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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讚美我自己,歌唱我自己,我所講的一切,將對你們也一樣適合,因為屬於我的每一個原子,也同樣屬於你。我邀了我的靈魂同我一道閒遊,我俯首下視,悠閒地觀察一片夏天的草葉。我的舌,我的血液中的每個原子,都是由這泥土這空氣構成,我在這裡生長,我的父母在這裡生長,他們的父母也同樣在這裡生長,我現在是三十七歲了,身體完全健康,希望繼續不停地唱下去直到死亡。教條和學派且暫時擱開,退後一步,滿足於現在它們所已給我的一切,但絕不能把它們全遺忘,不論是善是惡,我將隨意之所及,毫無顧忌,以一種原始的活力述說自然。2屋宇和房間裡充滿了芳香,框架上也充滿了芳香,我自己呼吸到這種芳香,我知道它,我歡喜它,這種芬芳的氣息,要使我沉醉,但我不讓自己沉醉。大氣並不是一種芳香,它沒有熏香之氣,它是無嗅的物質,但它永遠適宜於我的呼吸,我愛它,我願意走到林邊的河岸上,去掉一切人為的虛飾,赤裸了全身,我瘋狂地渴望能這樣接觸到我自己。我自己呼出的氣息,回聲、水聲、切切細語、愛根草、合歡樹、枝杈和藤蔓,我的呼氣和吸氣,我的心的跳動,血液和空氣在我的肺裡的流動,嫩綠的樹葉和乾黃的樹葉,海岸和海邊的黝黑的岩石和放在倉房裡麵的穀草所吐的氣息,我吐出來散布在旋風裡的文字的聲音,幾次輕吻,幾次擁抱,手臂的接觸,在柔軟的樹枝搖擺著的時候,枝頭清光和暗影的嬉戲,獨自一人時的快樂,或在擁擠的大街上、在田邊、在小山旁所感到的快樂,健康之感,正午時候心情的激動,由床上起來為迎接太陽而發出的我的歌聲。你以為一千畝是很多了麼?你以為地球是很大了麼?你已有了長久的實習,學到了讀書的能力了麼?你在理解了詩歌的意義的時候曾感到非常驕傲麼?和我在一處呆過一日一夜,你就會有了一切詩歌的泉源,你將會得到大地和太陽的一切美善,(還有千萬個太陽留在那裡,)你將不再會間接又間接地去認識事物,也不會通過死人的眼睛去觀看一切,也不會以書本裡的假象和鬼影作為你的糧食,你也不會通過我的眼睛觀察,從我去獲得一切,你將靜靜地向各方麵傾聽,經過你自己而濾取它們。3我曾經聽過談話者的談話,談到了終與始,但我並不談論終與始,從前沒有過像現在這樣多的起始,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多的青春和年歲,將來也不會有像現在這樣多的完美,也不會有比現在更多的地獄或天堂。衝動,衝動,衝動,永遠是世界的生殖的衝動!相反而相等的東西從膝隴中產生出來,永遠是物質,永遠在增加,永遠是性的活動,永遠是一致的結合,永遠有區分,永遠是生命的滋生。這用不著詳為解釋,博學的人和愚昧的人都感覺到確是如此。如同最確定的東西一樣地確定,完完全全地正直,結結實實地拴牢在一起,如同馬匹一樣地強壯、熱情、驕傲、有電力,我和這種神秘,我們站在這裡。我的靈魂是明澈而香甜的,非我靈魂的一切也是明澈而香甜的。一者缺則二者俱缺,不可見的東西由可見的東西證明,等到它又變為不可見的東西的時候,那就輪到它又被彆的東西所證明。指出最美好的,並把他同最壞的東西區彆開來,是一世代帶給另一世代的煩惱,但我知道萬物都是非常和諧安定的,當他們爭論著的時候,我卻保持沉默,我自去沐浴,讚美我自己。我的每一種感官和屬性都是可愛的,任何熱情而潔淨的人的感官和屬性也是可愛的,沒有一寸,沒有一寸中的任何一分是壞的,也沒有任何一部分比其餘的對我較為陌生。我己很滿足,——我看,我跳舞,我歡笑,我歌唱;緊抱著我那和我相愛的同寢者,通夜睡在我的身邊,當天一亮,就輕腳輕手地走了,留下蓋著白毛巾的籃子,滿屋子到處都是,難道我應當躊躇於接受和認識,並責備我的兩眼。叫它們彆向大路上凝望,而應立刻為我清清楚楚地核算,這一件值多少,那兩件值多少,或究竟哪一件最好麼?4旅行者和探問者圍繞著我,我所遇到的人民,我早年的生活,或者我所生存的市區或國家對於我的影響,最近的消息、新的發現、發明、社會、新的和舊的著作家、我的飲食、衣服、親朋、外表、問候,債務,我所愛的一些男人或女人的實際的或想象的冷漠,我的家人或我自己的病患或錯誤、金錢的遺失或缺乏、或抑鬱不歡、或者情緒高昂,戰役、內爭的恐怖、可疑的新聞的狂熱、時緊時鬆的事件,這一切日日夜夜接近我,又從我這裡離去,但這一切並不是我。