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越來越接近果園,驚飛了果園外圍剛從彆處飛來的一群鳥。鳥群棲息的樹枝隨之顫抖不已,鳥群則在紅彤彤的天空盤旋,似在笨拙地打著什麼旗語,說不出的詭異。我感到非常害怕,還聞到了銅和劣質酒的氣味。太陽已經升起,但一片彎月仍低低地掛在另一頭的地平線上。那片彎月嵌在清晨的天空中,看著好像兒童圖畫書上的圖畫。我們趴在黏糊糊的淤泥裡,順著齊踝深的水渠排成一線。那一刻就像設計拙劣的、證明“必然性”的實驗到了即將得出結論的時候:一切準備就緒,就等著來一次暫停,等著所有動量消失,然後計算實驗產生的殘渣。我當時覺得世界薄如紙張,那片果園就是接下來要麵對的整個世界。但那都是假的,我隻是害怕死亡。果園裡悄無聲息。中尉不停地擺動胳膊,直到吸引所有中士和下士的注意。然後,他朝果園的方向大揮一下手,帶頭爬出了水渠。我們跟著爬出水渠,既不像跑又不像走地朝果園衝去。周圍一片寂靜,隻聽得到大約四十隻靴子踩在沙塵上的噗噗聲和大家的呼吸聲。最後,我們幾乎貼著鬆軟的地麵,彎腰進了樹枝低垂的果園。大家的呼吸聲隨之變得沉重起來。我不停地往前衝。那是因為默夫在不停地往前衝,斯特林和中尉在不停地往前衝,後麵彆班的人也會不停地往前衝,我生怕自己成為唯一停下的人。迫擊炮彈不斷落下,把樹葉、柑橘和鳥全都炸開了花,看著就像磨損的繩頭。地上這裡一堆,那裡一堆,到處都是炸落的樹葉、柑橘和鳥。破碎的羽毛、樹葉和柑橘皮混雜在一起,讓人分不清到底什麼是什麼。陽光無力地從樹梢透射下來,落在鳥血和炸爛的柑橘上,照得到處閃閃發亮,恍如波光粼粼的水麵。各班開始呈扇形隊形散開。看上去,大家個個都像彎腰駝背的老頭。我們小心翼翼地邁步前進,邊走邊用目光仔細搜尋地雷的引線或任何敵人的蹤跡。沒人看到子彈是從哪裡打來的。那些子彈像是憑空從遙遠的果園那頭飛來的。陽光從枝葉間透射下來,在地上投下一片片斑駁的樹影。那一刻,我正驚奇地盯著那些樹影。第一顆子彈嗖地掠過我腦邊時,我還在想來到塔法後,自己從未見過如此特彆的影子,隻見過有棱有角的——刺眼的陽光下,密密麻麻的房屋、各種天線和縱橫交錯的胡同裡各式各樣的武器投下的影子。子彈的速度極快,沒等我反應過來,就嗖的一聲從我腦邊飛了過去。等我回過神來,其他人已開始還擊了。我也開始跟著還擊。刹那間,槍聲大作,震得我耳朵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見。那情形,好像有人重重地敲了一下音叉,回音不絕,把果園裡所有的人都籠罩在他的“沉默誓約”之下。我們沒有看清子彈是從哪裡打來的,隻看見樹葉紛飛、木片亂蹦、塵土飄揚。第一輪交火造成的嗡嗡聲逐漸消失後,我們又聽到了子彈撕裂空氣的聲音、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的子彈出膛的聲音。每一個瞬間都麵臨生死考驗。我感到無比驚駭,渾身發軟,呆呆地立在那兒,出神地盯著每一根顫抖的細枝、每一縷從枝葉間透射下來的陽光。有人把我按倒在地。我用胳膊肘撐地,匍匐著爬到一叢枯樹背後。緊接著,幾個人大聲喊道:“三點鐘方向,快朝三點鐘方向打!”我扣動了扳機,儘管沒有看到任何目標。槍口噴出的火光刺得我幾乎睜不開眼。