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狂風和暴雨仍然肆虐無忌,看樣子台風真的來臨了。雖然昨夜睡得遲,姚蘭仍早早起床了。漱洗完畢,安文麗也醒了,她看看窗外的天氣,用一種慵懶的語氣說:“乾嗎呀,起那麼早,呆在房間裡也沒事可乾。”姚蘭過去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說:“乖乖小寶貝,多睡一會兒。”安文麗瞥了姚蘭一眼,側過身去,果然是想再睡一覺的樣子。姚蘭下樓來到小吳的房間,隻見屋內狼藉不堪,滿地的煙蒂,煙灰。小吳也起來了,正坐在床邊抽煙,他的樣子和姚蘭昨晚走時一個樣,就好像他昨晚一夜沒睡,坐在這兒專等姚蘭回來似的。小吳看見姚蘭掩著鼻子的樣子,忙把窗戶開了一小半,外麵的風雨灌進來,不一會兒室內的煙霧就消散了。小吳說:“我分彆問過阿威和小紅,小紅無疑沒有撒謊,而阿威是隱瞞了一件事。”原來那天阿威聽說王國強是學校的團支書,將來肯定得留校工作,心裡就有巴結的意思,他送給他最大的海螺,晚上又到王國強房間裡去,就是想讓王國強幫個忙給他在省城介紹個工作,阿威在這個寂寞的小島呆膩了。王國強自然是幫不上什麼忙的,他說他隻是一名學生而已,本來這也沒什麼,令阿威感到氣憤的是王國強的態度很不耐煩,後來竟有了叫阿威走的意思,阿威這人也不是什麼任人捏的軟柿子,他偏不走,呆在王國強房間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帶刺的話,一直到深夜才甩門而去,用阿威的話說,就是要王國強也不痛快一個晚上。聽完小吳的話,姚蘭不禁歎了口氣,她說:“這麼說,王國強的死確實是他自己不小心造成的了。”“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仔細想了一下,還是進一步問問再下結論。我原先設想過有一個凶手是從外麵進來的,中午時小紅趴在櫃台上睡著了,凶手進來後一直呆在王國強的房間裡,等王國強叫左玉讓小紅打開水後,凶手就用石雕砸死了王國強,然後迅速跳窗逃走。但是昨晚我反複推論,這是不可能的,小紅從聽到響聲到開門進房隻不過十幾秒鐘,這麼短的時間凶手是不可能離開而不被小紅發覺的,窗戶邊也沒有彆的痕跡,再說,二樓距離地麵足有五六米,下麵是水泥地,誰能跳得下去?不過,話說回來,無論如何這事有點奇怪的。你說曹洪亮知道程勇的一件肮臟事,但就是不肯說出來,我想,首先要知道這件事。”“好吧,我也正想知道呢,我去把他叫下來,在這兒說話比較方便。”姚蘭走後,小吳又點燃一根煙抽起來,正抽到一半時,姚蘭和曹洪亮進來了,姚蘭說:“都什麼時候,還在睡覺,懶鬼。”曹洪亮不滿地說:“你看看,誰起床了,這幢屋子就你們兩個,今天天氣涼,正好睡覺,到底有什麼事?”小吳說:“就是關於程勇的事,以前放在肚子裡,現在該說了吧。”曹洪亮嘻嘻一笑:“不是讓你們去問關西,他也知道這事,告訴小吳可以,對姚蘭我可不敢說。”“為什麼?”姚蘭氣呼呼地問。“到現在還有什麼可忸忸怩怩的,這事很重要,我要摸清楚這裡所有人之間的關係。”小吳一臉正經。看著兩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曹洪亮頓時軟了:“好,那我說了,姚蘭你可彆怪我,那大概是去年的夏天,有一天我突然感覺不大舒服,下午的課程就沒去,溜回宿舍睡覺了,整個下午,我都躺在床上睡覺,可是迷迷糊糊的怎麼也睡不著,大概第一節課完了後,程勇進來了,我們每床的蚊帳都關著,他不仔細看是看不見我的,過了一會兒,我就聽到了一陣呻吟聲,又聽到他一聲一聲喊著‘姚蘭,姚蘭’接著是床板的吱呀吱呀的聲音,我一聽就火了,這小子喊彆人跟我沒關係,可是他喊的是姚蘭呀,我重重地咳嗽一聲,他聽見有人在,就再也沒動靜了,第二節課時,他就走了,原來這小子是稱這個空隙來爽一下,他媽的。”