本,打開,在沙發上坐下來,兩眼盯著屏幕。阿奇想到了要告訴她,要她站起來,給她講一講,她會在褲子上留下所有的痕跡物證,可是他真的沒那個勁了。男孩看了看某個不在鏡頭前的人。“在錄像沒有?”他問。那個人一定是點了點頭,因為男孩衝著鏡頭羞澀地笑了笑。“好吧,”他說,蹺起二郎腿,用畫著圖案的手指緊緊抓住膝蓋,身子朝前傾了傾。“如果你們在看這個東西,唉,那就是出事了。”他吸了口氣,鼓起腮幫子,然後隨著一聲長歎,呼出一口氣。“所以,我覺得我應該解釋一下,”他說,“我八歲的時候,我哥哥得了傳染性單核細胞增多症。他那時十二歲。我們並不知道他得的是傳染性單核細胞增多症。他一直吵著說喉嚨疼,吵了一個月,但是我爸爸媽媽以為他得了感冒。關於傳染性單核細胞增多症的一個東西是,它能使你的脾臟增大。這就是為什麼他們會告訴你六個星期不要從事強體力活動的原因。我哥哥在上體育課,有個孩子撞到了他。”阿奇挨著蘇珊在沙發上坐下來。“你沒有脾臟一樣可以活的,”男孩說。“你的脾臟破裂的時候,他們就是這麼做的。他們把脾臟取出來就是了。一種脾臟切除術。他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他班上的每個同學都給他做了一張卡片。就是在那個時候,我開始考慮這個問題了。”男孩的嘴角翹了翹。“天哪,這話聽起來像是瘋話,是不是?”“你能暫停一下嗎?”蘇珊邊問邊在筆記本上筆走龍蛇。“不能,”阿奇說。“我過去曾玩過住院的遊戲。假裝我也做過脾臟切除手術。我紮著繃帶什麼的。最終這不再是一個遊戲了。我想把它從我身上弄出去。那玩意兒我覺著臟。像這個粘在我身體內部的異物一樣,像是腫瘤。我真的有點兒對這個東西耿耿於懷了。聽著,我知道,這話聽起來是多麼的不可思議。各種各樣的治療方法我都嘗試過了。”男孩把一隻手往下捂在脾臟上,阿奇意識到自己也擺著一樣的姿勢,他的手摸到了格蕾琴留下的那塊傷疤上。“我在墨西哥西北部城市提華納找到一位醫生,他答應給我做手術,”男孩繼續說,“最後一分鐘他打了退堂鼓,之後,我真的感到非常沮喪。後來,有朋友誘導我上了這個網站,他們承諾幫助我。我很抱歉,媽媽,爸爸,每個人。我知道我可能會死去,”他舔了舔嘴唇,“可是,如果我能把這個東西從身上弄出去,我會感到好受些。”錄像播完了,屏幕變成了藍色。蘇珊還在奮筆疾書。阿奇能看得見,她的喉嚨在迅速鼓脹起來,鼓得發紫。“不是格蕾琴乾的,”阿奇說,“她沒有殺死他。”“他們是格蕾琴的粉絲,”蘇珊頭也不抬,說,“是一些趕超崇拜者。”她停下筆,把筆放在筆記本上,轉向阿奇。她臉色蒼白。“他們是在試音。”阿奇搖了搖頭,“你以為我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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