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1)

懸案 杜成維 2704 字 1天前

聚賢苑來了兩個穿製服的公安,有人認出一個是刑偵科長周召陽,大院裡平靜已久的空氣又振蕩起來了。人們看見他倆走進辦公大樓的局長室。阮旺局長正在和新任副局長劉明敏談話。周召陽接過茶杯坐下後看了劉明敏一眼,劉明敏立即站起身要走,被阮局長拉住,介紹給周召陽。“省法製報社來掛職鍛煉的劉明敏副局長,你說無妨。”劉明敏一旁聽了阮旺的介紹心裡著實不舒服,有一種下來接受再教育的感覺,但你能說他阮局長說錯了麼?“我說周科長,”阮局長話裡明顯帶著指責,“你們是怎麼搞的,有線索了沒有?我們梅文夫副局長可不是普通人,是人才,是精英,是百裡挑一的好乾部!市委叫我另選接班人,說得容易,想選就選?我們梅副,我培養了七八年,七八年哪,兩千多個日日夜夜哪,說選就選?就這兩千多個日日夜夜,他也不容易,但也終於在群眾中樹立起很高威信了。我就這麼一個好助手,說沒就沒啦?不說我退不下來還得拖老命,我還得向千多號乾部職工有個交代,得向華夏縣人民有個交代呀!周科長,你們能不能集中警力、物力和時間,儘快破案?”阮旺局長說著說著激動起來了。“周科長,看在我們曾經同事一段時間,你就算幫我阮旺一把,加班費補貼什麼的,我們出!”周召陽鐵麵無私似的不為老同事、老領導的話所感動,自始至終冷著臉坐著,不時舉起杯子抿一口茶水,令人感覺他更像一位局長而阮旺不過是一位城府欠深的科長罷了。待到阮局長因情緒激昂說錯話之時,他才製人軟肋似的掐住話頭說道:“阮局長,破案得靠證據,不能憑激情!”阮旺回過神來,心裡罵了一聲,尷尬地笑了一笑,看了劉明敏一眼,又看了周召陽一眼,歎一口氣說道:“對不起,我說過頭話了。可是,破案時間是不是也拖得太長了?”坐在一旁的劉明敏對阮旺局長的不滿已經煙消雲散,代之以英雄亂世遇明主的喜悅與崇敬。原來老同學梅文夫在華夏縣乾得很棒,受領導如此器重並且深孚眾望。隻可惜校園一彆已成永訣,倘能時光倒流相會今日,劉明敏真願意負荊請罪、效犬馬之勞以求得一笑抿恩怨。可憐梅兄壯誌未酬身先死,真要長使同學淚沾襟了。凶手何在?刑偵科何以久久未破案子?我何不隱瞞同學身份,從旁留意,興許有助梅兄的申冤雪恨也未可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打定了主意。原來,刑偵科發現新線索,為迅速破案必須立即拘傳魏平,此來是向社會事業局領導征詢和通報。阮局長表態堅決而明確,不管是誰,哪怕是自己的妻兒,也無須向他打招呼。周召陽曆練多年,不動聲色,倒是一旁的劉明敏頗為感動。魏平在聚賢苑眾目睽睽下被帶走了,有人說那會兒他嚇得臉色發灰,像被判了刑似的,有人說他氣得額角青筋暴脹,肯定是含冤受屈,還有人說,沒想到,沒想到,真是賊喊抓賊,誰喊得最響誰就是罪魁禍首。王右軍剛出車回來,站在自家陽台上望著魏平遠去的背影,忽然,似乎若有所悟。媽的,那個人居然是魏平!劉秋萍這個臭婆娘瞎了狗眼啦,饑不擇食也不該找那堆臭狗屎?莫非成了變態狂不是?自己無論哪一方麵也遠遠勝過這個渾蛋!他媽的還裝得很像,豬八戒要倒打一耙,卻原來自己就是牛魔王!王右軍在整理劉秋萍遺物的時候,發現劉秋萍床下鞋盒裡有一隻鐵盒,裝著她一本《演藝大事記》。從中王右軍發現有一個使劉秋萍“真正做女人”的男人。他相信在家裡的某一個角落還會有一本《演藝大事記續集》,來解答這個男人是不是梅文夫。今天聽說魏平有殺人嫌疑,他的腦海裡立即浮現出一幕慘劇:魏平踅進劉秋萍屋裡,正在讓劉秋萍“做真正的女人”之際,不料被前來找劉秋萍的梅文夫副局長撞見。