聽著聽著,姚蘭的臉上升起兩朵紅雲,幾次想起身離去,最後都堅持下來。曹洪亮說完,小吳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他問曹洪亮:“這事除了關西之外,你就沒告訴彆人?”“林青也知道,出來旅行之前我就告訴她了,所以這幾天她都沒怎麼搭理程勇。”小吳又問:“昨天下午你們都乾了些什麼?”“什麼意思?”曹洪亮警覺地說,“你指下午幾時?”“就是你和關西說去遊泳之後,而程勇又找不到你們的時候,那段時間你們乾了什麼?”“是沒下水,我和關西到海邊一看,這地方根本沒法遊泳,都是礁石,海浪也漸漸大起來,我們沿著海邊走了一段,想找一個地勢平坦的地方,沒找著,就回來了,結果姚蘭說程勇不見了,估計是去找我們,後來我們三個坐在瀑布邊等了一個小時,程勇還沒回來,我們慌了,下到海邊也沒個人影,便滿山亂闖地找,後來就碰見了阿威。”“就這麼簡單?”小吳一笑,臉上儘是曖昧的神色。“當然這麼簡單!”“那好,等一下我問問關西,我想這麼一件小事他不會騙我吧。”“你……”曹洪亮看著小吳眯著眼壞笑的模樣,又看看姚蘭臉上困惑的表情,呐呐的說不出話來。“還是我替你說吧。”小吳揮著他蒲扇似的大手,有聲有色地說,“你和關西根本就沒去海邊,你們或是爬上一顆樹,或是在不遠處的小山坡,注意著這邊的動靜,你們倆早就計劃好了——給程勇一個機會,然後再逮住他——在你心裡,你一直以為程勇會對姚蘭圖謀不軌,你一直以為那天在學校打你的人就是程勇。所以你就和關西安排了一個小陷阱,隻要姚蘭一呼叫,你們就會衝過去,逮個正著。當然,我相信對這一切姚蘭是一無所知的,全是你的主意,結果卻使你失望,程勇並沒動姚蘭,而是找你們去了,怎麼樣,我猜得不錯吧。”曹洪亮的臉一陣青一陣紅,他尷尬地望望姚蘭。姚蘭也盯著他,說:“好啊,你們是把我當誘餌了。”曹洪亮忙說:“絕對安全,絕對安全,當時我們就在幾十米遠的山坡上,一有響動,我們就馬上就衝過去,如果你是兩情相悅的,我想,你就不會喊叫,我們也不過去。”姚蘭狠狠地瞪了曹洪亮一眼,說:“我老實告訴你,我確實對程勇很有好感,你說的那檔子事我根本不在乎,還有,程勇也不是在學校打傷你的人,後來我問過學校健身房的教練,那天晚上十點過後程勇確實在健身房裡,一步都沒離開過。”小吳說:“你們彆吵了,程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現在還說不準,把你叫下來實際上是想問問你和左玉的事。”“左玉?”姚蘭驚呼一聲,看著曹洪亮。“你怎麼知道的?”曹洪亮奇怪地看著小吳。“這你彆管,反正我知道了,你和她之間肯定有事。”“唉,其實這件事……”曹洪亮沮喪地歎了口氣,也掏出一根煙抽了起來,“剛進學校那會兒,新生都很活躍,彼此都想多認識幾個朋友,左玉和姚蘭是一個宿舍的,進校的第三天我們就認識了,她那時雖然衣著寒磣,但是她長得挺漂亮的,去姚蘭那兒多了,我們也就非常熟絡了,我看她言談之間對我有點意思,我當然是求之不得,你們知道,我這人沒彆的愛好,就是喜歡漂亮的女人,沒辦法。我們在一起談了三天,第四天就上床了,這麼容易上手,我也沒想到,而且,我發現她還是處女。”