不管任何人的拉扯,我站立著,快樂,自足,慈悲,悠閒,昂然地獨立著,往下看,仍然一直挺著胸膛,或者屈著一條胳臂靠在一個無形的但是可靠的支柱上,歪著頭看著,好奇地觀望著,且看會有什麼事發生,自己身在局中而又在局外,觀望著亦為之驚奇。往回看,我看見了我過去的日子,我流著汗同語言學家和辯論家在雲霧中爭鬥,現在我沒有嘲笑和申辯,我隻是看著,期待著。5我相信你,我的靈魂,但我絕不使彆人向你屈尊,你也不應該對彆人自低身份。和我在草上優遊吧,鬆開你的嗓子,我不需要言語、或者歌唱、或者音樂,不要那些俗套或一番演說,即使是最好的我也不需要,我隻喜歡安靜,喜歡你的有調節的聲音的低吟。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如何躺在明澈的夏天的清晨。你如何將你的頭,壓住我的大腿,柔和地在我身上轉動。並撕開我胸前的汗衣,將你的舌頭伸進我裸露著的心,直到你觸到了我的胡子,直到你握住了我的雙足。立刻一種無與倫比的安寧與知識,迅速地在我的周圍興起和展開,因此我知道了上帝的手便是我自己的諾言。上帝的精神便是我自己的弟兄,而一切出生的人也都是我的弟兄,一切女人都是我的姊妹和我所愛的人,而造化的骨架便是愛,無窮無儘的是僵枯地飄落在田地裡的樹葉子,和葉下小孔裡的棕色的蟻,是蟲蛀的藩籬上麵的苔薛、亂石堆、接骨木、毛蕊花、牛蒡草。6一個孩子說:草是什麼呢?他兩手滿滿地摘了一把送給我,我如何回答這個孩子呢,我知道的並不比他多。我猜想它必是我的意向的旗幟,由代表希望的碧綠色的物質所織成。或者我猜想它是神的手中,一種故意拋下的芳香的贈禮和紀念品,在某一角落上或者還記著所有者的名字,所以我們可以看見並且認識,並說是誰的呢?或者我猜想這草自身便是一個孩子,是植物所產生的嬰孩。或者我猜想它是一種統一的象形文字,它的意思乃是,在寬廣的地方和狹窄的地方都一樣發芽,在黑人和白人中都一樣地生長,開納克人、塔卡河人、國會議員、貧苦人民,我給予他們的完全一樣,我也完全一樣地對侍他們。現在,它對於我。好像是墳墓的未曾修剪的美麗的頭發。 開納克人,加拿大人之彆稱;塔卡河人,弗吉尼亞人之彆稱。卷曲的草喲!我願意待你以柔情,你或者是從青年人的胸脯上生長出來的,假使我知道他們,我會很愛他們,或者你是從老年人、從很快就離開了母親懷抱的嬰兒身上生長出來的,而在這方麵你便是母親的懷抱。這片草葉顏色暗黑,不會是從年老的母親的白頭上長出來的,比老年人的無色的胡子還要暗黑,這黑色倒像是出自於淡紅色的上顎所覆蓋下的口腔。啊,我終於看出這麼多說著話的舌頭了,我看出它們所以是出於口腔不是沒有原因的。我願意我能翻譯出這關於已死的青年人和女人的暗示。關於老年人和母親們和很快就離開了她們的懷抱的嬰兒們的暗示。你想那些青年人和老年人結果怎樣了?你想那些婦人和小該於們結果怎樣了?他們都在某地仍然健在,這最小的幼芽顯示出實際上並無所謂死,即使真隻有過死,它隻是引導生前進,而不是等待著要最後將生遏止,並且生一出現,死就不複存在了。一切都向前和向外發展,沒有什麼東西會消滅,死並不像一般人所想象的,而是更幸運。7有人認為生是幸運的事麼?我將毫不遲疑地告訴他或她,死也是一樣的幸運,這我完全知道。我和垂死者一起經過了死,和新墮地的嬰兒一起經過了生,我並非完全被限製於我的帽子和我的皮鞋之間,我細看各種事物,沒有任何兩件東西是相同的,但各個都很美好,大地是美好的,星星是美好的,附屬於它們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我並不是大地,也不是大地的附屬物,我是人們的朋友和伴侶,一切都如我一樣不朽而且無窮,(他們並不知道如何不朽,但我知道。)每一種東西的存在都為著它的自身和屬它所有的一切,屬於我的男性和女性為我而存在,那些從前是男孩子而現在戀愛著女人的人為我而存在,那驕傲的、並以被人輕蔑為痛苦的男人為我而存在,情人和老處女為我而存在,母親們和母親們的母親們為我而存在,微笑過的嘴唇,流過淚的眼睛為我而存在,孩子們和孩子們的生育者也都是為我而存在。