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 1)

啊,詩歌,先唱一支序曲啊,詩歌,先唱一支序曲,在緊張的耳鼓上輕輕彈奏出我的城市裡的驕傲和歡樂,她怎樣帶領彆人去戰鬥,她怎樣發出暗示,她怎樣毫不遲疑地張開柔軟的雙臂一躍而起,(多麼壯麗啊,曼哈頓喲!我自己的城市,你世無匹敵!在緊急時刻、在存亡關頭最強大的你,比鋼鐵還堅實可靠!)你怎樣一躍而起,——你怎樣隨手脫掉和平的裝束,你那柔和的歌劇院音樂怎樣立即改變,讓我們轉而聽到大鼓和橫笛,你怎樣率先走向戰場(那將作為我們的序曲,士兵們的戰歌,)而曼哈頓的噠噠鼓聲怎樣走在頭裡。四十年了,我在這城市裡看士兵遊行,四十年也像一支壯麗的行列,直到無意中這個富庶而騷動的城市的主婦,在她的船隻、她的房屋、她的無數的財富之間,警醒著,連同她周圍的千百萬兒女,突然,在死寂的深夜,為來自南部的消息所激怒,攥緊拳頭狠狠地捶擊著街衢。好比一次電擊,黑夜承受著,直到拂曉時我們的蜂群以驚詫的嗡嗡聲傾巢而出。於是從住宅,從車間,從所有的門口,他們激動地跳出來,瞧呀!曼哈頓在準備戰鬥。迅速響應噠噠的鼓聲,青年們立即集合,開始武裝,機械工武裝著(把泥鏟、大刨、鐵匠的錘子倉卒地扔在一旁,)律師離開事務所武裝起來,法官離開法庭,駕駛員把馬車拋在街心,跳下車,急急地將韁繩扔在馬背上,售貨員離開店鋪,老板、會計、門房,大家都紛紛離開;一個個的班到處組織起來,同仇敵愾,穿上軍裝,那些新入伍的,乃至少年,由老兵示範他們認真把皮帶扣好,戶外是武裝,室內是武裝,毛瑟槍管閃閃發亮,營地裡密布著白色帳篷,周圍站著武裝的哨兵,日出日落時都鳴炮報警,武裝的連隊每天陸續到來,從城裡走過,在碼頭上搭船,(他們流著汗,肩上扛著槍,邁步登上甲板,顯得多雄壯!我多麼愛他們,多麼想擁抱他們,這些臉色黝黑、衣服和背包上都滿是塵土的兒郎!)城市的血液沸騰了,——武裝好了!武裝好了!到處都這樣叫喊,旗幟獵獵地飄展,在教堂尖頂以及所有公共建築和店鋪上飛揚,含淚的離彆,母親吻著兒子,兒子吻著母親,(母親害怕分離,可是一句挽留的話也不講,)喧嚷的護送者們,由警察的隊伍在前麵開路,人群為他們的寵兒狂熱地歡呼,熱情奔放,炮兵,沉默的金光閃爍的加農炮一路被牽引,在鋪石的大道上輕快地轔轔前進,(沉默的加農炮,很快就要打破沉默了,很快就要卸下炮車,開始火紅的日程;)準備時所有的咕噥,所有拿起武器的決心,醫療設施,軟麻布,繃帶,藥品,誌願當看護的婦女,認真開始的準備,如今不隻為了檢閱,戰爭!一個武裝的民族在前進,歡迎戰鬥,決不逃遁:戰爭!任它幾星期,幾個月,或者幾年,一個武裝的民族正在前去歡迎。曼納哈塔在前進——那是要好好歌頌的啊!那是為了一種雄赳赳的兵營生活啊!而那堅強的炮兵,那些金光閃閃的大炮,巨人們的使命是好好操作它們,把它們卸下牽引車!(不再像過去四十年那樣僅僅為了禮儀而鳴放致敬了,如今除了火藥和軟填料,還要裝入點彆的什麼。)而你,船舶的女主人,你曼納哈塔,這個驕傲、友好而騷亂的城市的老主婦,你在和平與富裕中時常向你所有的兒女們沉思或者暗暗地皺眉不語,可是現在你微笑了,親愛的曼納哈塔,你那麼歡欣鼓舞。武裝的年代,——鬥爭的年代,為你這可怖的年代,我不能譜出精致的韻律或寫出感傷的愛情詩,你不是一個麵色蒼白的詩人,坐在書桌邊哼著微弱的低吟,卻是一個挺著腰強壯的男子,身著藍衣,肩荷著槍在前進著,你有著操練得很好的身體和飽經日曬的麵龐和兩手,腰帶上掛著一把刀子,我聽見你高聲吼叫,你的高昂的聲音響震大陸,你男性的聲音,啊,年代喲,好像是從城市中,從曼哈頓人中升起,我看見你也像曼哈頓的一個居民,一個工人,或者大踏步地走過伊利諾斯和印第安納的大草原,飛快地以活躍的步子橫過西方,從亞裡根尼斯山下降,或者沿著大湖走著,或在賓夕法尼亞,或在俄亥俄河上的船板上,或者沿著田納西或康伯爾蘭的河川南下,或者在加泰努戛的山頂上,我看見你的步態,也看見你筋肉飽滿的四肢上,穿著藍衣,背負著武器,強壯的年代喲,聽見你一再發出堅決的聲音,你圓唇的炮口突然為你歌唱的年代喲,我重複念著你,你這忙迫的、毀滅性的、悲愁的、動亂的年代。敲呀!敲呀!鼓啊!——吹呀!號啊!吹呀!透過窗子,——透過門戶,——如同凶猛的暴力,衝進莊嚴的教堂,把群眾驅散,衝進學者們正在進行研究工作的學校,也彆讓新郎安靜,——現在不能讓他和他的新娘共享幸福,讓平靜的農夫也不能再安靜地去耕犁田畝或收獲穀粒,鼓啊!你就該這樣凶猛地震響著,——你號啊,發出銳聲的尖叫。敲呀!敲呀!鼓啊!吹呀!號啊!吹呀!越過城市的道路,壓過大街上車輪的響聲,夜晚在屋子裡已經鋪好了預備睡覺的床鋪麼?不要讓睡眠者能睡在那些床上,不讓生意在白天交易,也彆讓掮客或投機商人再進行他們的活動,——他們還要繼續麼?談話的人還要繼續談話麼?歌唱者還要歌唱麼?律師還要在法庭上站起來在法官麵前陳述他的案情麼?那麼更快更有力的敲擊著吧,鼓啊,——你號啊,更凶猛地吹著!敲呀!敲呀!鼓啊!吹呀!號啊!吹呀!不要談判——不要因彆人勸告而終止,不理那怯懦者,不理那哭泣著的或祈求的人,不理年老人對年青人的懇求,讓人們聽不見孩子的呼聲,聽不見母親的哀求,甚至使擔架要搖醒那躺著等候裝車的死者,啊,可怕的鼓,你就這樣猛烈地震響吧,——你軍號就這樣高聲地吹。我像一隻鳥從巴門諾克開始飛翔,盤旋著飛上天空,為全體的觀念歌唱,我把自己帶到北方,歌唱那裡的北極之歌,到加拿大,直到把加拿大吸入我體內,然後到密執安,到威斯康辛、依阿華、明尼蘇達,去唱它們的歌,(那可是不能模仿,)然後到俄亥俄和印第安納,到密蘇裡和堪薩斯,以及阿肯色,去唱它們的歌,到田納西、肯塔基,到卡羅來納和佐治亞,去把它們的歌曲高唱,到得克薩斯,並且一路飛向加利福尼亞,漂泊到一切接待我的地方;去歌唱(必要時配合戰鼓的噠噠聲響,)首先是唱全體的觀念,西部世界不可分割的整體的觀念,然後唱合眾國的每一個成員。一支新的歌喲,一支自由的歌,飄揚著,飄揚著,飄揚著,伴著聲響,伴著更清晰的聲音,伴著風的聲音和鼓的聲音。