曹洪亮說到這兒,取過一隻茶杯,一看還有半杯茶,仰著脖子咕嚕一聲全喝了。他繼續說道:“第二天,她就跟我說了她的身世,我發現她跟我好原來是有目的的。她家在內地農村,很窮,她是家裡唯一考上大學的女兒,家裡湊不起學費,本來她是沒希望上學的了,可誰會甘心一輩子在那個窮山溝呆下去,她一咬牙,自作主張找了一戶家境較好的人家,由男方提供學費,說好畢業後給人家當媳婦,這等於是把自己給賣了,那戶人家也不是笨蛋,左玉未出來前就在村裡大擺筵席,當眾訂了親,送了彩金,寫了契,農村地方,麵子是第一等大事,這樣一來,她畢業後一定得回去,否則她們家在那個地方是呆不下去的,而她擺脫對方的唯一可能就是儘快加倍把錢還了。她當即就向我借錢。我當時聽她怎麼說,我就傻了,這不是把我當冤大頭麼,她的意思就是讓我出這筆錢,大概她看上我也因為我看起來比較有錢,剛進學校就有一個手機掛在腰間,一想到這點我就覺得惡心。第二天,我給了她一千塊錢,告訴她以後彆來找我,我們就這麼斷了,前前後後不到一個星期,事後想起來我覺得挺可笑的,這麼快就上了床,這麼快就分了手,就像是一場夢,一場非常短暫的夢。這事我從沒跟彆人說起過,誰也不知道,那時談戀愛是藏藏掖掖的,不像現在那樣光明正大,我們出去時總往僻靜的地方走,那時學校裡的人也不認識我們,大概是過了半年吧,我看見她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好像也是你們金融係的。”姚蘭說:“這件事我知道,是我們上一屆的李子強,現在畢業了,她和左玉沒多長時間就斷了,我聽左玉說是男方家裡反對。”“天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反正後來我就沒見她跟彆人談過戀愛,直到最近她跟關西好上了,我一直想找個機會跟關西說說這事,我總覺得左玉這個人功利心太重,跟關西合不來,後來想想何必呢,關西家裡現在有錢了,說不定他倆真合適呢,而且他自己看中意的人,我們做朋友的也不好多說,這事對他來說又不是什麼值得慶賀的事。不過,我想左玉已經告訴關西了,在車芷的時候,他就準備來問我,我對他說回去之後再詳詳細細地告訴他,這兩天還是痛痛快快地玩吧。”曹洪亮說完,屋裡好長一段時間沒了聲音,隻有窗外的雨不停地拍打著窗戶,發出“啪啪”的響聲,過一會兒,隔壁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床也不結實,發出“吱”的一聲響,阿威好像起床了。小吳走過去,隻見阿威側身伏在地上,半條身子鑽到床底下去了,屁股一動一動的,顯然在找什麼東西。小吳說:“你乾什麼?”阿威說:“他媽的,昨天夜裡老鼠把我的拖鞋99lib.給叼到床底下去了,怎麼也夠不著,說完一用力,床又被他頂過去幾寸。”小吳看看表,已經上午八點鐘了,他回到屋裡對姚蘭和曹洪亮說:“你們都還沒吃早飯吧,廚房裡有方便麵,如果你們不願吃的話,我叫阿威給你們燒點粥,唉,這台風要是不停,這幾天得勒著褲腰帶過日子了,關西該起床了,我找他去。”說完向樓上走去。小吳來到三樓關西的門前,敲了敲,裡麵沒有反應,他扭開鎖,門開了一條縫,裡麵的搭鏈搭上了,從衛生間傳來“嘩嘩”的水聲。小吳喊了一聲:“關西!”衛生間的門隨即開了一條縫,左玉濕漉漉的頭從門後探出,見是小吳,她抱歉地說:“關西還在睡覺呢。”小吳忙說:“沒事,沒事,我過一會兒再來。”小吳把門關上,心中驀然想起一事,轉身下到二樓王國強的房間。廚房裡,阿威從櫃子裡取出兩碗方便麵遞給姚蘭和曹洪亮,曹洪亮說:“再來一碗,我帶上去給林青。”