去掉一切掩飾吧!你對於我是無過的,你不會被認為陳腐,也沒有被拋棄,透過白布和花布我能看出一切究竟,我在你身邊,執著不舍,追而不休,永不厭倦,也不能被驅走。8幼小者睡在他的搖籃裡,我掀起帳紗看了好一會,並輕輕地用我的手揮開了蒼蠅。兒童和紅麵頰的女孩走向路旁,爬上林木叢生的小山,我從山頂上窺望著他們。自殺者的肢體躺臥在寢室裡血汙的地上,我親見那披著濕發的死屍,我看到手槍掉在什麼地方。馬路上的坎坷、車輛的輪胎、鞋底上的淤泥、閒遊者的談話、沉重的馬車、馬車夫和他表示疑問的大拇指、馬蹄走在花崗石上得得的聲響,雪車叮當的鈴聲、大聲的說笑、雪球的投擊,大眾表示歡迎的呼喊、被激怒的暴徒的憤怒,蒙著簾幕的擔架的顛動、裡麵是被送往醫院的一個病人,仇人的相遇、突然的咒罵、打擊和跌倒,激動的群眾、帶著星章飛快地跑到群眾中心去的警察,無知的頑石接受和送出的無數的回聲。中暑或癲癇患者因過飽或在半饑餓時發出的可怕的呻吟,忽然感到陣痛趕忙回家去生孩子的婦人的可怕的叫喊。始終在這裡顫動著生存著或已被埋葬了的人的言辭、被禮節遏止住的號位,罪犯的逮捕、玩忽、淫邪的勾引、接受、噘著嘴唇的拒絕,我注意到這一切,或是這一切的反映與回聲——我來到了我又離去了。9鄉村裡倉房的大門打開了,準備好一切,收獲時候的於草載上了緩緩拖拽著的大車,明澈的陽光,照耀在交相映射的棕灰色和綠色滿抱滿抱的乾草被堆在下陷的草堆上。我在那裡,我幫忙操作,我躺在重載之上,我感覺到輕微的顛簸,我交叉著兩腳,我躍過車上的橫檔,摘下一把苜蓿和稗子草,我一個筋鬥滾下來,頭發上滿是些稻草。10我獨自在遙遠的荒山野外狩獵,漫遊而驚奇於我的輕快和昂揚,在天晚時選擇了一個安全的地方過夜,燒起一把火,烤熟了剛獵獲到的野味,我酣睡在集攏來的葉子上,我的狗和槍躺在我的身旁。高張風帆的美國人的快船,衝過了閃電和急雨,我的眼睛凝望著陸地,我在船首上彎著腰,或者在艙麵上歡快地叫笑。水手們和拾蚌的人很早就起來等待著我,我將褲腳塞在靴筒裡,上岸去玩得很痛快,那一天你真該和我們在一起,圍繞著我們的野餐的小鍋。在遠處的西邊,我曾經看見獵人在露天舉行的婚禮,新婦是一個紅種女人,她的父親和她的朋友們在旁邊盤腿坐下,無聲地吸著煙,他們都穿著鹿皮鞋,肩上披著大而厚的氈條,這個獵人慢悠悠地走在河岸上,差不多全身穿著皮衣,他的蓬鬆的胡子和卷發,遮蓋了他的脖頸,他用手牽著他的新婦,她睫毛很長,頭上沒有帽子,她的粗而直的頭發,披拂在她的豐滿的四肢上,一直到了她的腳脛。逃亡的黑奴來到我的屋子的前麵站著,我聽見他在摘取木樁上的小枝,從廚房的半截的彈簧門我看見他是那樣無力而尪弱,我走到他所坐著的木頭邊領他進來,對他加以安撫,我滿滿地盛了一桶水讓他洗滌他的汗垢的身體和負傷的兩腳,我給他一間由我的住屋進去的屋子,給他一些乾淨的粗布衣服,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他的轉動著的眼珠和他的局促不安的樣子,記得塗了些藥膏在他的頸上和踝骨的瘡痕上麵,他和我住了一個星期,在他複元,並到北方去以前,我讓他在桌子旁邊緊靠我坐著,我的火槍則斜放在屋子的一角。11二十八個青年人在海邊洗澡,二十八個青年人一個個都是這樣地互相親愛;二十八年的女性生活而且都是那樣的孤獨。她占有建立在高岸上的精美的房子,她俊俏美麗穿著華貴的衣服躲在窗簾背後。在這些青年人中她最愛誰呢?啊,他們中麵貌最平常的一個,她看來是最美麗。姑娘喲!你要到哪裡去呢?因為我看見你,你一邊在那裡的水中癟戲,一邊卻又靜立在你自己的屋子裡。跳著,笑著,沿著海邊,第二十九個沐浴者來到彆的人沒肩看見她,但她看見了他們並且喜愛他們。小夥子們的胡子因浸水而閃光,水珠從他們的長發上流下來,流遍了他們的全身。一隻不可見的手也撫摩遍了他們的全身,它微顫著從額角從肋骨向下撫摩著。青年們仰麵浮著,他們的雪白的肚子隆起著朝向太陽,他們並沒有想到誰緊抓住他們,他們並沒有知道有誰俯身向著他們在微微地喘息,他們並沒有想到他們用飛濺的水花澆濕了誰。12屠戶的小夥計脫下了他的屠宰衣,或者在市場的肉案上霍霍地磨著屠刀,我徘徊著,欣賞著他的敏捷的答話,和他的來回的移動和跳舞。胸脯汗漬而多毛的鐵匠們圍繞著鐵砧,每個人用儘全力,揮動著他的大鐵錘,烈火發著高溫。