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1)

懸案 杜成維 2207 字 1天前

然而,第二天王右軍毫無收獲。他在鞋盒裡發現一個鐵盒子,以為裝有金銀首飾,卻是一本《演藝大事記》。他不但空歡喜一場,而且氣得青筋暴脹、七竅冒煙。媽的,這娘兒早就讓人乾了!也許是刻骨銘心,劉秋萍記下如此感受:“一樓半夜失竊,單位的領導來了,派出所的警察也來了,亂哄哄到天明。他走不了,讓他如願以償了。我平生第一回體會到如波如浪、欲死欲仙、銷魂蝕骨、短暫失去知覺。那一刻我害怕,害怕昏死在飄飄白雲端、柔柔大海上,害怕骨頭就此酥碎如粉支撐不起身子,醒來後全身沒丁點兒力氣。白活了,我劉秋萍白做了幾十年女人!當年柘榮途中,王右軍往我心裡塞了一個魔鬼,從此我就畏懼夜色降臨。今天,我終於明白,天下多少男女為何願意‘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也終於理解從省裡請來的名導演,對我沒有進入《侯門深閨》規定場景和角色心理的批評。是的,閨中少婦盼望、煩躁、難捱,以致紅杏出牆,沒有做過真正女人的演員是無法表現出來的……”不知是王右軍不願給自己戴綠帽子的是魏平其人,抑或心裡不相信劉秋萍會愛上無一可稱道的魏平,他總感覺這個讓劉秋萍“第一回當女人”的應該而且隻能是副局長梅文夫。彆說他有地位、有權勢、有才乾、有名氣、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單是他給劉秋萍的那一種支持幫助,有些女人都情願以身子作交易報答。魏平算啥鳥東西,臉皮又黑又粗儘是疙瘩,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把漂亮當做性伴侶的首選條件。馮婷要不是羞花閉月如楊貴妃,小喬要不是沉魚落雁如貂蟬,我王右軍會讓她倆“做真正的女人”?王右軍在翻閱劉秋萍的《演藝大事記》時,腦海裡的記憶也一頁頁翻過。一樓失竊那天晚上也就是劉秋萍第一回做女人的之前幾天,梅文夫來過王家,但那是劉秋萍通過他王右軍發出邀請的。劉秋萍說應該感謝梅副局長對她評副高職稱的鼎力支持,人家當副局長的,除天鵝蛋外啥沒吃過,你請他到家裡來吧有個自家人的氣氛。說也湊巧,那天上午一出門就見梅文夫走在前麵,他跑步趕上去喊道:“梅副局長,秋萍她說請你晚上到我家吃飯。”“你家今日辦啥喜事?”“沒辦啥喜事,秋萍說是感謝你的幫助。”“不必了,我隻做我該做的事,我不想接受人家的感謝。”給臉不要臉,哼!王右軍在心裡罵道。“那你自己和秋萍說。”梅文夫見王右軍臉色難看,說道:“那我吃晚飯後去。”“也行。”王右軍扭頭就走。“喂,你晚上在不在?你要不在我就不去了。”王右軍聽了心裡舒服,臉上的怒色一掃而光。他佩服這樣的正人君子,因為是對自己的妻子。那晚儘管他和小喬有約,但還是以給小喬雙倍驚喜、雙倍快樂的許諾而留在家裡。月上樹梢頭,梅文夫來了。一桌佳肴美饌他卻說是吃飽了來的,隻要好茶一杯。王右軍不悅之色堆上臉,劉秋萍忙說不要勉強梅副,泡了上好鐵觀音。梅文夫拿著茶杯邊走邊看客廳的擺設布置,完全是初入王家的樣子。他指著牆上的那幀《訴衷情》書法作品說道:“內容略嫌淒清,情緒較為低沉,宜掛在書房裡,客廳格調似應高昂一些。”這幀書法是省裡一位書法家的作品,劉秋萍向梅文夫要來的。王右軍聽人家說梅文夫贈送一幅書法給莊欣欣,裡麵寫著思念奴嬌,說走過朱閣走到綺戶一個晚上無眠,還說“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什麼的。文苑主任呂小仁說那是梅文夫發出的求愛信息和表示對莊欣欣的癡情和堅貞不二,不少人受到呂小仁的暗示和啟發,常常窺視兩人單獨在一起的言行舉止,似有所發現和感悟。直到有一回魏平在打掃文苑辦公室拾到呂小仁寫給莊欣欣情信的草稿,並把秘密傳出去,人們才又一次有所感悟和發現,自此一笑了之。