阿威說:“開水隻剩一瓶了,還是昨晚的,你們得自己動手燒,我是不大習慣吃方便麵。”說完打開冰箱取出一大碗剩飯,“我們早上都吃泡飯。”姚蘭看看手中的方便麵,猶豫了一下,說:“那你多下點,我也吃泡飯。”曹洪亮探了探水溫,覺得還可以,他一手捧著兩碗麵,一手提著熱水瓶,“我也懶得燒了,將就將就吧。”阿威又取出冰箱裡的一碟鹹菜熱了熱,泡飯還沒好,兩個人乾坐在那兒不說話,場麵很是尷尬,姚蘭知道小吳昨晚肯定訓斥了阿威一番,此刻他正憋著一肚子火呢,還是少惹為妙。飯燒好時,小紅也來了。小紅抱怨說昨晚一夜沒睡好,老是做惡夢,還說這旅館剛開張沒多久就死了個人,怕是不吉利。姚蘭則邀請他們倆呆會兒上她房間玩去,打打牌,如果他們有麻將的話,也可以搓麻將,反正這鬼天氣也沒地方可去。這一提議果然得了阿威和小紅的熱烈響應,並說要玩帶彩的,不帶彩沒意思。吃完飯,姚蘭幫著小紅收拾好碗碟,阿威拿了麻將,三個人一起來到樓上,姚蘭房間的房門虛掩著,從裡麵傳來程勇和安文麗的說話聲。“這種帶草莓味的巧克力夾心餅乾的味道還是不錯的。”“是嗎?早知道就多買一點,姚蘭呢?”“誰知道,一打早就跑出去了。”姚蘭他們推門進去,隻見安文麗靠在床上,程勇坐在椅子上,兩人的手裡都捧著一袋餅乾。姚蘭說:“好呀,你們什麼時候還藏了東西,稱著沒人的時候躲著吃。”程勇說:“彆亂說,這是上次在車芷沙灘時剩的,都在我房間裡,還有好多牛肉乾、巧克力什麼的,你們大概早忘了……”姚蘭笑著說:“好了,好了,相信你,怎麼樣?玩牌?”於是五個人搬出桌子,輪流上陣。過了一會兒,左玉和關西也來了,小紅贏了一百多快,她見好就收,把位置讓給關西。關西的手風很不順,一圈下來隻進不出,小紅兌給他的籌碼已去了一大半,全到阿威的桌前去了。阿威笑著對關西說:“沒勁了吧,昨晚上太吃力了,肯定沒勁。”關西說:“他媽的,昨晚我睡得特彆香,一覺都睡過頭了,你等著,下一圈讓你哭都沒眼淚。”誰知接下來的一圈關西輸得更慘,換上在邊上觀戰的左玉也沒用,兩圈下來還沒有和過牌。其間小吳上來一次,見他們玩得高興,沒說什麼就下去了。到了中午時分,小吳在樓下喊他們下去吃飯,原來他自己動手燒了一桌,阿威的手氣到後來越翻越好,連和了幾個大滿貫,本來保本的姚蘭、程勇、安文麗也輸了,關西輸得最慘,連帶小紅兌給他的一百多塊總共輸了四百多,臨了阿威還意猶未儘地說:“吃了飯再來。”儘管如此,大夥兒的心情還是比昨天好多了,有了麻將之後,一種熱鬨的氣氛漸漸凝聚,在未來的一兩天,就憑此,似乎也聊可度日了。姚蘭看著大家有說有笑地走下樓,心想曹洪亮和林青不知聽到沒有。她走到曹洪亮的門前敲了敲門,裡麵沒有反應,扭開鎖,裡麵的搭鏈搭上了,她提高嗓門喊了一句:“喂!吃飯了。”還是沒反應,姚蘭的心莫名其妙地劇烈跳動起來,她使勁擂門,裡麵還是沒有聲息,姚蘭退後一步,抬起右腿一踹,搭鏈發出“咣”的一聲,但是門還是沒有開。這時下到樓梯的人聽到姚蘭的喊聲紛紛跑上來,姚蘭指指那扇門,“快,把門踹開。”聲音已是有氣無力。從門口望去,曹洪亮和林青正安靜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薄的被單,他們麵對麵,互相摟抱著,一動不動,對外麵的聲響沒有一點反應。房間裡看上去一切正常,因為窗簾緊閉,又沒開燈,比走廊上陰暗多了,房門乍開,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可能正是這股血腥味和房裡的陰森幽暗構成了一種詭異的氛圍,使眾人的腳步遲疑不決。