從滿是炭屑的門邊我注視著他們的動作,他們柔韌的腰肢與他們碩大的手臂動作一致,他們舉手過肩揮動著鐵錘,他們舉手過肩那樣沉著地打著,又打得那樣地準確,他們不慌不忙,每個人都打在正合適的地方。13黑人緊緊地捏著四匹馬的韁繩,支車的木樁在下麵束著它的鏈子上晃搖著,趕著石廠裡的馬車的黑人,身體高大,堅定地一隻腳站在踏板上,他的藍襯衣露出寬闊的脖子而胸脯在他的腰帶上袒開,他的眼神安靜而威嚴,他從前額上將搭拉著的帽緣向後掀去,太陽照著他卷曲的黑發和胡子,照著他光澤而健壯的肢體的黑色。我看到這個圖畫般的巨人,我愛他,但並不在那裡停留,我也和車輛一樣地前進了。無論向何處移動,無論前進或是後退,我永遠是生命的撫愛者,對於隱僻地方和後輩少年,我都俯身觀察,不漏掉一人一物,為了我自己、為著我的這篇詩歌我將一切吸收。勤勞地負著軛或者停止在樹蔭下麵的牛群喲,在你的眼睛裡所表現的是什麼呢?那對於我好像比我生平所讀過的一切書籍還多。我整天長遊和漫步,我的步履驚起了野鴨群,它們一同飛起來緩緩地在天空盤旋。我相信這些帶翅膀的生物有其目的性,也承認那紅的、黃的、白的顏色都能使我激動,我認為這綠的、紫的和球狀花冠都各有深意,我更不因為鱉隻是鱉而說它是無價值的東西,樹林中的挫鳥從來沒有學習過音樂,但我仍覺得它歌聲很美麗,栗色馬的一瞥,也使我羞愧於自己的愚拙。14野鵝引導他的鵝群飛過寒冷的夜空,他叫著“呀——嗬”,這聲音傳來有如對我的一種邀請,無心人也許以為它毫無意義,但我卻靜靜地諦聽。向著冬夜的天空,我看出了它的目的和它所在的地方。北方的纖足鼠、門檻上的貓、美洲雀、山犬,母豚乳房旁用力吮吸著鳴叫著的小豬群,火雞的幼雛和半張著翅膀的母雞,我看出,在他們身上和我自己身上有著同一的悠久的法則。我的腳在大地上踐踏流露出一百種感情,我儘最大的努力也不能寫出使它們滿意的敘述。我熱愛戶外的生活,熱愛生活於牛群中或嘗著海洋或樹林的氣味的人們,熱愛建築者和船上的舵工,及揮動錘斧的人和馬夫,我能夠整星期整星期地和他們在一處飲食和睡眠。最平凡、最廉賤、最靠近、最簡單的是自我,我來此尋覓我的機會,為了豐厚的報酬付出一切,裝飾我自己,把我自己給與第一個願接受我的人,我並不要求蒼天俯就我的善願,而隻是永遠無償地將它四處散播。15風琴台上柔和的女低音在歌唱,木匠在修飾著厚木板,刨子的鐵舌發出咻咻的聲音,已結婚和未結婚的孩子們騎著馬回家去享受感恩節的夜宴,舵手抓住了舵柄用一隻強有力的手臂將它斜推過去,船長緊張地站在捕鯨船上,槍矛和鐵叉都已預備好了,獵野鴨的人無聲地走著,小心地瞄準,教會的執事們,在神壇上交叉著兩手接受聖職,紡織的女郎隨著巨輪的鳴聲一進一退,星期日來此閒遊並查看他的雀麥和裸麥的農夫停留在柵欄的旁邊,瘋人被認為確患瘋症終被送進了瘋人院,(他再不能如幼小時候在母親寢室裡的小床上一樣熟睡了;)頭發灰白下顎尖瘦的印刷工人在他的活字盤上工作著。他嚼著煙葉,眼光卻朦朧地看著原稿紙;畸形的肢體緊縛在外科醫生的手術台上,被割去了的部分可怕的丟擲在桶裡;黑白混血的女孩子被放在拍賣場出賣,醉漢在酒館裡的爐邊打盹,機器匠卷起了袖子,警察在巡邏,看門人在注視著過路的人,青年人趕著快車,(我愛他,雖然我不認識他;)混血兒穿著跑鞋在運動會中賽跑,西部的火雞射獵吸引了老年人和青年人,有的斜倚著他們的來複槍,有的坐在木頭上,從群眾中走出了神槍手,他站好姿勢,拿起槍來瞄準,新來的移民集團滿布在碼頭上和河堤上,發如卷毛的人在甜菜地裡鋤地,監工坐在馬鞍上看守著他們,跳舞廳裡喇叭吹奏了,紳士們都跑去尋覓自己的舞伴,跳舞者相對鞠躬,青年人清醒地躺在鬆木屋頂的望樓上靜聽著有節奏的雨聲,密西根居民在休侖湖的小河灣地方張網捕獵,紅印第安人的婦女裹著黃色花邊的圍裙,拿著鹿皮鞋和有穗飾的手袋子出賣,鑒賞者沿著展覽會的長廊半閉著眼睛俯視著,水手們將船靠穩,船上的跳板為上岸的旅客拋下來,年輕的妹妹手腕上套著一綹線,年長的姊姊將它繞上了線球,時時停下來解開結頭,新婚一年的妻子產後己漸複元,她因為一星期以前已生下了頭一胎的孩子而辱到快樂,有著美發的美國女子,在縫衣機上,或在工廠紗廠工作著,築路者倚著他的雙柄的大木相,訪員的鉛筆如飛一樣地在日記本上書寫,畫招牌的人在用藍色和金色寫著楷字,運河上的纖夫在沿河的小道上慢慢地走著,記帳員在櫃台上算帳,鞋匠正在麻線上著蠟,樂隊指揮按節拍舞動指揮棍,全體演奏者都聽從他的指揮,小孩子受洗了,這新皈依者正做著他的第一次的功課,競賽的船舶滿布在河灣裡,競賽開始了,(雪白的帆是如何的閃耀著啊!)