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55號州際公路上。赫克托·蘭賽姆驅車向北駛往芝加哥,一輛朝南行駛的黑色福特攔截者警車與他迎麵而過。這是一條普通的四車道公路,中間有隔離帶,兩車駕車者相互並不認識,也沒有刻意打量對方。起碼此時此刻,沒有理由這樣做。駕駛攔截者的特工波琳·佩珀在芝加哥的德克森大廈工作;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是特工吉奧瓦尼·亨裡奇,人稱“吉奧”,他與佩珀共用一間沒有窗戶的辦公室。佩珀對吉奧說:“我現在一心想搬到西區去,搬到紹姆堡或阿林頓高地附近。但這得花錢。”“在紹姆堡,四十萬左右就能買到帶四臥的好房子。”吉奧回應說,“要知道那房子可有四間臥室、一間書房、一個客廳,廚房鋪著大理石,主臥還帶熱水浴池。我專門查過呢。”“我以為你喜歡住城裡的公寓樓呢。難道你想住在鄉下?”吉奧皺著眉頭,“如果單身,我就寧願住城裡。但我遲早要結束單身,那我還是傾向於住郊區。”“我可不一樣。”佩珀說,“我兩個孩子,瑪麗亞和亞當,想送他們進天主教學校。絕不會讓他們去什麼狗屁公立學校。”“全都得花錢。”吉奧歎了口氣。“就是說嘛,所以我昨天才申請了升職。升了職才負擔得起。”“天天辦這些芝麻小的案子,永遠升不了職。這案子是哪裡的來著?”“奧爾比特。你相信嗎?奧爾比特。”似乎這個地名在佩珀的舌頭上殘留了惡心的味道,她一臉不滿地又念了一遍:“奧爾比特。”“這事和斯潘德克斯有關係?”吉奧說的是斯潘德克斯行動,傳言州長為了遮掩自己高高鼓起的肚皮,常常在西裝裡麵穿一件斯潘德克斯彈性纖維運動服,這次行動由此得名。佩珀和吉奧正是受命參與該調查行動的。這項任務就如一張大網,套住了州長與各方的關係。黑幫、黨羽、中間人、小偷小摸者以及白領詐騙犯,他一直在利用這些人,經常通過電話與他們閒話家常保持關係。聯邦調查局對此一清二楚。因為他們監聽了州長所有的電話:他所有用過的和可能會用的電話,芝加哥辦公室的電話,斯普林菲爾德辦公室的電話,他家裡每個房間的電話,甚至他在芝加哥桑拿房的電話,都被監聽了。這是外國情報監視法法庭下達的命令,連州長的小學成績單都在調查範圍內。外國情報監視法法庭(旨在對國外恐怖主義威脅進行偵查)之所以同意與司法部門合作,是因為州長身邊有一些意大利西西裡人,有的生於西西裡,有的甚至根本就是西西裡公民。而州長與這些人做生意,卻自在得就好像和西夫韋超市(北美第二大超市連鎖。)經理史密斯做生意一樣。同樣,聯邦調查局還監聽了總檢察官的所有電話,並對這些電話做了分析處理,最後儲存在芝加哥的戴爾服務器裡。在州長與總檢察官的談話中,出現了與調查有關的關鍵詞,於是聯邦調查局將總檢察官也https://列為了調查目標。佩珀和吉奧每天上班的第一項任務就是審閱頭一天晚上的電話和私人談話內容。下班之前的最後一項工作也是如此。他們將當天的內容彙總,用黃色標記出重要的部分,把所有內容錄入聯邦調查局的電腦,以便將這些談話逐字逐句地分割開來,最後存入數據庫。如果國家安全局的人看了這些數據,一定會感到羞愧。隻有佩珀和吉奧擁有對這些數據的所有權限,因此這些數據相當於完全由芝加哥的聯邦調查局負責建立和管理。