關西是第一個進房間的,他輕輕地掀開蓋在兩人身上的簿被,旋即又放下了,然後緩緩回轉身來,看著門口的眾人,他的喉結在脖子上滾動了幾下,半晌才說出一句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然後他的雙腿一軟,緩緩坐在了地上。小吳讓大家先到樓下吃飯,他一個人走進房間檢查了一番。曹洪亮和林青渾身赤裸,一絲不掛地摟抱在一起,小吳輕輕地將他們分開,隻見底下的竹席被血染了一打片,小吳彎下腰,探頭到床下,果然血透過棕床,地毯上也有一灘血跡。兩人的傷都是在胸口,林青的胸口有一個深深的血窟窿,曹洪亮的胸口插著一把折疊刀,刀插得很深,直沒刀柄,毫無疑問,這就是凶器了。桌子上放著兩碗方便麵,一碗沒啟封,一碗已經泡好了,曹洪亮從廚房帶上來的熱水瓶安然地蹲在地上,小吳走過去,用手背輕觸碗麵,已經冰涼。目光轉向牆角處的一隻牛仔包,牛仔包的拉鏈半開,露出裡麵的衣物,小吳過去把包打開,包裡有幾件汗衫、襯衣、幾條內褲,還有一個胸罩,看得出來是林青和曹洪亮換洗的衣物,包裡的小口袋裡有一些小物什,清涼油、防蚊劑、口香糖保險套什麼的,小吳把那些東西放回原處,試圖拉上拉鏈,但是他怎麼也拉不攏,隻能拉到原來的位置,他仔細一檢查,原來有一個牙齒壞了,於是隻好放棄。房子裡其餘的一切都沒什麼特彆的地方了,也就是說,如果把曹洪亮和林青的屍體從房裡搬出去,那麼這個房中的所有擺設無需移動分毫,就像是客人剛入住時的初始狀態一樣,根本沒有打鬥、淩亂的痕跡。小吳走到窗前,掀開窗簾,鋁合金的窗戶緊閉,他仔細看了看窗戶,沒有被破壞過的痕跡,他推了推窗,是鎖著的,沒有任何東西能從外麵進入,連此時呼嘯的風也不能。小吳抬頭看著遠處一片蒼茫的海洋,心底不由一陣苦笑,曹洪亮幾個小時前還跟他進行了一場有趣的談話,沒想到轉眼就死了,是自殺還是他殺?如果是他殺的話是怎麼做到的,關西的房間就在隔壁,一些輕微的響動都能聽得見,而曹洪亮的房間又是如此的密不透風?門上的搭鏈是搭著的,有目共睹的事,凶手是怎樣離去的?然而理智告訴他這一連串發生的事終非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王國強是死於一次意外事故?隔了一天曹洪亮和林青雙雙自殺?多麼可笑!“那麼,背後一定還有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它把我們都蒙蔽了,它就像一條線,把兩件事連在一起的一條線。”小吳喃喃自語。吃飯的時候,小吳讓各人把自己上午的行蹤說一下。但每人說都差不多,大致是:程勇起床後,肚子餓了,他拿了一點吃的東西到姚蘭房間找姚蘭,安文麗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程勇來了,她隻好起床,吃了幾塊餅乾,姚蘭他們就來了。關西則說自己今天睡過了頭,是左玉洗完澡後把他叫醒的,他一聽見麻將聲就跑到姚蘭房間來了,他們兩個連早飯也沒吃,一直餓著肚子。姚蘭的房間在曹洪亮的斜對麵,所有的人都說沒聽見有什麼動靜。“那麼,在打麻將的時候,你們誰都沒有出過姚蘭的房門?”這一問可問到點子上了,除了姚蘭和安文麗其餘的人都出過房間,因為是五個人輪流做莊,下了莊之後就是站家,有的說去自己房間轉了一圈,換換手氣,透透風什麼的,比如關西就這麼說;有的說去自己房間撒了泡尿,比如程勇;阿威還跑了趟樓下;總之,少則幾分鐘,多則十幾分鐘,都出去過。吃完飯,小吳讓他們上樓去繼續打麻將。“你到底什麼意思?”