伴著旗幟的聲音,孩子的聲音,海的聲音,父親的聲音,低到平地,高入天空,在父親和孩子站著的地麵上,在他們仰望的高高的空中,那裡黎明的旗幟在飄動。詞語喲,書本的詞語喲,你們算什麼?不用詞語了,但是請聽著,看著,在那遼闊的空中有我的歌,我要歌唱,與那飄拂的旗幟、旒旗相應和。我要編織琴弦,要編進,成人的願望和嬰兒的願望,我要把它們編進去,要注入生命,我要裝上鋒利的刺刀,我要讓子彈和鐵屑呼嘯(像一個攜帶著象征和警告而深入未來的人,以軍號呐喊,醒來啊當心!當心喲醒醒!)我要將詩和熱血一起傾瀉,滿懷歡樂,豪氣縱橫,然後放鬆,出動,向前去,與飄拂的旗幟和旒旗競爭。走過來呀,詩人,詩人,走過來呀,靈魂,靈魂,走過來呀,可愛的小孩子,同我一起飛入風雲,與無邊無際的光輝相戲弄。父親,那在空中用長長的手指招呼我的是什麼?它在不停地對我說些什麼?寶貝,你看那空中啥也沒有, 旒旗是懸於軍艦大桅上的那種細長旗,這裡象征正義戰爭;旗幟則指國旗。它啥也沒有對你說——但是你瞧,我的室寶,瞧屋子裡那些叫人眼花的東西,瞧那些敞開門的交易所,瞧那些滿載貨物準備開上大街的車輛,這些,就是這些啊,叫人多麼看重,多麼苦苦追求,叫全世界多麼羨慕!新鮮而瑰麗的太陽在冉冉升起,海濤在遠處的碧空中穿過海峽,滾滾奔馳,海風掠過大海的胸膛,奔向陸地,那從西邊或西南邊刮來的強勁的風喲,挾著乳白色的泡沫快活地在海麵上飛駛。然而我不是大海也不是紅日,我不是像少女歡笑般的風影,不是越吹越緊的狂飆,不是鞭擊一切的旋風,不是那永遠抽打著自己的身體而恐怖致死的精靈,然而我卻是那個無形中跑來的人,歌唱著,歌唱著,歌唱著,我在陸地的溪流中潺潺細語,像陣雨般飛奔,清晨和傍晚林中的小鳥熟悉我,沙灘和噝噝作響的波濤熟悉我,還有那高高飄揚的旗幟和旒旗也熟悉我的歌吟。啊,父親,它是活的——它住滿了人,還有孩子,啊,我仿佛看見它正在對它的孩子們說話,我聽到它——它對我說話——它多好呀!啊,它在伸展——它伸展著,飛快地奔跑著,——父親喲,它多麼寬闊,它把整個天空都蓋滿啦。彆嚷了,彆嚷了,我的傻孩子,你的這些話叫我傷心,使我很不高興,我說還是像彆的人那樣吧,不要注視那高處的旒旗和旗幟,隻看這鋪得好好的人行道,還有那些砌得堅固的房子。來自曼哈頓的詩人啊,對孩子說吧,對我們所有的孩子們、曼哈頓北邊或南邊的孩子們說吧,彆的一概不管,今天隻注意我們—不過我們也不懂是什麼道理,因為我們算什麼呢,隻不過是些無用的布條,僅僅在風中飄揚而已。我所聽到和看見的可不僅僅是布條,我聽到軍隊的沉重的步伐,我聽到盤問的崗哨,我聽到千百萬人的歡呼,我聽到“自由!”我聽到擂響的戰鼓和勁吹的軍號,我自己也外出活動,立即高高飛騰,我拍著山禽的翅膀也拍著海鳥的翅膀,仿佛從太空俯視人境,我並不否認和平的寶貴成果,我看見擁有無窮財富的、人口稠密的都城,我看見無數的農場,我看見農人在他們的田地或農舍裡勞動,我看見工匠在工作,我看見到處是建築,有的剛剛奠基,有的在升起,有的已完成,我看見一列列的車廂被機車牽引在鐵道上飛速行駛,我看見波士頓、巴爾的摩、查爾斯頓、新奧爾良的商店、堆棧,我看見西部遠處那遼闊的產糧區,我在那上空盤旋著短暫地留連,我繼續向北部的采伐林飛行,然後向南部的種植園,再向加利福尼亞;我掠過這一切,看見無數的利潤,繁忙的采集,和賺得的工錢,看見那三十八個廣闊而豪邁的州(還有許多要加入的)所構成的同一體,看見海港岸上的堡壘,看見駛進駛出的船隻;然後,在一切之上,(當然囉,當然囉,)是我那小小的像劍一般飛舞的旒旗,它迅速上升,象征著戰爭和挑釁——如今帆索已把它淩空舉起,傍著我的寬闊的藍色旗幟,傍著我那繁星閃閃的旗幟,把整個海洋和陸地上的和平拋棄。詩人喲,要唱得更響、更高、更堅強,詩人喲,讓歌聲傳得更遠、更廣,不要再讓我們的孩子們認為我們隻是財富與和平,我們也可以是恐怖與殺伐,如今就是這樣,如今我們不是這遼闊而豪邁的諸州中的任何一個,(也不是任何五個或十個,)我們也不是市場或倉庫,也不是城裡的銀行,而是所有這一切都屬於我們,包括那褐色的廣闊土地和地下的礦藏,海洋的沿岸是我們的,大大小小的河流是我們的,它們所灌溉的田地、收成和果實是我們的,海灣、海峽和進進出出的船隻是我們的——而我們淩駕一切,俯視下麵那三四百萬平方英裡綿亙的地區,那些州城,那四千萬人民,——詩人喲,無論生前死後都至高無上,我們,甚至我們,也從此恣肆地翻展,淩空飄揚,不僅僅現在,還將在未來千百年中都通過你高歌,把這支歌向一個可憐的小孩的靈魂放聲高唱。父親啊,我不喜歡這些房產,它們對我決不會有什麼意義,我也不喜歡金錢,但是我喜歡高聳在那裡的,我愛那麵旗幟,親愛的父親喲,我要變成那麵旒旗,一定要變。我的孩子,你使我煩透了,要成為那麵旒旗,實在太可怕了,你很難懂得它究竟有什麼意義,今天和以後,乃至永遠,那不會贏得什麼,可是將冒喪失和觸犯一切的風險,如果挺身而出,站到戰爭前線——而且是這樣的戰爭啊!——你同它們有何相乾?你同惡魔的欲望,同屠殺和早死,有何相乾?那麼我就歌唱惡魔和死亡,將一切投進去吧,主張戰爭的旒旗喲,是的,我要將一切投入,連同一種新的如狂的喜悅和兒童的喁喁向往,混合著和平陸地的聲音,與海濤澎湃的衝洗,還有那在煙霧彌漫的海麵上戰鬥的黑色艦艇,還有遙遠的北部寒帶,那兒雪鬆和杉木在沙沙作響,還有隆隆的鼓聲和士兵行進的腳步聲,以及南方高照的太陽,還有那些在我的東部海岸和西部海岸同樣衝刷著海灘的波濤,還有這些海岸之間的一切,以及我的密西西比婉蜒不息的流淌,還有我的伊利諾斯田野,堪薩斯田野和密蘇裡田野,整個大陸,將其本身全部地、毫無保留地,傾注進去啊!淹沒那些發問的、那些歌唱的,連同一切及一切的產物,融合著和包含著,索取著和吞沒著那個全體,不再用柔軟的嘴唇,也不用悅耳的低語,而是用從黑夜永遠冒出來的我們這不再是勸誘的聲音,像這兒風中的烏鴉那樣呱呱地聒噪不已。