他們甚至用iPad就可以調出數據。隻需登錄,就能搜索到州長和總檢察官就某個話題的全部談話內容。對於目前這個案子,佩珀與奧爾比特政府郡職員麥肯納聊過之後,在數據庫裡搜索了“維克多”、“哈羅”和“奧爾比特”這幾個關鍵詞,結果出現了無數跟這些詞有關的州長和總檢察官之間的對話。這就是佩珀和吉奧來奧爾比特的原因。有證據表明,總檢察官親自給奧爾比特一位無足輕重的律師,弗雷尼,打過電話,並不下四次提到維克多·哈羅的名字。雖然隻是直覺,可是佩珀的直覺向來準確無誤。因此她才決定申請升職,也因此她才會前往奧爾比特。德克森大廈裡的人都在風傳,弗雷尼要栽在佩珀手裡了。早上十點剛過,兩人就到了弗雷尼的辦公室。而就在此時,街對麵的希卡姆郡法院裡,普萊雷特法官正在主持艾米琳·蘭賽姆的首次庭審。佩珀和吉奧手持打開的徽章,走進辦公室。房間裡隻有弗雷尼一個人,他雙腳翹在辦公桌上,手握心愛的杯子喝著冷咖啡,同時心裡在琢磨,什麼時候才能有行家使用煙鬥的做派呢?當印著浮雕圖案、閃閃發亮的金色徽章赫然映入眼簾,他差點被一口煙嗆得半死。“早啊!”他提高嗓門,擺出先聲奪人的架勢,“有什麼事嗎?”佩珀開口說:“芝加哥聯邦調查局,特工佩珀。你是弗萊徹·T·弗雷尼?”“我是。請坐。”“站著就好。隻需要幾分鐘。”“你們有什麼事?”弗雷尼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我們開門見山吧,弗雷尼律師。”佩珀以極其強硬的口吻說道,“兩個禮拜之前,你和總檢察官談過一次。他讓你幫他查些記錄。你還記得嗎?”“讓我想想。”弗雷尼沉吟著,試圖從對方的表情、肢體語言和言談中判斷自己能隱瞞多少。難道他們在調查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把他嚇壞了。他感到肚子裡一陣翻滾,恨不得旁邊就是廁所。“我當然記得。沒錯,我們聊過。”“你也幫他查過了,是嗎?”“我想想。”弗雷尼企圖再度掙紮,但隨之放棄了。這些人可是來真的。之前,瑪莎·斯圖亞特被判了二十一個月監禁,就是因為對他們撒謊,反倒不是因為他們當時所調查的內線交易。弗雷尼決定和盤托出,“他讓我調查維克多·哈羅的法庭記錄。對,就是這樣。”“你查了嗎?”“我花了兩天時間來查。”“發現什麼了嗎?”“維克多·哈羅的所有資產都被抵押了。他名下什麼都沒有。”“你怎麼知道他有多少資產?”“我拿到了——是總檢察官讓我去拿……他的納稅申報單。”“總檢察官指使你去拿維克多·哈羅的納稅申報單?”佩珀的語氣裡故意透著懷疑,她正把弗雷尼往自己預期的路上引。她早就定好了策略,來的路上已經在心裡將這次談話預演了好幾次。“是的,是他指使我的。”“你是否知道,未經許可獲取彆人的納稅申報單是非法的?我想你肯定沒有得到維克多·哈羅的許可吧?”“沒有。不——是的,我知道這是違法的。但我以為既然是總檢察官讓我去查,那就是我的法律職責。”“等等,”吉奧問道,“你是說,你認為伊利諾伊州總檢察官有權讓你違反聯邦法律?”“是的,”弗雷尼沙啞的聲音流露出恐懼,“我確實是這麼想的。”“真的嗎?弗雷尼先生,你在哪所學校學的法律?”“克瑞頓大學。”“那是美國律師協會認證的法學院吧?”“我想是的。”“你考進去之前學校就已經得到了美國律師協會認證?”