姚蘭實在忍不住了,中午剛死了兩個人,下午他們就像沒事一樣,繼續尋歡作樂,如果昨天王國強的死可能是一次意外事故的話,那麼今天曹洪亮和林青兩人怎麼也說不上是自殺。這是一樁實實在在的謀殺,而凶手,就是他們中間的一個!“這當兒,誰還有心思打麻將?”姚蘭的眼光緩緩地從大家的臉上滑過,想起曹洪亮往日的音容,心中驀的一酸,眼眶裡淚水打著轉,登時伏在桌子上哭了起來。安文麗、左玉的臉色本來就悱惻惻的,見姚蘭失聲痛哭,她們也抑製不住哭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安文麗和左玉與曹洪亮都是有過一段感情的,小紅見她們如此真情流露,眼眶也紅了,她說:“彆哭了,再哭,連我……”說完眼淚也掉下來了。過了一會兒,小吳見她們的情緒安穩了,說:“你們都上樓去吧,不打麻將也行,但是一定要呆在同一個房間裡,我會一個一個找你們問點事。”說完拍拍關西的肩膀,示意他跟他走。兩人來到小吳的房間裡,這房間鋪的是瓷磚,還是滿地的煙蒂,一個上午了,小吳也沒打掃。關西掏出煙,遞給小吳一根,兩人默不作聲地抽起來,半跟煙之後,小吳突然問:“這件事是不是你乾的?”關西正歪著頭想著什麼,一聽這話,像屁股上被紮了針,驀的站了起來,“你瘋了,懷疑我?我告訴你,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程勇這小子乾的,你不知道吧,有一回洪亮碰到程勇……”小吳擺擺手說:“我已經知道了,程勇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進入曹洪亮的房間,曹洪亮對他深有戒心,他也不可能同時殺死兩個人,還有一個疑點,他是怎樣離開的?而你,這些障礙對你來說全都不成問題。”關西此時不怒反笑,坐了下來:“說來聽聽。”小吳瞥了一眼關西,說:“你彆生氣嗎,在真相沒有得到證實之前,一切都是假設:今天早晨,姚蘭去叫曹洪亮下樓,曹洪亮走了之後,左玉叫開了門,注意,因為左玉是女孩,林青根本沒多想什麼就開了門,也許她還穿著睡衣呢。左玉稱林青不備,一刀刺入林青的心臟,殺了她,然後迅速回到房間裡,由你潛入曹洪亮的房間等候,你將林青身上的血擦乾淨,然後偽裝成熟睡的樣子,這一切頗費時間,但是沒關係,曹洪亮在樓下和我說了將近四十分鐘的話,時間足夠了,曹洪亮回來後,沒有費多大工夫你就殺了他。反正你要除去現場所有的痕跡,包括你的指紋,左玉的指紋,你扒光了曹洪亮的衣服,將他們兩人摟抱在一起,把現場布置成自殺的樣子,為了迷惑彆人,你又將方便麵泡好,說不定還吃了兩口,一切布置妥當後,你從窗口爬回自己的房間,窗鎖的鋁合金是彈簧鎖,開窗一定要在裡麵開的,但關窗隻在外麵一推就行了,於是一個密不透風的密室就這樣產生了,你費儘心思想出了這個法子,就是為了讓彆人相信,他們倆是自殺的,但經過了昨天王國強的事,誰會相信天底下有這樣的巧合?”關西微笑著說:“精彩,精彩,連我都他媽的以為是自己乾的,但你忽略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我為什麼要殺他們倆?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還有,你們這幢房子的窗戶間距這麼寬,外麵又貼著瓷磚,連長臂猴也爬不過去,何況我?”小吳也微笑著說:“彆慌,彆慌,我慢慢給你解答,找一個殺曹洪亮的理由很簡單,就是因為曹洪亮和左玉的事,我相信這事你也知道了吧!”