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圍不解還家夢:嶽鐘琪(1 / 1)

中國好人 刀爾登 751 字 1天前

滿人是女真的後裔,康熙自然無法喜歡嶽飛。嶽飛在民間的地位難以動搖,康熙不便明貶,隻能陰損。他做過一篇文章議論高宗和議,說就算宋高宗信任嶽飛,言聽計從,難道就一定能戰勝金兵,救還二帝嗎?——“朕實不信也。”嶽家與金人是世仇,按《春秋》之義,九世之仇、甚至百世之仇,也是可以報複的。從情理上說,後代不能總惦記著祖宗的事,大家各過各的,才是辦法。不過愚人不這麼想。雍正年間,湖南人曾靜聽說有一位嶽將軍,上本說皇帝的種種不是,又聽說這個嶽將軍是嶽武穆的後代,由此發生幻想飛躍,於雍正六年,投書嶽鐘琪,勸他造反。這種幻想不是曾靜一個人的。人處窮途末路,容易看見海市蜃樓。清初,遺老們以為民心可用,又看到滿人種種虐政,便以為海內沸騰,不過是幾年間的事。後來又把期限後挪幾十年,年輕些的遺民,仍以為可以活到出頭之日到,臨死還不明白,這麼一種暴政,怎麼可以維持這麼長時間。到了雍乾時候,心眷舊國的人,普天下也沒幾個了,而因為其少,因為其絕望,幻想更加活躍,捕風捉影,是其能事。所有的天災,都像是異變之兆,每一件人禍,想必能集因為果,多麼無稽的傳聞,也成幻想的材料,幻想又是精神的飯食;連對百姓的態度也變了,從哀其不幸,到樂其不幸,當然,說將起來,其辭還是要若有憾焉。據說嶽鐘琪是嶽霖一支的後代,祖籍自然是湯陰,在明代,嶽鐘琪的高祖到臨洮做官,全家遷至甘肅。他的父親嶽升龍在三藩之役中有軍功,一步步做到四川提督,嶽鐘琪後來也隨父入了川籍。曾靜派弟子張熙投書時,嶽鐘琪正做著川陝總督。和嶽飛的關係,既是榮耀,也是麻煩。頭一年,就有個叫盧宗漢的家夥,得了失心瘋,在成都街頭高呼“嶽公爺帶領川陝兵馬欲行造反”。類似的謠言,時起時落,不從此始,不至此終,嶽鐘琪身處嫌疑之地,更加小心謹慎,張熙找上他的門,算是找倒黴。雍正用人的特點是不疑不用,不用不疑。嶽鐘琪熟諳邊事,繼年羹堯後出鎮川陝,很多事情都得仰仗他,雍正不得不用,故示以不疑。盧宗漢事後,雍正在另一道“聖諭”裡說,人向我告嶽鐘琪的狀,狀紙不止一箱,甚至有說他是嶽飛之後,欲修宋金之報複,這些話我是一點也不相信的。——雍正一麵表達對嶽鐘琪的完全信任,一麵敲邊鼓,意謂你給我小心點。然後嶽鐘琪上折子訴苦,說自打任川陝總督以來,讒毀日生,有說我驕奢淫逸的,有說我居心險詐的,還哄傳我已遭皇帝譴責,兒子也給抓了起來,實在是受不了,請求皇帝將我現職解去,另委閒差。雍正密密朱批,先是說這些傳言我真的沒聽說過,後來又自相矛盾地在“眾心猜忌,日甚一日”字邊批曰“自此息矣”,最後寫了長長一大段,承認“川陝二省實有許多亂言至朕之耳”,但我是不會聽信的,如此這般,把嶽鐘琪安慰一番,讓他在邊疆安心工作,至於“君臣歡聚,有日尚早”。兩邊的話都說得漂亮,但以雍正的性格,恐怕會以為嶽鐘琪有要脅之意。幾年後雍正把嶽鐘琪下了獄,差點殺掉,或種根於此。嶽鐘琪傳世的詩文不算少。但在這些詩文中,找不到一點痕跡,能說明他心中有什麼矛盾,如在政治前途與家族名譽之間,在忠孝之間,在名實之間。很難想像他沒思考過這些問題,而了無痕跡,或許就是他權衡的結果。雍正死時他正給關在獄中,寫了一首題為《杜鵑》的詩,是他極少見的有怨氣的詩,彆的時候,都是四平八穩,聽說自己給判了死刑,還高高興興地寫道:“君恩今已負,臣罪死應當。”他人心事已難尋,何況古人。古代的價值觀,衝突本多,嶽鐘琪咬住一個“忠”字,可謂化繁為簡,提綱挈領。在嶽鐘琪者,忠字當頭問心無愧,至於彆人如何,皇帝如何,那是他管不了的事情。當然,並不是說他守定忠字便直道而行,他還是很懂經營的,該拍馬時從不手軟。他能成為清朝前期最有兵權的漢人,不是平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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