“我想是的。”“那麼克瑞頓大學教過你,政府官員有權違反聯邦法律、有權唆使公民違反聯邦法律?”“並沒有。不完全是。”“不完全是?那你說說,哪門課程多多少少教過,政府官員可以違反聯邦稅法?”“沒有哪門課教過。”“那麼,你說總檢察官指使你違反聯邦法律,而你也確實按照他的指使做了?”“我想我做了。”“你想你做了,還是你就是做了?”“我做了。我獲取了維克多·哈羅的聯邦納稅申請單。我們想查出他把哪些資產做了折舊,這樣就能清楚他的所有資產。”“‘我們’是誰?”“我和總檢察官。”“這麼說,你和總檢察官合謀違反聯邦法律?”弗雷尼徒然跌坐進高背律師椅裡,又撐著胳膊肘頹喪地前傾過來,“我可以請代理律師嗎?”“弗雷尼先生,”佩珀說,“在隨後的訊問中,你有權要求代理律師在場。你正因涉嫌違反聯邦法律而被審問。你所說的一切都將作為呈堂證供。如果你負擔不起律師,法院會為你指派。你現在清楚了,還願意繼續回答我們的問題嗎?”“是的……不不……我不知道。如果我配合,我們可以做個交易嗎?”“你可以自願配合我們。但今天我們不是來找你做交易的。我們是來了解真相,推進調查的。今天我們不會逮捕你。”“死定了。”弗雷尼的聲音很微弱。他意識到自己聽上去像卡通人物一般滑稽,他已經沒有絲毫反抗的力氣。無論如何都跑不掉了,他尋思著,不知道在聯邦監獄裡律師還受不受歡迎,能不能起訴獄友強奸自己。淚水從他眼中流出,一下子濕潤了臉頰,他伸手去拿煙鬥,但淚水模糊了視線,煙鬥被碰落。他眼睜睜地看著煙鬥頭朝下摔在地上,還在燃燒的煙灰摔出火星,在灰色地毯上緩緩燃燒。終於燃了。他終於讓煙鬥燃著了。他抽出一把紙巾,摘下厚厚的眼鏡,擦了擦雙眼,又拭了拭臉上的淚水。這些紙巾本來是為鬨離婚的客戶準備的。“你們想讓我怎麼做?”“好吧,”佩珀說。“按我說的做。”她告訴弗雷尼,自己先給芝加哥撥一個機密電話,隨之可以連上聯邦調查局的電腦和服務器。然後她會把弗雷尼的電話也加進來,並讓他在電話中回答一係列問題,也就是剛才問過的那些,當然,可能會稍有變化。她說,弗雷尼的任務就是老實交代,絕無隱瞞;如果有遺漏的相關信息,他也必須主動提供。若被發現有所遮掩,他立即就會收到妨礙司法公正的指控,當然指控列表上還會有作偽證、篡改聯邦文件、合謀,以及其他一長串輕輕鬆鬆就可以扣在他頭上的聯邦法律罪行。像弗雷尼這樣一名小地方律師,雖然了解遺產法、離婚法、契約法,以及馬林自治鎮當地法律,但卻對聯邦刑法、敲詐勒索法、反詐騙腐敗組織集團犯罪法、外國情報監視法等等一竅不通。這些法律卻是佩珀和吉奧的強項。最後,弗雷尼同意配合重新進行一次問答。這一次,電話直接與聯邦調查局的電腦聯通,他所說的每個字都被錄了下來。電腦從中抽取關鍵詞,然後將他的陳詞導入數據庫,做了交叉對照。遍布全球的聯邦調查局、國土安全局以及中央情報局的特工立即就可以獲得這些數據。整個過程隻花了一個小時。兩位特工離開後,弗雷尼挫敗地回了家,準備查查哥倫比亞的引渡法。他聽說哥倫比亞很樂意接收美國難民。目前看來,那將是他在與總檢察官的這場交易中能得到的最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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