一時間,彈殼橫飛,在樹叢間亂蹦,反射出點點金光。那情形,仿佛無數相機正對著我們狂拍,閃光燈閃了又閃。接著,果園裡又恢複了安靜。我們的隊伍分裂成一個個作戰小隊,散布在周圍。各小隊隊員撐著身子,趴在千瘡百孔的地上,一眨不眨地睜大眼睛,用眼神互相交流。大家喘著粗氣,壓低聲音說話,然後陸續爬起來,繼續小心翼翼地邁步前進。我們保持著隊形,在一片狼藉的果園裡穿梭。走了一會兒,前方傳來一個聲音——剛開始,聽著像是人低聲悲泣的聲音;走近後,聽著卻像是小羊哀號的聲音。我們被催促著加快了腳步。又走了一會兒,我們看見一條淺溝那橫著兩具敵人的屍體——兩個男孩,十六歲左右,麵部和大身中了槍;溝底丟著兩支步槍,互相交疊在一起。陽光從亂蓬蓬的樹枝間透射下來,照在那兩個男孩的屍體上。他們本是棕色的皮膚已經變得蒼白。我不知道,他們的皮膚之所以會失掉顏色,到底是因為被太陽曬的,還是因為體內的血液流乾了——溝底沉澱著兩大攤血,這時已經凝固。醫務兵正在搶救三排的一名二等兵。那人身上的薄軍服被撕開了。他肚子中了槍,眼看就要死了,牙齒正打著顫,小羊哀嚎似的呻吟著。我們想儘力幫上點忙,但被那些醫務兵一把推開了。於是,我們就站在一旁,邊看著醫務兵努力把那人的腸子塞回體內,邊輕聲給他們鼓勁:“加油,大夫。”那人皮膚已變得蒼白,開始渾身顫抖著說胡話。醫務兵的身上沾滿了他的血。我們後退幾步,圍成一圈。陽光透過枝葉,照在我們和那人的身上。這時,那人的嘴唇變成了黑紫色,並且不停地哆嗦;鼻涕流到了上嘴唇上;因為渾身顫抖,唾沫星子紛紛落到下巴上。接著,他就不動了。過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他死了。周圍一片沉默,誰也沒有說話。“我覺得他有話要說。”最後,我說。連裡其他的人開始逐漸散去。二排彆班的幾個人退出我們圍成的圈子。默夫懸著雙腳,坐在一條淺溝邊清洗步槍。有幾個人說,他們也在等著那人開口說話。看到那人什麼也沒說就死了,他們露出沮喪和驚訝的神情,漫無目的地走開了。斯特林把煙頭扔在屍體旁邊的地上,用腳尖踩滅。一縷輕煙飄向破碎的枝葉,最後消散了。“他們通常不會說話的,”他說,“我隻聽到過一次。”一名隨軍攝影師拍了些照片,記錄了當時的情景:一名二等兵在水溝裡清洗槍管;一個死去的男孩,屍身尚未遮掩,瞪著眼睛,冷冷地望著果園上方萬裡無雲的藍天。當時,我以為那名攝影師是個麻木的人,並不關心自己看到了什麼。但現在回想起來,他也許並非我以為的那種人,隻是沒有表露出來而已。“他說了什麼?”我問。“誰?”斯特林反問。“那個死掉的人,他說了什麼?”“什麼也沒說。我一直抓著他的手。他媽的,嚇死我了,你知道嗎?子彈還在不停地打過來。那裡隻有我一個人。不過,無所謂了,”斯特林頓了頓,繼續說,“我都不認識那家夥。”說完,他抓著防彈背心的領子,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後衝攝影師點了點頭。接著,他們倆開始在斷枝碎葉、破碎的柑橘、死了的屍體和活著的人之間擇路前進。“他說了什麼?”我再次問道。斯特林回過身,說:“巴特,你這是沒事找事。彆再想著那個死人了,去看一下你的兄弟有沒有事吧。”我轉了個身,看見默夫雙手搭著大腿,跪在那具屍體旁邊。我本可以走過去安慰他,但並未那麼做。