魏平先用枕頭悶死劉秋萍,消滅現場痕跡,而後要殺人滅口,看見梅文夫在涼台上,便尾隨而去,把梅文夫推下樓去。慘案發生後,又嫁禍於不會張口申辯的梅文夫。他愈想愈覺得魏平凶殘狡猾,愈想愈覺得自己蠢笨如豬。假如是梅文夫那樣的人給自己戴綠帽子還說得過去,可是,魏平,居然讓魏平他媽的這種鳥人,這不顯得太窩囊、太卑賤、太丟份、太沒麵子了麼?媽的,君子報仇,十年不遲,我王右軍得把綠帽子還給魏平!我這帽子啥時候戴上的呢?魏平這渾蛋可是給兩個男人戴過綠帽子,以後還一直拿在手上,所以至今還是臨時工。王右軍漸漸想起來了。三年前的那個秋夜,他開車把小喬從夜總會載到田野,以為在田野的中心大道比在家裡安全多了。小喬說星星為我們站崗,月亮為我們放哨,輕風為我們搖扇,海浪為我們歌唱,說多浪漫有多浪漫。這也不是第一回浪漫了,可那天晚上大概撞到天蓬元帥巡夜或者什麼黑煞星出洞,他們在駕駛室裡倒海翻江,六個車輪子彈跳不已,無限銷魂,以致一輛巡邏路過的警車嗤的一聲在身旁刹住還沒回過魂魄,當場被逮個正著。第二天,劉秋萍接到公安局的電話,帶著三千元罰金到拘留所把他保了出來。整整十天,劉秋萍一聲不吭,仿佛生活在沒有人煙的另一個星球上似的。王右軍知道有一場風暴正在醞釀,就躲了出去。那天,女兒從外婆家回來,打電話要見爸爸。鐵石般的漢子心裡一熱,回了家。進家門時女兒入睡了,劉秋萍坐在黑暗的客廳裡等著他。她掀亮電燈,冷著臉一聲不吭,把一張紙推到王右軍麵前。王右軍一看是離婚書,鼻孔哼了哼,凶巴巴地說道:“這麼一點屁事就離婚,天下男人都沒老婆了!”“我們倆不適合。”“什麼他媽的適合不適合?”“你跟馮婷就適合,你跟小喬就適合,馮婷和小喬跟你也適合。人跟人一旦適合,像吃上鴉片了。”“什麼烏七八糟的?人吃飯吃久了,舌頭就麻木了,口就膩了,就沒味了,就想吃一碗麵條米粉什麼的。你要不讓換換口味,咱就不換,湊合著吃吧。”“一把鑰匙配一把鎖,一根筆管配一個筆套。配對了什麼都好,配錯了怎麼都難受。”“我到底怎麼啦?我怎麼就不適合你啦?你是嫌大還是嫌小啦?嫌短還是嫌長啦?我哪個地方不適合你啦?”王右軍雖然甕聲甕氣地壓抑著音量,但還是把女兒吵醒了,女兒不知人間酸澀苦辣,赤著腳跑出來迎接父親。劉秋萍隻好抓起桌上的離婚書回自己的房間去了。從此,王右軍很少回家,出車外的大部分時間住在馮婷那裡。他並沒有往深處去想,隻認為劉秋萍在賭氣。女人都小心眼,都愛吃醋,都他媽的眼裡容不得一粒小沙子,不容許丈夫找情人,更不容許找小姐。自己和馮婷的事她是早有所聞,吵是吵了可從未提離婚,過後也就無可奈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回找了小姐小喬,她覺得太丟份兒了,惱羞成怒。王右軍直到有一回和馮婷銷魂蝕骨之後,一個念頭才像石頭打破水麵平靜似的,撐起身子盯著馮婷問道:“你說,男人跟男人,女人跟女人,有沒有不一樣的?”“當然不一樣,”馮婷一隻指頭劃著王右軍壯實的胸脯,一邊說道,“我那男人顧家,賺的錢都交我;而你,顧玩,賺的錢自己花。可惜,好人沒好報,死得早,才讓你跳窗越牆摸上床來。”“唉,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那個。你跟你男人爽,還是跟我爽?”馮婷格格地笑起來,想了想說道:“你怎麼突然想問這個?你怎麼不問你自己,跟你老婆好還是跟我好?”“男人跟女人不一樣嘛。”“人跟人差不多,反正就那麼回事。火燒火燎的,昏死一陣醒過來,就酥酥軟軟、輕輕鬆鬆、安安靜靜了。都那麼回事。”