看守羊群的牲畜販子,向將要走失了的羊群呼嘯著,小販流著汗背著自己的貨品,(購買者為著一分錢半分錢爭論不休;)新娘子熨平了她的雪白的禮服,時計的分針卻這麼遲緩地移動著,吸鴉片煙的人直著頭倚靠著,大張著嘴,賣淫婦斜拖著披肩,帽緣在她搖搖晃晃長滿粉刺的脖子上顛動,聽到她的極下流的咒罵,眾人嘲笑著做出怪像彼此眨眼,(真可憐啊!我並不嘲笑你的咒罵,也不願拿你開心;)總統召開國務院會議,部長們圍繞在他的周圍,在廣場上,三個護士莊重地親熱地手挽著手,捕魚的船夫們將鰈魚一層一層地裝在簍子裡,密蘇裡人橫過平原在點數著他的器物和牛群,賣票人在車廂裡來回走動,他讓手中的零錢叮當發響以引人注意,鋪地板的人在鋪地板,洋鐵匠在釘著屋頂,泥水匠在呼叫著要灰泥,工人們扛著灰桶,排成單行魚貫前進;歲月奔忙,無數的群眾聚會,這是七月四日美國的國慶,(禮炮和槍聲是多麼的響喲!)歲月奔忙,農人在耕耘,割草者在割著草,冬天的種子已在泥土裡種下,在湖沼邊捕刀魚的人,在湖麵上的冰孔邊守候著,期待著,樹樁密密地圍繞在林中空地的周圍,拓荒者用斧頭沉重地劈著,黃昏時,平底船上的水手們,在木棉和洋胡桃樹的附近飛快地駛著,獵山狸的人走過紅河流域,或田納西河和阿肯色河所流灌的地方,在加塔霍支或亞爾塔馬哈的暗夜中火炬的光輝照耀著,老家長們坐下來晚餐,兒子們、孫子們、重孫們圍繞在他們的身旁,在瓦窯裡,在天幕下,獵人們在一天的疲勞之後休息了,城市入睡了,鄉村也入睡了,生者在他應睡時睡下,死者也在他應長眠的時候長眠,年老的丈夫睡在他的妻子的旁邊,年輕的丈夫也睡在他妻子的身旁;這一切都向內注入我心,我則向外吸取這一切,這些都是或多或少的我自己,也就是關於這一切的一切我編織出我自己的歌。16 加塔霍支和亞爾塔馬哈為美國佐治亞州的兩條河流。我既年青又年老,既聰明又同樣愚蠢,我不關心彆人,而又永遠在關心彆人,是慈母也是嚴父,是一個幼兒也是一個成人,充滿了粗糙的東西,也同樣充滿了精致的東西,是許多民族組成的一個民族中的一員,這裡麵最小的和最大的全沒有區分,我是一個南方人,也是一個北方人,一個對人冷淡而又好客的阿柯尼河邊的農民,一個準備著用自己的方法去從事商業的美國人,我的關節是世界上最柔軟的關節,也是世界上最堅強的關節,一個穿著侄皮護腿行走在伊爾克山穀中的肯塔基人,一個路易斯安那人或佐治亞人,一個湖上、海上或岸邊的船夫,一個印第安納人,一個威斯康星人,一個俄亥俄人;喜歡穿著加拿大人的冰鞋或者在山林中活動,或者和紐芬蘭的漁人們在一起,喜歡坐著冰船飛駛,和其餘的人們劃船或捕魚,喜歡生活在凡爾蒙特的小山上或者緬因的樹林中,或者得克薩斯的牧場上,是加利福尼亞人的同誌,是自由的西北方人的同誌,(深愛著他們的魁梧的體格,)筏夫和背煤人的同誌,一切在酒宴上握手言歡的人的同誌,一個最樸拙的人的學生,一個最智慧的人的導師,一個才開始的生手,然而又有無數年代的經驗,我是屬於各種膚色和各種階級的人,我是屬於各種地位和各種宗教的人,我是一個農夫、機械師、藝術家、紳士和水手,奎克派教徒、一個囚徒、夢想家、無賴、律師、醫生和牧師。我拒絕超出自己的多麵性以外的一切,我呼吸空氣,但仍留下無限量的空氣,我不做睨一切,而隻安於自己的本分。(飛蛾和魚卵有其自己的地位,我看得見的光亮的太陽和我看不見的黑暗的太陽也有其自己的地位,可觸知的一切有其自己的地位,不可觸知的一切也有其自己的地位。)17這真是各時代各地方所有的人的思想,並不是從我才開始,如果這些思想不是一如屬我所有那樣也屬你們所有,那它們便毫無意義或是很少意義,如果它們不是謎語和謎底的揭示,那它們便毫無意義,如果它們不是同樣地既接近又遙遠,那它們便毫無意義。這便是凡有陸地和水的地方都生長著的草,這便是浸浴著地球的普遍存在的空氣。18我帶著我的雄壯的音樂來了,帶著我的鼓和號,我不單為大家公認的勝利者演奏軍樂,我也為被征服者和被殺戮的人演奏軍樂。你聽說過得到勝利是很好的,是麼?我告訴你失敗也很好,打敗仗者跟打勝仗者具有同樣的精神。我為死者擂鼓,我從我的號角為他們吹出最嘹亮而快樂的音樂。