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挺直身體仰麵躺在床上,聽到了那聲尖叫。他打開燈,呼吸了幾口,設法整理好思緒。弗蘭克輕聲打著鼾。外麵一片漆黑。精神病院的生活基本就是這個樣子,很長時間都是單調乏味的,突然之間就會被喊叫聲打破沉寂。在夜裡尖叫?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除非是這尖叫聲不是某個人怒吼的尖叫。那可是貨真價實的恐怖。阿奇站起身,穿上拖鞋,朝門口走去。病人在夜裡是不應該離開病房的。這種事情一旦發生,你就會被扣分,被剝奪特權。外麵說話聲音越來越大,阿奇透過門縫傾聽著。他聽見了“警察”兩個字。他打開門。考特妮的房間在左邊第四個門。一個護士坐在門外邊的地板上,那個曾在休息室試圖幫助考特妮的護工喬治在安慰她。考特妮的門開著。阿奇沿著走廊走過去。彆的門都打開了,病人們開始朝外麵張望,但是他們誰也不敢走到走廊上去。隻有阿奇。阿奇走到近前,喬治抬頭看了他一眼,手還在拍著渾身發抖的護士。護士臉色通紅。阿奇來到考特妮的門口,往裡麵看了看。地板上的床墊浸泡在血泊中。墊子上麵躺著考特妮。乍一看,她像是在睡覺。她平躺著,胳膊放在身體兩側。雙眼合攏。嘴唇稍微張開。那模樣,就像是童話裡的公主在等著一個親吻。一條毛毯堆放在床墊腳下。阿奇想像得到發生了什麼。夜班護士進來檢查考特妮,或許是要再給她一些藥,想著她已經睡著了,就把毛毯拉回來,但看見了血…你一旦知道了,就能在她臉上看出這一點——嘴唇上發青的顏色,發灰的皮膚。阿奇在她身邊蹲下,摸了摸她的胳膊。皮膚已經涼了。她已經死了好幾個小時。這時,他注意到她麵部上的一些東西。你要是不靠近的話是注意不到的,然而有關她側影的形狀,有些東西不大對勁兒。阿奇用大拇指伸過去,輕輕掀開一個眼瞼。眼瞼下麵是血和組織的空窟窿。阿奇一屁股坐回到腳後跟上,朝房間四周看了看。他看了沒有多長時間。在正對麵的牆上,畫著一顆心,看著像是用考特妮的血畫上去的。喬治就在門口站著。“把病房鎖住,”阿奇告訴他,“所有工作人員都不許離開。”喬治沒有動。“這都是因為你,”他說。“是的,”阿奇說。考特妮在關一級禁閉。弗蘭克是不能進去的。但是護工可以進去。阿奇渾身僵硬,轉過身來。這都是因為你。那不是一句問話。那是一句陳述。他冤枉了弗蘭克。“她在哪兒?”他問喬治。喬治微微一笑。“你過得還快樂嗎?”他問。格蕾琴的話。喬治沉重地眨了眨眼。“還快樂嗎?”他重複道。他打了個趔趄。阿奇朝他猛撲過去。喬治更加笑容滿麵,他抬起一隻顫巍巍的手,指向額頭。阿奇在他搖搖晃晃要向後倒下去的時候,衝到他身邊,在他摔倒在地之際,設法抓住了他的襯衣。喬治跪在地上,頭朝後,阿奇站著,抓住他的工作服衣領。“她在哪兒?”阿奇搖晃著他,質問道。喬治沒有應聲,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兩眼眯成閃著亮光的窄縫,呼吸很弱。阿奇開始吼叫了。然而無濟於事。格蕾琴是不留活口的。在乾巴巴的號叫中,阿奇的肩膀一起一伏,他的聲音都撕裂了。“她在哪兒?”有人抓住他的雙肩,把他從喬治身邊拖開。阿奇靠牆坐下來,就在門裡邊,離考特妮躺著的地方僅有幾英尺遠。毛毯已經給拉回來了,她的一隻胳膊裸露著。那隻胳膊,手腕處還紮著白色繃帶,阿奇覺得,那是他所見過的最令人憂傷的東西。是順著馬路走,不是橫穿大街。阿奇感到很無助。他隻是坐在那兒,同時三個護士把喬治放到外麵的地板上,忙活著搶救。實施心肺複蘇,向胸部擠壓了大約五次,一個護士停下來,看著自己的手。“他在流血,”她說。阿奇向前坐了坐,好看得更九九藏書清楚一些。果不其然,護士的手掌跟上有血,一片殷紅的血跡在喬治的胸部綻放開來,護士擠壓的就是那個部位。她把他的襯衣拉上來,但他的胸部看來並沒有受傷。“查看一下他的衣兜,”阿奇說,靠著牆坐了回去。護士把手伸進喬治工作服胸口的衣兜裡。她把那東西掏了出來,阿奇沒有看見她手裡拿著什麼,但是他看見她張大了嘴巴,麵部的皮膚驚恐地向後拉緊了。“哦,上帝,”她低聲說。那種纖弱的組織是很容易壓碎的。“這是她的眼睛,”護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