我不想那麼做,不想對他負責。我自顧不暇——我自己也正在崩潰,還怎麼能保證我們倆都安然無恙呢?也許,我正是在那一刻違背諾言的;也許,要是我早一秒走過去安慰默夫,他很可能就不會崩潰了。我不知道。當時,他看上去很好奇,沒有發狂。他摸了摸屍體,緊了緊屍體的衣領,然後把那個男孩的腦袋放到自己的腿上。我一定要知道那人說了什麼。“拜托,中士,你就告訴我吧。”斯特林看著我。我吃驚地發現,他竟然跟我一樣疲憊。“好吧,他不停地哭,”斯特林說,“他好像問了句:‘我他媽的要掛了,對嗎?’我好像回答:‘嗯,有可能。’他哭得越來越厲害了,接著不哭了。我等著他再說點什麼。你知道,就像他媽的電影裡演的那樣。”“然後呢?”“他說:‘嘿,哥們兒,幫我看一下有沒有拉出屎。’接著,他就死了。”斯特林拍了拍手,好像表示,他說完了,這事跟自己再也沒有關係了。我感到一陣反胃和眩暈,轉了個身,開始狂吐不止,直到把肚裡的所有東西都吐了出來,直到嘴裡流出絲絲惡心的黃色膽汁。我跪下來,用手擦去嘴上的膽汁。“到底他媽的怎麼回事啊?到底他媽的怎麼回事啊?”我想不出任何彆的話,隻在心裡翻來覆去地這樣念著,同時對著水溝吐了口唾沫,轉過身,朝傳來相機快門聲的方向走去。幾小時後,全連會合了。預備排在外圍警戒。我們的任務是睡覺休息——休息完之後,繼續前進。我和默夫找了個洞,努力想讓自己打會兒盹,但怎麼也睡不著。“跟你說件事,巴特。”默夫說。“什麼?”“有次在食堂,我插隊插到了那家夥的前麵。”我看了看周圍,問:“哪個家夥?”“剛死的那個。”“噢,”我說,“沒事,哥們兒,彆放在心上。”“我覺得自己就是個雞巴。”“沒事的。”“我覺得自己真他媽的變態,”默夫雙手抱著頭,用掌根不停地揉著眼睛,說,“死的不是我,我感到非常高興。隻有變態才會這麼想,對嗎?”“不,你知道什麼是變態嗎?不這麼想才是真的變態。”我也有過跟默夫同樣的想法:謝天謝地,中槍的不是我;躺在那裡,看著所有人看著自己慢慢死去,那將是多麼痛苦啊。雖然現在回想起來很愧疚,但當時,我也曾在心裡對自己說:感謝上帝,死的是他,不是我;太謝謝您了,上帝。我努力想安慰默夫,問:“死了至少九百八十個,對吧?”“嗯,差不多吧。”他回答。我的安慰並未奏效。這是一次小規模的交火,但同樣令人厭惡。我們繼續前進。我拖著疲憊的雙腿,在沙塵上踏步走著。一隻像是雲雀或什麼的鳥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我回過頭,看見身後有串清晰的腳印,終於肯定自己一直而且正在往前走,邁出的腳步隨之變得更加有力。我像受過的訓練那樣邁著步子,像受過的訓練那樣端著步槍,並因此變得越來越堅定。我翻過各種厚厚的手冊和指南,但直到現在,仍發現隻有那兩個動作是真正有用的。空蕩蕩的城裡四處冒著煙。我們的現代化武器把整座城市變成了一片廢墟。所到之處,儘是斷壁殘垣和炸得隻剩一半的房子。和煦的微風吹過街道,吹得垃圾和沙塵在空中飛舞、打轉。我們不時停下來喝口水,抽根煙,或歪著身子坐在空桌子後麵的椅子上歇歇腳。集市裡的商鋪全都空無一人,但商鋪的木門麵貨攤上仍擺著各種看不出是什麼年代造的老古董。我們把腳蹺到桌上,以免踩到屍體,冒犯亡靈。我們在胡同裡穿梭前進,碰到企圖伏擊我們的敵人的屍體,就把屍體從他們的武器上踢開。陽光下,一具具會傳播瘟疫的僵硬屍體正在不斷膨脹、腐爛。