我的手腳、我的血管膨脹了,我的主題終於明確了如此寬廣的從黑夜破曉而出的旗幟喲,我豪放而堅決地歌唱你,從那個我曾經如聾似瞽地在那裡等待了很久和太久的地方,我奔闖出來了,我又恢複了聽覺和言語,(一個小孩子把我教會的,)我聽到來自上空的,戰爭的旒旗喲,你那嘲諷的要求和呼籲,冷酷無情的呀!冷酷無情的呀!(不過無論如何我要歌唱你,)旗幟!你確實不是和平的住宅,也不是它們某種或全部繁榮的顯示,(如果必要,你會為了重新得到這每一所房子而把它摧毀,要是你不想摧毀這些牢牢站在那裡的、滿舒適的用金錢建造起來的寶貴房子,那麼它們就可以穩穩地站在那裡嗎?片刻也不行啊,除非你在它們和一切之上堅定地飄曳;)旗幟喲,你不是那麼珍貴的金錢,你不是農產品,也不是營養豐富的食品,也不是上好的貨物,也不是船舶卸在碼頭上的東西,不是用風帆或蒸汽機發動的運載貨物的優等船隻,也不是機器、車輛、貿易,或者稅收——而是你。我從今以後將看到的你,從黑夜闖出來的、帶著那一簇簇星星(日益增加的星星)的你,黎明宣布者的你,劈著空氣、濡染著陽光、邀遊於太空的你,(被一個可憐的小孩熱切地瞧著和向往著,當其餘的人還照樣忙碌和侃侃而談、無休無止地宣講著節儉、節儉之際;)啊,你在高處!旒旗喲,你在那裡舒卷著,像一條那麼奇怪地噝噝叫著的蛇,無非是一個高不可攀的觀念啊,可是我卻英勇戰鬥、不惜犧牲地愛著你,那樣愛你啊!你這以摘自夜空的星星引來白晝的旗幟!在人民眼中並不值錢的東西,淩駕於一切而又索要一切(一切的絕對所有者)的你啊,旗幟和旒旗!我也拋開其餘的一切——它們再偉大也算不了什麼——房屋、機器算不了什麼——我全不放在眼裡,我隻注視你,好戰的旒旗喲!那麼寬廣的帶有條紋的旗幟喲,我隻歌唱你,在那兒迎風招展著的你。1時代啊,從你深不可測的海洋升起,好憑你更高更猛地奔馳,為了我那饑渴而強健的靈魂,我長期吞食了大地所給予的東西,我長久地漫遊於北方林區,我長久地觀望了尼亞加拉瀑布,我走遍了大草原,在它的胸脯上露宿,我橫越內華達,越過了高原之地,我爬上太平洋沿岸那些高聳的岩石,我揚帆駛入海中,我穿過風暴,讓風暴清爽我的精神,我愉快地觀察過海濤那凶狠的胃口,我注意到白浪在飛躍地排空前進,我聽到風在呼嘯,我看到滿天烏雲,從下麵看到那些升騰和聳立起來的東西,(壯麗啊!像我的心那樣豪放而強勁!)聽到在閃電過後咆哮著的連續的雷聲,注意到那些細長而曲折前進的電閃,它們在騷亂中突然迅猛地追逐著橫過天空,這些,以及諸如此類,我興奮地瞧著——沉思著,自負而又震驚,地球的全部威懾性力量都湧出在我的周圍,可是我與我的靈魂在那裡享用,我享用得心滿意足,傲慢不遜。2那好啊,靈魂——你給予我的是一種很好的準備,現在我們進而滿足我們的潛在而更大的渴望,現在我們前去領受陸地和海洋所從未給過我們的東西,我們不是穿過宏大的林地前往,而是穿過更加宏大的城市,某些比尼亞加拉瀑布更為充沛的東西在為我們傾瀉而來,這人的急流,(難道你們真的永不枯竭,西南部的水源和山溪?)算什麼呀,比起這裡的人行道和住宅,那些高山和大海的風暴算什麼呢?比起今天我所眼見的周圍的熱情,那高漲的海潮算什麼呢?那在烏雲下麵高奏死亡之曲的狂風算什麼呢?瞧!從那更加深不可測的海域,有些更為凶險而粗野的東西,曼哈頓在崛起,以一種威脅性的麵貌在前進——辛辛那提,芝加哥,也不受羈縻,我在海洋上見過的那種高潮算什麼?請看這裡出現的光景吧,看它怎樣以無畏的雙腳和雙手向上攀登——它怎樣衝刺呀!真正的雷霆怎樣跟在閃電後麵咆哮——那閃電的光輝多麼燦爛呀!民主,被這些閃電的光輝照明了的,怎樣以拚死的報複姿態在邁步挺進呀!(不過,我也仿佛聽到黑暗中一種悲哀的慟哭和低聲的啜泣,在震耳欲聾的、混亂的短暫間歇裡。)3向前啊,雷霆!邁進啊,民主,狠狠地給以報複性的打擊!而你們,時代喲,城市喲,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高地升起!風暴喲,還要更重更沉地猛撞!你為我做了好事,我這在深山中準備好了的靈魂吸收了你不朽的高度營養,我曾在我的城市中、在我那穿過農場的鄉村道路上長期行走,但僅僅部分地滿意,一個可厭的疑問像蛇一般婉蜒地在我麵前的地上爬行,它不斷地趕過我的腳步,時常回頭看著我,嘲弄地噝噝地向我低鳴,我拋棄和離開了我那樣熱愛著的城市,向那些適合於我的毫無疑問的事物飛奔,渴望著,渴望著,渴望著原始的活力和大自然的勇猛,我隻有用它來振作我自己,我隻能品嘗它的滋味,我等待地火爆發,——我曾在海上和空中久等,但是我如今不再等待,我已經充分滿足,我吃得膩了,我已經親眼見過真正的閃電,我看見我的帶電的城鎮,我終於看到人類忽然跳出,好戰的美國挺立起來,從此我不再尋覓北方荒原上的食品,不再在高山上遊蕩,或在風暴的海上航行。高貴的父親在罪惡的日子裡墮落了,我看見那隻高舉著的手,恐嚇著,揮舞著,瘋狂的刀子指向全體之母,(往事與舊情不顧了,愛和忠誠不顧了。)高貴的兒子邁著雄健的腳步在前進,我看見,從大草原地區、俄亥俄水域和印第安納陸地,那剛毅的巨人催促他的眾多的兒女速去營救,他們穿著藍色的服裝,肩上扛著可靠的槍支。這時那全體之母以鎮靜的聲調在發言,至於你反叛者,(我仿佛聽到她說,)你為什麼拚命反對我,為什麼要我的命?在你自己準備永遠保護我的時候?因為你曾經為我提供了華盛頓——還有現在這些人。 美國首任總統華盛頓是在弗吉尼亞出生的,這首詩諷刺要求脫離聯邦的弗吉尼亞——它是美國最初十三州之一,所以詩的第一行中稱它為“父親”。船的城市喲!(啊.黑色的船!啊,勇猛的船!啊,美麗的尖頭輪船和帆船!)世界的城市喲!(因為所有的民族都在這裡,地球上所有的國家都在此作出貢獻;)海的城市喲!潮汐陡漲時波光映夭的城市喲!它那歡樂的潮水不斷地漲落,帶著漩渦和泡沫裡外翻卷,它到處是碼頭和貨棧——到處是大理石和鋼鐵的門麵!驕傲而熱情的城市——血氣方剛的、瘋狂的、奢侈的城市喲!奮起啊,城市——不單是為了和平,你自己也真的要樂於應戰,彆害怕啊,城市——不要屈服於什麼模型,而要堅持你自己的,瞧著我吧——體現我的精神,就像我把你體現!