關西這回可笑不出來了,他喃喃地說:“想不到連這種事曹洪亮都告訴你了,在車芷時,我本想詳詳細細和他談談,可是他卻說回去再說……”“談什麼?”小吳急忙問。“沒什麼,就是他和左玉的事……不錯,光這事我確實有理由恨他,可是……現在我怎麼為自己辯解你都不會相信,那麼我們就談點現實的,第二個問題呢?我是怎麼爬回來的?”“很簡單,你利用了某種工具,比如說繩子、鐵鉤什麼的,走吧!”說到這兒小吳站起身,“你們誰也沒走出這幢樓半步,到你房間看看,如果有工具的話,一定就在這幢樓裡。”兩人來到關西的房間,小吳率先走到窗子前,推開窗,外麵的雨就進來了,小吳把頭探出窗外,看了看曹洪亮房間的窗子,的確,從這兒到那邊足有兩米,在一個懸空的平麵上,沒有人能不借助工具往來其間。小吳趕緊關上窗子,然後仔細打量窗框,沒有彎曲、變形、牽扯過重物的印痕,小吳用力扳了扳窗框上凸起的部分,鋁合金紋絲不動,質地堅硬,也就是說即使牽扯過重物也不會留下印痕,他滿意地點點頭,走到一邊牆角處的兩隻旅行包前蹲了下來。關西臉上掛著一絲冷笑,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突聽小吳興奮地叫了一聲:“這是什麼?”關西搶上前去,隻見小吳手中拿著一個塑料袋,透過薄薄的塑料薄膜,可以清晰地分辨出裡麵是一卷尼龍繩。關西看見這個,不以為然地說:“你小子看清楚點,這是拉帳蓬用的繩子,這本來就是一個帳蓬包,裡麵都是搭帳蓬的工具,彆大驚小怪的,我們一共買了兩個,曹洪亮房間裡也有一個。”小吳沒有說話,迫不及待地取出尼龍繩。這是一種如鉛筆般粗細的淡黃色的尼龍繩,小吳估量了一下,大約有五米來長,他用手掂掂這卷繩,好像覺得有點異樣,卻又想不出什麼,突然,他怔住了,取下掛在腰間的一串鑰匙,鑰匙串裡有一把小剪刀。小吳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尼龍繩從中剪開小半,果然不出他所料,繩子的表麵擦乾了,內裡卻是濕的。“這是怎麼回事,這證明了繩子在水裡浸泡過。”小吳揚揚手,得意地對關西說。關西的臉變得煞白:“我,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在海灘上弄的。”“你把我當小孩子了,關西,不是白癡的人都看得出來三天前弄濕的繩子會是這個樣子?我替你說了吧,繩子就是你今天上午弄濕的,你借助它從曹洪亮的房間裡爬過來,雨這麼大,把繩子淋濕了,你隻好把它擦乾放回袋子裡,誰知內裡還是濕的。”關西又氣又急,說不出話來,這那兒乾瞪眼,過了一會兒,他想到一個新問題:“照你的說法,我是拉著繩子回到自己房間的,那麼這個房間裡總有個係繩的地方,你們的房子簡陋的很,哪有個地方能係繩的,總不會是左玉拉著我上來的吧?”這回輪到小吳傻眼了,在房間裡找來找去滿屋子找不到一個可以係重物的地方,床,不可能,櫃子,也不可能,掛衣服的鉤子,更不可能,石雕,也不可……想到這兒,小吳的腦袋像卡了殼似的一片空白,目光呆滯,人也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過了良久,他輕輕歎了口氣,對關西說:“你先到姚蘭那兒去吧,把安文麗叫來,看來這件事並不像我以為的那樣簡單。”安文麗來到屋裡,隻見小吳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風雨發呆。安文麗等了一會兒,小吳站在那兒一聲不吭,安文麗不耐煩了,大聲說:“喂,我來了,你在那兒乾嗎呢?”把小吳嚇了一跳,原來他剛才想得出神,根本不知道安文麗來了。