“我說嘛,也差不多,像憋尿那樣,拉出去後激靈一陣,身子就好受。”王右軍放下撐僵了的右肘躺下床,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可她硬說不一樣,就是不一樣,說什麼一把鑰匙配一把鎖,一個筆套配一根筆管。”“文化人講究。我真不知道癩蛤蟆怎麼就吃到天鵝肉啦?”馮婷又格格地笑起來,以譏誚的口吻說道,“天鵝肉又白又嫩又香,就怕你急性子的粗人品嘗不出來。”“是的是的,我他媽一個開貨車的,就隻夠吃老母雞!”“我是老母雞?你當我是老母雞?”仿佛看見身邊真有一隻癩蛤蟆似的,馮婷從床上立起身縮到床角,又羞又氣地嚷道,“你滾,你滾呀,你滾回去吃你的天鵝肉呀!”當時隻是吵架圖個發泄怒氣而已,何曾料想到過後腦子裡就真有一隻老母雞和白天鵝。久而久之,一想起馮婷,眼前就出現老母雞咯咯尋窩的家庭生活圖景。本來已經得到的現在卻永遠失去了的白天鵝,常常翩躚來入夢,使他一夜睜眼,聽窗外風吹桉樹、雨打草棚。這以後和馮婷在床上的感覺就跟從前不一樣了,漸漸的就品嘗出老母雞肉又粗又韌的味道來了。馮家的路就慢慢走得稀了。小喬倒是一隻小母雞,又嫩又甜,隻恨一群咯咯亂叫的小公雞、老公雞跟在後麵。小喬倒是願意春從春遊夜專夜,無奈王右軍囊中羞澀,難得三千寵愛在一身。小喬見多識廣,經驗豐富,體會深切,所交結的男人據王右軍所知不下二十人。一天夜裡,王右軍以問馮婷的問題問小喬:“你說這男人和女人,有沒有特彆適合的,非得這個男人配那個女人才滿意?”“當然有,有錢男人最滿意啦!”“你說岔啦,我是說,乾那事。”“當然有不同嘍,有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像做體操似的;有的就非常討厭,叫你如牛負重一樣;有的還行,有一點點興趣,喜歡跟他真真假假敷衍一番;能夠叫你死去活來的也有,但很少,中國缺少這種真漢子!”“你這個大淫婦,我怎樣?”“還行,就是太小氣。”“我操你媽,我還小氣,我都讓你們榨乾了還小氣?”“誰榨乾?我?你老婆?還是另一個相好?你可得分清楚。”“都一樣,沒一個好貨!”“既然都一樣,那就找自己的老婆去呀!”“可她硬說不一樣,說我不適合她。”“你以為都喜歡你那樣,狂風暴雨、倒海翻江?我說你這個人笨得可以,她那種人演了一輩子金枝玉葉、夫人、小姐,聽的都是‘小娘子,小生這廂有禮了’,聽你左一聲篩你娘,右一聲臭婊子,上床如狼似虎,下床張牙舞爪,死人也會叫煩,不給你找十頂八頂綠帽子就是身體不健全,下麵不是女人身,叫我呀,三個月就受不了了。根本就不是什麼適合不適合,那簡直是刀對刀、槍對槍、毒蛇對猛獸!”王右軍氣得差一點把小喬掐死,仇恨一下子化成力量,騰身而上,泰山般地把小喬擠壓在硬床板之上。那一夜過後,王右軍自信心大減,像一隻沒閹清楚的老公雞。他怎麼也想不通,怎麼就不能讓劉秋萍滿意。一天出差在外,閒來無事,躺在旅舍床鋪上,一頁頁翻開自己的風流韻事,每一個女人都豎起大拇指稱他是真好漢,說他棒極了,乾一回頂一萬回,怎麼劉秋萍就一萬回也不頂一回呢?這麼說,她真的像小喬說的那樣了,已經找了彆的野男人了!不是有一句話說,有比較才有鑒彆麼?過後,他費儘心機想從劉秋萍口裡套出一點信息,然後殺上門去,堵住一對男女,切斷那男人命根子,打斷女人小腿骨頭。可是劉秋萍是何等優秀又精細的女人呀,你王右軍有幾條花花腸子她看得一清二楚,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早被多少古人奉為經典良策,你奈他何。