我從未拒絕過你所提供的一切——你所選擇的我也挑選,無論好壞,我從不懷疑你——我愛一切,我不譴責誰,我吟唱和讚美你所擁有的東西,——可是不再為和平呼喊,在和平時我吟唱和平——但現在我有的是戰鼓。戰爭,火紅的戰爭,城市喲,這才是我的歌聲,在你的通衙大街上到處飛旋!(1861—62 年的一個誌願兵(在布魯克林的華盛頓公園裡,攙扶著那位百歲老人。)〕把手伸給我,革命老人,山頂已近,隻差幾步了,(先生們請讓開點,)你跟著我從這條小路走了上來,儘管你已經一百掛零,你還能走,老人,雖然你的眼睛幾乎不行了,你的機能還好使,而且我就要利用它們。休息一下,讓我告訴你周圍的人在乾什麼,下麵曠野裡是新兵正在操練和受訓,那兒有兵營,一個團明天就要出發,你聽沒聽見那些軍官在喊口令?聽沒聽見槍支鏗鏘作響的聲音?哦,你這是怎麼啦,老人家?你為何這樣痙攣地抓著我的手發抖呀?那些軍隊隻不過是在操練,他們周圍的人還在笑呢,周圍近旁儘是些穿得很好的朋友和婦女,頭上照耀著午後燦爛溫暖的陽光,仲夏的草木青蔥如洗,嬉戲似的清新的微風,飄拂在驕傲而和平的城市上空以及它們之間的海灣上。但是操練和檢閱完了,他們在走回兵營,且聽聽那些讚賞的掌聲吧、!多麼熱烈的鼓掌啊!如今人群已開始散去——但是我們,者人家,我不是無緣無故地把你帶上這兒來的——我們必須留下,現在輪到你說了,我要細聽你的話。當我抓住你的手時,那不是由於害怕,而是因為在我周圍的四麵八方,突然湧來,在下麵那些小夥子操練之處和跑步的坡上,在紮著帳篷的那塊地方,以及南邊、東南和西南角你所看到的各處,在山那邊,在那些低地的對過,在林地那廂,在濱海一帶,在泥潭中(如今填平了),突然重新爆發了,像八十五年前那樣,但不是僅僅受到朋友們喝彩的檢閱,而是一場戰鬥,我親身參加過的——哎,儘管是很久以前,可是我參加了那場大戰,那時它就在這山頂上進行,就在這同一個地點。哎,就是這個地方,甚至此刻我這瞎眼還能看見那些墳墓中的人又聚在一塊,歲月後退了,人行道和高大的住宅消失了,笨重的堡壘重新出現,帶箍的老式槍炮又架了起來,我看見那一條條壘起的防線從河邊向海灣延伸,我留心海上的遠景,我注意斜坡和高地;我們曾在這些地方紮營,也是夏天這樣的時令。說著我就記起了一切,我記起那個《宣言》,那是在這裡宣讀的,整個部隊都排列著,在這裡向我們宣讀,將軍周圍羅列著他的參謀人員,他站在當中,他舉起他那出鞘的寶劍,那寶劍全軍都看得見,在太陽下銀光閃閃。那時可是一個了不起的行動啊——英國軍艦剛剛到達,我們能夠俯瞰它們停泊的那個海灣,以及那些滿載著士兵的運輸艦。幾天以後他們就登陸了,會戰開始了。那時運來與我們作戰的多達兩萬人,那是一支裝備著優良大炮的精兵。此刻我不想講整個戰役,隻講一個旅在上午奉令前進,去對付那些穿紅衫的敵軍,我就講那個旅,他們怎樣勇敢地向前,他們麵對死亡成功地堅持了多長的時間。你想那支迎著死亡挺進的隊伍是些什麼人呢?那是由最年青的人組成的一個旅,兩千壯士,從弗吉尼亞和馬裡蘭征集來的,他們大都與將軍本人認識。他們以輕捷的步伐活潑地向戈瓦勒斯水域挺進,直到突然之間,出乎意料地,在當晚到達的穿過林地的隘道附近,前進的英國人從東麵迂回過來,猛烈地射擊,那個最年青的旅被切斷了,陷入了敵人的掌握之中。將軍就從這座小山上觀望著他們,他們一次又一次拚死地戰鬥,企圖殺出重圍,然後他們收縮,集中,緊密地聚在一起,軍旗在當中飄動,但是啊,周圍山上的炮火使他們一批又一批地犧牲!那場屠殺喲,至今還使我心揪,我看見將軍汗流滿麵,我看見他痛苦地絞扭著雙手。同時英國人在設法引誘我們打一次陣地戰,但是我們不想冒這樣作戰的危險。我們采取分散運動的戰術,我們在幾個點出擊,可是每次都遭受損失,我們的敵人在推進,一步步取得優勢,逼我們後退到這座山上的工事裡,直到我們在這裡轉身奮戰,他們才棄我而去。這就是那個最年青的旅、兩千名壯士的結果,幾乎全部留下在布魯克林,回來的沒有幾個。那就是我的將軍在這裡打的第一仗,沒有婦女們觀看,也沒有可供沐浴的陽光,結束時更無人喝彩,那時在這裡可沒有人鼓掌。我們隻能在黑暗中,在霧裡,在冷雨淋著的地麵,那天晚上疲憊而沮喪地蟋伏在這裡,而駐紮在我們對麵不遠的那許多傲慢的老爺在輕蔑地嘲笑,還能聽到他們在宴飲碰杯,慶祝他們的勝利。第二天還是那樣沉悶而潮濕,可是那天晚上霧散了,雨停了,我的將軍,在敵人滿以為手到擒來的時候,悄悄像個幽靈般撤走了。我看見他在河邊,他在火把照著的渡口下首,正督促運載兵員的船隻;我的將軍等待著,直到所有的士兵和傷員都過河了。那時候(恰恰在日出之前),我這雙眼睛才最後一次地向他注視。旁的人個個都滿懷憂傷,許多人無疑在考慮投降。然而我的將軍在我麵前走過時,當他站在他的船上,眺望新升的太陽,我看到了一種與投降相反的意向。夠了,百歲老人的故事講完了,過去和現在,兩者已相互交換,我自己作為聯絡人,作為一個偉大未來的歌手,現在開始發言。那麼,這裡是不是華盛頓活動過的地點?這些我每天隨意橫渡的水麵,是不是失敗時的他,就像取得輝煌勝利時彆的將軍們那樣堅決的他,也曾經橫渡過的水麵?我一定要抄寫出這個故事,把它向東方和西方傳遍,我一定要保存就像當年在你布魯克林河流上閃耀的那種壯觀。瞧——當每個周年回來的時候,那些幽靈也回來,那是八月二十六日,英國人登上了陸地,戰爭打響了,但對我們不利,請透過硝煙瞧瞧華盛頓的臉吧,弗吉尼亞和馬裡蘭的那個旅已經趕去把敵人堵擊,他們被切斷了,吃人的大炮從山上朝他們猛轟,一列又一列的勇士仆倒了,而旗幟在他們頭上靜靜地低垂,那天它在許多年青人的血汙的傷口中,在死亡、挫敗以及姐妹們、母親們的眼淚中,接受了洗禮。啊,布魯克林的群山和坡地喲!我發覺你們比你們的主人所想象的更為寶貴;在你們當中屹立著一個那麼古老的兵營,永遠屹立著那支犧牲了的勁旅的營地。一支長長的隊伍在青蔥的島嶼間婉蜒行進。他們采取迂回的路線,他們的武器在太陽下閃耀,——你聽那鏗鏘悅耳的聲音,你看那亮晶晶的河流上,蹚水的馬匹在踟躕不前,飲著河水,你看那些臉色黧黑的騎兵,每一群、每個人都是一幅圖畫,歇在馬鞍上隨意消停,有的已經在對岸出現,還有的正在走下河灘,而那猩紅、天藍和雪白的——騎兵的軍旗在愉快地迎風飄動。