劉秋萍把書法作品掛到牆上時,王右軍按習慣從左向右看,見開頭《訴衷情》三字便像看到情書似的有時光倒流的幻覺,隨後是一度懷疑和憤慨。他終於忍不住也去請教文苑主任呂小仁。呂小仁歪著頭沉思道:“詞作者是一位無視婚姻法的風流才子名陸遊,連自己的親表妹唐婉都敢睡覺。他說他身在曹營心在漢,頭發都想白了,眼淚都流光了。那意思不是再明顯不過的麼?”王右軍恨不得一把扯下《訴衷情》撕個粉碎,但到底今非昔比,劉秋萍已是華夏縣名人了,而且也看不出兩個男女像陸遊和唐婉,後來又請教幾位老師,解釋得也相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心頭的疑惑也就漸漸消除了。今晚王右軍插不上話,獨自喝了半瓶金門高粱,有點頭重腳輕。梅文夫看見王右軍紅光滿麵,笑著說道:“人的體溫正常最舒服,我就不明白,不少人花錢買酒來喝,硬是把體溫升到三十八九度像感冒發高燒,你想想發高燒要多難受有多難受呀!”“人家說作家都是酒徒,沒酒就沒靈感,怎麼就你特殊,真不懂你那些文章怎麼寫出來的。”劉秋萍說。“那是寫詩,寫詩才喝酒,喝了酒放鬆沒束縛,豪情就來了,‘啊,我站在地球旁邊放號!’千古絕句出來了。寫不行,寫要冷靜分析人物性格,把握時代脈搏,喝了酒就會出偏差,寫過了頭。尤其是我,一喝酒就想睡覺,迷迷糊糊,什麼句子都想不起來。”聽他們談詩歌,王右軍更覺無趣,就身子一放靠在沙發椅上閉目養神,繼而佯裝沉沉睡去,想聽聽他們倆會不會談什麼“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什麼的。但他沒有聽到什麼,連一句“月亮嬋娟”都沒有說出口,先是講劇團裡的演出和效益,接著就講排練廳土地的事情。“我們彭團長從來未有過的風光,如今比縣長還忙,誰都來找他,華僑、企業家、當官的、讀書的,應有儘有,都來要排練廳這塊地皮。他要是想發財,這可是個機會。”正迷迷糊糊之際的王右軍聽到劉秋萍的話一激靈醒了過來。歌劇團排練廳是一座占地五畝的平房,五十年代末蓋在小城南邊一隅,九十年代縣城跨江南拓展,如今已變成市中心,而且就在十字街口,實在有礙小城觀瞻,早該拆舊建新。無奈已成全城最好的風水寶地,歌劇團舍不得金娃娃,集資幾年,難成氣候,終於決定賣個好價錢,遷建於聚賢苑北角。風聲一傳,驚動海內外有心人。據說紐約唐人街有位億萬富翁,輾轉托人通過縣委杜書記傳話,不管價錢高低,誌在必得。一個月前,有人曉得王右軍妻子劉秋萍乃劇團副團長,許諾王右軍十萬酬金疏通關係。王右軍如獲至寶回家,恰劉秋萍那天評上先進個人心情很好,可他一說,即時如冷水澆頭,好夢破滅。“梅副局長分管這項事情,他對你一向關心支持,你出麵一說準行,十萬哪,咱們得賺多少年哪!”“這種好事能輪到梅副?”劉秋萍冷冷地哼了哼。“阮局長是把梅副推出來作擋箭牌,他自己說話才算數。梅副也學聰明了。即使他梅副說話算話,說到金錢,膽子一縮,整一張孔聖人的臉。他這樣也識事務,有人正等著他犯錯誤哩。”“不妨試試嘛,說不準哩。他要是也想發財就好了。”“這個人不愛財。他說過,錢不可多也不能少,夠花就行。”“那他愛什麼?愛女人?愛女人也行!”“誰像你!”“沒有男人不愛女人的。”“你倒是自己去找他呀。”“我跟他沒那麼熟。”“他說過,文人當官,個個陽痿。”“喲!他咋對你說過這話?”“不是對我說,是對郝官說。郝官要請他去泡小姐,他不去。郝官說明朝文人以嫖妓為榮,才有侯朝宗與董小宛、錢謙益與柳如是的千古佳話。他說明朝是明朝,我朝是我朝,我朝壓抑太久,一票否決人一生,文人便大都性無能,一入仕途後健男就不可多得,再犯錯誤下台一批,就沒剩幾個了。郝官把他的謬論當做21世紀新思維傳出來,人人皆知,就你王右軍不知。”“那他到底愛啥,我不信刀槍不入。”“我看差不多。”劉秋萍沉思有頃,又說道:“他愛名聲,愛地位,可你有麼?”王右軍能有什麼呢?赤手空拳套白狼?死了一條心吧!今晚,聽梅文夫談起排練廳的事,頓時酒醒大半,豎著耳朵聽著,愈聽愈沒信心。