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吃過藥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了。在貝德拉姆,就寢時間是九點。八點半分發鎮靜藥。阿奇並不需要熬夜熬很長時間。他隻需要熬得比弗蘭克時間長些就行。他希望,晚飯前喝的五杯咖啡會給他換回一些時間。不像普通藥品那樣,他們都是要你排隊去領的,鎮靜藥是由夜班護士直接送到病房。他們不想讓你吃了安眠藥,還沒來得及給你掖好被子,你就仰麵朝天睡著了。每天晚上都是如此。這次,阿奇需要有所不同。弗蘭克和阿奇躺在各自的床上。弗蘭克的燈已經關了;阿奇的燈還開著。他通常在床上看會兒書,但是不能冒險打瞌睡。相反,阿奇側身而臥,靜聽著弗蘭克呼吸的聲音。吃了鎮靜藥,他的血液感到暖烘烘的。他必須和鎮靜藥抗爭。一門心思地眨巴眼睛,使勁睜開一直想合上的眼瞼。弗蘭克在床上動了動,歎了口氣,咯吱咯吱地咬著牙。弗蘭克比阿奇來這兒晚兩周,總是在他身邊晃悠。阿奇閉上眼睛。他喜歡鎮靜藥。這是他們允許服用的。他喜歡身體完全放鬆、不管不顧的那種感覺。弗蘭克吸氣發出嘎啦嘎拉的響聲,許久後才發出緩緩的鼾聲。阿奇睜開眼,抬頭看了看房頂一角的監控攝像頭,隨手關掉燈。燈一關掉,攝像頭就沒有用處了。他等著,數著弗蘭克的鼾聲。阿奇數到十後下了床,沿著牆壁摸索著來到弗蘭克的床頭櫃前。他慢慢打開一個個抽屜,儘量做到輕手輕腳,在裡麵摸索,手順著每個抽屜的邊摸了一遍,在衣服當中亂摸一通。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但是,如果格蕾琴弄了_二部手機送到阿奇手裡,那麼,說不定她也弄了個東西送給了弗蘭克。可是,阿奇什麼都沒有找到。阿奇趴到地板上,手在弗蘭克床下麵摸索。弗蘭克含混不清地咕噥了一聲,一翻身翻到了他這邊。阿奇嚇呆了。等著。當弗蘭克的鼾聲又變得節奏均勻的時候,阿奇才站起身來,回到自己的床上,坐下來,把手伸進毛毯下麵,到處亂摸,直到找到那部手機。格蕾琴讓他在追他自己的影子。阿奇久久地坐在黑暗中,然後低頭看看手機,在通話記錄裡找到那唯一的號碼,按下了通話鍵。才響到第二聲就有人接了。他傾聽了好長一陣子。他傾聽是為了傾聽她的呼吸,傾聽她在喉嚨裡咽唾沫的聲音,傾聽她無意發出的歎息。什麼都沒有聽到。隻有死寂的空氣。他還可以把電話掛掉的。那邊,弗蘭克平靜地打著鼾聲。“你在那兒嗎?”阿奇悄聲說。他聽見她緩緩呼出一口氣,仿佛她一直在屏著呼吸似的。“親愛的,”她說,“我一直在為你擔心。”這麼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了,他都忘記那聲音有多麼的動聽,她字正腔圓堪稱完美。藥效消失了。阿奇躺回到床上。“我們可是有約在先的,”他說。“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格蕾琴說。“我這不是在這兒嘛,”阿奇說。“你過得還快樂嗎?”她問。這對她來說是一場遊戲,就像是給一條狗扔一隻球一樣。她在耍他。“我在給你自首的機會,”他說。有一陣停頓。“否則會怎樣?”阿奇咬緊牙關,拳頭狠命地攥緊手機。“我就來抓你。”“哦,好的,”她說。她掛斷了電話。阿奇把手機塞到毛毯下麵,放在胸前。一切都靜悄悄的。弗蘭克那邊沒有了鼾聲。“弗蘭克?”阿奇衝著黑暗說,“你醒著沒有?”弗蘭克沒有應聲。或許他在想趁阿奇睡覺的時候實施謀殺計劃呢。阿奇又生出鎮靜藥滑溜溜、暖烘烘的感覺來。這次,他索性由它去了。他最後意識到的是手機壓在胸前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