此刻我看見前麵一支行軍的部隊正在宿營,下首是一個肥沃的山穀牧場,有牲口棚和夏天的果樹,背後是梯層般的山腰,那麼陡峭,有些地方高聳,當中點綴著參差的岩石,茂密的雪鬆,以及某些隱約可見的高大形影,數不清的營火遠遠近近地散布著,有的在山坡高處,人員和馬匹的影子龐大而模糊,在那裡搖曳不定,而整個天空——那天空喲!幽深而遠不可及,散布著不時閃現的永恒的星辰。前麵是大群的偵察兵,時而聽到一聲如鞭梢呼嘯的槍響,時而是參差不齊的連發射擊聲,蜂擁的隊伍向前緊趕,密集的旅隊火速前行。朦朧地閃著光輝,在太陽下艱苦地行進——那些滿身塵垢的人們,排成縱隊隨著地形起伏而波浪式地運動,大炮夾雜在隊伍裡——炮車隆隆地滾著,騾馬熱汗淋淋,軍團就這樣前進。在宿營地忽明忽暗的火焰旁邊,一支遊行隊在我周圍回轉,嚴肅、可愛而迂緩,——但是我首先看見,那露宿部隊的帳篷,原野和樹林的模糊陰影,那被星星點點的篝火所照亮的黑暗,那寂靜,像是幽靈,一個乍見的形影在時遠時近地移動,還有那些灌木和大樹(我舉目看時它們仿佛也在偷偷地望我,)這時思維在列隊索繞,啊!那麼奇妙而輕柔的思緒,關於生與死,關於家庭、往事和親人,以及遠離的伴侶;一個嚴肅而緩慢的隊列在行進,在我席地麵坐的地方,在宿營地忽明忽暗的火焰旁。父親,趕快從田地裡上來,這是我們的彼得寄來的一封信,母親,趕快到前門來,這是你的親愛的兒子寄來的一封信。看哪,季節正當秋天,看哪,那裡的樹變得更綠,更黃,更紅了,它在和風中搖蕩著的樹葉,使俄亥俄的村落更顯得清涼、美妙,那裡果樹園中掛著成熟的蘋果,藤蔓上葡萄累累,(你嗅到藤蔓上的葡萄的香味了麼?你嗅到近來有蜜蜂在那裡嗡鳴著的養麥了麼?)在一切上麵,看哪,而後的天空是這樣地寧靜、明澈,點綴著奇妙的雲彩,在下麵也一樣,一切都很寧靜,一切都生氣勃勃,美麗無比,農莊也很興旺。田地裡的一切也長得很茂盛。現在父親從田地裡來了,因女兒的叫喚回來了,母親也來到了大門口,馬上來到了前門。她以最大的速度趕來,某種不祥的預感已使她步履歪斜,她來不及梳掠她的亂發,整理她的帽子,趕快撕開信封,啊,這不是我們的兒子的筆跡,但卻又有著他的署名,啊,是一隻陌生的手替我們的親愛的兒子寫的,啊,被震擊的母親的靈魂!眼睛發黑,一切在她的眼前浮動,她隻看到重要的字,零碎的語句,“胸前受槍彈,”“騎兵散兵戰,”“運到醫院,”“眼下人很虛弱,”“但不久就會好轉。”啊,雖然俄亥俄人口眾多而富庶,有著很多城市和鄉村,但現在我隻看見這一個人,麵色慘白、頭腦遲鈍、四肢無力,斜倚著門柱。“彆這樣傷心,親愛的母親,”(剛剛長成的女兒哽咽地說,小妹妹們默不作聲地帶著驚愕的神色擁擠在周圍,)“看吧.親愛的母親,信上說著彼得不久就會好轉”啊,可憐的孩子,他永不會好轉了,(也許用不著好轉了,那個勇敢而單純的靈魂!)當他們站立在家門口的時候,他已經死了,這唯一的兒子已經死了。但母親卻需要能好轉,她瘦弱的身體很快穿上了黑衣,白天不吃飯,晚上睡不安寧,常常驚醒,夜半醒著,低泣著,她隻有一個渴切的願望——啊,她願能靜悄悄地從人世引退,靜靜地跳開生命自行引退,去追隨,去尋覓親愛的已死的兒子,去和他在一起。一天夜裡我奇怪地守衛在戰場上,由於你,我的孩子和同誌,那天倒下在我的身旁,我隻看了你一眼,你那深情的眼睛回報的一瞥卻叫我永遠難忘,你從地上舉起手來,孩子,隻輕輕地一握啊,我立即又投入戰鬥,那不分勝負的戰鬥,直到深夜撤回,我才終於找到原來的地方,發現你死了,僵冷地,親愛的同誌,你那親兒般的驅體曾任人親吻啊,(如今已再也不能那樣!)你的臉暴露在星光下,情景古怪,涼涼的夜風和緩地吹著,戰場在周圍朦朧地擴展,我長久地站在那裡守衛,在芬芳靜穆的夜裡,這守衛顯得多麼奇妙而甜美,可是沒有掉一滴眼淚,甚至也沒有歎息,我隻長久地凝視著你,然後我坐在地上,在你身旁,雙手捧著下巴,度過這寶貴的時刻,不朽而神秘的時刻,和親愛的同誌在一起——可是默無一言,也沒有眼淚,靜靜的、愛與死的守衛,為了你——我的同誌和戰士而守衛啊,當高空的星辰默默前航,向東的新星又偷偷地升起,我替你這勇敢的小夥子當最後一次警衛,(你死得那樣倉卒,我沒法救你呀!)你活著時我忠誠地疼愛你和照顧你,我想我們一定還會重逢的,直到深夜還戀戀不舍,黎明真的剛剛出現在天際,我將我的同誌裹在他的毯子中,嚴實地包起他的軀體,將毯子合攏,從頭到腳小心地紮緊,當時當地,在初升的太陽下,我的小夥子躺進了墳墓,我把他安排在草草掘好的墓穴裡,就這樣,我結束了這次奇怪的守衛,在黑夜朦朧的戰場上的守衛,守衛那個曾經報人以親吻的孩子(今後再也不會那樣了,)守衛一個被突然殺死的同誌——這永遠難忘的守衛呀,直到天亮時,我才從淒冷的地上站起,將我的士兵裹好在他的毯子裡,把他埋葬在他倒下的那片土地。一次強行軍,隊伍被敵人緊緊追趕,道路又陌生,黑暗中腳步輕輕地穿過密密的叢林行進,我們受挫的部隊損失慘重,沮喪的殘部向後撤退,直到午夜過後才看到燈光隱約的建築物在前麵相迎,我們來到一塊林中空地上休息,在那燈光朦朧的建築物旁邊,那是十字路口一座高大古老的教堂,如今給用作臨時醫院,我隻進去片刻,就看到一個超乎所有畫家和詩人想象的情景,鄧是些黑黝黝的影子,在搖曳的燈燭照耀下忽閃,還有一支巨大的瀝青火炬靜靜地舉著紅紅的火焰和一團團青煙,就憑這些,我模糊地看見一簇簇、一群群的形體,有的倒在地板上,有的躺在教堂座席裡,在我腳邊看得比較清楚的是一個士兵,簡直是個小孩,快要流血致死,(他的腹部中了子彈,)我給他暫時止了血,(這少年的臉像朵百合花一樣慘白,)然後我環顧這一場景,想把它全部記住,在我離開之前,那些臉,那各式各樣無法描寫的姿勢,大都模糊不清,有的已經死了,作手術的醫生,掌燈的護士,麻醉藥的氣息,血的腥膻,那些人群,那成群的血汙形體喲,連外麵院子也早已擠滿,有的在光裸的地麵,有的在木板或擔架上,有的在死亡痙攣中流汗,不時的尖叫或哭喊,大夫的厲聲命令或呼喚,那些小小的手術器械在火炬照耀下的閃光,我重溫這些,當我吟唱時,那些形體和氣味又在我眼前出現,那時聽到外麵高喊的命令,集合呀,夥計們,集合呀;但是我首先俯身看那瀕死的少年,他張著眼睛給我一絲兒笑容,隨即眼睛閉上了、安靜地閉上了,而我快步奔入了黑暗,歸隊,行進,永遠在黑夜中行進,在隊伍中前進,陌生的道路繼續向前。