其中,許多屍體擺著各種古怪姿勢,看上去,活像奇奇怪怪的幾何圖形:有的仰麵躺在那裡,背部微微拱起,有的則不可思議地扭成一團。我們在滿目瘡痍的城裡穿梭。坑坑窪窪的混凝土和磚石街道上,到處散落著各種破舊的、熊熊燃燒的車子。我們好像不是毀滅這座城市的罪魁禍首,而是一群遊客,正在參觀一座遭受戰爭破壞的城市。目光所及,空無一人。隻有一個步履蹣跚的老太太,倏地閃過我眼前。接著,我們就拐彎了,而她拐向了跟我們相反的方向。我沒看清她的人,隻瞥到一個裹著舊長袍、瞧不出身形的人影。我們在一處路口停下了腳步。一隊耗子從碎石遍地的街上穿過,然後仗著“人多勢眾”,趕走了正在撕咬屍體的癩皮狗。我看著那條狗叼著一條血肉模糊的胳膊,跑進胡同,不一會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與此同時,我們走到了一座橋的前麵。中尉舉起手,示意全排停下。橋下是底格裡斯河及其樹木稀疏的河岸。橋中央癱著一具男性屍體,頭被割下,放在胸上,看著好像變態的俄羅斯玩偶。四周靜悄悄的,隻聽得見潺潺的流水聲。“媽的!”中尉舉著望遠鏡,輕聲罵了句。有人問怎麼了。我看到中尉臉上流露出認出了什麼東西的表情——絕對錯不了。“人體炸彈。”中尉說。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人是誰,為什麼在那裡——關於這點,我們不可能知道,也很難調查清楚,因為災難的爆發是瞬間的,由不得你慢慢去查明真相。人是現實的動物,我們隻會為認識的人感到悲傷。所有在塔法死去的其他人,對我們來說,隻不過是風景的一部分——好像誰在那座城市撒下了一些種子,經過一場嚴霜,屍體就像花草那樣從泥土和沙塵裡冒了出來,從鋪著石板的路麵鑽了出來,然後在冰冷的驕陽下逐漸凋零、枯萎。漫長的沉默中,我們全都單腿跪在地上,望著那具屍體,不知所措。中尉站起來,轉向我們,但沒等他開口說話,我們就感到眼前一黑,仿佛太陽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了。緊接著,我們全都被埋在了沙塵下,而且什麼也聽不見。我昏昏沉沉地癱在地上,耳朵嗡嗡直響。抬頭後,我看見排裡其他的人都在地上蠕動,努力想弄清到底怎麼回事。斯特林身上落了一層黑色的沙塵。這時,他動了動嘴巴,伸手摸到自己的步槍,開始朝看到的東西射擊。我們下方靠近河岸的胡同和我們上方的窗戶裡,露出許多槍口和人的手。由於腦袋嗡嗡直響,我聽不見子彈飛過的聲音,但能感覺到有幾顆子彈撕裂空氣,擦身而過。我們像在水下作戰似的,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也聽不見任何聲響。我挪到橋邊,開始朝任何移動的東西射擊。到處都是蘆葦和綠地的河邊,有個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那一刻,我徹底告彆了年少時嬉戲其間的那些河流。我對那些河流的記憶變成了一種奢侈的享受,毫無實際用處。它們的名字就跟尼尼微任何一條河流同樣陌生:底格裡斯河(伊拉克的一條河流。)或切薩皮克灣(美國大西洋沿岸的最大海灣,南接弗吉尼亞州,北鄰馬裡蘭州。),詹姆斯河(美國弗吉尼亞州中部一河流。)