小吳說:“昨晚姚蘭把你跟曹洪亮的事告訴我了,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一提這事,安文麗的眼眶就紅了,她說:“現在人都已經死了,還有什麼想的,一切都煙消雲散了。”小吳直盯著安文麗說:“一個多月前曹洪亮的腿差點給人打斷,這事是不是你叫王國強乾的?”安文麗聽小吳這麼說神色不由有些慌張,急忙辯解:“沒有,根本沒那回事。”小吳說:“現在人已經死了,你承認了也沒關係。”安文麗說:“你想誣陷我,沒那麼容易,你想,如果是我乾的,我會跟他們一塊兒出來旅遊麼?氣我已經出了,如果言談中露出什麼蛛絲馬跡,多劃不來,再說了,我拿什麼指使王國強,王國強是那種隨便聽人指使的人麼?”小吳說:“那麼,你對王國強呢?我的意思是你到底喜不喜歡他,你們倆有沒有……上床?”上麵說來說去說了這麼多,他其實就是想問這句話。“沒有。”安文麗的頭漸漸低垂,“他倒是一直挺想的,我覺得太快了,就沒答應。”小吳點點頭說:“你回去吧,叫程勇來一下。”安文麗轉身就走,到門口時,小吳突然叫住她,說:“你有沒有聽到上午曹洪亮回房時的動靜。”“沒有,我睡覺一向死死的,程勇來叫我才醒。”小吳見程勇過來,他說:“你把昨天落水後的情形再詳細說一遍,我都快忘了。”程勇的臉上現出一片疑惑,根本沒想到是這事,他想了想,說:“昨天下午,我下山找曹洪亮和關西,準備一塊兒遊泳,誰知我轉了半天怎麼也找不到他倆的身影,我慌了,心想該不會出什麼事吧,那時的風浪很大,而他倆又是特彆愛逞能的人。我走上一塊礁石,準備到石頭的那邊去找找看,轉過去後才發覺,這地方就是我們到過的海灘邊看到的山的左翼,礁石上又濕又滑,我不敢跨大步,以防掉到海裡去,可是就算是我這樣小心翼翼地走,還是不管用,礁石上長滿了苔蘚,正當我放棄尋找他們倆,打算回去的時候,一個浪打過來,浪花濺在我身上,我的衣服都濕透了,我心裡一慌,也不知怎麼搞的,就掉到海裡去了,那個地方有兩米高,幸好下麵和海灘上一樣,是細小的鵝卵石,我知道這時候無論如何不能靠進岸邊,否則被海浪裹著打到礁石上我就是有十條命也保不住,我拚了命向外遊去,也是我運氣好,大概這時的潮水是向海灘的方向湧吧,進了岬口之後裡麵的浪自然就小多了,而且兩三百米的距離我還是有把握的。上了岸,我就跑這兒來叫人,剛走到賓館門口,就聽見小紅的尖叫,等到我來到樓上,大家都在這兒了。”小吳點點頭,讓程勇先回房去,他獨自一人在房間裡呆了一會兒,然後走到走廊上,在樓梯口的上方有一個口子,上麵蓋著一塊蓋板,小吳回房搬了一張椅子,站在椅子上,雙手剛好可以夠得著蓋板,但要把他打開是很難的,它又沉又重。小吳下到廚房裡搬了張高凳,再披了件雨衣,費了點勁終於爬上樓頂。剛一上去,一陣猛烈的風吹得他似乎就要騰空而去,嚇得他急忙收緊雨衣,弓起身子。樓頂上又濕又滑,圍著樓頂的邊沿砌著一排半人高的水泥欄杆,小吳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將欄杆上下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終於找到了一點擦痕,他滿意地點點頭。接著,他回到樓裡,在關西房裡忙活了一番,最後,他又到王國強的房裡看了看,披著雨衣,出門去了。大約下午四點鐘,一切都已完成,和中午一樣,他親自下櫥,把廚房裡所有好吃的都拿出來了,他要給大家來一頓豐盛的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