在灰暗的黎明中瞥見軍營裡這一小景,那時我因失眠清早走出了帳篷,我在清冽的晨風中緩緩地漫步,沿著醫院營帳附近的小徑。我看見三個形體僵直地躺著,抬出之後無人照應,每一個都蓋著毯子,寬大褐色的羊毛毯子,灰色沉重的毯子,合攏著,籠罩著全身。我好奇地停下來,靜靜地站在那裡,然後以輕輕的手指,從最近那一個的臉上把毯子揭起;你是誰呀,這上了年紀的人,那麼乾瘦而陰冷,頭發灰白,眼睛周圍全枯陷了?你是誰呀,我的親愛的同誌?然後我走向第二個——你又是誰呀,我的孩子,親愛的?這個雙頰猶紅的可愛的小夥子,你是誰?然後到第三個——一張既不幼小也不衰老的臉,非常鎮靜,像嫩黃的牙雕那麼美麗,年青人,我想我認識你,——我想這張臉就是基督自己的,死了的、神聖的、全人類的兄弟喲,他又躺在這裡。當我辛勞地漫步在弗吉尼亞林地,踏著被我踢起的樹葉那沙沙作響的節奏,(因為正是深秋,)我注意到一株大樹腳下有個士兵的墳墓;他是因重傷致命,撤退時給埋在這裡,(我懂得此中緣由,)部隊午休一小時,忽然一聲起立!來不及了——但還是留下了這個標誌,在墳邊大樹上釘了塊木牌,上麵草率地寫著:勇敢的,謹慎的,真誠的,我的親愛的戰友。我沉恩了很久很久,然後繼續向前漫遊,經曆一個個多變的季節和許多的生活場所,不過有時在變化的季節和環境裡,突然,孤單單地,或者在擁擠的街頭。我眼前會出現那個無名士兵的墳墓,出現弗吉尼亞林地中那個粗陋的墓誌銘:勇敢的,謹慎的,真誠的,我的親愛的戰友。比起那領航員承擔引船入港的任務,儘管他屢次挫折並受到打擊;比起那長期深入內地而疲憊的探路者,儘管被沙漠烘烤,被霜雪凍僵,被河流打濕,仍然堅忍著到達他的目的地,比起他們,我還承擔著更大的責任,不管彆人留不留意,要給這合眾國譜一支進行曲,為了召喚戰鬥,必要時拿起武器,在今後多年,甚至許多個世紀。在我下麵戰栗而搖動著的年代喲!你的夏天的風是十分溫暖的,但我呼吸的空氣卻使我寒栗,一層濃厚的陰雲從陽光下降,黑暗包圍了我,我必須改換我的勝利的歌唱麼?我對我自己說,我真必須去學習歌唱那些失意者的淒槍的哀歌麼?歌唱那些失敗者的陰沉的聖歌麼?1我這個曲背的老人,走進陌生的人群裡,在回顧中重溫那些歲月來回答孩子們的問題:老人家,請告訴我們,那些愛我的年青小夥子和姑娘們這樣發問,(我曾經被喚醒和激怒了,想敲起警報,號召無情的戰爭,但隨即我的手指不聽使喚,我的腦袋低垂,我順從地坐在傷員身旁,撫慰他們,或者靜靜地守著死人;)多年以後,對於那些情景,對於那些強烈的激情,那些偶然的事件,對於卓絕的英雄們,(隻有一方英勇嗎?另一方也同樣英勇;)如今請再次出來作證,來描繪地球上最強大的軍隊,關於那些如此迅猛、如此驚人的軍隊,你看到了些什麼可以告訴我問?哪些事情對你影響得最久最深?關於那些罕見的恐慌,那些打得最狠的戰役或可怕的圍困,有哪些還深深地留在你心中?2啊,我所愛的和愛我的姑娘們和小夥子們,你們的談話使我回想起你們所問到的我那些最奇怪而突如其來的日子,我經過一段鋪滿著汗水和塵土的遠征,終於成為一個機警的軍人,我在緊要關頭出來,投身戰鬥,在那勝利進攻的洪流中高聲呼喝,進入那些奪過來的工事——可是你瞧,它們像急湍一般消失了,它們匆匆地過去,消失,——我不多談士兵們的危險或士兵們的歡樂,(兩者我都記得很清楚——困難那麼多,歡樂那麼少,不過我還是滿足的。)但是在夜深入靜,在夢思索回中,當這個營利的、體麵的、歡笑的世界在照樣進行,那些過去了的東西早已忘卻,波濤把沙灘上的印跡洗掉了,我卻拐著雙膝回來,走進屋裡,(同時為了那裡的你們,不管你們是誰,請悄悄地、勇敢地跟著我進行。)拿著繃帶、水和海綿,我迅速地徑直走向我的傷員,他們在戰役結束後被運到這裡,躺在地上,他們的寶貴的鮮血染紅了草地,我或者走進那一排排的醫療帳篷,或者是有屋頂的醫院,到那一列列左右兩旁的病床邊,我回來了,一張又一張地,我走近所有的病床,無一遺漏,一個衛生員端著托盤、提著臟桶跟在我後頭,那隻臟桶很快裝滿了凝結的碎布和血汙,倒掉又裝滿了。我時而向前,時而站住,扭拐著雙膝,以堅定的雙手敷裹傷口,我對每個人都不馬虎,因為劇痛雖厲害,可是免不了,有個傷員以祈求的眼光看著我,——可憐的孩子喲,我從不認識你,可是我想我不會拒絕此時此地即為你犧牲,如果那樣就能把你挽救。3我往前走,往前走,(打開時間的門!打開醫院的門!)我裹好那個破裂的頭顱,(但願那隻可憐的瘋狂的手不要把繃帶撕開,)我檢查那個騎兵被子彈對直穿過的頭頸,艱難的呼吸咯咯地響著,眼神已經呆滯,可是生命仍在苦苦地支撐,(來啊,甜蜜的死亡!答應我吧,美麗的死亡!請大發慈悲,快快地降臨!)從那截切掉了手的殘留的胳臂,我揭去凝結的棉絨,除掉腐肉,洗淨血跡,那士兵躬著身子,背靠在枕頭上,頸項屈扭著,腦袋耷拉在一旁,他閉著眼睛,臉色蒼白,不敢看那截帶血的殘肢,他還從不曾看過它一次。我包紮一個很深很深的肋部傷口,但是再過一兩天,那個身架就會完全消瘦,迅速崩潰,黃黃的臉色也會變得青灰。我包紮穿孔的肩頭,中彈的腳,給一個傷口已腐爛成壞疽的人洗滌,那樣可厭,那樣惡心,而衛生員站在我後麵一旁,拿著托盤和臟桶。我忠於職守,我毫不倦怠,那骨折的大腿,那膝頭,那腹部的傷痛,這些等等,我都以鎮靜的雙手敷裹著,(不過我胸窩的深處有一把火正燒得熾紅。)4就這樣,在寂靜中,在夢思索回時,我回過頭來重操舊業,在那些醫院裡到處穿行,我以撫慰的雙手使那些傷痛的人們平靜,我通宵黑坐在那些不眠者的身旁,他們有的還那樣年青,有的受儘了折磨,我回想著那段可貴而悲慘的經驗,(許多個士兵的愛撫的手臂曾經抱過和勾過我這頭頸,許多個士兵的吻曾久久地貼著這長滿胡須的嘴唇。)