萬歲!一切遭受失敗的人!萬歲!你們那些有戰船沉沒在大海裡的人!萬歲!你們那些自己沉沒在大海裡的人!萬歲!一切失敗的將領,一切被征服了的英雄!萬歲!你們那些與知名的最偉大的英雄們同樣偉大的無數的無名英雄們!19這是為大家共用而安排下的一餐飯,這是為自然的饑餓準備的肉食,不論惡人或正直的人都一樣,我邀請了一切人,我不讓有一個人受到怠慢或是被遺忘,妾婦,食客,盜賊,都在這裡被邀請了,厚嘴唇的黑奴被邀請,色情狂者也被邀請,在這裡他們與其餘的人決沒有區彆。這是一隻羞怯的手的撫摸,這是頭發的輕拂和香息,這裡我的嘴唇跟你的嘴唇接觸,這裡是渴望的低語,這是反映出我自己的麵貌的遙遠的深度和高度,這是我自己的有深意的溶入和重新的露出。你想我一定有某種複雜的目的麼?是的,我有的,因為四月間的陣雨和一座大岩石旁邊的雲母石也有它們的目的。你以為我意在使人驚奇麼?白天的光輝也使人驚奇麼?晨間的紅尾鳥在樹林中的啁啾也使人驚奇麼?我比它們更使人驚奇麼?這時候我告訴你一些心裡話,我不會什麼人都告訴,但我願意告訴你。20誰在那裡?這渴望的、粗野的、神秘的、裸體的人是誰?我怎麼會從我所吃的牛肉中抽出了氣力?總之,人是什麼?我是什麼?你是什麼?一切我標明屬於我的東西你必須改為屬於你,否則聽我說話將是白費時間。我並不像那些對世界上一切都抱悲觀的人那樣哭哭啼啼,認為歲月是空虛的,地上隻是泥潭和汙濁。把鳴咽啜泣,屈膝獻媚跟藥粉包在一起給病人去吃吧,傳統的客套給與不相於的遠親,我在戶內或戶外戴不戴帽子全憑自己高興。我為什麼要祈禱呢?我為什麼要處處恭順有禮呢?經過研究和仔細的分析,經過和醫師的討論及精密的計算,我發現貼在我自己骨頭上的脂肪最為甘甜無在一切人身上我看出了我自己,沒有一個人比我多一顆或少一顆麥粒,我對我自己的一切褒貶對他們也同樣適宜。我知道我是結實而健康的,宇宙間的一切永遠從四麵八方向我彙集,一切都為我書寫下了,我必須理解其中的意義。我知道我是不死的,我知道我自己的這個環形的軌跡,絕不會被一個木匠的圓規畫亂,我知道我不會如同兒童夜間用火棒舞出的火環一樣隨即消失。我知道我自己何等尊嚴,我不需讓我的精神為它自己辯解或求得人的理解,我知道根本的法則就永不為自己辯解,(我認為我的行為,究竟也並不比我在建造房屋時所用的水平儀更為驕傲。)我是怎樣我便怎樣存在著,即使世界上沒有人了解這一點,我仍滿足地坐著,即使每一個人都了解,我也滿足地坐著。一個世界,而且對我說來是最廣大的一個世界,是可知的,那世界便是我自己,無論在今天,或者要在百萬年千萬年之後我才會見到屬於我的一切,我能在現在欣然接受,也能以同樣的欣然的心情長期等待。我的立足點和花崗岩接榫,我嘲笑著你們所謂分解的談論,我深知時間是如何悠久。21我是肉體的詩人,也是靈魂的詩人,我感受到天堂的快樂,也感覺到地獄的痛苦,我使快樂在我身上生根並使之增大,我把痛苦譯成一種新的語言。我是男人的詩人,也是女人的詩人,我說女人也同男人一樣的偉大,我說再沒有什麼能比人的母親更為偉大。我歌唱著開展或驕做的歌,我們已經低頭容忍得夠久了,我指出宏偉隻不過是發展的結果。你已超過了所有的人麼?你已做了總統麼?這算不了什麼,他們每一個人都不僅會趕上你,並且還要前進。我是一個和溫柔的、生長著的黑夜共同散步的人,我召喚那半被黑夜抱持的大地和海洋。壓得更緊些吧,裸露著胸膛的黑夜——更緊些啊,有魅力的發人深思的黑夜呀!南風的夜——碩大的疏星的夜呀!靜靜的低著頭的夜,——瘋狂的裸體的夏天的夜呀!啊,噴著清涼氣息的妖燒的大地,微笑吧!長著沉睡的寧靜的樹林的大地呀!夕陽已沒的大地,——載著雲霧縈繞的山頭的大地呀!浮著剛染上淡藍色的皎月的光輝的大地呀!背負著閃著各種光彩的河川的大地呀!帶著因我而更顯得光輝明淨的灰色雲彩的大地呀!無遠弗屆的大地——充滿了蘋果花的大地呀!微笑吧,你的情人現在已來到了。縱情者喲,你曾贈我以愛情,——我因此也以愛情報你!啊,這不可言說的熱烈的愛情。22你,大海喲!我也委身於你吧——我能猜透你的心意,我從海岸上看見你的伸出彎曲的手指召請我,我相信你不觸摸到我就不願退回,我們必須互相扭抱,我脫下衣服,遠離開大地了軟軟地托著我吧,大浪搖簸得我昏昏欲睡,請以多情的海潮向我衝擊,我定能夠以同樣的熱愛報答你。