或南麵的拉伯河(伊拉克東南部一河流。)。這些河流全都屬於彆人,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是入侵者,說得再好聽點,也隻是遊客,哪怕是在自己的家鄉,哪怕是在不斷淡忘的回憶中。底格裡斯河或切薩皮克灣的粼粼波光開始嘲笑我的卑微。曾經,切薩皮克灣的波光有如光影的鬼把戲,總是誘使我想起天上的繁星。我一直渴望有朝一日,能再次暢遊其間。但我再也不會受那些波光的引誘了。我放棄了自己的渴望,因為我肯定:置身於如此廣闊的河麵上,人渺小得有如一個棄物,最後絕對會溺水身亡;要是再次漂浮在那片齊脖深的水裡,雙腳脫離積滿淤泥的河床,我可能會明白,要想弄懂這個世界,要想弄懂自己在這個世界所處的位置,就會麵臨淹死的危險。薄暮開始映出槍口吐出的火舌。我想起了“夜光蟲”和“角甲藻”——上學時,學校曾組織過一次去弗吉尼亞海邊的郊遊,這兩個詞是在那次郊遊中學到的。但我正在對著那人射擊,無暇理會看到槍口的火舌,各人腦中會產生什麼奇怪的聯想,那些聯想在他們的腦波中又是如何沉沉浮浮。幾個畫麵在我腦中一閃而過:一位少女和我並排坐在碼頭上;暮色越來越濃;我砰砰砰地瘋狂射擊;那人爬著離開他的武器,最後不動了,他的血液彙成一股,流進了即將結束退潮的底格裡斯河。斯特林和默夫挪過來,坐到我旁邊。我們三人又取出一些彈夾,並把子彈全都打進了那人的身體。血液浸透了那人的衣服,並順著低矮的河岸,流進河裡。最後,那人身體裡的血液徹底流乾了。“你們倆終於明白了,二等兵。要想回家,就得冷酷無情。”我停止射擊,然後雙手抱頭,步槍擱在腿上——我實在拿不動了。我望了望斯特林。他一臉平靜。真不知道,他除了殺人還能乾什麼?不,應該問,我除了殺人還能乾什麼?他要把我們帶去哪裡?我們重新集合,查點人數。沒有傷亡,隻有幾個人被爆炸震破了耳膜。接著,我們回到剛才所待的地方,等候快速反應部隊前來處理。橋中央,那具屍體躺過的地方濕了一片,屍體則被炸成無數碎片:有的小,有的大,有的密密麻麻散了一地,比如落到我們腳邊的、皮肉跟內臟的碎屑。屍體躺過的地方附近,落著一條胳膊和幾截斷腿。誰也沒有說話,但腦子裡,大家都在想象那人臨死前的情景。我們似乎看見他在那裡掙紮,哀求,祈禱——呼喚真主前來解救自己。接著,他絕望了,因為那些人割斷了他的喉嚨。血液從他的脖子噴湧而出。最後,他窒息而死。那人被迫變成了一件武器。那些人抓住他,殺死他,掏空他的內臟,最後往他的腹腔填入炸藥。確定我們識破了那人是炸彈後,他們引爆他,接著向我們發起了攻擊。快速反應部隊到達後,對我們說,得檢查一下橋上是否還有殘留的炸藥。斯特林大聲喊道:“默夫,巴特爾!”我和默夫用抓鉤費力鉤住大塊的殘骸,然後用力拉扯,直到確定那些殘骸裡沒有炸藥,不會造成威脅。過程如下:默夫站在一堵矮牆背後,把金屬抓鉤拋過矮牆,鉤住大塊的殘骸,接著拉動繩子,直到那塊殘骸繃緊,然後猛地一拽,死死拉住繩子,並抬起頭看我;我也照著他的步驟做上一遍。這樣重複了幾次後,一位軍官從車上跳下來,宣布橋上安全了。我們繼續在城裡穿梭。逃難的人三三兩兩地陸續回來了,並開始掩埋屍體。遠處傳來阿訇召喚信徒禱告的歌聲。紫紅色的殘陽微微染紅了整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