久了,太久了,美國,你沿著完全平坦而和平的大路行走,隻從繁華與歡樂中學到了些什麼,可是現在,現在啊,要從苦難的危機中學習,前進,與最悲慘的命運搏鬥,不能退縮,現在要設想並且向世界顯示你的兒女們這個集體究竟怎麼樣,(因為除了我自己還有準對你的全體兒女們作過這樣的設想?)給我輝煌寧靜的太陽吧,連同它的全部炫耀的光束,給我秋天多汁的果實,那剛從果園摘來的熟透了的水果,給我一片野草叢生而沒有割過的田疇,給我一個藤架,給我上了架的葡萄藤,給我新鮮的穀物和麥子,給我安詳地走動著教人以滿足的動物,給我完全寂靜的像密西西比西邊高原上那樣的夜,讓我仰觀星辰,給我一座早晨芳香撲鼻、鮮花盛開的花園,讓我安靜地散步,給我一個我永遠不會厭倦的美人,讓她嫁給我,給我一個完美的兒童,給我一種遠離塵囂的田園式的家庭生活,給我以機會來吟誦即興的隱逸詩歌,專門吟給自己聽,給我以孤獨,給我大自然,還有大自然啊你那原始的理智清明!我要求享有這些,(因倦於不斷的騷擾,苦於戰爭的動亂,)我連續地請求得到這些,從內心發出呼喊,不過在不停地請求時我仍依附於我的城市,城市喲,我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在你的大街上行走,你在一個時期抓著我、鎖住我,拒不放手,可是你同意讓我吃飽,靈魂得到充實,永遠給我看種種的麵目;(啊,我看見我所設法逃避的東西,我麵對著,發出相反的喊叫,我看見我自己的靈魂在把它所要求的一切通通踏倒。)2保留你的輝煌寧靜的太陽,保留你的樹林啊,大自然,還有樹林周圍那些安靜的地方,保留你的長著首獵和梯牧草的田野,以及你的玉米地和果園,保留你那九月間蜜蜂在嗡嗡叫鬨的開花的養麥田;給我這些麵目和大街——給我人行道上這些絡繹不絕的幻影!給我無窮無儘的眼色——給我婦女——給我成千上萬的同誌和情人!讓我每天都看到新人——讓我每天都同新來者握手吧!給我以這樣的陳列——給我以曼哈頓的街衢吧!給我百老彙,連同那些行進的軍人——給我喇叭和軍鼓的聲音!(那些整連整團的士兵——有的在開走,那麼興奮和毫不在乎,有些已服役期滿,隊伍稀疏地回來,年青而顯得衰老,心不在焉地行進;)給我海岸和密布著黑色船隻的碼頭,我要的就是這些啊!是一種緊張的生活,豐富而多樣的人生!劇院、酒吧間、大旅館的生活喲,給我!輪船上的沙龍!擁擠的遊覽!高舉火炬的遊行!奉命開赴前線的密集的旅隊,後麵跟著堆載得高高的軍車;無窮無儘的、高聲喧嚷的、熱情的人流,壯麗的場景,像現在這樣敲著軍鼓而強烈地顫動著的曼哈頓大街,那漫無休止的嘈雜的合唱,槍枝瑟瑟和鏗鏘的聲響,(甚至那些眼前的傷兵,)曼哈頓的人群,連同他們的騷動而有節奏的合唱!永遠屬於我吧,曼哈頓所有的麵貌和眼睛。最後一線太陽光從結束了的安息日輕輕下落,落在這裡鋪過的道路上,並在路那邊瞧著,俯視著一座新壘的雙人墳墓。瞧,月亮正在上升,那從東方升起的銀盤般的月亮,美妙地照在屋頂上的鬼怪般的月亮,巨大而靜悄悄的月亮啊!我看到一支悲傷的隊列,我還聽到那走過來的高音軍號的聲響,它們在所有的大街小巷裡泛濫奔流,像聲聲嗚咽,眼淚汪汪。我聽到大鼓隆隆地轟鳴,小鼓堅定地發出霍霍的叫喊,而那些痙攣的大鼓每一下重捶,都使我渾身上下為之震顫。因為兒子是和父親一起抬來的,(他們倒下在一次迅猛襲擊的最前列,)兒子和父親兩個老兵雙雙地仆倒啊!如今要一起進入那雙人墓穴。軍號聲來得更近了,大鼓小鼓也震響得更加起勁,但白晝已在石板道上完全消失,感人的送葬曲在縈繞我的心魂。而那悲槍的巨大幽靈,在東方升起,亮閃閃地移動,(它像一位母親的寬廣明亮的麵孔,在天上變得越發尊榮。)盛大的出殯喲,你使我高興!莊嚴的月亮喲,你銀色的麵容使我安靜!我的這兩位士兵,運往墳墓的老兵啊,我也把我的一切都獻給你們!月亮給你們清輝,那些軍號軍鼓給你們音樂和哀誄而我的心,啊,我的士兵,我的老兵喲,我的心給你們愛。一個預言家的聲音在屍體上空升起,不要沮喪吧,友愛終將解決自由的問題,那些相互愛著的人會變得無比堅強,他們還是會使美利堅獲得勝利。萬物之母的孩子們,你們還是會勝利,你們終將笑著蔑視世界上所有彆處的攻擊。什麼危險也阻止不了美利堅的心愛的人,必要時成千的人要為一個人而嚴肅地犧牲自己。一個來自馬薩諸塞的人應是一個密蘇裡人的同從緬因來的和從炎熱的卡羅來納來的,加上一個俄勒岡人,應是三位一體的朋友,相互之間比世界所有的財富都更為寶貴。弗羅裡達的芳香要輕柔地向密執安飄送,這比鮮花的香味更甜美,能飄越死亡的領地。要習慣於在房子裡和大街上看到男人氣概的愛慕,那些最大膽和粗魯的人會輕輕地臉挨臉親呢,自由要依靠相愛的人,平等應由同誌來維係。這些會拴住你們,縛緊你們,比鐵箍更為有力,而我,夥伴們喲!各個地域喲!我欣喜若狂地以相愛者的愛把你們拴在一起。(難道你們盼望由律師來把你們聯合嗎?或者憑一紙協議,或者用武力?不,不能這樣粘合,無論是世界或任何活的東西。)我看見老將軍陷於困境,(儘管他老了,他那灰色的眼睛在戰場上仍像星星般奕奕有神,)他那小量的兵力如今全被包圍,困守在堡壘裡,他號召誌願者去突破敵人的陣線,來一次拚死的緊急行動,我看見一百多個人從隊列裡站出來,但隻有兩三個被選用了,我看見他們在一旁聆受命令,他們仔細地聽著,副官臉色很陰沉,我看見他們高興地出發,毫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我的妻子躺在我旁邊睡著,戰爭結束已經很久,我的腦袋舒適地擱在枕頭上,空寂的午夜漸漸深沉,從寂靜中,從黑暗中,我聽到,剛好能聽到我的嬰兒的呼吸,就在這房子裡,當我從夢中醒來,這個幻象向我逼近;那時那裡的一場交戰在不真實的幻想中展開了,散兵開始行動,他們小心地向前爬行,我聽到不規則的砰砰聲,我聽到各種武器的聲音,步槍子彈急促的嗒嗒的聲響。