浪濤延伸到陸地上來的大海喲,呼吸粗獷而又陣陣喘息的大海喲,供人以生命的鹽水而又隨時給人準備下無需挖掘的墳墓的大海喲,叱吒風雲,任性而又風雅的大海喲,我和你合為一體,我也是既簡單又多樣。我分享你的盈虛,我讚頌仇恨與調和,我讚頌愛侶和那些彼此擁抱著睡眠的人,我處處為同情心作證,(我將清點房子裡的東西,而把安放這些東西的房子漏掉麼?)我不單是善的詩人,我也並不拒絕作一個惡的詩人。那些關於道德和罪惡的空談是什麼呢?邪惡推動我,改邪歸正推動我,我完全無所謂,我的步法並不是苛求者或反對者的步法,我滋潤一切生長物的根芽。你曾經害怕那長期堅硬的妊娠會是某種瘰鬁病麼?你曾經猜想到天國的法律還需要重新製定和修正麼?我看到了一切處於均衡狀態,相對的一邊也處於均衡狀態,軟弱的教義也如同堅強的教義一樣是一種可靠的幫助,現在的思想和行為震醒我們使我們及早動身前進。我現在的這一分鐘是經過了過去無數億萬分鐘才出現的,世上再沒有比這一分鐘和現在更好。過去的美好的行為,或者現在的美好的行為都不是什麼奇跡,永遠使人感到驚奇的是怎麼會有一個卑鄙的人或一個沒有信仰的人出現。23無數年代有無儘的語言流露!我的語言乃是現代人的一個字,“全體”。這個字代表著一種永不消失的信仰,現在或此後它對於我都一樣,我絕對地接受“時間”。隻有它完整無缺,隻有它使一切圓滿,完成,隻有那種神秘的不可理解的奇跡使一切完成。我承認“現實”,不敢對它發生疑問,唯物主義自始至終貫穿在一切之中。為實用科學歡呼呀!為精確的論證高呼萬歲!把跟鬆杉和丁香花的枝葉混合在一起的萬年草拿來吧!這是辭典編纂家,這是化學家,這告訴你古文字的語法,這些水手們曾駛著船通過了危險的不知名的大海,這是地質學家,這是在作著解剖工作,這是一個數學家。紳士們喲!最大的尊敬永遠歸於你們!你們的事實是有用的,但它們並不是我的住所,我隻是通過它們走進我的住所所在的一塊場地我的語言涉及已經說過的物的屬性比較少,而是更多地涉及沒有說出的生命、自由和解脫,所貶的是中性的或被閹割的東西,所褒的是充分發育的男人和女人,它為反叛活動嗚鑼助威,與流亡者和圖謀叛逆的人廝守在一起。24瓦爾特惠特曼,一個宇宙,曼哈頓的兒子,粗暴、肥壯、多欲、吃著、喝著、生殖著,不是一個感傷主義者,不高高站在男人和女人的上麵,或遠離他們,不謙遜也不放肆。打開大門上的鎖!從門柱上撬開大門!任何人貶損彆人也就是貶損我,一切人的一言一行最後都歸結到我。靈性通過我洶湧起伏,潮流和指標通過我得到表露。我說出最原始的一句口令,我發出民主的信號,上帝喲!如非全體人在同樣條件下所能得到的東西,我決不接受。由於我,許多長久緘默的人發聲了:無窮的世代的罪人與奴隸的呼聲,疾病和失望者,盜賊和佛儒的呼聲,準備和生長的循環不己的呼聲,連接群星之線、子宮和種子的呼聲,被踐踏的人要求權利的呼聲,殘廢人、無價值的人、愚人、呆子、被蔑視的人的呼聲,空中的雲霧、轉著糞九的甲蟲的呼聲。通過我而發出的被禁製的呼聲:性的和肉欲的呼聲,原來隱在幕後現被我所揭露的呼聲,被我明朗化和純潔化了的淫褻的呼聲。我並不將我的手指橫壓在我的嘴上,我對於腹部同對於頭部和心胸一樣地保持高尚,認為歡媾並不比死更粗惡。我讚賞食欲和色欲,視覺、聽覺、感覺都是神奇的,我的每一部分及附屬於我的一切也都是奇跡。我裡外都是神聖的,我使觸著我或被我所觸的一切也都成為神聖的東西,這腋下的芬芳氣息比祈禱還美,這頭臉比神堂,聖經,和一切教條的意義更多。假使我對事物的崇拜也有高低之彆,那我最崇拜的就是我自己的橫陳的身體,或它的任何一部分,你是我的半透明的模型!你是我的蔭蔽著的棚架和休息處!你是堅固的男性的犁頭!凡有助於我的耕種栽培的,一切也全賴你!你是我的豐富的血液!你那乳色的流質,是我的生命的白色的液漿!你是那緊壓在彆人胸脯上的胸脯!我的腦子,那應當是你的奧秘的回旋處!你是那洗濯過的白菖蒲的根芽、膽怯的水鷸、守衛著雙生鳥卵的小巢!你是那須發肌肉混合扭結在一處的乾草!你是那楓樹的滴流著的液汁,成長著的麥稈!你是那慷慨的太陽!你是那使我的臉麵時明時暗的蒸汽!你是那辛勞的溪流和露水!你是那用柔軟的下體撫摩著我的和風!你是那寬闊的田野、活著的橡樹的樹枝、我的曲折小道上的遊蕩者!你是一切我所握過的手、我所吻過的臉、我所接觸到的生物!