梅文夫說此事錯綜複雜,爭得激烈,鹿死誰手,難見分曉;有人在運籌帷幄,他自己連一個謀士也不是;彭團長瞎忙活,去找彭團長的人也是沒頭腦,病急亂拜佛。王右軍聽著聽著又迷迷糊糊起來,但他竭力不讓自己進入夢鄉,留半個腦子、一線眼縫看看兩個男女會不會當陸遊和唐婉。大半個晚上,也沒聽他們“訴衷情”念一句“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頗有一點失望之慨。今天,麵對劉秋萍的《演藝大事記》,屈指計算邀請梅文夫副局長光臨,距離一樓失竊劉秋萍留客“終於真正當一回女人”那夜,隻有短短五天。雖說火箭時代有火箭速度,可就這麼短短五天時間,就完成了人一生的感情的飛躍,也太不可思議了!莫非真的是魏平,魏平不是被抓去了麼?但若真是五大三粗雷公臉的魏平,那更是不可思議了!從來沒有動過這般厲害的腦筋,就像鏽跡斑斑的機器忽然高速運轉,處處有分崩離析的危險一樣,王右軍的後腦和頸椎有陣陣彈弦般的隱隱作痛。他抬起迷茫的眼睛從窗口看出去,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正對麵五樓的涼台上。梅文夫就是從那兒墜樓而死的。他眼前一暗,仿佛看見一團黑影樹葉般飄落,聽到一聲沉實的聲響,他心中一悸動,睜開眼睛,卻看到樓下魏平家門口也就是梅文夫臥屍的地方站著一個人,也正抬頭看著五樓涼台,以為又是公安局刑偵科的。待那人側過身子,他認出卻是新任副局長劉明敏。他在那兒乾啥呢?劉明敏上任一個月了,什麼事都沒乾也沒什麼事乾,他想可能剛當官的時候大家都這樣。每天他走進大門經過右邊頭一幢大樓下麵,都會油然想起梅文夫之死。莫非冥冥之中真有神靈在主宰人的一生?梅兄呀,我們同學一場,雖然你後來無可奈何退出情場,但都還愛著同一個女人,她要是知道你的不幸不知會多傷心。我們倆完全沒有料到的是我居然莫名其妙地來到你生活過的地方,而且居然身不由己地成了你的後任,全麵承接你分工的那一攤工作,還彆無選擇地在你的隔壁辦公和住宿。梅兄呀,你咋會走這步臭棋,和一個據說相當性感的女人不同年同月生卻同日同時死,難道真的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你知道人們會對你怎麼評價麼,尤其文友們,一夜之間都成熟為政治家了,學會用偶然事件來攻擊對方,為你至今仍為懸案的死,吵得南轅北轍,老死不相往來……劉明敏到社會事業局後最先熟悉的就是莊欣欣。可以說阮旺局長隻是談了工作分工,倒是莊欣欣有意無意今天一節明天一段地向他聊了一些情況,記者的本能使他把信息很快進行排列組合,從而對局本部和下屬單位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莊欣欣對作家記者也有一種近乎本能的愛護和尊重,而劉明敏對快人快語洋溢著青春活力的莊欣欣恰如帥哥見靚姐,不時朝她無疑是貨真價實的不停顫動著神秘與誘惑的雙乳偷偷瞟一眼,初來乍到,孤身隻影的生活便添一份樂趣、溫馨和淡淡的希望。莊欣欣對作家、學者的職業從小就向往,因此當初真心實意拜文苑主任呂小仁學寫散文詩歌,不料想呂小仁彆有用心,經常用散文筆法寫情書勾引她。要不是呂小仁的臉天生又粗又白又僵硬冰冷透不出一絲表情,像一片沒切整齊的花崗岩石板材,實在讓她毫無紅杏出牆的氣力,他就不會再寫最後一封情書以致丟了草稿讓魏平撿到傳為風流佳話,讓丈夫半年不願上床,從此斷了當作家念頭,至今一事無成。聽說劉明敏是省城名記者,一根筆杆好生了的,不覺喜從心來,先前的念頭死灰複燃。閒聊中莊欣欣說到“諸葛亮死了,周瑜還活著”,令劉明敏不解,細問之後才知原委,並知道本城除呂小仁外還有一顆文曲星名郝官,官拜電視台總編。閒來無事,他就去尋找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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