我看見炮彈爆炸著留下小團的白霧,我聽見重型炮彈尖嘯著飛行,流霰彈像穿過樹林的鳴鳴呼嘯的風,(如今戰鬥轟轟地打大了,)戰場上所有的情景都在我麵前一一再現,爆裂聲和硝煙,以及槍林彈雨中士兵們的英勇,主炮手將他的武器對正和瞄準,選擇最好的時機發射,我看見他發射後側著身子急切地朝前觀望,看看有沒有擊中;我聽到另一處一個進攻的團在呐喊,(那個年青的上校揮著軍刀在帶頭衝鋒,)我看到被敵人排炮轟開的缺口,(迅速填補,不容遲疑,)我呼吸著令人窒息的硝煙,那沉沉地低飛著將一切籠罩的烏雲,時而有幾秒鐘奇怪的沉寂,雙方都不發一槍,隨即又恢複了混亂,比以前更響,夾雜著軍官們更急的呼喊和命令,而從戰場某個遙遠的地方,一聲歡呼隨風向我飄來,(說明某一特殊的勝利,)同時始終有遠遠近近的大炮聲,(即使在夢中也從我靈魂深處激起一種暴發的狂喜和全部昔日瘋魔般的歡欣,)步兵也一直在加速地變換地點,炮兵、騎兵在來回運動,(至於那些仆倒的、死亡的,我不大注意,那些流血的受傷者有的在瞞珊地往回跑,我不大留神,)塵上,熱氣,急奔,副官們騎馬掠過,或者全速馳騁,輕武器的嗒嗒聲,步槍子彈報警的啼啼聲,(這些我在幻景中聽到或看到了,)還有在空中爆炸的炸彈,以及晚上色彩繽紛的火箭,等等。你是誰呢,黑色的婦人,你已老邁得不成人形,光著你瘦削的腳,長著白色的鬈發,包著頭巾,你為什麼從路邊站起來,向旗幟致敬?(那正是我們的軍隊排列在卡羅林納的沙地上和鬆林裡的時候,你埃塞俄比亞人,從你的茅屋的門裡走出,向我走近,我那時正在猛勇的謝爾曼將軍麾下向海上進軍。)“我的主人已使我離開我的父母一百年,還是一個小孩子,他們就捉住了我,如同捉住野獸一樣,於是殘酷的奴隸販子帶我到這裡來,橫渡過海洋。”她不再說下去了,但卻整天徘徊不去,她搖動著高昂的包著頭巾的頭,轉動著她的灰暗的眼睛,當旗手向前走動的時候,她向大隊致敬。你是什麼意思呢,你這眼睛昏暗,不成人形的,惡運的婦人?你為什麼搖晃著你那包裹著黃色,紅色,綠色頭巾的頭?難道你所見到的一切都是那樣地使你驚奇不休?青春不屬於我,風雅也不然,因為我不能以閒扯消磨時間,在客廳裡很尷尬,既不是舞客又欠瀟灑,在學者圈子裡呆坐著,因為學問對我不習慣,美和知識也不習慣,——但有兩三件事是習慣的,我照料了士兵,安慰了許多個瀕死的傷員,也時常在兵營內等候著的間歇裡,寫作了這些詩篇。55O老兵的競賽——戰勝者的競賽喲!準備好隨時戰鬥的土地的競賽——勝利進軍的競賽喲!(不再是輕信的競賽、耐性持久的競賽了,)從此除了自己的法則不承認任何法則的競賽,激情與風暴的競賽喲。全世界好好注意,銀亮的星星在消失,乳白的色彩撕裂了,白色的織物在離析,三十八塊燃燒著的危險的煤,猩紅的,意義重大的,警告你不許動手的,從今以後從這些海岸飄起。臉色曬黑了的草原少年啊!在你入伍之前,有許多歡迎的禮物,讚美和獎賞以及營養品曾紛紛送來,直到你最後當上了新兵,前來入伍,這時你默默地來到,毫無贈與——我們倆隻麵麵相覷,可是你瞧!你給我的比世界上所有的禮品還豐富。低頭看吧,洗浴這個場景吧,美麗的月光,將夜晚的如潮的光輝輕輕地傾瀉到這些幽靈般的青腫的臉上,傾瀉到這些攤開雙臂仰臥著的死者身上,把你那充沛的靈光傾瀉下來啊,神聖的月亮。高於一切的字眼,像天空一樣美麗,它美麗,因為戰爭及所有的屠殺行為到時候會完全消失,死亡與黑夜這對姐妹一再不停地用雙手輕輕洗滌這個肮臟的世界;因為我的敵人已經死了,一個如自己一樣神聖的人已經死了,我瞧著他臉色蒼白而安靜地躺在棺村裡——我走上前去,低下頭,用我的嘴唇輕輕地撫觸棺村裡那蒼白的臉皮。(華盛頓城,1865 年)多麼嚴肅啊,當你們一個一個地,當疲憊汗濕的隊伍一一回來,當士兵的縱隊在我站著的地方走過,當那些像麵具似的臉出現,當我瞧著那些臉,研究那些麵具,(當我從這張稿紙上舉目端詳你,親愛的朋友,不管你是誰,)多麼嚴肅啊,我這絮語著的靈魂的思索,對於隊列中的每一個,對於你,我看到一個血親的靈魂,每個麵具背後的奇跡,子彈永遠殺不死真正的你啊,親愛的朋友,刺刀也戳不穿你真正的實質,靈魂喲!我看到了你自己,比什麼都偉大,像最優秀者那樣美麗,它安全而滿足地呆在那裡,刺刀永遠戳不倒的,朋友啊,子彈也永遠殺不死!夥伴喲,當我的頭躺在你的膝上的時候,我重述我的自白,我重述我對你和在露天廣場上所講過的一切,我知道我自己不能安靜,也已使彆人心神不寧,我知道我的言詞充滿了危險,充滿死亡的凶器,因為我麵對著平靜、安全及一切既定的法則,要推翻它們,大家摒棄我,將比大家接受我使我更為堅決,任何經驗、警告、大多數和譏笑我全不在意,我從來都不以為意,所謂地獄的威脅,我看來算不了什麼,或甚至不值一笑,所謂天國的引誘,我看來算不了什麼,或甚至不值一笑,親愛的夥伴喲!我承認我曾慫恿你,而現在仍然在慫恿你和我一同前進,雖然我一點也不知道何處是目的地,也不知道我們是否將得到勝利,或者將完全毀滅和失敗。優美的星團!豐饒的生命的旗幟!覆蓋著我所有的國土——所有連綿不斷的海岸!死亡的旗喲!(我怎樣透過那緊迫的戰鬥的硝煙望著你!我怎樣聽到你挑戰的英姿在獵獵地招展!)天藍色的旗——光輝燦爛的旗,點綴著夜空的星辰喲!啊,我的銀光閃閃的美人——啊,我的雪白的,絆紅的,毛茸茸的!我要高唱你的歌啊,我的偉大的主婦!我的神聖者,我的慈母!你向我要過悅耳的韻語嗎?你尋求過老百姓的和平而憂傷的韻語嗎?你發現了我以前所唱的歌你難以聽懂嗎?噢,我以前並不是要讓你聽懂、讓你理解而唱的呀——現在也不是;(我和戰爭屬於同一個來源,軍鼓的冬冬聲對我永遠是悅耳的,我最愛軍隊的哀樂,它為軍官送葬時那緩緩的哀鳴和痙攣的哆嗦;)像我這樣一個詩人對於像你那樣的人有什麼意義呢?那麼彆管我的詩了,從你所懂得的東西中,從鋼琴曲中去尋找安慰吧,因為我不會安慰人,你也永遠不會了解我。瞧,山頂上的女戰勝者,你在那裡以高揚的眉字注視著世界,(那世界,自由喲,曾經陰謀反對你,可是輸了,)在突破它的無數次艱苦的圍攻,把它們全部粉碎之後,你屹立著,讓太陽照耀在周圍,如今安然無恙,永遠強健而煥發地飄揚——嗨,在這崇高的時刻,我歌唱著,但不能帶給你驕做的詩篇,也沒有卓越的狂歡曲,隻有這包含著夜色和滴血的傷口的一簇,以及對死者的讚歌。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