我溺愛我自己,這一切都是我,一切都這樣的甘甜,每一瞬間,和任何時候發生的事情都使我因快樂而微顫,我不能說出我的腳踝如何地彎曲,也不能說出我的最微弱的願望來自何處,我不能說出我放射出的友情的根由,也不能說出我重新取得的友情的根由。我走上我的台階,我停下來想它是否是真實的,一道照在我窗子上晨間的紫霞比書裡麵的哲理更使我感到滿意。看看甫曙的黎明!一線微光便使那無邊的透明的暗影凋零,空氣的味道對我是那樣地甘美。移動著的世界的大部分在天真的歡躍中默默地升上來了,放射出一片清新,傾斜地一起一伏地急進。我不能看見的某種東西高舉起它的色具。一片汪洋的透明的液汁噴潑遍天上。大地端莊地呆在天的旁邊,它們的結合一天一天更為密切,那時在我頭上的東方發出的挑戰語,嘲弄和威嚇,“那麼看吧,看你是否能主宰一切!”25耀眼而猛烈的朝陽會如何迅速地把我殺死,假使我不能在現在並且永久地把朝陽從我心中送出,我們也是同太陽一樣耀眼而猛烈地上升。啊,我的靈魂喲,我們在黎明的安靜和涼爽中找到了我們自己。我的呼聲能達到我的眼光所不能達到的地方,由於我的喉舌的轉動,我繞遍了無數大千世界。語言是我的視覺的攣生弟兄,語言不能用語言衡量,它永遠刺激我,它譏諷他說著,“瓦爾特,你藏在心頭的東西不少,那麼為什麼你不把它拿出來呢?”得了吧,我不會受你的誘惑,你太注重發出的聲音了,啊,語言喲,你不知道在你下麵的花苞是怎樣地含而未放麼?在黑暗中期待著,被霜雪掩蓋著。泥土在我的預言般的叫喊中剝落了,我是一切現象的起因,最後使它們平衡,我的知識,是我的身體活著的部分,它和萬物的意義符合一致,幸福,(無論誰聽到了我說幸福,讓他或她就在今天出發去尋求它吧。)我不給你我的最終的價值,我不能把真我從我拋出去,回繞大千世界,但永不要想來回繞著我,我隻要向你觀望著就能引出你最光澤的和最優美的一切。寫和說並不能證明我,一切證明及彆的一些東西我都擺在臉上,我的嘴唇緘默著的時候,我將使一切懷疑者完全困惑。26現在我除了靜聽以外什麼也不做了,我將我所聽到的一切放進這詩歌,要讓各種聲音使它更為豐富。我聽到了鳥雀的歌曲、生長著的麥穗的喧鬨火焰的絮語、烹煮著飯食的柴棍的爆炸,我聽到了我所愛的聲音、人的語言的音響,我聽到一切聲音流彙在一起,配合、融混或彼此追隨,城市的聲音、郊外的聲音、白天和黑夜的聲音,健談的青年人們對那些喜愛他們的人的談話、勞動者吃飯時候的高聲談笑,友情破裂的人的嗔怨的低訴、疾病者的微弱的呻吟、雙手緊按在桌子上的法官從蒼白嘴唇中宣告的死刑判決,碼頭旁邊卸貨的船夫們的吭唷歌、起錨工人的有節奏的合唱,警鈴的鳴叫、火警的叫喊、鈴聲震耳燈光燦爛的飛馳著的機車和水龍皮帶車的急響,汽笛的鳴叫、進站列車的沉重的隆隆聲,雙人行列前麵吹奏著的低緩的進行曲,(他們是出來送葬的,旗杆頂上纏著一塊黑紗。)我聽到了提琴的低奏,(那是青年人內心深處的哀怨,)我聽到了有著活塞的喇叭的吹奏,它的聲音很快地滑進我的耳裡,他在我的胸腹間激起一種快活的震動。我聽到合唱隊,那是一出宏偉的歌劇,啊,這是真的音樂,——這很合我的心意。一個與世界同樣廣闊而清新的男高音充滿了我,他的圓形的口唇所吐出來的歌聲豐盈地充滿了我。我聽到一種極有訓練的女高音,(她這是在作什麼呢?)樂隊的歌曲使我在比天王星的曆程還要更廣闊的圈子裡旋轉,它在我心中激起了一種我從不知道自己具有的熱情,它浮載著我,我以被悠緩的音波舐撫著的赤裸的足尖行進,我被慘厲而猛烈的冰雹所阻,我幾乎停止了呼吸,我浸沉在蜜糖般的醉人的毒汁之中,我的氣管受到了死的窒息,最後我又被放開來,重又感觸到這謎中之謎,而那便是我們所謂的生。27可以以任何形式存在的東西,那是什麼呢?(我們迂回循環地走著,但所有的我們,卻永遠會歸回到原處,)假使萬物沒有發展,那麼在硬殼中的蛤蜊當是最滿足的。我身外卻不是結實的硬殼,無論我或行或止,我周身都有著感覺迅速的傳導體,它們把握住每一件物體,並引導它無害地通過我。我隻要動一動,撫摩一下,用手指感觸到一點什麼,我就覺得很幸福了,使我的人身和彆人的人身接觸,這對我就是最快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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