漸漸地,他的神經就一條一條鬆弛下來了,最後竟也認為妻子不是水性楊花道德敗壞之人,要不,相當於副教授的二級演員人家省裡肯給她,局裡經過考核,據說找了二十幾個人深入細致調查了解,才提拔她當副團長哩。但是,這種想法像一座冰山,夏日下慢慢就消融了。王右軍看見電視和報紙的大貪官落馬的報道,無一不有兩三個乃至七八個情人,有的甚至嫖娼成癮,如吸鴉片,女貪官也不甘落後,個個都有健男、壯漢、小白臉,聽說還有女監獄長主動找男犯人乾那事,她劉秋萍會顧及一個小小的沒有翅膀的副團長官帽子而循規蹈矩或者拒絕引誘?要是我王右軍,見他媽的鬼去吧,有花不采白不采!然而,他一直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也沒聽到一點風言冷語。幾年了,任他王右軍赤身裸體熱氣騰騰地有意挑逗,她劉秋萍就好像麵對一具冷冰冰的史前化石似的,他斷定她性冷淡。他請教過醫生,醫生也說性冷淡。他到成人專用藥店買了一瓶動情水,偷偷滲進她的磁化杯開水裡,而後閉著眼睛佯裝沉睡,等待她過來主動一回。豈知她居然不動情,隻聽一聲輕輕歎息。輾轉幾下身子,以為她要過來了,很快就會過來的,等著等著,很有把握地等著,卻等來狗娘養的一陣呼嚕嚕的鼾聲,他恨不得一躍而起,掐死她幾回。第二天一早,他想通了,慶幸沒殺了她,也慶幸她那個東西肯定是廢了、死了、麻木了、不頂用了,完全可以放心了。媽的,這下好了,可以“家裡紅旗不倒,家外彩旗飄飄”了。王右軍的自我麻醉、自鳴得意一直堅持到劉秋萍死後。那一夜他餓虎般撲向劉秋萍,發現已無鼻息,著實嚇了一大跳,消滅現場痕跡,逃之夭夭到了姑母家,一陣悲涼才像黑夜裡的寒意颯颯襲來,透進肌膚腠裡間。翌日知道梅文夫副局長和劉秋萍“雖非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卻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始如大夢初覺,先是一陣類似於“嫁禍於人”的卸去重負的輕鬆,繼而怒火填膺,磨刀霍霍要討回血債。聽了紛紜眾說,冷靜下來後就為自己的臉麵和名譽著想,看見梅文夫的妻子肖華去市委和公安局要求讓丈夫早早入土為安,便佩服人家深謀遠慮、棋高一籌,便也跟著肖華身後奔忙了。忙著忙著就忙出許多興致,希望案子早早了結,門上的封條早早拆去。他算了一筆賬,劉秋萍的存款不下五十萬元。她工資高,獎金高,主角補貼高,下鄉補貼高,人稱“四高”乾部。女兒生活費由她負責,她一年能剩三五萬元。她屬意外死亡,突然禍從天降,根本無暇顧及財產轉移或分割。他王右軍是法定第一繼承人,理所當然全歸自己。有這麼巨額存款福從天降,什麼他媽的喪妻之痛、節哀順變即便十頂八頂綠帽子也可忽略不計和給予原諒。他甚至開始謀劃五十萬財產的花銷方案了。他斷定存折就在房間裡的某一個隱蔽的角落,他首選儲藏間,繼而是書房,而後是臥室的櫥子和床鋪下的瓶瓶罐罐。前些日子公安局終於把封條拆去了,他迫不及待,開始翻箱倒櫃,掘地三尺。他歡喜若狂,第一天就收獲巨大,找到六張數額八萬餘元的定期存款和三張充滿希望和秘密的令人老是想起天文數字的儲蓄卡。他相信第二天收獲會更大,還有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哩!他媽的祖墳冒煙了,一夜之間老子成富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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